第23節
顧寧幽幽一嘆:“禮部賀章,賀詞。” 每年禮部都要準備近千份的賀章與賀帖,由皇后執筆寫下賀詞, 在歲末年初之時派發給各家誥命, 要說顧寧這個皇后當的最苦悶的就是將近年關這兩個月。 她這輩子執劍執刀慣了,讓她拿筆無疑于用刑。 “不過幾句話,有那么難寫嗎?”蕭廷伸手撫了下她的眉心。 顧寧斜斜看了一眼蕭廷,不滿道:“不過幾句話,就算一份只有幾個字, 可加起來那么多張呢。我就搞不明白, 其他人寫不也一樣, 為什么非要皇后寫才能表達祝福?你說是不是?” 蕭廷一挑眉:“所以你想怎樣?” “我想讓皇上下道旨意, 廢了這繁文縟節,這樣禮部輕松了,各家也輕松了,然后我能輕松點。” 蕭廷敢問,顧寧就敢說。 兩人四目相對好半晌,顧寧率先軟了:“臣妾開玩笑的。臣妾每年都以能寫這些賀詞為榮,巴不得多寫,多福。” 拍完官方的馬、屁,顧寧認命的重新執筆,繼續在禮部送來的燙金福紙上寫下‘長順和寧’四個字。 可她總覺得這個‘順’字怎么寫都不端正,沾上筆墨,接著寫下面一張,右手就被一只手掌包裹住,蕭廷不知什么時候站到顧寧身后,半個身子貼著她的后背,顧寧回身看他,發現兩人離得特別近,蕭廷目不斜視盯著桌案上的紙張,另一只手搭在顧寧另一側的肩膀上,在她耳邊輕道:“看字。” 顧寧這才回過神,盯著蕭廷抓著她的手寫的字上。 這情景不禁讓顧寧想到了當年蕭廷教她寫字的時候,顧寧小時候跟著陸釗舞刀弄槍,陸家有學堂,但她不喜歡學,導致她十幾歲了還寫不出幾個像樣的字來。 開始叫蕭廷學武那陣子,成天和蕭廷待在一起,蕭廷知道她不會寫字以后,就主動要求教她,顧寧拒絕過卻沒有用,蕭廷只一句,顧寧不學寫字他就不肯學武,在這樣大的壓力之下,顧寧沒辦法才走上了跟蕭廷學寫字的道路。 那時候蕭廷才十四吧,個頭沒有顧寧高,教她寫字都是趴在旁邊用教條指揮的,可現在,這么多年過去了,蕭廷從一個沒有顧寧高的小孩子長成了如今的高挺身材,顧寧在他懷里,居然感覺相當契合。 在蕭廷的教導之下,顧寧寫出來的幾個字果真漂亮很多。 “讓你平日疏于練習,現在的字都沒從前寫的好了。” 蕭廷拿起先前顧寧自己寫的幾張紙看著,不禁搖頭感嘆。 “唉,術業有專攻,我就不是讀書寫字的料。”顧寧自己又寫一張,依舊不太好。 轉頭看著蕭廷,顧寧難得軟下身段:“要不,皇上再幫臣妾寫幾張?” 原以為會立刻得到拒絕,或者被鄙夷,可讓顧寧沒有想到的是,蕭廷居然很大方的點頭了,顧寧面上驚喜,剛要說話,就聽蕭廷開口:“你親我一口,我幫你寫一張。” 顧寧臉上笑容慢慢僵下,怨念十足的等著蕭廷,蕭廷卻從容不迫,恬不知恥的聳肩,自如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什么事情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顧寧一臉怨懟:“你這算不算趁人之危?” 蕭廷毫無愧色:“算又如何?你快些做決定,若是不要我幫忙,那我就先回寢殿看書了,這么多字,你一個個的慢慢寫吧。” 說完蕭廷竟真的要擱筆離開,顧寧眼明手快抓住他的胳膊,卻是不說話,蕭廷也不催促,老神在在,悠悠閑閑的等她開口。 顧寧在心里做了一番強烈的掙扎,在‘要幫忙’和‘不要幫忙’這兩個選擇之間搖擺不定,最終還是懶決定了一切,因為在讓她寫字和沒有節cao之間,她寧愿選擇沒有節cao。 不過,就算做好決定,她也還有自己的考量:“十張。”顧寧艱難開口。 蕭廷挑眉勾唇:“三張,不能再多了。” 顧寧暗自捏拳憤恨,必出五根手指:“五張,不成就算了。” “成交。” 蕭廷應聲,爽快到讓顧寧都有點后悔沒有堅持多要點。 討價還價結束之后,就是正式交易的時間了,看著蕭廷那一臉期待的淺笑,顧寧深吸一口氣,飛快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發出一聲令自己都感覺羞愧的聲響。 蕭廷將顧寧圈在懷中,笑的像只狐貍:“這種程度最多值半張。” 顧寧掙扎:“蕭廷你夠了啊,別得寸進尺。” “咱們是正常交易,怎么成得寸進尺了?你是賣家,我是買家,你賣家送來的貨不對板,我買家還不能提意見了?”蕭廷完全一副生意人的嘴臉,讓顧寧又一次感覺自己好像掉進了某個陷阱里。 “再說了,臉上是rou,嘴上也是rou,你親哪兒不是親呢?若是親的好了,便是一換十也未嘗不可。”蕭廷在顧寧耳邊用蠱惑的聲音勸導,顧寧只覺得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兩人近到呼吸可聞的地步,她身后是書案,避無可避,更何況這回的接觸,可以說是在她默許下進行的,這個時候要再退縮,就顯得有點矯情了。 蕭廷說的好像也挺有道理,臉上是rou,嘴上也是rou,只要心中坦蕩,親哪兒都一樣。 鼓起勇氣,仰頭貼上蕭廷近在眼前的唇,雙唇相接,柔軟濕潤的感覺讓兩人都為之一動,顧寧想退縮,被蕭廷迅速按住了腦袋,蕭廷反客為主,在這場激烈的追逐戰中瞬間占據了主導地位,顧寧雖然比他年紀大,可在這方面的經驗等同于零,在蕭廷攻略之下,幾乎毫無抵抗力,身子軟軟的掛在他的雙臂里,完全失去自我意識,只能被動的跟隨他的步調走。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微微分開,顧寧喘著氣,還不忘說出一句:“這個……要算五十張。” 蕭廷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樣柔弱乖順的顧寧還是第一次看見,當即心潮澎湃:“好,依你。繼續。” 兩人從書案前親到椅子上,再從椅子上親到羅漢床上,就連顧寧自己都記不清那天兩人到底親了多久,只知道她被蕭廷抱回寢殿的時候,腦子都是昏昏沉沉的。 那種感覺有點可怕,她習慣什么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對人對事都要有絕對的了解才會覺得安心,可是如今她卻看不懂蕭廷了,這感覺就像是突然鉆進迷霧中,看什么都不真切,云里霧里,不知所蹤,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對蕭廷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要說不喜歡吧,蕭廷親她,她似乎也沒有那么反感,要說喜歡吧,顧寧是一百個不想承認。 帶著滿腹疑惑,顧寧第二天起來。 樂染、清屏和素心進殿來伺候顧寧起身洗漱,顧寧問了句:“今日沒有朝會,皇上什么時候走的?” 顧寧覺得只要有蕭廷在身邊,自己的警戒性越來越差了,從前一有風吹草動靠近她就能驚醒過來,現在她居然連蕭廷什么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失敗,太失敗了。 “回娘娘,陛下剛走不久,叮囑奴婢們無需吵醒娘娘。”樂染幫顧寧穿上外衣,笑吟吟的說。 皇上和娘娘感情好,她們做婢子的也跟著高興。 “昨兒夜里,春暉閣的燈火亮了大半宿,可張順公公明明說皇上已經批完了奏折來的。” 顧寧結果清屏手里的帕子,聞言驚喜抬頭,想起什么時候,從寢殿側門往春暉閣去,一進門就看見書案上整整齊齊的擺放著兩疊紙,顧寧走上前,隨手拿起一疊一張張翻看。 樂染看著這些,立刻明白過來,說道:“昨兒夜里,皇上不是在批奏折,是在替娘娘寫這些?” 顧寧沒有說話,不過從她滿面笑容上看,已經告訴了樂染她們答案。 蕭廷果然還是夠意思的,昨天她鬼使神差和他定下那么個交易內容,真是沒想到他居然真的當真了,不錯不錯,太夠意思了。 “收拾收拾,全都給禮部送去。就說我寫好了。” 反正顧寧的字是跟蕭廷學的,從本質上來說,兩人字寫得差不多,只是她比蕭廷少了幾分勁道,不過管他什么勁道不勁道,神似就夠了,任誰也不能說她哪里做的不好。 樂染和清屏對自家娘娘‘無恥’的行徑早就習以為常,素心卻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顧寧,在一旁訝然說道:“皇上對娘娘可真好啊。” 這聲感慨發自內心肺腑,白素心自從進了顧家的們,就一直聽顧家的人說顧寧如何如何不好,如何如何被嫌棄,她原以為是真的,可直到她跟著顧嫣然入宮以后才發覺,對于顧寧的一切,不過是顧家人私下的妄想。 顧家覺得皇上和顧寧年齡相差很大,而顧寧又是個卑賤通房之女,背后無依無靠,皇上不可能真心喜歡她,可是入宮后,素心才知道都錯了,顧家的人全都想錯了。 她曾看過皇上看著顧寧的目光,寵溺又歡喜,那是一個男人真心喜歡一個女人的目光。 同樣身上有白家的血脈,可為什么顧寧就是皇后,而她卻只能是個被父兄巴結達官貴人的禮物,顧寧高高在上,而她卻卑賤的隨便什么人都可以踐踏一腳。 在這一瞬間,白素心的心中平衡被徹底打破。 *** 自從蕭廷替顧寧寫完那些禮部的賀詞之后,顧寧對蕭廷的態度也是發生了不少改變,這讓蕭廷感覺相當滿意。 這日,兩人在花園中比了一套拳后,對坐在亭子里喝茶,蕭廷對顧寧提起:“過兩天就是秋獵,我給你獵一張白狐皮回來,給你冬日做一件小襖可好?” 顧寧喝了口茶:“今年秋獵有點晚啊。別打什么白狐皮了,帶我一起參加不是更好。” “又不是不讓你去。”蕭廷說。 顧寧卻不以為然:“光是讓我去有什么用?大蕭國的獵場不讓女人下場,有這么一條規矩在,我去了也是白去啊。” 大蕭的女人要賢良淑德,溫柔賢惠,打獵什么的粗魯事那是想都不用想的,就算顧寧跟著蕭廷去獵場,最后也只是坐在王帳中等他打獵回來。 “那秋獵就算了,等秋獵結束了,回頭我再單獨帶你去獵場,到時候你想獵什么就自己獵,可好?” 蕭廷對顧寧可以說是相當遷就了,顧寧頗為感動,擺手說道:“算了吧。其實我也不是想打獵,打來打去都是殺生,我手上可不缺命,少打一個是一個吧。不過倒是可以出去散散心,去郊外跑跑馬也好。” 蕭廷走過來,溫柔牽起顧寧的手: “好,都聽你的。你想怎么樣,便怎么樣。” 蕭廷緩緩彎下身子,想要一親芳澤,顧寧沒準備好,嚇得往后縮了縮,然后看到蕭廷眼中的失望,就有點不好意思了。 “真是無情。有求于我的時候,讓我予取予求,現在沒事求我,就連親一下都不許了。” 蕭廷夸張的一聲嘆息,說的話讓顧寧汗顏。 尷尬一笑:“不是,不是那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蕭廷低下頭與顧寧鼻尖相抵,語氣親昵的不能再親昵:“相思,你就從了我吧。我保證今后一定對你好,并且只對你一個人好。從了我,好不好?” 蕭廷的聲音從顧寧耳中鉆入,一字一句的震懾她的心房,仿佛在她的心門上敲擊著,執著的敲出一道縫隙,緩緩的擠進顧寧的心。 顧寧耳中轟鳴,不知如何回應他這直白又火辣的問題。 正為難之際,只聽外頭傳來腳步聲,素心端著一壺熱茶走入,看見蕭廷摟著顧寧,白素心一愣,站在那里不知道是進還是退。 顧寧有點難為情,從蕭廷懷抱中掙扎出來,對白素心問:“素心,你這是……” 白素心愣愣的把手中茶壺送上,說道:“樂染jiejie說,娘娘今日胃口不好,奴婢特意給娘娘熬了些陳皮茶,健脾開胃的。奴婢不是故意打擾皇上和娘娘的,請皇上和娘娘莫要見怪。” 說著白素心就要跪下,被顧寧一把拉住:“沒事沒事。你……來的正好,我剛想喝茶。” 白素心靦腆一笑:“那奴婢給娘娘倒茶。” 說著,白素心就將端著茶壺從蕭廷身邊經過,含情脈脈的目光忍不住往蕭廷身上看去,真真是媚眼如絲,以前在家里的時候,嬸娘們就說過她,說素心長了一雙勾魂的狐貍眼,男人見了都喜歡。 白素心覺得自己反正是要送給男人的禮物,與其成日擔驚受怕被送給歪瓜裂棗,不如她自己挑一個天下最尊貴的男人,只要能讓皇上喜歡,就算只是做個美人她也愿意。 她將茶壺放到茶幾上,剛要給顧寧倒,就聽蕭廷在一旁冷聲說道:“朕親自給皇后斟,你可以出去了。” ☆、第40章 第 40 章 第四十章 “你覺不覺得她有問題?”蕭廷問顧寧。 顧寧疑惑不解:“什么問題?” 拿起杯子送到蕭廷面前, 眼神似乎在說‘你不是要給我斟茶嗎?’,蕭廷倒是沒推辭,自然而然的拿起茶壺給顧寧倒了一杯, 不過卻不是送到顧寧口中,而是拉著顧寧的手, 把茶送到自己口中。 顧寧忍不住嗤了他一聲:“幼稚。” “你這心不是一般的大,就不怕我受不住誘惑, 從了別的女人?”蕭廷坐到喝茶的顧寧身邊,撞著顧寧肩膀問道:“你看這宮里宮外, 想要勾引我的女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我為你放棄了什么你知道嗎?可你卻還這般無視我, 是你太沒良心,還是我對你太寬縱了?” 顧寧喝了口水,趕緊咽下, 半真半假的調笑:“求求你趕緊從了別的女人吧。千萬別為我放棄什么。我就是個天生沒良心的人, 捂不熱的石頭。” 蕭廷橫了她一眼,奪過她手里的茶杯不讓她喝了:“還不錯,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是塊又臭又硬的石頭。”顧寧沒搶到自己的杯子,干脆就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