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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盛寵相思在線閱讀 - 第12節

第12節

    蕭廷夾了一筷子蓮藕,面無表情:“他怎么了?”

    “張院正兩年前就告老還鄉了,這事兒皇上不知道?”

    顧寧看蕭廷的筷子伸向脆皮鴨,趕忙伸手將他筷子拍開,自己先夾了一筷子到碗里,咬了一口,過會兒才讓他再夾,蕭廷看她這般,瞬間沒了吃脆皮鴨的心情,繼續吃炒蓮藕。

    “你剛才猛地一問,朕倒是沒想起來,張院正確實兩年前就離開了。”

    “為什么呢?他年紀也不大啊?”顧寧對張院正的事情,似乎很是上心,非要問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可。

    蕭廷將筷子放下,準備拿酒壺倒酒,顧寧又快他一步,先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下,確定沒問題了,才主動給蕭廷斟酒。

    蕭廷端起酒杯輕抿了一口,回道:

    “年紀是不大,不過得了重病,太醫院都束手無策,他堅持要回家鄉,朕也不便強留他。”

    “重病啊?張院正身體不是一直很好的嘛。沒看出來他會得什么重病啊。而且我還聽說,他離宮之后,幾天之內全家老小就從京城消失了,再也沒回來過。要真是重病的話,不是應該先安頓下來治病,等病好一點了,再啟程返鄉嗎?皇上覺不覺得這件事情挺奇怪的?”

    蕭廷將杯中酒一口飲盡,沒好氣的問:“奇怪什么奇怪?你到底想說什么,直說吧。”

    顧寧等到蕭廷這句話,趕忙放下筷子和碗,湊近他小聲說道:“我覺得張院正離宮之事就很奇怪。當年便是他那一副鶴頂紅送了壽王上路,知道這件事的人就那么幾個,雖然后來誰也沒說什么,可消息好像還是傳出去了,對外只說壽王自戕而亡,可實際上卻不是,皇上你說,有沒有可能,張院正是擋了誰的路,然后被人……”

    被人如何,顧寧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用拇指在脖子上裝樣劃了一下,意思再明顯不過。

    蕭廷目光幽深瞥了一眼顧寧,放下酒杯,低頭轉了轉拇指上的玉扳指,聲音聽不出任何喜怒:“那你覺得他是擋了誰的路?”

    蕭廷問題問出顧寧一愣,眨巴兩下眼睛之后,方才意識到事情不對,尷尬笑了笑后,拖長尾音,試圖把快要僵死的氣氛活躍起來:“沒……沒擋誰的路,我,我就那么一說。”

    她想渾水摸魚,把這件事扯過去,但蕭廷顯然不打算這么做,冷聲說道:“你是不是想說,他是擋了朕的路?當年壽王自戕的真相若被旁人知曉,世人只會指責朕殺兄奪位,朕為了堵上悠悠眾口,便對一個知情的太醫下了手,你是這個意思嗎?”

    蕭廷毫無顧忌把顧寧心中的猜想直接說了出來,這倒讓顧寧避無可避了。

    畢竟她心里確實是這么想的,當年壽王是被處決的,一副鶴頂紅下肚,在牢獄中毒死了,可是對外只說他是自戕而亡,被毒殺和自殺,這是兩種不同的概念,至少后者聽起來好聽點,前者就不那么好聽了。

    而當年張院正下毒之事,知道的就那么幾個人,蕭廷想永久掩藏這件事,那直接殺了張院正絕對是個一勞永逸的好辦法。

    可心里這么想,顧寧嘴里卻不能這么說。

    帝王之路有太多的無奈和艱辛,她看著蕭廷從一個失勢的太子,一路披荊斬棘,爬到了如今的至尊之位,他若沒點心機手段,下手優柔寡斷的話,可能今日坐在他這個位置上的就不是他了。

    但是,顧寧始終不希望他變得太無情,太決絕,希望他至少在心里某一寸還保留一絲善意的凈土,這樣至少他午夜夢回之時,還有一處可以躲避藏身休憩的地方。

    顧寧的沉默似乎已經說明了她的意思,蕭廷將之看在眼中,冷哼一聲,沒說什么,兀自拿起酒壺連續斟了兩杯酒一飲而盡。

    “若非今夜這番話,朕都不知道,原來朕在你眼中是這等人。”蕭廷冷聲怒道。

    顧寧暗嘆一口氣,不愿與他再糾纏這個問題,對殿外喊了一聲:“來人,再上點酒。”

    說完之后,顧寧便奪過蕭廷手中的酒壺,為自己斟了一杯,舉杯與蕭廷的碰了碰,說道:“皇上不必苦悶,臣妾陪你喝。”

    說著話的功夫,張順推門而入,其身后跟著兩個小太監,將手中的食盒放在陳菜臺上,將溫好的酒壺呈送上來,蕭廷擰眉拿過酒壺,斟酒要飲,可酒剛送到嘴邊,就被顧寧攔下,蕭廷怒目相對:“做什么?”

    顧寧一言不發將蕭廷手中的酒杯奪過,然后放到鼻端輕嗅,隨即將酒潑在桌上,指著張順身后的兩名送酒小太監,怒喝一聲:“拿下。”

    張順一愣,不敢耽擱,喚來侍衛把兩個小太監壓制擒送到蕭廷和顧寧身前跪下,顧寧拿起酒壺,走到那兩個小太監身后,若有所思的觀察他們。

    張順不明所以,對顧寧說道:

    “娘娘,他們可是有什么問題?這兩個小子在御膳房伺候不少時日,做事向來穩妥,今日不知犯了何事?”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當皇后不稱職,當護衛還是很敏銳稱職的。

    ☆、第22章 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顧寧不理張順的問題,繼續圍著兩個小太監轉,轉了幾圈之后,腳步停在靠右邊那個小太監身側,對張順說:“那個走吧,這個留下。”

    張順越發搞不懂皇后娘娘到底什么意思,往皇上看了一眼,只見皇上端著茶沒說什么,張順也不敢多問,讓那個快要當場嚇死的小太監離開,小太監連滾帶爬的逃了出去。

    顧寧居高臨下看著眼前的小太監,大約十七八歲,唇紅齒白,眉目清秀,做出一副瑟瑟發抖的樣子,顧寧居高臨下問他:“叫什么名字?”

    顧寧一開口,那小太監就像是被人從背后戳了一下,緊張的整個人都向上一彈:“回,回娘娘,娘娘的話,奴才,奴才叫雙喜。”

    聲音也是輕柔脆弱,與宮中其他小太監并無二致。

    “你在御膳房伺候多久了?”顧寧不動聲色問。

    雙喜的頭又嚇得往下低了低:“回娘娘,奴才在御膳房,兩,兩年了。”

    “兩年了……那你今兒是第幾次送御膳?”顧寧的聲音壓得能擠出水來。

    雙喜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瑟縮了一下,用更加顫顫巍巍的聲音回道:“第,第一回。”

    顧寧指著桌上的酒壺:“第一回就敢下毒,等這機會很久了吧?”

    一聲‘下毒’,讓張順和那個小太監臉上全都現出了震驚之色,張順嚇得不知所措,趕忙跪下,小太監臉色煞白,連連搖手:“不,不。奴才不敢,奴才不敢,請皇后娘娘明察。”

    顧寧不欲與他演戲,直接說道:“有沒有毒,讓太醫過來一驗便知,你無需狡辯,本宮只想知道,是誰指使你來的。”

    然而那叫雙喜的小太監卻怎樣都不肯承認:“娘娘,沒有人指使奴才,奴才沒有下毒,請娘娘,皇上明察呀。”

    對于小太監的辯詞,顧寧不置可否,小太監似乎見在她這里求饒無望,手腳并用的爬向蕭廷,邊爬邊求饒:“皇上,皇上,您相信奴才,奴才沒有下毒,奴才沒有!”

    那模樣就真像是受了什么彌天大委屈似的樣子,可憐到近乎喊破的嗓音,讓顧寧儼然成了一個無中生有,誣陷忠良的壞人,蕭廷抬眼看向顧寧,也想知道她為何這般斬釘截鐵。

    顧寧看向門外,只見樂染和清屏自外面走來,太醫院嚴院正和徐峰也跟著走入,樂染讓一個小太監把手中托盤呈上,回稟道:“娘娘,按照您的吩咐,奴婢們在云西宮內樹下找到了這個。”

    托盤上呈放著一只小瓷瓶,小瓷瓶外還帶著泥土,顯然是被人剛從地里挖出來的。

    “奴婢將這取出之后,便送去給嚴院正查看,嚴院正判斷這瓷瓶中裝的確乃毒、藥。”

    顧寧問嚴院正:“何毒?”

    嚴院正拱手行禮:“回娘娘,此乃天下至毒,鶴頂紅。”

    “那就怪了,宮中戒備森嚴,這等奇毒他從何弄來?”顧寧這話自然是問徐峰的,徐峰上前:“此人入宮后一直在御膳房,沒有出過宮,所以應該不存在出宮買的情況,而他進宮之時,三查三搜,更是不可能攜帶,此毒從何而來,有待商榷。”

    不是從宮外帶進宮的毒,那便是宮內做出來的,鶴頂丹朱加特制的藥材,方能成就天下劇毒,也就是說,此人不僅善毒,還善藥。

    踱步走到那小太監身旁,指著托盤上的鶴頂紅問道:“你還有什么話說的?”

    小太監依舊瑟瑟發抖,卻依舊一口咬定:“奴才,奴才不知道那是什么,奴才從來沒有見過。”

    “想知道本宮為何懷疑你嗎?”顧寧不與他分辨,直接將自己如何懷疑,如何派人去查的事情盡數說出:“你大概不知道本宮素來不喜歡海棠花吧,入宮之后,本宮便讓人將宮里大部分的海棠樹都砍了,唯獨云西宮還留下幾株,生長的特別旺盛,本宮不欲趕盡殺絕,便留下了那幾株,此時正是花開正濃之際。你是御膳房的人,御膳房在東邊,云西宮在西邊,為何獨獨你身上會沾染海棠花香?”

    先前顧寧在花園中等候召見的時候,這群小太監從身邊經過,她對海棠的香味十分敏感,一下便聞見了,當時覺得奇怪,就讓樂染和清屏去云西宮看看,蕭廷后宮單薄,云西宮中無人居住,是一處位置比較偏僻的殿宇,特別適合有心人做一些不好的勾當,她吩咐樂染和清屏,重點圍繞云西宮海棠花樹搜尋,若搜到什么,可直接去找徐峰。

    雖然顧寧早就有所懷疑,但此時此刻真的被她猜到,心情還是有些難平復的,對嚴院正比了個手勢,讓他過來,顧寧把桌上那壺酒遞給嚴院正,嚴院正將酒倒出仔細查驗,片刻就做出判斷,對顧寧拱手:“娘娘,卻乃同一毒素。”

    就在這時,顧寧突然感覺眼角閃過一陣刀光,前一秒還跪在地上不住求饒的小太監突然從靴子里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想也不想就往蕭廷飛撲刺去,蕭廷往后退了一步,只見那剛剛亮出來的匕首就被顧寧一腳踢飛,再反身一腳便把那小太監從蕭廷面前踹離,自己結結實實的擋在蕭廷面前。

    張順嚇壞了,大喊一聲:“有刺客!”

    飯廳大門本就開著,外面也有侍衛等候,只是先前沒有受到傳召不得入內,聽見張順的聲音,外面兩隊護衛拔刀闖入,把那膽敢行刺皇上的小太監瞬間就壓在地上,讓他動彈不得。

    顧寧看了一眼那被侍衛控制住的小太監,然后走到先前被她踢飛的匕首旁,將之撿起,拿在手中反復看著,似乎有些費解的樣子,慢吞吞的挪到蕭廷面前,蕭廷看了一眼她,問:“有什么問題?”

    顧寧用刀尖指著那個動彈不得的小太監,與其奇怪的說道:“他不會武功。”

    蕭廷明白顧寧的意思,面露疑色。

    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居然選擇來當刺客,也是夠奇怪的。

    顧寧讓侍衛把小太監架起來,與先前的膽小求饒相比,現在這小太監臉上的表情已經可以用憎惡來形容了,用那種滿是怒意的目光瞪著蕭廷。

    顧寧往旁邊挪了兩步,阻斷了他對蕭廷的瞪視,問道:“現在可以說了嗎?誰指使的?”

    小太監雙喜秀氣的臉上露出一抹陰沉惡毒之色,對蕭廷罵道:“沒人指使,無道昏君,人人得而誅之。”

    張順尖著嗓子責罵:“大膽,你這逆賊,死到臨頭還敢大言不慚。”

    這刺客是太監,并且潛伏在宮里兩年之久,張順是大內總管,出了這種事情,他責無旁貸,如今要是再不立場分明,說不定就要被他拖累了去。

    “陛下登基之后,勤政愛民,蕭國境內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免除百姓流離顛沛之苦,人人稱道,你憑什么說他是無道昏君?”

    顧寧真的很好奇這小太監是什么意思,看他這貿貿然,并且毫無章法的刺殺行為,雖然他這種行為也算是豁出性命了,但絕對不像訓練有素,被人豢養的死士。至少他被擒之后,連一絲輕生的念頭都沒有,這就不是一個合格的死士了。

    “就憑他心狠手辣,過河拆橋,我張家滿門盡死他手。”

    小太監扯著喉嚨喊了這么一嗓子,顧寧愣住了:“張家?哪個張家?”

    顧寧努力思考,蕭廷把哪個張家滿門抄斬了,可蕭廷登基之后,一直實行仁道,除非是那等罪大惡極,結黨營私的官員,他從重處罰過,可也沒有下過滿門抄斬的旨意,最嚴重的就是前戶部尚書宋滿庭,他貪贓枉法,三年間貪腐無數,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蕭廷判他滿門流放,那也不姓張啊。

    還沒等她細問,便聽身后始終沉默的蕭廷突然開口,對壓著小太監的侍衛下令:“押下去。”

    侍衛們聽令,把不住掙扎的小太監捂著嘴拖了下去,顧寧看著他被拖走的樣子,那一轉身的怨毒目光像是從地獄爬出來復仇的惡鬼,一個人若非果真受了滔天的冤屈,是做不出這等孤注一擲惡態的。

    一場荒謬的刺殺落下帷幕,飯廳中恢復平靜。

    顧寧轉身看向一言不發的蕭廷,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后,才決定開口:“他不會是……”

    可不等她話說完,蕭廷便抬腳離開,經過顧寧身邊之時,冷冷留下一句:“一個普通刺客而已,你無需想太多。”

    說完這句話,蕭廷便也離開飯廳,徐峰與嚴院正對顧寧拱手行禮,隨蕭廷而去,偌大飯廳之中,獨留下顧寧與兩個婢女,還有滿腔疑惑,一個懷疑的種子在顧寧心中生根發芽,以最快的速度長成了參天大樹。

    刺客,鶴頂紅,張家……

    這一系列的條件被探究出來,似乎正漸漸的匯集到一處,答案呼之欲出。

    顧寧從長樂宮派了兩名太監去判刑司,想要把那個刺客提審出來,可派出的人卻空手而歸,告訴顧寧在他們趕去之前,皇上已經命人把那個刺客押送去了刑部大牢。

    越想越覺得不對,顧寧回長樂宮之后,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再次趕去了元陽殿,張順攔在門外,對顧寧說道:“娘娘,皇上在批奏折,是頂要緊的折子,吩咐了誰都不讓打擾。”

    顧寧眉頭一蹙,將張順的手直接拍開,不顧身后阻攔,硬是闖了進去。

    “哎哎,娘娘您不能進。”張順被顧寧推到一旁,差點摔了,站穩后就跟著顧寧,想做最后阻攔,就算知道自己攔不住,可在皇上面前,攔不住也要做出他想攔住的樣子。

    蕭廷果真坐在龍案后頭,一手拿折子一手拿朱砂筆,顧寧的闖入讓他眉峰一動,利眼掃來,他難得對顧寧這般冷峻,他越是這樣,就越是證明了顧寧心中所想。

    蕭廷揮手讓張順退下,張順如獲大赦,走出大殿時特別體貼的把大殿的門給他們關上了,讓他們夫妻倆在里面好好地解決解決。

    顧寧站在龍案下方,目光灼灼的盯著蕭廷,一言不發。

    蕭廷低頭看了幾眼折子之后,方才開口:“你可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仗著朕不會罰你嗎?”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