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飯廳內頓時沉默。 好半晌顧寧才反應過來,尷尬陪笑:“皇上別鬧。” 蕭廷卻像是跟顧寧杠上了,躲開了顧寧推拒他的手,依舊執著伸在她面前:“誰跟你鬧,快給。朕得到的總要比那兩個丫頭多的多吧。一萬兩都太少,朕對你的好,怎么著也得值個三五萬兩吧。” 顧寧看著蕭廷這樣,終于意識到這小子是在找茬兒。 耐著性子跟他解釋: “我這不是要走了嘛,她們伺候我這些年,我走了總得有點表示吧。再說,待新皇后入主長樂宮,她們肯定是要被撤換的,將來她們過什么日子誰也不知道,我給她們些傍身銀子,總不至于過得太慘,皇上這也要跟我計較嗎?” 要是皇后是其他人,顧寧倒還不怎么擔心,可顧嫣然那小丫頭的脾氣大的很,既驕矜又傲氣,從小被當成公主似的寵大,別說旁人用過的人,就是旁人用過的東西,她連碰都不會碰一下的。 樂染和清屏那時候肯定要被打發走,身上有錢不管宮里宮外能稍微幫襯些。 蕭廷一雙銳目盯著顧寧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收回手,繼續把玩面前的簪子,有意無意來了一句:“誰告訴你新皇后要入宮了?總是這么自作主張,自作聰明。就你有情有義,就你忠孝兩全?哈!” 顧寧扒了一口米飯,聽到蕭廷的話,又忍不住抬頭:“皇上這話什么意思?我爹昨兒不是找你舊事重提了,你也答應了啊。” “朕答應什么了?”蕭廷修長的手指在金簪上輕撫兩下,反問顧寧。 顧寧這下有點懵,蕭廷看著她那傻樣,勾唇一笑,繼續說道:“朕答應今天找欽天監。可欽天監找不到合適的日子啊。易后立后茲事體大,若不擇良辰吉日,恐動搖國本,屆時誰能擔得起的這禍害蒼生的罪責?你擔得起?鎮國公擔得起?還是她顧嫣然擔得起?” 顧寧覺得一口米飯噎在心口,好不容易用茶水順了下去,疑惑萬千:“所以……什么意思?是換,還是不換?”聽這意思,是不換了? “換啊。”蕭廷坦言,神色無比認真。 顧寧:“……” 小狼崽子說話越發云山霧罩,讓人摸不著頭腦。 ☆、第5章 第 5 章(大修) 第五章 “換是要換的,只是時間還需從長計議。”蕭廷伸手拍在顧寧的肩膀上:“所以在換之前,還得勞煩皇后娘娘稍安勿躁,繼續為朕打理后宮諸事。” 顧寧噎在心口的米飯終于咽下去了,看著蕭廷的樣子,重新端起了飯碗,卻食不知味,碗端起來又放下,試圖再次跟蕭廷講道理:“其實皇上也知道,嫣然她定比我更適合打理后宮。” 蕭廷點頭:“是,朕知道。她知書達理,賢良淑德,自然比屢犯宮禁的你自然更適合。” “沒錯!”顧寧舉雙手贊成:“就是這個道理。所以皇上何不趁此機會……臣妾覺得,這個機會太好了。皇上此時發詔書易后,有鎮國公的支持,滿朝文武自然也會支持,連一個反對的聲音都沒有,這樣一來,朝野安穩,天下太平,皇上得一匹配賢后,從今往后,琴瑟和諧,開枝散葉,皇室香火綿延興盛,我大蕭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數不盡的好處。” 顧寧努力勸說的時候,蕭廷便雙手攏入袖中,靜靜的看著她,等她全都說完之后,方才問道:“你是說,朕現在易后,能得到鎮國公的支持,有了鎮國公的支持,滿朝文武也會支持?” “是這個理兒。”顧寧點頭。 蕭廷揚眉起身,不以為然:“既是這個理兒。那朕又何必為鎮國公做嫁衣?” 語畢,蕭廷便轉身離開飯廳,顧寧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開始還有些不明白,可愣了片刻之后,她終于找到了癥結所在。鎮國公如今在朝勢力如日中天,如果蕭廷現在迎娶顧嫣然為皇后,雖然能得到國公府的全力支持,可其實也算是助長了國公府的聲勢。 蕭廷是君,一國之君,他要的是臣子臣服,而不是用來源于自己的恩寵,為自己養出一個更大的權臣來。 所以他的意思是,顧寧這個皇后,他遲早要換,只是不是現在。他要慢慢的熬一熬顧家,等顧家熬的差不多的時候,再由他提出換后之事,屆時恩威并施,化被動為主動。 一定是這樣了。 真是個壞心眼的小狼崽子,算計來算計去,腸子七拐八彎,盡是彎彎繞繞。 出宮的美夢暫時破碎,顧寧化悲憤為食量,終于夾上了那塊心儀已久的桂花糖藕,滿滿的咬了一大口,藕甜倒是甜的,可味道越嚼越奇怪,嘴里居然火辣辣起來,而且越來越辣,越來越辣,顧寧嗜甜怕辣,特別怕那種,哪里受得了口中辣味,又夾了一筷子桌上看起來最清淡的清炒百合,可百合入口,依舊辣的她一佛生田二佛出世。 至此,顧寧哪里還想不到自己被人算計了,把手中筷子一摔,口齒不清大罵一聲:“蕭廷,你卑鄙!” 用膝蓋想也知道這桌子看似清爽甜美的菜肴是怎么回事,也就只有蕭廷那個幼稚鬼能做的出來。 殿中,某人坐在龍案后,捧著一碗鮮甜可口的銀耳羹,悠閑在在的邊喝邊看奏折,還不時抬頭聽著殿外的動靜,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張順和徐峰守在殿外,對視一眼,無奈暗嘆,自家陛下在處理政事上沉穩有度,手段狠厲,可一遇到皇后,那可真是幼稚到家了。 顧寧想出宮,本來都已經計劃好了被趕下臺之后的悠閑生活,可就因為蕭廷一句話,讓她的美夢暫時破碎,所以心情十分不好,第二天一早,好不容易梳妝完,就收到了鎮國公夫人遞入宮求見的折子。 顧寧一萬個不想見她,這個時候入宮,用膝蓋想也知道為什么。 可身份壓著,不見又不行,只能硬著頭皮讓人傳她入宮來,在長樂宮的春暖閣中會見。 鎮國公夫人徐氏出身南平王府,南平王府戍守邊疆,掌握兵權,鎮國公府有如今的聲勢,與南平王府也有很大的關系。 顧寧的生母是徐氏的通房丫鬟,隨徐氏從南平王府嫁到京城,后被顧啟明看中,要了她身子,可直到顧寧生母死去,顧啟明都沒有抬她做妾,依舊是通房的身份,家里人到府上領了一份喪葬費就算了事,連牌位都沒有。 徐氏年近四十,風韻猶存,穿著一身降色品服,神情頗為嚴厲,小時候每回看見徐氏,顧寧都嚇得發抖,徐氏對她的態度很糟糕,小時候她在府里給人當奴才般糟踐,徐氏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以至于到現在,哪怕顧寧已經長大,甚至做在了皇后的位置,看見徐氏仍會情不自禁的收斂性子。 顧寧穿著一身鳳袍走入廳內,徐氏與顧嫣然起身相迎行禮,顧寧親自上前將徐氏扶起:“母親不必多禮。” 徐氏起身后,便坐到一側,宮人前來上茶,顧寧端起茶杯正要喝,便聽徐氏開口道:“皇后娘娘近來氣色很是不錯,想必在宮中的日子過得十分暢意吧。” 這就來了。 顧寧不動聲色喝了口茶,將茶杯交給一旁樂染,笑道:“后宮諸事繁多,暢意自然是談不上的。母親謬贊了。” 徐氏面上現出寡淡的笑容,對身后伺候的嬤嬤伸出一只手,嬤嬤將手中捧著的檀木匣子呈送上來,徐氏伸手將檀木匣子打開,露出內里物件,是一對雪白雪白的玉雕。 “前些日子國公得了一塊美玉,甚是剔透,遂請了千鶴大師雕做這一對,今日入宮特來呈送給皇后娘娘。” 徐氏說完這些,那嬤嬤便將東西恭敬送來,清屏上前接過,捧著送到顧寧面前,顧寧瞥了一眼,臉上笑容更深:“多謝母親贈禮,這對玉雕玉質細膩,入手溫潤柔和,本宮很是喜歡。” 徐氏微微挑眉,似乎不以為然:“娘娘喜歡便好。” “對了,前些日子白大人入京述職,還至府中拜會,帶了一些新鮮的鄉間土物,他如今已是著作郎,今后便舉家搬來京城,若是有機會,說還想入宮來拜謁皇后娘娘。” 徐氏聲音淡淡的與顧寧說著閑話家常,顧寧面目含笑聽著,偶爾答那么幾句,等徐氏把她要說的話都說完之后,再客客氣氣的把人送到殿外,目光慈祥和藹的看著她離開。 徐氏不見身影之后,顧寧臉上的笑容就瞬間消失了,對著徐氏離開的方向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轉身入殿,清屏來問:“娘娘,國公夫人送的這對玉雕是收起來,還是擺起來?” 顧寧走過去,將那兩只玉雕拿起來湊近觀賞,樂染從旁說道:“國公夫人面上看著冷淡,實則對娘娘還是頗為關愛的,奴婢粗略懂得鑒賞,這對玉雕的玉質相當好,純粹溫和,只不知這雕的是什么鳥,頗為靈動野趣。” 清屏看著說道:“這鳥竟不常見,腿爪倒是強勁,抓著枝丫很是牢靠的樣子,不知叫什么名字。” 顧寧悵然一嘆,淡淡回了句:“杜鵑。” 清屏不解:“杜鵑?那是什么鳥,可有什么寓意說……” 話還未問完,清屏就被樂染踩了一腳,提醒她別再問了,清屏雖不解其意,卻也不敢再追問。 顧寧把玉雕放回檀木盒子里,心中冷笑,杜鵑鳥……徐氏這是在提醒她莫要鳩占鵲巢,還可以再明顯一點。 不僅送了這個,徐氏還提起了白家,顧寧的生母就是白家人,當年家里窮的揭不開鍋,把女兒賣到南平王府當丫鬟,女兒在顧家死了,白家上門領尸領錢,回去安葬。利用這筆錢,白家擺脫了貧窮,居然還讓白氏的弟弟考中了個秀才,一開始只是在南平王府當個差,如今被徐氏將全家弄到了京中,這是要用白家人牽制顧寧了。 又是送鳥,又是威脅,徐氏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目中無人。 太生氣了。 “娘娘,這玉雕要不奴婢收起來吧。”樂染提議,她既猜到玉雕寓意不好,想著娘娘肯定不會當擺件了。 沒想到顧寧卻擺擺手:“收起來干嘛?你不是說這玉是好玉,找個機靈點的拿到宮外賣了去。國公夫人不懂我,送這些東西有什么用,左右還是銀子在手實在啊。” 樂染,清屏:…… ☆、第6章 第 6 章(大修) 第六章 送走了徐氏,顧寧在長樂宮中左思右想,還是決定跑這一趟。 雖然她不喜歡徐氏,現在也不算怕她,可自己總占著這個皇后的位置不是事兒,她自由散漫慣了,從小混跡市井,骨子里是什么貨色自己最清楚不過,穿上鳳袍也不像皇后,蕭廷要找擋箭牌,也應該找個像樣點的。 還是得勸蕭廷把她給休了,屆時隨便他是娶別個大家閨秀,還是娶顧嫣然,都跟她沒關系不是。 到了元陽殿,張順告訴她說皇帝正在議事,請她稍候,張順進殿通報,沒一會兒便聽見殿中傳來一陣腳步聲,宮人們從外面將簾子掀開,為首的便是永寧侯薛恒,顧寧眼前一亮,薛恒不動聲色緩下腳步,等其他百官給顧寧見禮離去后,方才上前與顧寧見禮。 “參見皇后娘娘。”薛恒拱手笑言。 顧寧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哎呀,這才幾日不見,永寧侯便與我這般客套了。” 薛恒失笑,如溫潤美玉般眉眼開闊,俊逸的容貌不愧為京城四公子之一,舉手投足皆是瀟灑風流,但正是這樣一個溫文爾雅,仿佛文臣一般文弱的人,竟在侯府危難之際,力挽狂瀾,慧眼如炬選擇投在蕭廷陣營,成就了永寧侯府如今聲威。 “我那府中近來得了羅家酒坊十二壇金陵春,我一壇都沒舍得喝。” 薛恒與顧寧是老相識,蕭廷還是太子之時,兩人便是同僚一般的存在,時常喝酒談心,哪怕后來顧寧陰差陽錯跟蕭廷拜了堂,私下里兩人還是有所交集的。 顧寧好酒,不亞于愛錢。 聽到薛恒的話,顧寧立刻意會:“別喝,一壇都別喝。等我。” 兩人相視一笑,會意在心。 顧寧原本還想跟薛恒說幾句,誰料張順過來催促:“娘娘,皇上還候著呢。” “如此,臣告退。”薛恒往殿內看去一眼,對顧寧拱手告辭,顧寧目送他離開之后,方才隨張順進入殿內。 蕭廷已經從勤政殿出來,坐在了龍案后頭翻看奏章,顧寧上前行禮,蕭廷卻連看都不看她一眼,臉色陰晴不定,顧寧湊到他面前,拿哄小孩子的口吻,對蕭廷哄道:“讓我瞧瞧是哪個不開眼的竟惹我們皇帝陛下生氣了?” 蕭廷默不作聲的抬眼,只見顧寧雙手負于身后,微微躬身,笑容滿面對著他,那笑容著實礙眼的很,蕭廷不動聲色收回目光,繼續拿奏章批閱。 喲,氣性還不小。 ** “皇上知道今日誰入宮來了嗎?”顧寧自動往旁邊太師椅上坐下,宮婢便來奉茶和點心,顧寧每次來都會感慨元陽殿的伙食好和服務周到。 “鎮國公夫人。”不等蕭廷猜出口,顧寧便揭曉答案,喝了口蜂蜜香茶,蕭廷抬眼道:“下回你可以拒絕見她,你現在是皇后,不是顧家的庶女,還怕她怎么著你嗎?” 顧寧美滋滋的咬了一口芙蓉餅,聞言笑了:“我倒是不怕她現在對我怎么著,就是后患無窮啊。我現在是皇后,可沒準兒過兩天就不是了,到時候出宮去,被她痛打落水狗的滋味可不好受。” 蕭廷眸光微動,放下手中折子,從龍案后走出,眉目含笑坐到顧寧身旁:“你想一直做皇后嗎?” 顧寧差點被糕點噎到,然后擺出一臉驚恐的表情看著蕭廷,果斷搖頭:“還是免了吧。” 蕭廷表情瞬冷:“你不愿意。” 這個話題讓顧寧食不知味,決定攤開來說:“這也不是我愿意就行的吧。你別老糾結這些無關緊要的文字,你現在長大了,也登基為帝了,身邊多的是人保護你,我已經沒什么存在的意義了,趁著這個機會,你把我休了,迎娶顧嫣然,鞏固帝位,朝野歡騰,這不是特別順理成章的嘛,何必要把事情弄得復雜呢。” 顧寧將心里話說出,見蕭廷臉色無甚變化,顧寧鼓起勇氣,干咳一聲,訕訕摸了摸后頸:“你要是想感謝我這幾年的功勞,還不如多賜我點宅院田地,金子銀子讓我出宮養老去呢。” 蕭廷耐心等顧寧把話說完,將一塊芙蓉餅舉到面前,挑眉問道:“那你覺得你這么多年的功勞,我應該賞你多少金子銀子讓你出宮養老?別客氣,盡管說,朕盡量滿足你。” 顧寧一聽,有門兒。 興致勃勃湊到蕭廷身邊,掰手指盤算一番后,不客氣的說道:“先謝謝皇上,那我就不客氣了。你看啊,我們相識九年,從你只有這么高的時候一直看你長到這——么高,你武功是我教的,這點毋庸置疑吧,不說別的,就帝師這身份怎么說也得值個幾萬兩,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