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又晴的手舉得有些酸了，在床上躺成了一個“大”字，換了只手接電話：“事情還沒忙完？”

    裴遇道：“還有一點(diǎn)點(diǎn)，馬上就好了。”

    沈又晴問：“這么晚了，那你還打電話給我浪費(fèi)時(shí)間？”

    話雖然是這么說，沈又晴仍是忍不住眉眼彎彎翹起了嘴角。

    電話的另一端，似有若無傳來慢慢翻閱紙張的細(xì)微聲響。

    裴遇不疾不徐開口：“再晚一點(diǎn)，怕你就已經(jīng)睡了。”

    “嗯？”沈又晴想了想，“那不是正好如了你的意？”

    裴遇低聲道：“你今天還沒有跟我說晚安。”

    哦，是這樣啊。

    沈又晴心頭一蕩，把臉埋進(jìn)枕頭，深深呼了一口氣才重新抬起頭。

    這幾天她在幾個城市輾轉(zhuǎn)，夜里實(shí)在無聊透頂，便想方設(shè)法跟裴遇煲電話粥，短則二、三十分鐘，長則兩、三個小時(shí)，盡瞎逼逼扯些有的沒的，晃眼就到了睡覺的點(diǎn)，這才依依難舍地跟裴遇道晚安。

    如今回來了，不過一個走廊之隔的距離，裴遇居然還記著。

    “晚安，”沈又晴笑意不止，“愛你呦，么么噠！”

    “嗯。”

    沈又晴說：“你呢？難道就沒有什么表示的嗎？”

    裴遇柔聲回她：“乖，快睡覺。”

    沈又晴：“……”

    沈又晴差點(diǎn)就爆出一句“臥槽”，埋怨：“就這樣？”

    裴遇被逗笑，說：“嗯，我也愛你。”

    沈又晴：“還有呢？”

    裴遇：“嗯？”

    沈又晴正色：“你還沒說么么噠。”

    “……”

    長達(dá)幾秒鐘的默然，沈又晴在這邊都快要笑死了。裴遇估計(jì)死都忘不了被“么么噠”三個字支配的恐懼。

    果然，那邊傳來一聲極其冷漠，平淡的回應(yīng)：“……么么噠。”

    “哈哈哈哈哈——”沈又晴放肆道，“你這哪里是么么噠，明明是亞歷山大啊！”

    到底是心疼裴遇加班到凌晨，沈又晴沒敢多聊，不過多時(shí)便掛斷了電話。

    鈴聲再次驟響的時(shí)候，沈又晴已經(jīng)在夢里跟裴遇打情罵俏去了，猛地驚起，手里空了，懷里抱著的人也沒有了。

    沈又晴頭疼的按了按太陽xue，瞇著眼看手機(jī)屏幕，見是錢雅雅，打了個哈欠，按了接聽鍵重新倒在床上。

    “大半夜的，干嘛啊？”沈又晴含糊不清問，下一秒就能睡著。

    對面的慌張道：“我們?nèi)豪镉袀€姑娘想不開，說要自殺，我的媽呀！”

    沈又晴：“？？？”

    沈又晴差點(diǎn)懷疑自己還在做夢：“什么群？”

    “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我們本地有個裴遇的粉絲群，今晚上大家本來聊得好好的，突然有人說自己感覺活不下去了，還發(fā)了微博說跟愛的人道別，跟世界道別，圈了裴遇。”

    沈又晴霎時(shí)就清醒了：“會不會是開玩笑的？”

    “我哪里知道！”錢雅雅說，“早幾小時(shí)前說的，現(xiàn)在大伙兒都找她呢，結(jié)果一條消息也沒回。”

    第63章

    凌晨一時(shí)許, 葉梓坐在環(huán)貿(mào)商場的天臺頂樓欄桿上, 也不知道是什么時(shí)候上來的，一直避著人待到了現(xiàn)在，沉默注視地對面的廣電大樓。

    此時(shí)已是深夜，縱使微博消息轉(zhuǎn)了一遍又一遍, 連其粉絲數(shù)都直線飆升，網(wǎng)友紛紛留言勸她千萬別做傻事，一切都會好起來, 可真正到場的人卻是寥寥, 唯有附近居民推窗探頭張望，以及零星路人駐足于樓底滿臉好奇，不確定眼前究竟是個什么狀況。

    直到警笛呼嘯，消防隊(duì)趕到現(xiàn)場，撕碎這場平和寧靜。

    與江衍電話打過招呼, 沈又晴跟著裴遇往樓頂趕，大樓保安哆嗦著拉著裴遇的手解釋：“我鎖門前巡視過了, 真的沒看見有人啊！”

    裴遇臉色不耐的沒應(yīng)聲, 沈又晴說：“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 先把人救下再說。”

    低垂的夜色繁星點(diǎn)綴, 似乎預(yù)示著明日太陽升起之后碧空如洗的好天氣。

    沈又晴就是在這樣一片大好夜色中看見葉梓背影的。

    她一眼就認(rèn)出對方, 來到這里之前, 沈又晴不是沒有想過這一情況, 但終究是因?yàn)檫@個想法太瘋狂了，立即就被她否決。

    結(jié)果居然真的是葉梓。

    她待在那里, 安靜的像午后端著一杯可可在陽光下小憩。

    聽見身后傳來的腳步聲，葉梓晃了晃懸空的兩只腳，她穿著一雙白色帆布鞋，干凈的鞋帶端端正正綁了個蝴蝶結(jié)。

    “你在做什么？”沈又晴慢慢靠近她。

    葉梓回頭，慢慢悠悠地張望著像是在尋找什么。

    沈又晴不禁神色復(fù)雜看向她。

    葉梓語氣輕快問：“裴遇呢？他沒來嗎？”

    聽見裴遇的名字，沈又晴的臉色愈發(fā)微妙，徑直走向她。

    而葉梓也沒有攔她，直到沈又晴離她不過一米之遙時(shí)，她抓住欄桿做出俯身的姿勢，莞爾朝樓底瞧了一眼。

    圍觀的人驟然間一驚，沈又晴腳步頃刻間頓住，不敢再動。

    葉梓說：“如果是裴遇，我肯定就不跳了。”

    沈又晴皺眉：“如果早知道是你，我就不來了。”

    那個身影稍稍一僵，不相信地看了看沈又晴，凝神幾秒，又垂眸，若有所思地不知將實(shí)現(xiàn)定格在了何處。

    沈又晴說：“你千方百計(jì)想挖我墻角，我為什么要救你？”

    葉梓聞言眉心微動，答非所問：“裴遇肯定來了這里對不對，看見那樣的消息，他不可能無動于衷。”

    沈又晴淡定回她：“就算你死了，也影響不到他頭上去，我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沒意義的。”

    葉梓篤定：“不可能。”

    沈又晴：“為什么？”

    葉梓說：“你那么喜歡他。”

    這邏輯實(shí)在是太感人，沈又晴沒聽明白：“這跟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我覺得他比季時(shí)更適合你，也更像你心目中愛人的樣子。”葉梓說，“你還記不記得你以前寫過這樣的片段，女主在跟男主分手后的第一天去了他們相識的那座山上，在棧道的時(shí)候，朝下看時(shí)竟然會有莫名想不管不顧往下跳去的沖動。”

    沈又晴皺緊眉，開始思考對方口中說的究竟是個什么鬼。

    葉梓說：“后來她看見男主竟然也來了這里。”

    沈又晴：“你想說什么？”

    葉梓繼續(xù)慢慢講著：“你說，看見了他，就好像看見了希望。”

    沈又晴：“……”

    一陣恍然大悟后，沈又晴欲言又止：“我能不能說那都是我瞎寫的？”

    葉梓：“……”

    沈又晴解釋：“當(dāng)時(shí)本來沒有這么一段的，編輯建議我加進(jìn)去，說要有大悲大喜的感覺。”

    葉梓：“……”

    沈又晴道：“你還想講什么，趁著時(shí)間所剩無幾，也一并說了吧。”

    對方愣神，懷疑的眼光掃過沈又晴鎮(zhèn)定自若的臉，猶豫幾秒，才道：“其實(shí)我很羨慕你，你從來都不為什么事煩心，以前如此，現(xiàn)在也一樣，包括上回，網(wǎng)上所有人都在黑你，你一句話也不說，根本不在意他們?nèi)绾卧u價(jià)你。”

    沈又晴：“……”

    葉梓：“就連聽見我和季時(shí)在一起了，你也只是兇我?guī)拙洌藢ξ覀円暥灰姡贈]有其它任何表示，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人……”

    “我不是不在意，只是我在意的時(shí)候，壓根沒讓你們知道而已，”沈又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我的私事不需要向網(wǎng)絡(luò)上的任何一個人交代，就像你當(dāng)初跟季時(shí)吵得天翻地覆，那就怎么樣，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心里是什么滋味你自己最清楚，若不是到了必要的時(shí)候，我從來沒想過要把自己逼到那個地步，在最脆弱的時(shí)候讓人輕易知道我的軟肋一遍又一遍地反復(fù)提起不斷刺傷，只有時(shí)間才是治愈一切的力量。”

    葉梓：“那是你從沒走到退無可退的那一步！你有你的后盾，有你的避風(fēng)港，所以才可以肆無忌憚的講出這些話來，就連我夜夜陪在季時(shí)身邊的時(shí)候，他心里想得還是你，他怨你活得太灑脫，生怕一不留神你們的這段感情就走到盡頭，而我呢，不過是寂寞時(shí)聊以慰藉的炮灰，隨時(shí)可以丟棄！”

    說的激動時(shí)，她深深喘了口氣，染上哭腔：“我知道他一直覺得我配不上他，我小時(shí)候幻想自己是灰姑娘，等大了，就能找到自己的王子離開那個室如懸罄的家。”

    “……”

    “后來呢？確實(shí)，父母勸我中斷學(xué)業(yè)好讓我替他們看著那惡心的小食攤子，他們說等我哥讀完大學(xué)有出息了，我們家就好過了，我用我的固執(zhí)反對換來一個白眼狼的稱謂！好在有個男人對我很好，他給吃給我穿，還供我讀書，我以為我遇到了自己的良人，結(jié)果不到一年，他的妻子找上門來，他赤條條的站在床邊動都不敢動，任由那個女人把我往死里打！”

    “……直到我遇見你，看見你和季時(shí)，我才明白有人生來就是主角，像我這種人，就注定爛在泥地里自生自滅。”

    沈又晴深深看她：“你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這些。”

    “說了讓你們笑話我嗎？”對方嗤笑，“我想變成你，取代你，我發(fā)瘋一樣想跟季時(shí)在一起，結(jié)果呢，他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那個男主角。”

    “所以你找上了裴遇？”

    “不是我找上裴遇的，”葉梓試圖糾正這個錯誤，“找上他的人是你。”

    “……”

    “他比季時(shí)更像你筆下的男主角。”

    “……”

    說到一半，葉梓倏地神色微動：“……晴姐，我其實(shí)真的很想你。”

    沈又晴心不在焉，暗自掐著時(shí)間點(diǎn)，見對方欲言又止地對上她的眼，沈又晴動了動唇，還未接話，便見裴遇從樓道里走出，他站在那片黑暗與光亮的交界處，身形高挑，眉眼分明。

    裴遇將視線在沈又晴處停留了好幾秒，才眸光微轉(zhuǎn)，落在一旁那個神色落寞的可憐蟲身上，冷清道：“不好意思，我沒你說的那么好，做不了你的救世主。”

    那雙黑眸微斂，在深沉夜色中顯得十分疏淡、冰冷。

    “你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