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東春汽車站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這座老工業城市的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到陽光。車站前面的廣場上稀稀拉拉的站了些人。有來的，有走的，還有做生意的。

    “哎，兄弟，去哪？坐車么？”

    “哥們，住店么？便宜旅店？”

    “大哥，手機看看么？最新款的水果……”

    “不用不用不用……”

    趙自強一路拒絕，走出車站。他這是第二次來東春了，上次過來的時候爸爸還在，他們一家三口過來玩，記憶里的場景是溫馨的回憶。這一次，他變成了一個人，行動也更具有目的性。

    “哎，小天才，你聯系住的地方了么？我們報社在這邊有對口的招待所，很便宜的。”

    洛安晚報的記者蔡軒背著個相機，顛顛的跟在趙自強身后。他是個很敏銳的人，上次采訪過趙自強之后，他就意識到了這小子的新聞價值，從棋院打聽到了趙自強要過來參加升段賽，他跟報社打了個招呼就跟了過來。

    “不用了，王老師幫我聯系了東春棋院，應該會有人來接。”

    話音未落，趙自強就看到了自己的老對手。白陸和黃九嶺，雖然只見過這兩個人一面。但是他現在的記憶力，根本不存在遺忘這個概念。

    “小強，你來啦，這位是？”

    白陸性子比黃九嶺活躍些，當先上前接過了趙自強的包。趙自強介紹了一下蔡軒的身份，發現黃九嶺和白陸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哎呀，你小子可是好福氣啊，走到哪都有記者跟著。這可不是國際大明星的待遇？”

    白陸絮絮叨叨的，拉著趙自強上了車。一行人乘車東拐西拐，聊著些東春的風土人情，用了半個多小時，來到了棋院，把趙自強領到一間辦公室門前。

    “里面就是我們的教練曹可為，也是棋院圍棋部的副主任。你王師父跟他打過招呼的，吩咐我們等你來了，想見見你這位天才。”

    站在門口，白陸小聲叮囑。可他的表情，怎么看都有些奇怪。趙自強發覺了他表情的異樣，卻猜不到內容，輕輕敲了敲門，就聽到了一個爽朗的聲音。

    “進來。”

    推門而入，不大的辦公室里放著一張辦公桌，兩株綠植和一排書架。辦公室的一側有一個長條沙發，一位長發姑娘剛剛從沙發上站起身，就和趙自強打了個對眼。

    “薛記者？”

    “蔡軒？”

    跟在趙自強身后的蔡軒一愣，薛舞怎么會在這？她不是應該在洛安到處找新聞么？難道跟自己一樣，也是跟著趙自強來的？

    “啊，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洛安電視臺的記者薛舞，她是專程過來采訪你的。”

    從辦公桌后面走出來一位謝頂、大肚、圓臉的壯碩男人。他和趙自強握握手，又看向蔡軒。

    “這位是？”

    “我是洛安晚報的記者，負責跟蹤報道這位小天才，很高興認識您。”

    “喲，你小子待遇不錯啊，兩家媒體記者都貼身采訪，我年輕的時候可沒這個待遇。”

    說完，壯碩男人邀請趙自強坐下，剛好坐在薛舞身旁。蔡軒猶豫了一下，站在了趙自強身后。薛舞看了他一眼，卻沒站起來。

    “我是東春棋院的副主任曹可為，也是你老師王春的朋友。你這次來東春，所有的事情都交給我們吧。吃住全管，保證你調整最佳狀態，好不好。”

    “那謝謝曹主任了。”

    聽了是王老師的安排，再加上來之前王春也交代過，趙自強沒有拒絕。曹可為也沒有端架子，親自給趙自強和蔡軒倒了茶。

    “老王頭跟我說過你，棋力很好，算力驚人，關鍵是膽子很大。三國棋圣的稱號，說喊就喊出來了，也是厲害。要是真的，我們京春道，可就出了個大人才了。”

    曹可為圓臉上堆滿了笑，看起啦很親切。趙自強沒感覺到什么壓力，笑嘻嘻的回答。

    “謝謝曹主任支持，我一定會好好下棋的。”

    “恩，好，好。”

    摸著下巴看了趙自強兩眼，曹可為把話題轉到了趙自強這次的行程安排上。京春道業余棋手升段賽是例行賽事，每月一次，東春棋院主辦。比賽時間是24日、也就是明天一天，分四個組。趙自強是業余四段升業余五段，在第四組。今年第四組有一百多人報名，電腦積分循環賽，賽完七輪之后，積分靠前的15可以得到業余五段的證書。比賽規則和基本情況都不復雜，曹可為三言兩語交代好，又問了問兩位記者的打算。蔡軒打定主意要跟著趙自強，他平常手里沒什么有價值的新聞，好不容易碰上一個，自然不會放跑。薛舞也是一樣，一定要到現場采訪。趙自強對此倒是沒什么太大意見。

    “那好，那就這樣吧，賓館我已經幫你定好了，就在東春三小旁邊，走路到賽場也就是分鐘的事。晚上我還有事，讓白陸和黃九嶺招待你吃飯。這倆人自從輸給你之后就念念不忘，你幫我好好教育教育他們，好吧？”

    “不敢不敢，謝謝曹主任幫忙。”

    趙自強中規中矩，告辭而出。等在門外的白陸和黃九嶺見他帶著倆記者出來，又調笑了兩句。奈何趙自強早已臉皮厚如城墻，絲毫不受影響。兩位記者也不在乎這事。最終，一行五人找了家物美價廉的館子，祭起五臟廟來。

    “薛jiejie，你們電視臺不忙么？我過來參加一場業余棋手的比賽，也讓你過來，不是大材小用么？”

    趙自強其實對薛舞的出現有些好奇。和蔡軒不同，薛舞明顯家境優渥，也不像是個會主動吃苦的人。讓她出差跟著自己這個小人物，明顯不符合邏輯。

    “我呀，就是覺得你有意思，就跟過來了。不然天天去報道什么開會、訪談、調研，你不覺得沒意思么？”

    薛舞這次沒梳馬尾，一頭長發披散肩頭，隨意里帶著些清甜的美。蔡軒在旁邊聽了，跟著解釋。

    “我和薛大記者不一樣，她是過來玩票的。我可是過來博前程了。小強啊，你不是一般人，上次比賽之后我就發現了。我那個洛安晚報，半死不活，干一輩子也就那樣了。說實話，這次過來找你，我還和領導差點吵起來。我已經想好了，所有你的新聞，你一步一步的成長，我都要跟蹤、報道，我要做你的第一個隨身記者！我賭你能成功！我賭你能成為棋王！棋圣！”

    因為是賽前聚餐，為了保持狀態，黃九嶺和白陸沒有叫酒。可蔡軒的話卻帶著些酒氣。趙自強看出了他的心思，這是碰到了薛舞，意識到自己有了競爭對手，才故意把事情都點明，把話說在前面。對自己這個除了一個拿不出臺面的冠軍之外一無所有的小棋手，蔡軒能把話說到這個地步，在自己還沒有成功之前就敢押下大部分身價，情商是真的不低，賭性也是真的不小。畢竟，對絕大多數成功人士來說，成功之后結識的人，一般都不如平凡是積累的友情來的牢固。

    “那謝謝蔡記者了，你能這么看好我，我自然不會讓您失望。只不過，我現在可能幫不了您太多……”

    趙自強以果汁代酒，敬了蔡軒一杯。蔡軒一口干了，還真喝出了大碗飲酒的豪氣。薛舞在旁邊嘎吱嘎吱吃菜，等倆人喝完了，才慢悠悠補上了一句。

    “小強，還有我啊，jiejie我也跟蹤報道你，好不好？”

    聽到這話，白陸和黃九嶺的眼神里除了羨慕，就只剩下嫉妒。倆人低頭吃飯，酸酸的竊竊私語。趙自強側眼看了兩人一眼，重新給自己倒了杯果汁。

    “那謝謝大jiejie了。”

    “你先別急著謝”，薛舞伸手攔住了趙自強的果汁，“我還有個事，你估計要感謝我的。”

    一邊說著，她一邊掏出一個手機，擺弄了兩下，遞給了趙自強。趙自強接過來一看，是最新的水果x，套著個粉紅色帶長耳朵的橡膠軟殼，看起來萌萌的。

    “那是我自己買的，怎么樣，好看吧？”

    發現趙自強在打量手機殼，薛舞隨口解釋，緊接著又想起了正事，“哎，你別光顧著看手機殼啊。看看內容。”

    趙自強聞聲低頭，發現手機屏幕上正放著一個視頻，正是自己參加洛安城市賽決賽前接受采訪的視頻。

    “……正像我老師說的，我是圍棋天才，我的目標是三國棋圣。我一定會證明自己的……”

    “這個？”

    趙自強有些不明白，他看著薛舞，等她解釋。

    “這是現在很火的一個短視頻軟件，叫顫音”，薛舞笑嘻嘻的，“我幫你建了賬號，標題叫小棋圣。以后你每次贏比賽，我都會錄一段視頻放上去，讓大家一起見證你走向棋圣的每一步，怎么樣，我是不是很厲害？”

    “……可是，好像沒什么關注啊……”

    白陸不知道什么時候湊了過來，對顫音這個軟件，他們倆也玩，自然知道這個平臺有多火爆。只不過，趙自強的這個賬號關注不到一百，點贊寥寥幾個，怎么都不像是會大火的樣子。

    “那不是剛開始么！誰讓你們看了！手機還我！”

    薛舞故作厲色，把手機拿了回來，沖趙自強擺了擺，“我跟你說啊，要是你真的那么厲害，這個賬號可就值錢啦！到時候jiejie也不多要，給個辛苦費就可以了，行吧？”

    “好好好，都聽jiejie你的。”

    對這些年輕人的東西，趙自強興趣不大，也沒太上心。旁邊蔡軒的表情有些懊惱，不過也沒太在意。雖然話說的很大很滿，但是蔡軒自己心里也知道，趙自強，暫時只是一個有希望的苗子，想要依靠他實現自己的野望，還是差了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