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潘老爺雖是賣鹽的,也心底善良,起家不久經常施舍滬州孩子一些糧食。 當時顧清嵐答應救潘老爺,也不是完全想得到他兒子的身子。 不過確實美味可口,叫人流連忘返。 顧青嵐想起今日早晨,青澀的男孩攣縮在自己懷里的模樣,心里涌出一種奇異的滿足感。 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第133章 漸漸的,潘十二覺得顧清嵐沒有傳聞說的那么恐怖,他對弟弟很好,老總督夫人和他相處的方式如朋友一般,她不怎么住別墅,晚上潘十二補完課,會接弟弟回自己的宅子里。 弒父,恩將仇報的話大概都是外人瞎編的。 他很自律,也會做飯,老保姆的兒子生病,顧清嵐便讓她趕回去照顧,沒請其他人,自己做了幾盤子菜,味道還不錯。 潘十二有些奇怪,問他為什么不多請幾個傭人,顧清嵐倒是坦然,抬眼道:“請這么多人,嫌死得不夠快嗎?” “什么?”潘十二愣了愣。 顧清嵐勾著他的肩膀,把腦袋靠在削瘦的頸窩里,語氣微涼:“別墅里的人太多,是人是鬼分不清,還不如少一點,全是知根知底的,我也樂得清靜。” 說罷,手指順著他細長的脖子挑了一記:“你也一樣。” 潘十二對他的動手動腳習慣了,躲了幾下便沒再掙扎了,任由他像逗貓似的勾著自己的下巴,他沒有聽懂其中的含義,神態變得有些茫然:“我怎么了?” 顧清嵐捏起他的臉,湊近了仔細觀察,發現確實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便松開了手:“??香y行的行長李谷你認不認識?” “不認識……” “他明面上的職位是行長,暗地里卻做著運送鴉片的勾當,前幾天我受到消息,說是滬州南邊碼頭會有一艘裝著鴉片的貨船抵達港口,這消息來的有些太隨意了,我留了個心眼,特地疏散了北邊的排查,專供南面,果然那天有人故意滋事——” 顧清嵐道:“你猜滋事的是誰?” 潘十二這幾日像金絲雀一般養在別墅里,自然不太知道外面的情況,便順著他的話問:“是誰?” “馬夫人。”顧清嵐說:“你的母親?!?/br> 潘十二明顯不相信,他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娘與販賣鴉片的李谷是一伙的?怎么可能?她向來知道輕重,不絕對不會做這種事,你是不是搞錯了——” 顧清瀾長臂一撈,將他扯了回來:“你家鋪子里劉掌柜的兒子,左眼有道疤,腿腳不方便,走路一深一淺,還有你母親的奶娘王媽的侄子,小眼睛圓臉,微胖,看上去有點浮腫,最后一個,周行,四十歲左右,招風耳,厚嘴唇,皮膚粗糙,瘦得如同竹竿?!?/br> “……你怎么知道?”潘十二有些慌了。 “因為他們都是那天來南邊碼頭鬧事的。”顧清瀾道:“現在總該信了吧?” “可能是巧合呢……”潘十二喃喃著,使勁為馬夫人找理由,可又覺得哪里不對—— 潘家的生意已經不能做了,他們為什么還會去碼頭?就算是去拿貨的,也不該讓這些人去…… 潘十二一夜未睡,等到白天,顧清嵐出門,便趕緊給母親打了個電話。 馬夫人沒想到這番電話打來,竟是譴責她的,自己幸幸苦苦地謀劃是為了誰?她能感覺到這幾天有人暗中盯著,仿佛是一種無形的警告,不斷施加壓力—— 同時,又有一種恐懼感涌上心頭。 要是自己單純的兒子都知道她的企圖,那是不是說明顧清嵐也一樣知道了—— 馬夫人心亂如麻,迫切地想要見到李谷,可李谷嫌她蠢笨,這時候上門,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他倆是同謀嗎?便閉門不出。 回去的路上,她撞到一個瘸腳男人,男人看見她,迅速壓低了帽子,匆匆走過,與此同時,口袋里飄出一張紙片,掉在她腳邊。 那不是巡捕房的劉獄頭嗎?得罪了顧清嵐,傷了腿,流落街頭,連工作都找不著了。 她神使鬼差地撿起紙片,看了看眼前的字跡,是用高檔鋼筆墨水書寫上去的。 讓馬夫人顫栗的是,上面寫著自己已亡丈夫的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 傅醫生曾經問過,她有沒有給過誰生辰八字—— 馬夫人掉頭朝著劉獄頭離開的方向追去,她要當面問問清楚,劉獄頭怎么會知道她丈夫的生辰八字,又是誰告訴他的,他跟潘老爺的死,又有什么關聯—— 劉獄頭沒想到自己在離開降頭師時撞見了馬夫人,還好死不死地落下了當初害死潘老爺的證據,他心怦怦亂跳,衣衫滲透了脊背,等回過神來,他已經和馬夫人面對面了。 劉獄頭囁嚅道:“是我用找降頭師殺死了潘老爺,但是這一切都是顧清嵐讓我做的?!?/br> 看到馬夫人怒不可遏的臉,顯然不是針對自己的憤怒,很有可能,是顧清嵐—— 劉獄頭心中一喜,繼續把謊話編了下去。 第134章 “戰爭沒開始前,我老家住在南方的一個小山村里,雖然貧窮,但精通奇門易道的人很多……”劉獄頭眼珠子溜溜地轉,半真半假地說了起來:“這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反正我是覺得挺靈驗,后來日本鬼子打進來,村民死的死,逃得逃,我來到滬州就沒想過再回去,但就在前幾天,我偶然聽到顧大人和下屬議論,說是如何悄無聲息的殺人——” 馬夫人面寒如霜,等他繼續把話說下去。 “你知道的,就是潘老爺……”劉獄頭訕笑道:“顧大人窺視令公子不是一天兩天了,他想得個便宜賣乖,讓令公子感激涕零,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身邊,又不想等潘老爺出來后成為阻礙……我想這難道不是一個攀上顧大人的契機?便自告奮勇請纓,沒想到他過河拆橋,我幫他做了事,他不僅不念及我的忠誠,還想殺人滅口——” 馬夫人說到激動時刻,劉獄頭甚至紅了眼眶,他不是為自己的謊言落淚,而是當初顧清嵐在獄中,險些把他打死,那種無力的憋屈感一直纏繞在他心中,像一根緊致的尼龍繩,勒得喘不過氣來。 “你是說,在監獄里,顧清嵐把十二——”馬夫人擰著手中的包,顯然已經怒極,兒子沒告訴自己實情,她猜到幾分,有時候又自欺欺人覺得不可能,現在聽劉獄頭一說,看來是板上釘釘的實情了。 劉獄頭一邊觀察他的神色一邊跟著嘆息:“可憐啊……” 馬夫人果然中計,她揣著手里的紙片,問道:“你說的降頭師,在哪?” 劉獄頭表面不動聲色,心中卻哈哈大笑,把地址給她,換了五塊大洋,便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他暗暗想著,要是被發現可不得了,看來滬州是呆不下去了,好在換了錢財,也算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馬夫人跟著地址和提示一路尋找,在一個底層的暗室內。 她皺著眉,環顧四周,墻壁上積著厚厚的灰,像是很久沒人住過似的,難以想象如此陰暗潮濕的地方竟然會有呆在里面,她有些遲疑,又想起自己的兒子處在水生火熱之中,心里酸澀,強忍著不適,往前走去。 五分鐘后,馬夫人便和方琳茹碰面了。 “夫人,請坐?!?/br> 方琳茹神秘地笑了笑,說:“我等你很久了?!?/br> 馬夫人愣了愣:“你在特意等我?” 方琳茹笑而不語,像是默認了。 “你就是降頭師?” 馬夫人只知道降頭師能殺人于無形,對其中弊端渾然不知。 “我就是?!狈搅杖銚崦鴳牙锏膵雰核芟?,外表鍍了層金色的邊,它安詳地閉著眼睛,仿佛有生命一般。 馬夫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復雜,這個女人年紀不大,甚至可以說很年輕,但她憑借一張寫著生辰八字的紙,便能將潘老爺殺死,說明她不像外表看起來那樣柔弱溫和。 方琳茹任由她看了會,才緩緩道:“我猜——你想殺一個人?!?/br> 馬夫人先是一愣,后來想想她既然能用生辰八字殺人,必然知道一些旁人所不了解的,便坦然道:“沒錯。” 方琳茹搖了搖頭:“我勸你最好不要。” “為什么?你想要多少大洋?我都能滿足你——” 方琳茹道:“你想殺的是滬州總督顧清嵐吧,他氣運極好,是大富大貴的相,周身纏有金虎,不過也不是毫無破綻,明年三月他有一劫,活過了便洪福齊天,活不過就載在那兒了,我幫你下降頭不是不行,只不過這種人,殺死不僅你兒子的日子不好過,連整個滬州都可能被波及?!?/br> 馬夫人抿著唇,并不相信,冷冰冰道:“你別危言聳聽?!?/br> 方琳茹聳了聳肩:“不信就算了?!?/br> 馬夫人被一唬,猶豫了一霎,想到自己丈夫逝世,心如刀絞,看方琳茹都帶著一股憎恨:“我先生能殺,顧清嵐就殺不得?奇了怪了,我偏要讓他不得好死?!?/br> …… 小鹽巴看綠幕中的景象,仿佛在看一場盛大的電影。 他看到馬夫人想方設法向自己兒子要來了顧清嵐的生辰八字卻沒辦法阻止。 顧清嵐向來不信命,只信自己,根本沒有想過這些東西會給他帶來殺生之禍。 三月,他的下屬發現李谷交易鴉片的窩點,正是清玉山,但山中土匪橫行,不太好抓。 馬夫人知道顧清嵐三月有劫,怕他上山除賊,帶著兒子一起,便找個由頭讓潘十二回家了一趟,結果三月中旬,顧清嵐竟毫發無傷的回來了,除了李谷,其他一并被抓了回來。 馬夫人看著兒子得知顧清嵐無事那雙閃閃發光的眼睛,心情復雜,幾次想跟潘十二坦白,都忍了下來,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覺得兒子的心已經跟著姓顧得跑了,要是告訴他,姓顧的就是殺死潘老爺的兇手,潘十二會有什么反應? 他會去當面對質—— 那之前的隱忍全都完了! 馬夫人咬著牙,等著顧清嵐死去的那一刻。 她左顧右盼,等來的卻是潘十二被劫走的消息。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呢?”馬夫人驚慌失措地問報信的車夫:“到底是誰劫走的大少爺?” 車夫道:“一個腿腳不方便,但帶著槍,好像是……劉獄頭!還有一個是李谷!他們都帶著槍!我不敢反抗啊,萬一我反抗了,他們手一滑,少爺就沒命了!” “劉獄頭?他不是離開滬州了嗎?怎么又回來了?”馬夫人發著抖,她失去了丈夫,不能再失去兒子了,況且這劉獄頭跟顧清嵐有仇,跟十二又沒仇,幫他干什么? “顧清嵐——”馬夫人問:“顧大人知道嗎?” 車夫抖抖索索:“顧大人赴宴去了,還不知道……” “愣著干什么?去通知他啊!” “劉獄頭?他不是離開滬州了嗎?怎么又回來了?”馬夫人發著抖,她失去了丈夫,不能再失去兒子了,況且這劉獄頭跟顧清嵐有仇,跟十二又沒仇,幫他干什么? “顧清嵐——”馬夫人問:“顧大人知道嗎?” 車夫抖抖索索:“顧大人赴宴去了,還不知道……” “愣著干什么?去通知他?。 ?/br> 馬夫人在家等得焦慮,也不知道什么狀況,只能盼望劉獄頭和李谷能放過他,顧清嵐一接到消息便帶著下屬去追了,她現在也不希望姓顧的死了,只希望潘十二能平安無事。 兩天后,潘十二全身沾血地回來了。 馬夫人喜出望外,急匆匆地出門迎接:“愣在門口做什么?快進來啊——” 她擔心極了,兒子的外衫都是血跡,難道受了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