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松了口氣，紛紛低頭往下看。章魚怪還在不停的釋放毒霧，整片海域都被毒霧覆蓋，大魚成群結隊自遠處游過來。

    “好險。”沈蒼澤拍了下胸口，扭頭看向已經黃昏的虛空，歸心似箭。

    一定要等他回去，就剩下幾個時辰的路途了。

    “我歇一會，你們來開船。”駱箏放松下來，招呼開船的武修過去掌控方向，自己坐到沈蒼澤身邊。

    “她一定能挺到我們回去。”駱箏從芥子里拿出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水，瞇眼看向蓬萊的方向，眉頭并未舒展，反而深深皺起。

    有章魚怪追著他們到了豐神大陸，不知是否也追著哥哥的船去了蓬萊。

    那些章魚怪上了陸地依然能放毒，蓬萊的醫修水平沒有比宋璟更高的，萬一有人不知如何是好。

    “多謝。”沈蒼澤面露感激。

    上輩子他不認識駱箏，身邊也沒什么朋友，除了幾個師弟和賀無霜，他從來沒跟其他門派的弟子去獵妖。

    像今天這種情況，更是一次都沒有經歷過。

    “客氣。”駱箏擺擺手，閉上眼小憩。

    大家都平安就好。

    半個時辰后，飛船在夜色下抵達中轉島。

    還好，中轉島跟平時一樣沒出什么問題。臨淵和瑤樞等在島上，看到他們立即開心迎上來。

    “還以為你們回不來了，船已經準備好，現在就回蓬萊。”瑤樞眼眶發紅，“她的情況越來越惡劣，無極真人也束手無策。”

    沈蒼澤嘴巴一張，吐出大口大口鮮血，臉色更加蒼白。

    還在豐神大陸時他就隱隱感覺情況不妙，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兩輩子，他都護不住自己愛的人。

    “你別急著難過，有了解藥就還有希望。”臨淵伸手扶了他一把，拿起佩劍往虛空一扔，帶著他一塊飛上渡船。

    駱箏等人也紛紛上船。

    開往蓬萊的渡船已經準備多時，開動后急速返回蓬萊。

    臨淵將沈蒼澤扶到船艙內，拿了一枚丹藥遞給他，“我們也跟著回了一趟蓬萊，昨日下午回到島上，出發之前她還能說話，有無極真人在一定能救回來。”

    沈蒼澤木然點頭。

    無極真人不是醫修，宋璟的丹藥都不起作用，可想而知情況有多糟糕。

    “她會沒事的。”臨淵拍拍他的肩膀，安靜下去。

    賀無霜的情況非常不妙，到了蓬萊之后駱珩找了最好的醫修過來看，毒素已經破開無極真人和宋璟留下的禁制，侵入心脈。

    她撐著一口氣，就是想見沈蒼澤。

    昨日出發之時，她其實已經陷入昏睡，身上的皮膚也開始發黑了。

    可他不能告訴沈蒼澤這些。

    渡船在寂靜中加速航行，駱箏出了船艙拿出剩下的加速符，催動靈力貼到甲板上。

    救不了人，也要讓沈蒼澤見賀無霜一面。

    賀無霜是為了找他才遇險，臨走能夠見到他，也算是了了他們之間的情緣。

    渡船的速度開始加快，駱箏坐到甲板上，仰頭看著虛空放空大腦。

    若是自己出了危險，宋璟是否這般在意？

    他在魔域森林吃醋，是因為他在意自己，還是發覺她原來也會欣賞別的男人，而覺得不舒服覺得自己被冷落？

    他真不知道她喜歡他，還是假裝不知道？

    駱箏吐出口氣，抬手拍了拍腦袋決定不想了。等他們回來，問明白就好，若宋璟真的對自己無意，她就放下。

    “肚子餓不餓？”瑤樞在她身邊坐下，低頭從芥子里拿出幾個包子遞過去，“島上沒啥好吃的，就買了這個。”

    駱箏接過來張嘴咬開，嗓音含糊，“她怎么樣？”

    問的是賀無霜的情況。

    “不好。”瑤樞低頭從芥子里拿出一枚玉佩遞過去，“有件事拜托你，若我死了，就幫我把這個給臨淵，我才是本來就該死的人，若不是搶了賀無霜的身體，不會活到今日。”

    這是一筆亂賬，她原本不該這樣重生，而是應該像臨淵那般轉世。

    所以，她得還。

    “你自己給。”駱箏沒收，“你死了還能轉世，臨淵會等你。”

    “不會再有轉世，賀無霜也沒有了。”瑤樞嘆了口氣，收起玉佩，“我還是自己給吧。”

    她和賀無霜都不會再有轉世，她們是借了別人的身體重生，之前神魂已經燒了大半，重回身體里段時間內無法再離體。

    哪怕是有鎖魂卷也沒用。

    “他會明白的。”駱箏鼻子發酸。

    不管是賀無霜還是瑤樞消失，她都舍不得。

    到底相交一場。

    四周再次安靜下去，渡船在半夜時分終于抵達蓬萊。

    一行人從船上下去，直接御劍去了城主府，直奔賀無霜住的院子。

    “回來晚了，她的五臟六腑全部潰爛，如今只剩元神還有些清醒。”無極真人撤回靈力，朝沈蒼澤招手，“你送她一程，她一直在等你。”

    沈蒼澤踉蹌邁開腳步過去，一下跌倒在賀無霜床前，緊緊握住她那雙發黑的手，艱澀出聲，“師妹。”

    賀無霜毫無動靜，垂下的眼睫在已經有些發黑的臉龐上，投下虛虛的暗影。

    “都出去吧。”無極真人形容憔悴，“把時間給他們。”

    駱箏吸吸鼻子，將解藥遞給沈蒼澤，轉頭出去。

    瑤樞拉住臨淵，傳音入密，“龍族心法第二層，萬物虛無，我亦虛無。另一層意思是萬物是我，我是萬物。臨淵，我欠下的債今日要還了，日后你所見萬物都是我。”

    她曾是龍王，哪怕如今換了身體，仍舊可以耗盡修為與賀無霜換魂。

    “瑤樞。”臨淵握住她的手，紅著眼點頭，“我與你一起還。”

    瑤樞笑了下，出手將沈蒼澤打暈過去，拿起解藥塞入賀無霜口中，跟著開始掐訣。

    第119章 119

    賀無霜服下解藥后情況未有任何好轉, 只是靈力消散的速度慢了下來。

    瑤樞設好結界，神色凝重。這次和點燈那次不同, 破陣之時她們的神魂燃燒了大半，剩下的這些回到身體里已經非常虛弱，她需要耗盡修為才能抽出自己的神魂。

    賀無霜中毒太深，即便靈力消散的速度減慢，也很難抽出神魂。

    強行抽離, 她們兩個人都會死。

    “來不及了，她的神魂已經很淡我不想你冒險。”臨淵撤回靈力，略顯蒼白的俊逸面容浮起無奈的神色, “哪怕你我散盡修為也沒法換過來，強行換回來只會讓你們都灰飛煙滅。”

    早在他們出發去中轉島等駱箏，他就猜到瑤樞會有此舉。

    這個世界沒人比自己跟更了解她。

    他們相伴千年，又在萬年后重逢, 生或者死都注定要在一起。

    她欠下的債，亦是他欠下的，他愿意用自己的性命與她一起還。

    然而賀無霜的神魂太過虛弱, 已經無法強行剝離。

    “叫醒沈蒼澤吧。”瑤樞頹然嘆氣。她也沒想到一天的時間而已，賀無霜的神魂便脆弱如斯。別說剝離, 如今剩余的靈力都不夠她和沈蒼澤告別。

    臨淵輕輕點頭，低頭掐訣給賀無霜注入靈力，讓她清醒過來。

    瑤樞也叫醒沈蒼澤, 簡單說了下賀無霜目前的情況, 愧疚道歉, “我本想將神魂換回來，太晚了，她的神魂馬上就會消散，你好好跟她道別吧。”

    沈蒼澤麻木點頭，抓緊賀無霜的手無聲落淚。

    臨淵拍拍他的肩膀，和瑤樞退出去。

    房門關上，四周一下子靜下來。賀無霜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

    “師妹？”沈蒼澤喃喃喊了一聲，握住那只已經發黑的手，想要擠出一抹笑，眼淚卻先滾了下來，“馬上就到中秋了，在玄天閣修煉時你說想看燈，我帶你去看可好。”

    他們在玄天閣苦練三年，除了去海邊等凌云霄和盛青瑤，幾乎沒有進過城。

    這么小的一個愿望，他都不能滿足她。

    “師兄……”賀無霜艱難張開嘴，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不要……難過，能再見到你我已經很……滿足。”

    她不值得他如此深情，不值得。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沈蒼澤低下頭，顫抖親吻她的手背，“是我沒用，兩輩子都護不住你。”

    賀無霜費力想要抬起手，沈蒼澤領會了她的意思，將她的手貼到自己臉上，目光深深地跟她對視。

    “師兄，你要……珍重。”賀無霜深情地看著他，腦海里又浮起初入太極宗的畫面。

    眉目清朗的少年牽著她的手，走上高高的臺階，告訴她要自己走上去師尊才會授藝。

    她年幼，在賀家之時又嬌縱慣了，走不了幾步便停下來生悶氣。他也不惱，停下來陪著她鼓勵她堅持。

    兩百多級臺階，他陪著她一步一步走過去。

    后來，他陪她修煉指點她劍法，無論她怎樣鬧脾氣都包容她從未指責半句。

    可惜……她太善妒太小心眼，這才落得如今的結局。賀無霜輕輕嘆氣，最后看了眼喜歡多年的人，唇角浮起釋然的笑。

    她知足了。

    師兄是喜歡她的，這就夠了。

    靈力徹底散去，神魂散開的碎片緩緩升起，被沈蒼澤握住的手也倏然消失。

    “師妹！”沈蒼澤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神魂，卻只抓到了一把空氣，禁不住悲慟哭出聲。

    “師兄，你且珍重，莫要繼續掛念我。”賀無霜的聲音響起，最后一縷神魂徹底散去。

    沈蒼澤跌坐到地上，哽咽出聲，“太極宗的紅葉也差不多要紅了，元極師叔種的靈菊這會已爭相盛開，為何不再等等，我馬上就能帶你回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