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蘇婉音點點頭,想了一下問向蘇鎮南,“那大哥你呢?” 蘇鎮南一邊伸手從桌案上拿起紙筆,一邊偏頭嗔笑道:“傻妹子,大哥因為有事才滯留在這山城一日,等陪你用過飯后,大哥就要去追趕秦老將軍了。” ******* 翌日。 坐在車廂里的阿碧看著馬車左右陪護的兩列騎兵,興奮的偏過頭來看著蘇婉音:“小姐,咱們這算是衣錦還鄉嗎?” 蘇婉音好笑的看了阿碧一眼,“還衣錦還鄉呢?這分明就是人贓俱獲,回去被爹爹與嫂子罵上一頓都是輕的,怕是以后再想出門就沒有如今這么隨意了。” “啊?”阿碧懨懨的委頓下來。 突然,馬車停了下來。 因為馬車停的突然,蘇婉音一時不查,身子隨著慣性朝前傾倒,恰好倒在了阿碧的身上,而阿碧則是四仰八叉的趴在了車廂里。 蘇婉音從阿碧身上起來,見阿碧趴在車廂地面上“呸呸呸”的吐著嘴巴里的灰塵,忍俊不禁的笑了笑,伸手忙將阿碧給扶了起來。 阿碧看著自家小姐委屈的跺了跺腳,然后朝著外面氣怒道:“車夫你怎么停車也不知應一聲啊?知不知道,都摔著小姐了。” “小姐,實在是剛才有個人突然從一側沖將出來,小的收勢不及,才有此顛簸的。” 人? 蘇婉音一愣,撩開馬車簾子,朝著眾人的視線瞧去。 只見馬車前面的官道上,一個男子倒在地上,一身的青衫都幾乎被染成了血色,身周濕漉漉的,分不清是水還是血,因為是趴在地上的,是以根本就瞧不清那人的面容。 蘇婉音蹙了蹙眉,抬腳走下馬車,正要走過去查看,手卻忽然被阿碧拽住,“小姐,還是別去了吧,怪嚇人的。” “蘇小姐,當心有詐,還是讓卑職先過去瞧一瞧吧。” 這時負責護送的士兵頭頭,說著就當先從馬上跳下來,快步走到那人身前,抬腳將那人給踢得翻了一個身。 只見,地上男子左胸口有一處傷口,牽動間一股鮮血正從傷口處往外冒,汩汩的沒入衣襟之中。 忽的,他抬了抬頭,紛亂的發絲順勢歪向一邊,露出一張泥污混著血污的臉頰,卻依舊難掩他五官的俊俏。 閉闔的雙眸也緩緩掀起了一條縫,一只胳膊費力的伸向蘇婉音的方向,唇角微微蠕動。 “救我,救我,我還不能死。” 蘇婉音從未看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心中一悸,想著即是遇上了,那就救上一救吧。 于是,蘇婉音吩咐人將地上的男子抬到了馬車上,看了眼前方,心下便開始琢磨。 她若是帶人趕回晉城,只怕他的傷勢拖不起長時間的舟車跋涉,當即沖著車夫吩咐,“回山城,快。” “大夫,人怎么樣了?” “小姐請放心,錦公子的命算是保住了,這還是老朽生平第一次看見有人的心是長在右邊的,也得虧是長在了右邊,若是同正常人一般長在左邊,便是有十條命也早死了。” 蘇婉音長出了一口氣,她第一次救人總算是救下了。 很快她就意識過來,詫異的看著老大夫,“大夫,你認識他?” “嗯,算是認識。公申家世代為商,在山城也算是數得上的大戶人家了,錦公子為人更是樂善好施,公申家做生意也從不偷jian耍滑。” 老大夫說著,忽的嘆了一口,悲憫的瞧了一眼床上的人,這才繼續道:“只是可惜了,就在三日前公申一家外出突遭山匪洗劫,一行十多條人命全部喪身在山匪手里,真是好人沒好報啊,好在錦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得小姐搭救這才逃過一劫,他們公申家倒不至于一家斷絕。” “那,他家里還有別的人嗎?” “自古,這樹倒猢猻散。公申家的一些家仆都怕山匪再找來,各自卷帶了公申家的家財逃命去了,好在錦公子的義兄張聯人還不錯,接手了公申家的亂攤子,還出錢將公申夫婦給安葬了。只是...”老大夫說到這,人又是連連嘆了幾口氣。 蘇婉音聽到公申錦的遭遇心中很是同情,再看到老大夫這副摸樣,不由得追問道:“只是什么?” “哎,若是錦公子能早一日回來就好了,小姐你有所不知,錦公子的未婚妻關翠翠聽說錦公子出了事,怪自個是掃把星,尋死膩活的要追隨錦公子而去。最后是錦公子的義兄張聯生了憐惜之情,想著要替錦公子照顧未亡人,是以就在今日,依著錦公子原定的婚期迎娶了關翠翠。這會,堂怕是已經拜了,晚嘍!” 蘇婉音聽完,心中一陣唏噓。 不由得將目光再度投向床上的人,誰知竟看見公申錦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此刻正一副咬牙銼齒、目眥欲裂的摸樣。 老大夫見狀忙找了個借口告辭了。 蘇婉音見公申錦胸前白色的紗布上隱隱有血漬滲出,心道是他這番折騰將傷口給撕裂了,忙快步走到床邊,同阿碧一起將公申錦按回了床榻之上。 “錦公子,你想開些。” “你叫我如何想開?”公申錦沙啞的嘶吼出聲,轉而呵呵直笑,笑容卻比黃連還要苦澀。 “就算為了你死去的父母,也要好生保重自個的身體,哪怕是要找仇人報仇,也要等你的身體好些了再說。至于你未婚妻嫁給了你義兄的事情,如今木已成舟,你還是放下吧。” 蘇婉音說完松開了公申錦,喚了阿碧一起往外走,待走到門口時,蘇婉音才頓住腳,“若是你執意要走,我也不攔著,便權當我今日沒有救過你。” 出了門以后,阿碧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公申錦所在的房間,“小姐,咱們就這么出來嗎,要是萬一他想不開去鬧人家洞房可怎么辦?” “若真是那般,也就只能由著他了,不然你怎么做?”她本就不會安慰人,更何況如今他已經是家破人亡,說什么都是虛弱而無力的。 “自然是將他綁在床上。” “阿碧,你綁的了他一時,卻綁不了他一世。一切還需要他自己看破,走吧,我們去見見知府大人,怕是要在這山城再待上幾日了。” 兩日后,公申錦已經能下床了,他推脫有事要做,前來同蘇婉音辭別。 “多謝蘇姑娘仗義搭救,若是有再見之日,在下一定結草銜還姑娘今日之恩情。” 蘇婉音扶起公申錦,“錦公子不必掛心,我救你也不過是湊巧碰到而已,如今我還要在這知府衙門住上兩日,若是你沒有地方可以去,可以來找我,雖不說能給你什么,帶你去晉城謀份差事卻是可以辦到的。” 蘇婉音說完,看了阿碧一眼,阿碧走過去將一張銀票塞進公申錦的手里,“這個,你好生收著。” 公申錦推脫著不愿要,阿碧卻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將銀票塞還到他手上,便退后兩步,厲色說道:“這一百兩銀子又不是白給你的,日后你若是賺了,再百倍的還給我家小姐便是。” 公申錦聽了,看了眼手里的銀票,他報仇著實也需要銀子,猶豫了一下,他便不再推辭,復又重重的沖著蘇婉音與阿碧施了一禮,“兩位姑娘大恩,錦某謹記在心,就此告辭。” “錦公子,我還是那句話,若是你沒有地方去,這兩日我會在這里等你。” 蘇婉音看著公申錦的背影,她能幫他的也只有這些了,至于他作何選擇,一切都得看他自己了。 走出衙門大門沒多遠的公申錦,回頭又看了一眼衙門的方向,一雙朗目里擠滿了堅定:“若是此去,我還有命,我一定回來。” 公申錦沒有出山城,而是去了山城一處黑市,用蘇婉音給的那一百兩銀子買了一堆黑火/藥,和兩大壇子酒。 他背著火/藥,一手抱著一壇子,一手擰著酒壇子走幾步灌一口酒。 他一路走著,每到他張家的店鋪門口,他就放上一把火。 在酉時三刻的時候,公申錦來到了張聯的府上,他翻墻跳下熟門熟路的摸到了張聯的臥房門口。 只聽屋內一陣吱呀聲,還有男女的對話。 “張聯,你輕點,都弄疼人家了呢!” “翠翠,這就疼了,我還只到一半.......” 公申錦咬牙將身上的黑火/藥取下,然后密密麻麻挨著張聯的臥房灑滿了一圈,最后他撕開另一只抱著的酒壇子。 仰頭咕咚咕咚灌下幾口,然后狠狠的擲在地上,透明的酒液瞬間蜿蜒了一地,將酒的芬芳飄散進空氣里。 “誰?” 隨著張聯的叫聲,漆黑的臥房一下子亮了起來,借著搖曳的燭火,能看見屋內的男女正在快速的穿衣服。 “jian夫yin/婦受死吧!” 公申錦從懷里掏出或火折子,張府的護衛也聞聲趕來,只是他們只來得及看到火折子掉在地上,火星碰到地上的酒一下子就躥起了好幾米的火苗。 接著就是一陣噼里啪啦的爆炸聲,還有慘叫聲,救火聲。 公申錦往后退了數步,看著張聯同關翠翠在火圈的中心哭天喊地,他哈哈的笑起來,越笑聲音越大。 “張聯,我公申錦將你當兄弟,不惜賠錢與你做生意也要助你張家東山再起,而你是怎么報道我的?騙取我的信任,謀得我公申家的產業還不夠,還要連同關翠翠那個賤人殺我父母仆從,欲斷我性命?如今我公申錦得幸不死,便是你們的死期!” 許是老天爺都瞧不過去了,連夜起了大風,火勢借著風勢燒了一夜。 張家的鋪子一夜盡毀,張家的宅子半數都被大火給吞了,張聯同關翠翠雙雙死在了火海里。 郊外的新墳邊上,公申錦跪在地上,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亂,加上昨夜火/藥爆炸的黑灰,他就同一個乞丐沒什么區別。 他將懷里的幾個油紙包打開,然后對著墓碑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爹,娘,孩兒不孝,沒有聽從爹娘的教訓,引狼入室,最后害得雙親蒙難,我公申家也沒了。如今孩兒已經替爹娘報了仇,爹娘你們安心去吧。” 說著公申錦抬起一只手舉過頭頂,“孩兒今日在爹娘墳前發誓,此后我公申錦絕不再做虧本的買賣,寧我付天下人,天下人不可負我。” 說完,公申錦又重重的磕了三個頭,“爹娘,孩兒要暫時離開山城了,救命之恩孩兒必須去報。” 等公申錦回到山城的城里后,發現城里四處貼著緝拿縱火犯的告示,只是告示上的畫像畫的半點都不像,他這才放下心來,不在躲躲閃閃,直接去了衙門。 “官爺,麻煩替在下找一下阿碧姑娘。”說著,公申錦將最后的一兩銀子塞給了衙役。 衙役本來想要趕人,見到銀子,這才收起了蔑視,不在意的答道:“你來晚了,早上阿碧就跟著她家小姐自行離開了。” “走了?”公申錦有些不信,他明明記得蘇婉音說過這兩日都會在此等他。 “可不是走了嗎?說是臨時有事要處理,就不勞煩我們知府大人派人相送了。為此,知府大人郁悶的中午飯都沒吃。” 公申錦有些訕訕的離開,最后,他一咬牙踏上了去晉城的路。 那廂蘇婉音是被阿碧給喚醒的。 蘇婉音撐著頭,從床上坐起來,房間布置很簡單,絕對不是衙門里住的客房。 她甩了甩頭,只記得早上阿碧同她說了昨晚的那場大火,懷疑火是公申錦放的,便想著到街上找公申錦問問。 誰知走了沒多遠,就聞到一股異香,然后她就什么也不記得了。 “小姐,你醒了。” “這是哪?” 阿碧搖了搖頭,“奴婢也不知。” 這時,一個刀疤臉的漢子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上是幾道小菜,還有兩碗米飯,“兩位姑娘,餓了吧,快來吃飯,吃飽了好給家里人寫信。” 阿碧當即擋在自家小姐身前,警惕的瞧著刀疤臉的漢子道:“你什么人,你讓我們寫什么?” 刀疤臉漢子憨憨一笑,伸手抓了抓脖頸,然后從后腰里拔出一把大砍刀,“自然是山賊了,至于寫什么,我忘記問老大了。不急,你們先吃,我現在就去問我們老大。” 蘇婉音見阿碧聽到山賊兩個字,身子都僵了,伸手握住阿碧的手,示意她不要害怕的同時,一只手已經抓住了一只凳子的邊緣。 等刀疤臉轉過身就要走到門口時,蘇婉音快速抄起凳子,閉著眼睛沖過去照著刀疤臉的后腦勺就砸了過去。 刀疤臉暈乎乎的扭過頭,看著蘇婉音以及她手里的凳子一眼后,就栽倒在了門邊。 蘇婉音不放心的踢了刀疤臉一腳,見刀疤臉沒動,這才虛拖的丟了凳子,轉頭招呼阿碧,“阿碧快點,我們趁現在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