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云姝一聽這話,心底仿佛扎了一根刺似的,心想也許是你上輩子欠我太多呢?當然,心底這般想著,嘴上卻還要阿諛奉承。 “是啊,王爺浩然正氣,高風亮節,云姝多謝救命之恩?!?/br> 慕容長卿嘶了一聲,皺眉看她,“本王怎么聽這話里有話?難不成本王救你這么多次,連個真心實意的謝字都聽不到嗎?” “不敢?!?/br> “舍妹頑劣,王爺勿惱。子元待她向王爺請罪。”云泊霖將話頭攬了過去,說罷單膝跪下,下一刻又被慕容長卿扶了起來,無奈笑道,“本王玩笑話,子元莫當真?!?/br> “多謝王爺?!痹撇戳仄鹕砗竽抗饪粗奇?,“受傷了嗎?” 云姝搖了搖頭,下意識的摁著右臂說:“沒事的。” 正說話間,祭祀長也帶著十幾個圣徒浩浩蕩蕩的歸來。同樣是意識到了中了調虎離山計,才急忙趕了回來。 祭祀長是上京城圣殿的最高領袖,知命之年,卻已滿頭白發,但體格健壯,精氣神很足。祭祀長對于魔教的蠱蟲多有鉆研,至今已經破解了上百種蠱蟲之毒。 但自從云姝被送來至今,他卻一直沒能成功將蠱蟲從云姝的體內引出。此時見云姝從昏迷中醒來,不用其余人多說什么,祭祀長便先上前給云姝號脈檢查。 云姝看了看跟在祭祀長身后回來的那些圣徒,許多都是熟面孔,看了一圈,卻并未看到清遠大祭司的身影。 此時距離她上一世重傷被藏在這里中間還隔了幾年,云姝不知這其中是否有什么變化。 雖說清遠大祭司的醫術也很高超,但有祭祀長給她號脈,她若另點他人,就不太尊重人了。所以云姝雖然很想見見清遠大祭司,卻暫時壓下了這個念頭。 片刻之后,祭祀長收回手,驚異的看著云姝:“脈象有變,為何我沒有感受到蠱蟲?云姑娘,這期間可是發生了什么事?” “蠱蟲已經被取出去了?!痹奇瓕⑿渥恿闷饋硪欢?,露出了傷處,隨后又快速的蓋上了,“那些魔教徒把你們引走,大概就是為了給這蠱蟲的主人騰出充足的時間,好叫他來取走蠱蟲?!?/br> “那人真的是魔徒?按常理說,魔徒手下無生魂,他取走了蠱蟲竟然留了你一命?” 云姝搖了搖頭,看了一眼慕容長卿,“是王爺出現的及時。” “原來如此。既然蠱蟲離體,如今云姑娘體內只剩殘毒。只要按照我配置的藥方稍加服用一段時日,就可清除余毒?!?/br> “等等,祭祀長大人,我的體內會不會存有蟲卵?”云姝對蟲卵的抵觸厭惡實實在在的寫在臉上,一想到此她就渾身不舒服,胃里也一陣陣的翻滾欲嘔。 祭祀長看在眼里也很理解,但是卻不多說什么,只是道:“云姑娘,服藥期間每隔三日來找我檢查一番即可?!?/br> 這話太過模棱兩可,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云姝還是有些不放心。 這時云泊霖拱手道謝:“有勞祭祀長大人了。家中父親祖母心憂難眠,既然舍妹已經醒來,那就不叨擾了,多謝這些時日的收留?!?/br> 兩方人客氣了一番,有個女圣徒前來將云姝請到了一個單獨的房間清理傷處,包扎傷口。隨后拿上了祭祀長開出的解毒藥方,云泊霖牽著馬,和慕容長卿并肩走出了圣殿。 云姝坐在云泊霖的馬上,回頭看著圣殿宏偉的建筑輪廓,忽然眼底火光一現,上百圣徒在烈火焚燒下發出凄慘的叫聲就充斥在了腦海中……聲聲凄厲,刺入她的靈魂。 云姝心頭一悸,急忙捂著心口轉過頭來,一眼就看到了身側牽馬而行的慕容長卿。又忽然想起夢里圣徒被焚,圣殿被推翻毀滅的的主要起因是太子長卿新婚之日命喪東宮。 他怎么死的?在一劍殺了她之后,怎么會突然死了呢? 這是一個未解之謎,沒人能給她答案的死題。 慕容長卿忽然轉過頭看了她一眼,云姝就若無其事的移開了視線,看向將暗的天際。這次沒能見到大祭司清遠云姝有些失望,她心底的諸多疑惑還等著他解答,但愿下次能見到。 回到云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家丁遠遠的透過敞開的大門看到云泊霖將云姝帶了回來,高興的急忙往院內跑,邊跑邊高聲大呼:“二小姐回來了!老夫人,老爺,大公子把二小姐帶回來了!” 云家老少幾乎傾巢而出,云姝在被柏氏顫抖的雙手摟進懷里的時候,眼淚情不自禁的落了下來,回手緊緊的抱著柏氏,深深呼吸著柏氏身上帶給她的家的安全的味道。 云姝埋在柏氏的胸前喃喃的道:“祖母,對不起,孫女兒讓您擔心了?!?/br> 柏氏一聽頓時泣不成聲,“你個混丫頭,再不回來,你是想要了我的老命嘍。” “母親,大夫叮囑您要少流淚,否則對眼睛的損傷是無可挽回的?!崩钍险驹诎厥系纳磉叄袂榈目粗奇?,“云姝既然平安回來了,您也就安心吧?!?/br> 二房趙氏也附和道:“母親,云姝福大命大,是上天眷顧之人,您快別哭了,莫要到時候云姝沒事,您在傷了眼睛就得不償失了?!?/br> 云姝一聽這話,連忙抬起頭來看著柏氏的眼睛,“祖母的眼睛怎么了?” “老夫人就是太惦念二姑娘了,哭的太多,傷了根本,現在看人都是模糊的?!敝芤棠锷锨皝頂v扶柏氏和云姝,“老夫人,二姑娘都快起來吧。入秋后夜深露重,進屋里說,別著涼了。” 李氏就站在老夫人的另一邊,聞言冷冷的瞥了一眼殷勤的周姨娘,也上前去扶柏氏,應和道:“是啊母親,云長還在榻上養傷,這個家全靠您支撐著,莫要在填新病了?!?/br> 云泊霖擔憂的看著柏氏,道:“祖母,保重身體?!?/br> “是不該哭的,姝丫頭回來該高興的?!卑厥线B連點頭,轉頭吩咐李氏和趙氏:“嬌娘,你快去將這個喜訊告訴云長,叫他不要在擔憂的睡不著覺了。另外琳瑯快去通知廚房備好飯菜端上來,不要大魚大rou,清淡滋補一些就好,姝丫頭都瘦了。” 李氏和趙氏應了一聲,各自去照著吩咐辦了。隨后周姨娘陪侍在柏氏的身邊,和云姝、二房的兩姐妹,一同回了柏氏的院子。 云泊霖和柏氏告了罪,他要先去探望云凱旋,便追著李氏的腳步一同離去。 云姝挽著柏氏的手臂被一群人擁簇著朝柏氏的院子里走,路徑海棠苑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了一道灼灼的視線。 云姝順著感覺偏頭一看,就見云瑤吊著斷臂,靠在門口遠遠的看著她們走過。既沒有上前,也沒有離去,就那么遠遠的看著。 夜色有些黑,海棠苑里沒掌燈,甚至連丫鬟仆役都沒看到。云姝看不清云瑤是什么表情,但卻給她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祖母,三meimei的手好些了嗎?”云姝隨口問道:“這幾日她的情況怎么樣?” 這不提還好,一提起來柏氏就冷哼了一聲,“你還惦記著你的meimei,可人家根本沒當你是jiejie。你父親帶回來你的消息之后,所有人都在為你的安慰擔憂的時候,她卻叫你死在外面才好。這種人狼心狗肺的東西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我們云家沒有這種白眼狼。” 云姝一愣,心底有些啼笑皆非,云瑤這么蠢了嗎?即便心底看不上她,可面上的功夫總要做一做的,這可不像她前世的所行。 云姝面上平靜的替云瑤說話:“祖母別生氣,三meimei可能是那日在城門口受到了驚嚇刺激,才會胡亂說話。我們都是血脈至親,我相信她心底絕對不是這樣想我的?!?/br> 柏氏拍了拍她的手,“罰了她面壁思過一個月,希望她能好好反省自己到底錯在哪了。算了,不說她了,說說你自己,這段時日在外面怎么過的?” 云姝左右看了看,微笑說,“一個字概括,險。兩個字概括,幸運?!?/br> 有些話不便說,但柏氏都清楚。無論如何,云凱旋重傷到那種地步又平安歸來就足以說明了一切。醫師都說過了,若非不是云姝未雨綢繆的帶去那么多的解藥及時穩住了毒發,即便大羅神仙來了都救不回來的。 柏氏此刻看著云姝,仿佛都能看到她身上散發的金光,閃耀灼目。柏氏滿心自豪和驕傲,這是她的女兒玲瓏用命護下來的孩子,是她寵溺了十幾年,一點點看著長大,如今變成了一顆小福星,云家是何等的幸運。 第三十二章 江寧的天晴了,但上京城卻掀起了一場暗流涌動。 貞安帝微服出巡期間,翰北王因玩忽職守,以至于城門設防不嚴,導致魔教猖狂分子混入上京城大開殺戒,至民眾死傷慘重。 事出之后,翰北王非但未立即做出清查魔徒,安撫民心的正確之舉,相反卻四處籠絡家眷受傷的朝臣,送重禮賄賂,以此達到息事寧人的目的。 幸而大部分朝臣清廉剛正,不肯助長不良風氣,已第一時間將賄賂之物上繳,并聯名聲討翰北王植黨自私,售賣賄賂,枉顧事實之罪。 陛下回宮之后,翰北王就被罰了鞭刑五十,宗人府面壁思過半年,不得外出一步。 同時貞安帝因為民著想,微服私訪到災患頻發的江寧一帶視察,卻遇賊子挾持,險些遭遇不測一事也被有心人添枝加葉的傳了出去。 民間那些對皇帝頗有微詞的聲音立時轉變了風向,人人都在頌贊貞安帝體恤為民,連上天都感動其真誠,才歸還了江寧的晴天和太平。甚至有說文人學士編了一套‘帝沉淵’的詩詞以此來頌贊貞安帝。 貞安帝也不負眾望,與朝臣們商議之后,特從國庫中批款十萬兩白銀,作為重建江寧城的根本,讓流民可以重回家園,興邦建設。 同時,郁南王因仙人臺上護駕有功,被賞賜了許多奇珍異寶。值得一提的是,貞安帝將本應是儲君義務的一些事都交由郁南王暫時代理,雖然儲君尚未明立,但所有人都已心知肚明,貞安帝已經在做選擇了。 云姝近來一直都在云府養傷,除了每隔三日要去一次圣殿讓祭祀長替她檢查身體之外,平日基本都在自己的朝花苑內躺著,連晨昏定省都被柏氏給免了。 天氣恢復正常之后便日漸轉涼,院子里的樹梢都被風抽黃了,每日總有掉不完的落葉。云姝早上起得晚,中午睡得早,就正午陽光濃烈的時候會到門檐下曬會太陽。便聽得邢二一邊掃著樹葉一邊將每日上街探聽來的消息說給她聽。 云姝聽的津津有味,同時也有些納悶怎么所有人的獎罰都輪到了,偏偏漏了云家的呢?仙人臺上護駕有功的可不止郁南王,還有她爹呢!難不成是因為云凱旋重傷未愈,還沒返朝的緣故? 雖說歷史軌跡中許多小事情都有了變故,但大的方向卻沒有改變。云家救駕是真的,云凱旋受傷也是真的,這個功勞誰也搶不去,封賜是早晚的。 云凱旋在家養傷,每日看書逗鳥或者陪著周姨娘,日子過的悠閑自在。云泊霖則仍舊陷于忙碌中,云姝有時候甚至連著三五天都看不到他的人影,她特別想問一問,連荷哪里去了? 從仙人臺上她昏迷之后,至今半個月了,始終未見連荷的身影。連荷是云泊霖給她找來的隨侍護衛,人不見了,云姝自然也要去問云泊霖,但云泊霖太忙,云姝還沒得到機會。 這一日,仍由云海護送,桃子陪著,邢二趕車,一行人去往圣殿去見祭祀長。這是云姝最后一次去接受蠱蟲的檢查和取藥,前幾次仍舊沒有見到清遠大祭司,這一次也同樣。 詢問下來得到的回答大多是清遠大祭司已經閉關,縱使云姝有些不甘心,可是也毫無辦法,只能等他出關再說。不然她總去打聽同一個人,一次兩次可以說是好奇,時間一久,難免引人懷疑。 從圣殿出來之后,云姝總覺得有人在跟著她。她撩起馬車垂簾的一角朝外望著,并無任何異常。 云海腰跨長劍,策馬來到窗口問道:“二小姐,可有吩咐?” “云海,你有沒有覺得異常之處?” 云海立時警戒起來,四處看了一圈,“屬下并未發覺異常?!?/br> “那可能是我多心了?!痹奇陨苑畔铝诵模『每吹搅寺愤呌幸患议T面極大的琴坊,便讓邢二將車??窟^去。 相隔不遠的一條街角處站著一個男子,男子身穿帶有圣殿標志的灰白色粗麻布袍子,面相清冷雋白,神情卻有些難解的低沉憂郁。他身上并無任何危險的氣息,站在那里就像一個再尋常不過的路人。 遠遠的看著云姝下了馬車,走進了琴坊。男子收回了視線,看向掌心內躺著的一枚玲瓏剔透的粉玉吊墜,片刻后緩緩收攏了掌心,轉身而去。 云姝的愛好不多,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也就對一個琴字格外的精通。其余的只能算作略懂。她對音律有格外的偏愛,天生的十指修長,曾經教導她的老師說過,云姝的手生來就是為了彈琴的,云姝也是不負眾望。 “小姐,這個琴好漂亮!”桃子指著一個伏羲式的琴面說:“這個漆面好亮啊,一看就是上等精木所造的?!?/br> 云姝走過去試了試琴音,并不太滿意。只能說形式上過得去,音質上還有待提高。 琴坊很大,但客人卻不多,算上云姝只有兩個人。接待她的是個掌柜的打扮的中年男人,見云姝衣著打扮,立即判定出了消費能力,分外殷勤的替云姝介紹各樣的琴。 云姝正在挑選的時候,忽然聽到里間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在寂靜的空間里這聲帶來的驚嚇絕對不小。云姝下意識的回頭一看,只見一架琴摔在了地上,里面有個男人突然發火:“你算個什么東西,也敢對我不敬!要不是看在秦姑娘的面子,我今天就蹬了你這一身的皮。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將秦姑娘給我找來,否則今天看我不弄死你!” 接待的伙計連忙將地上的琴撿了起來,一臉委屈心疼的看著摔壞的地方,“吳公子,您來的時候掌柜的就跟您說了,秦小姐不在店內,我們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會來。您身份尊貴,小人服侍伺候都還來不及,哪敢對您不敬?實在是小人今天眼睛不舒服,多擠了幾次眼,您就非說小人在瞪您,是不是太不講理了?” 男子怒極反笑,“我不講理?那好,今天我就不講理了,砸了你們這個店,我看她會不會出現!” 云姝聽著發怒的聲音有些熟悉,又姓吳,想過去確認看看,卻被管家攔了下來,陪著笑道:“小姐,小姐請留步。您還是就在這里看琴吧,免得里面的客人發火在誤傷了小姐?!?/br> “他都要砸店了,你還不去看看?”云姝還挺驚異掌柜的的反應了,似乎早已習以為常了似的。 掌柜的笑了笑,“那吳公子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說了,哪次也沒真的砸。再說,就算真的砸了也無事,砸了幾架琴我們會核算損失然后送去吳府,自有人結賬。” 怪不得這么鎮定,原來這也是生財來源。如此財大氣粗,魯莽行事,又姓吳,云姝已經猜到了此人是誰。她已經選好了琴,既然店家都無所謂的態度,她也沒必要在多惹麻煩。 讓桃子付了定錢,然后擇定了一個時間將琴送去云府在結尾款。辦好了之后,掌柜的笑盈盈將她往外送:“云小姐慢走,三日內必將琴送到貴府。” 云姝嗯了一聲,轉身時忽然看到一紅衣似火的女子策馬而來,停在了琴店門口。女子動作利落的翻身下馬,手里攥著短小而精致的馬鞭,大步走來,與她擦肩而過。 云姝的眼睛一點點的亮了起來,驀地轉頭,視線不由自主的追著那一抹亮紅。 “小姐?!闭乒竦倪B忙迎上前,點頭哈腰的跟在紅衣女子的身側:“那吳家的公子就在里間。” 紅衣女子冷掃了掌柜得一眼,“好好送客,不要慢待了客人?!?/br> 掌柜的一愣,下意識回頭,只見原本都走出去的云家小姐又折返了回來。掌柜得連忙迎了上去,“云小姐,您還有什么吩咐嗎?” “秦蘅……”云姝低低的開口,原來這琴坊竟然是她家的產業。 掌柜的點點頭,“是,那是我們秦家的大小姐,云小姐,有什么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