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節
呂雉聽得一愣一愣的,“這是你阿姐教你的還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劉盈難得分析得條條是道,沒想到會被呂雉問出如此問題,一瞬間甚是尷尬。 最后回過神,劉盈輕聲地道:“阿娘,阿姐畢竟用心教了我那么多年,我就算沒能學到阿姐八成的本事,三五成還是有的,三五成也能明白舅父他們的想法。” 你都認得那么利落的慫了,呂雉又能說什么。 “你們姐弟眼下都覺得呂家成了問題。”感慨一聲,呂雉其實并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然而發生了她也無法阻止。 “無論是阿姐還是我,我們都希望呂家可以好的。雖說我出生的時候外祖父和舅父他們都已經隨阿爹而四下征戰,從我記事起不記得外祖父與舅父對我們有多少幫助,可是你與阿姐都說他們對我們相助甚多。” “我相信你們,也感激呂家。可是大漢的江山姓劉,阿姐的身體都是因為大漢的江山變成了這個樣子,我坐在這個位置上就算當不了一個英明的好皇帝,但我并不想給阿姐帶來麻煩。” 因他而起的麻煩,劉盈一個不愿意解決問題的人,并不想再給劉元增加負擔。 呂雉無可反駁,若是劉盈還跟之前一樣只說不能立呂家的女郎為后卻沒有這樣的說明原因,呂雉還會以為劉盈是忘恩負義。 可是劉盈事事都想著劉元這個當jiejie的,也想著大漢的江山,呂家再重也重不過劉盈和劉元,自然也重不過大漢的江山。 “好。”呂雉應下這一句,既是同意了劉盈所說的不立皇后,也同意了劉盈所說的用呂家的女郎打消有人不同意劉盈不立皇后的事。 劉盈朝著呂雉作一揖,“辛苦阿娘。” 想法是劉盈提出來的,實施的卻是呂雉,道一聲辛苦是因為他把事情都記在心下,感念呂雉的不易。 呂雉道:“只盼你與你阿姐一樣,不管我做什么都相信我不傷害你們,也不會容旁人傷及你們。” 劉盈沖著呂雉笑了,“我信阿娘與阿姐一般。” 若是連她們都不值得劉盈去相信,還有誰值得他去相信。 “我與審其食的事。”劉盈那一日跑出宮去,還在劉元的公主府住了一夜,呂雉知道是因為什么,也在想怎么跟劉盈解釋這件叫劉盈似乎極生氣的事。 但是話到了嘴邊,因為劉盈的不問,她也不知道應該怎么提及。 現在連皇后的事都說開了,思來想去呂雉還是想說開了,雖然她覺得這樣的事情不應該與劉盈多提,卻還是想要說清楚,莫讓這樣的事影響他們的母子情份。 “阿娘什么都不用說,父皇已經不在了,而且父皇在的時候都對你不好,遇上一個待你好的人,你便與之安好的。只是審其食的權利不能過大,你記得秦始皇之母,后來秦始皇在秦國時因生的動亂。” 呂雉一頓,可是看著劉盈的表情,呂雉正色而道:“我知道。” 劉盈只有這一句提醒,反正只要呂雉有分寸,劉盈并不擔心,當然了,就算審其食是個不懂規矩的人,還有劉元在,有劉元在他一點都不擔心。 呂雉道:“你長大了,雖說有許多話不愿意跟我說,但是你不高興的,不愿意的事,阿娘有時或許會打著為你好的旗號做了,你可以和阿娘說清楚,我會改的。” 劉盈眼眶一紅,懂了呂雉的深意,道:“有阿姐在,你放心。” 哪怕有很多事劉盈不愿意和呂雉說,卻愿意與劉元說的,。元也一向不負他所望,連看春宮圖的事都有能劉盈去了,劉盈想其實就拿劉元當個兄長也挺好的。 呂雉想著許多事確實多虧了劉元,要不是有劉元開導劉盈,就審其食的事,劉盈乍然聽到便跑出宮去,還能像現在這樣心平氣和的和呂雉說話? 自己生的兒子自己知道,劉盈雖然平日里看起來是很溫和不假,僵起來也非同一般,呂雉也擔心當真為了旁人而叫他們母子生分了。 呂雉與劉盈算是說好了立后一事。呂家,呂雉確實見了兩位兄長,明白地告訴他們劉盈不想立后事。 “太后直說陛下不愿意立呂家為后也就罷了,因何說不想立后,一國之君豈能無后。”呂釋之比起呂澤來要輕率些,說出口的話更不客氣。 呂雉聽著問道:“二兄不相信我,以為我與盈兒合謀騙你們?” “陛下為何不愿意立后?”呂澤倒不像呂釋之一樣胡攪瞞纏,只是問起原因。 “陛下說了,他要尋一個心愛之人,若是尋不到一生都不立后。”思來想去呂雉只能拿出這樣的理由來,因為不想劉元受皇后的轄制而不愿意立后,說出去多少人會想歪,呂雉無意讓劉元眷入太多的是非。 呂澤不悅地皺起眉頭來,“陛下如此任性太后不管?” “為何要管?天下都是他的,他已經是皇帝了,作為一個皇帝他還需要做什么?只要一個心愛之人,在有我們這些當長輩的頂著,因何不能?” 呂雉反問呂澤,呂澤微微一頓,也是沒有想到呂雉竟然會是這樣的態度。 呂雉道:“像我們這樣的人家已經是榮極了,與人聯姻,大漢的天下穩定,我們并不需要再聯合旁人以達到穩定,故而讓他更如愿一些有什么不好?” 其實也有勸呂澤他們的意思,家里的孩子多了,若是他們都能自己有出息,其實根本不需要費心他們將來會不好? 站在他們已有的高度上,但凡呂家的子孫爭氣,將來都不會差。隨劉元去了北境的人現在都如何,將來又會如何都能瞧得見。 “那么太后還會為陛下選后嗎?”呂澤再一次追問。 呂雉道:“我能與兄長直言盈兒尋到心儀之人才肯立后,對于旁人卻不能直言。而且想要心儀之心,理當尋幾個女郎來瞧瞧,興許他會看上。” “若是陛下無喜愛之人,后當真能不立?”呂澤問得十分犀利,呂雉反問道:“為何不能?” “太后也知陛下的理由勸不住諸公,作為皇帝豈能兒女情長,當以天下國事為重。”呂澤勸著呂雉,想讓呂雉站在他們這一邊,無論如何都應該讓劉盈立后,最好這個皇后還是他們呂家的人。 “只是不立后而已,陛下并非不納美人。”呂雉那么地回答,“想來只要陛下有嗣,沒有人會說什么。” “看來陛下已經說服了太后。”聽著呂雉的反問,呂澤明白呂雉已經叫劉盈勸服了,因而才會來說服他們。 “太后真是將陛下寵壞了。”呂釋之皺著眉頭說話,呂雉抬頭看向呂釋之。 “二兄,你可知那是陛下?先帝在時,二兄敢如此對待先帝嗎?”聽到這一句,呂澤當即寒毛聳立,而呂釋之道:“先帝是先帝,陛下是陛下,怎么能一概而論。” “他們都是大漢的天子,你不敢質問先帝的好與不好,卻敢道我寵壞了盈兒,盈兒是你的外甥不假,你可記得他更是大漢的皇帝,你對陛下不恭意味著什么你懂?” 呂雉其實一直都不愿意承認自己兄長們變了,從前劉邦明言暗指她都只當劉邦心偏著戚姬了,自然處處都覺得呂家不好、 可是自從劉盈成為皇帝后,她親眼看到呂家如何對待劉盈的。 呂雉是借呂家的勢不假,呂家也因她而得到極多,他們原本是互惠互利的,為何落在呂家的眼里卻成了他們都欠著呂家的? 索求無度,好似如果呂雉不給他們就成了她的錯。呂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呂家想要一個皇后之位,是不是如果我沒能如兄長所愿,從今往后兄長們再也不會幫著我?” 質問完了呂釋之后,呂雉再一次地詢問,呂釋之本來叫呂雉一懟有些接不上話的,再聽到呂雉道來整個人一凜,而呂澤連忙地道:“太后,我們絕無此意。” 呂雉目光閃爍著冷意,“若無此意你們便牢牢地記住自己的本份,不要在我們的面前擺出你們高高在上,而需要我求著你們的模樣來。” “沒有你們我這個太后一樣可以坐得穩穩的。我與呂家是互惠互利,呂家這些年從元兒,從我的手里得到的東西絕不比呂家給我們的少。你們若是不知足,不斷地提出要求,莫怪我無情。” 警告的話說白了,呂澤和呂釋之都一下子傻了眼,想不到呂雉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 “太后。”急急地喚一聲太后,呂雉道:“選后會選,但是最后必然不會定下皇后之位,你們若是想送家里的人參加,隨你們。我不會攔著你們,但是同樣我也不會幫著你們。你們好自為之。” 好自為之,他們到現在雖然想要得到更多,但沒有越度,因而劉盈和劉元還容他們;若是他們越度了,呂雉想了劉元與劉盈如出一轍的語氣,他們心中記著大漢的江山,記得自己的身份,不會允許任何人危及大漢的天下的。 呂澤道:“太后切莫動怒,釋之情急之下口不擇言,并無冒犯陛下和太后之意。” 想為兄弟解釋一下,也想緩和跟呂澤的關系。 可是呂雉擺擺手道:“你們有什么打算我知道,你們想要什么我也清楚,能給你們的我會給,但是不能給你們的,你們的手伸得太長,我也攔不住旁人要砍你們的手。劉家不是沒有人,比起你們來,劉家的人犯了事是什么樣的下場你瞧得清楚,自當引以為界。” 長沙國的事他們不可能不知道,吳侯還有荊侯什么下場,這都是劉家的人,還是有功于朝的人,一個戰死于沙場,一個被送回了京城,滿門盡滅,一個不留。 呂家是劉盈的外祖家不假,是呂雉的娘家不假,那能親得過劉家的人? 前車之鑒他們若是不懂得引以為戒,最后的呂家會變成什么樣子,呂雉只能說都看他們了,她是管不了太多,呂家的人也不會愿意讓她去管得太多的。 “是。”呂釋之想要與呂雉問個清楚的,只是叫呂澤一把拉住了,看不出來呂雉眼下的心情并不好,若是他再追問下去,怕是想讓呂雉再見他們都成了難事。 呂澤還是理智尚存,劉元先前說過的話,再有呂雉現在表明的態度,其實說一句實在話,在劉元對劉家的人都能毫不猶豫地動手時,不少人的心里都發寒。 劉元下手狠絕不是第一回 ,想想在北境時的劉喜,那還是劉邦的親兄弟,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雖說劉喜一家是死在了匈奴人手里不假,卻也是因為劉元不救,事后劉邦更是大罵他們罪有應得。 劉家的人,或許自劉邦開始,自劉邦得了這個天下,他們只想著天下,容不下任何人傷及大漢。 劉盈再沒本事沒能力,卻也記下這一句,而且刻進骨子里,一刻都不敢忘。 “阿兄,太后是不是變了?”從長樂宮出來,呂澤沉默地想著事,呂釋之雖然年紀不小,但是性子比起呂澤來本就浮躁得多,追問著呂澤呂雉的變化,他想得更多的是怎么樣才能讓呂家再出一個皇后。 呂澤道:“不是太后變了,而是因為我們一直都沒有變。就像太后說的,其實這些年我們與劉家本來就是互惠互利,太后與陛下給我們呂家的東西并不少,只是我們一直都覺得少,不斷地索要。” “先帝在時我們畏于陛下還不敢要得太多,今陛下登基,我們以為那是我們的外甥,我們就可以得到更多,一直不斷地要,不斷的要,太后是動怒了。” “我看不是太后動怒,都是盈兒和元兒兩個人,他們親近劉家的人,卻不思拉我們一把。”呂釋之想到劉元在長安辦的書樓和學宮,那都是多么利于家族的事,劉元卻只用劉家的人,并沒有想過要用呂家的人,呂釋之的心里記著。 呂澤道:“殿下早些年帶了呂家不少人往北境去。” “可是父親去后他們守孝,再往北境去的有多少人。”呂釋之再以反駁,他的兒子都留在了長安,與劉元去信幾回,劉元都說讓他們讀書學習,一直不肯再提用人,氣得呂釋之都想罵人了。 呂澤道:“你只怪殿下,就沒想過自己的問題?” 呂家的人還在北境任職的人并不少,而這些人都是做實事的人,換而言之就不是擺設。 而呂釋之叫劉元留在了長安的兒子們,他們的性子叫劉元磨礪了幾年卻不變,不愿意吃苦卻想身居高位,一向善用人,想治下一個太平清明之勢的劉元自然不能自打嘴巴。 北境里面有多少合劉元而用的人想必到過北境的人一定都知道,那便更該清楚,劉元用人做事不講情面。因為自家親戚的關系她會優先給親戚機會,可是當親戚的人沒有本事,不肯踏實地辦事,給了一次又一次的機會都學不乖,便怪不得劉元舍了他們。 呂澤已經弄明白劉元的做事風格,凡事不過三,若是第三次有人學不好,不懂得把握機會,劉元就會毫不猶豫地將人棄了。 因為是呂家人,念著親戚的關系劉元沒有把人問罪就已經是手下留情,若不然真要細究起來,哪一個人敢說自己手里沒犯點事。 呂釋之沖著呂澤問道:“阿兄的意思認為殿下不用我們呂家的人還真是我們的問題?” “你要知道一件事,殿下連素不相識的人都可以用是因為什么,因為人有才。反之作為親戚她都不愿意去用的人,自然也有原因的。你凡事不要只想著推到別人的頭上,想想你自己,你果真就什么錯都沒有?” 點明其中,引得呂釋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是讓我再把孩子塞到學宮讀書不成?” “大器晚成,只要有機會讓孩子們上進,有何不可?”呂澤反問,“看看學宮這些年叫劉家的人cao辦得多好。你在怪殿下沒有用呂家人的時候,也該想想殿下這些年不在長安,究竟是誰管著事,還把事管得好。叫殿下棄之不用的人,你確定他們可以辦好?” 問得呂釋之心虛,呂澤再一次道:“太后既然說了陛下無意立后,我們家里的孩子就不湊那個熱鬧了。反正不是皇后,送我們的孩子入宮為妾,就算我們愿意陛下和太后都不會同意的。” 這件事呂澤以為必然還有什么內情,劉盈若是堅持不肯立后,滿朝的文武大臣都不會答應,哪怕有劉元幫忙頂著,事也不可能隨便就成。 “阿兄,太后不是說了陛下想立心儀之人為后,或許我們家的孩子可能會與陛下有緣份。”呂釋之說來說去還是不死心,依然希望可以讓自己的孩子成為皇后。 只要成為了皇后,將來他的外孫就可能成為大漢的天子,這肯定比外甥當皇帝要好得多。 “你,罷了罷了,你若是執意想如此行事你就做吧,只是我提醒你,你讓你的孩子進宮,我家里的幾個就讓她們安生的呆著。”雖說呂澤是呂家的家主,呂釋之也長大了,都是當祖父的人了,他有自己的想法,呂澤也不好硬攔著不讓他做。 反正孩子都是庶出的,品性各不相同,呂家能不能再出一個皇后且不說,進宮一回長見識也是好的。 呂澤看著呂釋之如此的想,呂釋之聽到呂澤說了不會讓他的孩子進宮反而更高興,那敢情好,如此呂家就不用自己爭起來了。 與呂家打完招呼,在群臣再一次進言請劉盈立后的時候,呂雉笑笑地道:“先帝駕崩,一晃過去好幾年了。自陛下登基以來還沒設宴款待過諸位,我看這幾日的天氣不錯,花也都開了,我與陛下在宮中設宴,請諸位的夫人入宮賞花如何?” 打的雖然是賞花的名號,但是所有人都明白,呂雉是準備為劉盈選后。 “太后設宴賞花那自然是極好!夫人一定會到,一定會到。”曹參這個當丞相的雖然沒有女兒和孫女可以為后,呂雉設宴為了劉盈,他是第一個表明了捧場。 有了曹參開口,其他的人也都連聲地表態一定會讓自家的夫人到,一定不會遲到。 “看看時間,三日后吧,正好讓各家都準備準備,我也得與陛下準備準備。”呂雉這樣的態度讓人聽得甚喜,選后是大事不假,各家的人都要準備,作為主家呂雉和劉盈當然更得準備,不能失了禮數。 沒人有意見,皇后之位其實還是讓人意動的,畢竟看呂雉的作派,也不是一個能容得下小妾的人,劉盈雖說不像一個合格的皇帝,可是作為一個的丈夫,長得好看不說,性情也極好,劉元又是一個拎得清的長姐,有她在劉盈前面頂著,前朝內宮都會省心。 再有未來的皇帝若能出自他們各自家里,只是想想,難道沒有人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