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節
呂雉道:“所以為了元兒,應該讓諸侯王活得更久一些?” 瓊容請呂雉先坐下,與呂雉說道:“陛下并不年輕了。” 突然提到劉邦的年紀,呂雉抬起頭看向瓊容,瓊容道:“陛下急于除去各諸侯王,都是為了能夠將大漢的江山安安穩穩的傳給下一個人。” 呂雉等著瓊容的下文,瓊容也不負她所望,與她輕聲地道:“帝少臣欺,更別說都是有功于大漢的臣子,諸侯王的存在,陛下諸子以太子為首,然太子不曾領兵,又無功于大漢,想要震懾朝臣都難,更別說諸侯王了。” “瓊先生的意思是,陛下殺諸侯王不僅不能攔,更應該幫著他?”呂雉只是更擔心劉元,因而沒有想過幫著劉邦除去諸侯王,韓信當時的事只是機緣巧合,但當時呂雉也想知道劉邦究竟對諸侯王是什么樣的態度。 所以當劉邦真為鐘離昧的事扣了韓信一頂謀反的帽子時,呂雉便知道劉邦想殺諸侯王,真切的想殺。只要給他捉住機會,劉邦就會毫不猶豫的下手,一個不留。 “元兒并不同意殺功臣。”呂雉想到劉邦本來要殺韓信的,卻是劉元趕了回去陳明要害,劉邦最終還是理清楚了利害關系,放了韓信。 “因為久寧鎮得住他們,久寧并不畏于諸侯王,他如果想打想殺,久寧能對付他們。但陛下不能。”劉邦見識過韓信點兵,那是沒有韓信不能用的兵,反觀自己,劉邦是會用人,但他并不會打仗。 所以劉邦第一個想除的就是韓信,第一個要拿下的就是韓信。 “若久寧是郎君,陛下第一個防的人就會從諸侯王變成久寧,但如果陛下想開了,以久寧的本事,她是郎君,必能震懾諸侯王,比現在更甚,陛下也就不必急于除掉諸侯王。可是異姓王啊,該除還是得除,否則將來只會成為大患。”瓊容分析事情的可能。 呂雉道:“還是應該讓陛下除了諸侯王。” 思來想去,惡事還是應該讓劉邦去做,劉邦若是做不成,將來就得要劉元或是劉盈去做,劉元不會愿意,而劉盈未必做得了。呂雉想明白了,一眼看向瓊容,“我想能幫上元兒和盈兒。” “皇后已經做起來了。”瓊容一語點破,呂雉都做了什么事劉元哪怕從來不提,瓊容還是能看出端倪來。 “為母則剛,皇后的心情我能明白,只是希望動手時顧念久寧和太子,切不可為他們豎敵。”瓊容并無阻攔呂雉去做事情的意思,但卻提醒了呂雉,她可以用自己的方法插手朝政,但不能輕易豎敵。 呂雉點了點頭。“我明白。” 先前呂雉想的是不擇手段,無論讓她付出什么樣的代價,她都一定護著劉元和劉盈,得瓊容一提點,不擇手段可以,但她不能為此給劉元和劉盈豎敵。 “多謝先生。”呂雉誠心與瓊容道謝,瓊容微微一笑,“皇后客氣了。” 為劉元謀劃,為呂雉謀劃,瓊容也是為了自己,只有她們都能好好的,瓊容也才能好好的。 “太子留于云中,我知皇后不舍,但于長久而論,久寧教導太子會比宮中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教導更好,他們姐弟感情深厚,將來皇后才能更安心。” 想想看劉元現在的處境,劉邦幾次三番利用劉元,雖然看起來他護著劉元,卻又何嘗不是將劉元推入更危險的境地? 劉元現在不能跟劉邦說不,將來要是劉盈學得跟劉邦一樣,忌憚劉元不說,要用人又還坑人,呂雉到那時只會比現在更難。 呂雉也正是因為如此,哪怕一開始不舍,但清醒之后卻也認可此事可行。 “瓊先生何時回長安?”呂雉由衷感謝瓊容處處為她們母女謀劃,就連對劉盈也是想到了將來,盼著他們姐弟和睦,如此才會省去諸多的紛爭。 看著瓊容微微凸起的小腹,身懷六甲之人都往云中而來,呂雉也關心瓊容的啊! “待久寧的及笄禮過后,我會回長安。”瓊容要辦的事情都辦好了,印刷術改良再進一步也得好好研究,墨家的人叫劉元養著,就算瓊容不在,他們也得老老實實地給劉元做事。 “也好,先生腹中的胎兒越大了,身子更重,還是早些回長安專心養胎的好。”呂雉也覺得瓊容應該早些回去,劉元是未嫁之女,公主府也沒個年紀大的婦人,怎么照顧瓊容還得瓊容自己cao心。 回了長安,就算她不能出宮,她也能從宮里派幾個得力的人幫著瓊容些。 “回到長安還得麻煩皇后。”瓊容是有言在先,雖然不是第一回 生孩子,她也是個大夫,然醫者不能自醫,瓊容還得倚仗呂雉。 呂雉連忙地道:“先生與我何必如此客氣。” “那也是皇后與我客氣在先。”呂雉每回都與瓊容道謝,禮尚往來,瓊容學著點而已。 呂雉一頓,沒想到瓊容說出這樣的話來,隨之笑了,“往后我再不與先生客氣就是了。” 那自然的好,瓊容與呂雉一笑。 劉元也就休息了半個時辰,八彩小聲地喚醒劉元,劉元一下子驚醒,一看外面的天都黑了,“到家宴的時辰了?” “是,殿下醒醒神吧。”說著已經拿了一塊熱布給劉元,劉元接過拿著捂在臉上,果然人清醒了許多。 “拿衣裳來。”劉元真不想起來,卻不得不起,人情往來沒辦法推,尤其劉邦來了云中,雖說那本是劉元的封地不錯,卻也因此劉元更得恭順一些。 “殿下穿這身?”劉元的衣裳多以墨色為主,多是勁裝,也只有曲裾服才有幾個顏色,劉元看了一眼八彩拿來的淺色衣裳點了點頭,反正見的都是自家人,什么衣裳倒無所謂。 向陽端著水進來,后面跟著的人也各拿著東西,劉元看了一眼吩咐道:“無關緊要的東西先放著,有空再理。” 顯然現在是沒空,一干人都應了一聲是,乖乖的放著,劉元換好衣裳出去,沒想到竟然看到劉邦帶著呂雉還有劉盈在等著她。 “朕倒是忘了你剛回來應該好好休息。”一來劉邦即說出這一句,劉元如實地道:“方才趁著時間還早,孩兒睡了一會兒,父皇還能記著讓兒臣好好地歇歇,兒臣謝過父皇。” 劉邦又不是多體貼的人,能讓他想起來劉元來回奔波勞累該好好歇歇,真是難得。 “你父皇方才讓人去催促你,想著早些開宴,聽說你還睡著,特意吩咐推遲些。”呂雉提了一句,劉元聽著再一次與劉邦拜謝,“多謝父皇。” 客氣得真不像父女,劉邦道:“走吧,早些將人都應付完,你也可以早點回去休息。” 劉元自無不應,跟在劉邦和呂雉的身后,劉盈夸贊著劉元道:“阿姐真好看。” “盈兒也好看啊。”莫說劉元了,就是劉盈長得也是眉清目秀的,確實好看,劉邦聽著回頭道:“盈兒,人好不好看是其次,有沒有本事才是最重要的。” 呂雉也罷,劉元也好,聽著劉邦那一句都撇了撇嘴,最喜歡美人的是誰啊,說內秀,劉邦是一個容得旁人有內秀的人。 不過劉盈還是恭順地應著一聲是,劉邦滿意地點了點頭,想到什么又回頭看向劉元,“你與留侯如何?” 啊,乍然被問劉元還頓了半響,莫名地看向劉邦,“我與留侯有什么問題?” 之前是沒有問題的,可是劉邦那么問,幾個意思? 劉邦看了劉元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改口地道:“無事。” ……面對故意挑起的話題,最后又不說了,換了是你,你氣是不氣? 偏偏劉元還不能氣,只能看著劉邦的背影啊,幽幽地道:“父皇啊,你想讓我跟留侯不妥嗎?” “這話說得,我怎么會想讓你跟留侯不好?”開什么玩笑,劉邦怎么說也是劉元的親爹,他們的婚事是劉邦同意了的,劉邦巴不得他們都能好好的,一直的好下去,怎么會希望他們不好。 “那你擔心你那份詔令,留侯反對的詔令,我竟然還答應了,你怕留侯因此而不高興?”劉元是個聰明人,很快反應過來劉邦所指何意,直接說破。 劉邦給了劉元一個你既然知道還明知故問,劉元倒是哭笑不得啊,“父皇也太小看留侯了吧,朝事與私事是兩回事,豈能同日而語,再說了,政見不同僅是政見,因此跟我不高興,你認為的留侯是如此的人?” 劉邦閉上嘴,站在劉邦的立場,你別說,劉邦絕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公私分明,公也是私,私也是公。 以己而度人,劉邦可不就擔心張良會因此跟劉元鬧脾氣。 “父皇,留侯的勸諫是站在大漢,站在父皇的立場考慮事情的,我以為父皇應該為此而高興的,現在看起來……” 上下打量了劉邦一圈,劉邦打算要是張良真跟劉元鬧脾氣,他要幫劉元收拾張良不成? 劉邦意識到劉元的目光另有所指,立刻迎向劉元,“我是怕你跟留侯鬧脾氣。” “父皇方才問的是此意?”改口改得太艱難了吧,騙小孩嗎? “是。”作為一個老無賴,死不認賬你又能如何? 劉元幽幽地看了劉邦一眼,“好,父皇你贏了。” 直接不跟劉邦吵,只道他贏了啊,劉邦沖著劉元笑了笑,“你如今倒是能讓朕了?” “聽起來父皇挺希望我寸步不讓的。”才被夸了一句,劉元已經反問了劉邦季,是不是準備他說一句讓劉元頂上十句。 劉邦道:“你與留侯也是這般?” “差不多吧,各抒己見,各執己見,有什么問題?”劉元似答非答,劉邦卻是輕哼一聲,劉元沒能忍住地一眼看了過去,“父皇這一哼又是何意?” 劉邦道:“女人過于強勢,男人會不喜。” 說實話,劉元不想跟劉邦吵的,然而劉邦的話怎么讓劉元聽都覺得不順耳,剛要回嘴,呂雉卻喚道:“陛下,元兒的性子養成這般說來說去都是妾的不是,若是妾有本事些,也無須元兒強勢至此。” 呂雉當人母親的已經開口認了自己的不是,劉邦再想說劉元的性子不好,難道是打算當著劉元和劉盈的面斥責呂雉? 呂雉認錯說因為沒本事才養得劉元強勢至此,劉邦是不是會想呂雉在指桑罵槐,那就是劉邦自己的事了。 而此刻的劉邦神情十分不好,無論是劉元還呂雉,心中都對他存了怨氣,別以為他什么都不知道,他都知道,但怨氣因何而來,劉邦就算清楚卻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錯。 “罷了。”劉邦其實還是希望劉元將來婚姻美滿,怎么說張良是他的左磅右臂,劉元是他的孩子,他想讓他們好,哪怕他所想的說出去沒有幾個人會相信。 但劉元顯然認為他在挑刺,婚都還沒成,劉邦就挑劉元的性子,道劉元過于強勢,哪怕是張良那樣性情溫和的人都未必能一直容忍。 劉元知道劉邦的意思,可是男人只有沒用才會嫌棄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女兒太有本事吧? 本來就想譏問這一句的,終還是收了回去,畢竟呂雉的意思也很明顯,她并不希望劉元與劉邦吵起來,無論劉邦有多不堪,對她們母子有多少的算計,他總還是劉元的父親,就憑父親的身份,他能打罵劉元,劉元卻不能對劉邦不敬。 劉盈感受著來自父親,母親,長姐的暗流涌動,早便知道劉邦不喜于他,他卻怎么也想不到,劉邦連劉元也是不喜的。 劉元為劉邦做了那么多事,劉邦為什么還是不喜歡劉元呢? 從前他都在想,劉邦對他的不喜是因為他的無能,他不像劉邦,到了今天劉盈似是瞧明白了,一個人若是不喜于你,無論你再怎么優秀,再怎么為他好,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想到劉元方才教過他的話,作為一個帝王不以喜或不喜而用人,只用那有用的人,可是劉邦,并沒有真正做到。 回想了朝中劉盈所見過的臣子,劉邦在大事上是不以喜或不喜安排官位,但一些小事,如同朝中百官都能容忍的事,他卻依著自己的喜好安排。 戚夫人,劉如意,劉邦的姬妾,劉盈同父異母的兄弟,劉邦便很喜歡他們,就算他們從來沒有為劉邦做過什么,只是不斷地從劉邦身上索取,劉邦依然的喜歡他們。 一種難以言語的悲涼自劉盈的心間漫延開了,劉盈很想問一問劉元難不難過? 但看到走在前面的劉邦,劉盈也知道這句話是不能問出來的。 “盈兒怎么了?”劉元雖然叫劉邦鬧得心里不痛快,但還是注意到劉盈的眼神,詢問地看向劉盈。 劉盈心里的想法如何能告訴劉元,現在也不是能說了出來時機,“阿姐我沒事,阿姐睡得好嗎?” 顧左右而言他,劉盈也是沒插嘴的機會,此刻終于有機會問出打從一見劉元他就想想問的話。 “好啊。太疲憊了倒下就睡著,沒有什么可不好的。”劉元笑著沖著劉盈回答,“阿姐以后不要太辛苦。” 再辛苦,為大漢做得再多,他們的父親都不會領情,既然如此,何必那樣的拼。 劉元察覺到劉盈話里另存的意思,與劉盈四目相對,自然就注意到了劉盈眼中暗含的委屈,劉盈是為劉元而覺得委屈。 伸手撫過劉盈的頭,現在并不是說那些話的時候,劉元便不說了。 好在正堂已經到了,劉邦為首,領著呂雉和劉元劉盈出現,屋里的人全都站了起來,迎著劉邦道:“陛下,皇后殿下,公主殿下,太子殿下。” 劉元立刻注意到自己竟然還排在太子之前,一眼掃過他們,位比諸侯王的公主,那也不能放在太子之前吧。 “都是自家人,不講那些虛禮,坐下,都坐下吧。”劉邦行來,一邊走一邊叫人站起來,不必多禮。 劉邦走到首位上,眾人都隨著劉邦而轉動方向,劉元一眼就看到了張良,因而頓了半響,顯然沒有想到張良也來了。 “都入席,今日是家宴,虛禮就免了。”劉邦笑瞇瞇地開口,人快坐下了,呂雉坐在他的身側,劉盈在上頭,本來是要給劉元坐在左首之位,劉元卻讓他去坐,劉盈還一頓。 倒是張良看了一眼,十分認可劉元的行為。 “云中多艱,要不是因為元兒,我們怕是沒有可能在云中相聚的,云中如今甚好,元兒功勞最大。”一番話說出來是對劉元的肯定。 劉元連忙站起來道:“此非孩兒一人之功,父皇要賞該都賞。” 一向不攬功的劉元,如今同樣的不攬,朝著劉邦作一揖,更是表明了自己的功勞其實沒有劉邦說的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