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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折腰(作者:越十方)在線閱讀 - 第30節

第30節

    “行吧,是我輸了,我真沒勁。”他癱下肩膀道。

    季瑯眉頭一松,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景彥振作起來,拍拍他的肩膀:“小叔,你既然娶了她,可得好好待她,別讓她傷心,這滿大京城里,她說她最想嫁給的就是你,要是你膽敢讓她難過……”

    他抬起手,指著遠處靈山上閃著燈光的高塔,咬牙切齒道:“我就從安靈寺上把你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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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一夜無眠

    夏夜清風浮,檐下燈影斜,紅彤彤的光亮把人臉上印記遮蓋了,季瑯看著景彥,足足正了半晌,然后轉過頭去看季衡宇。

    季衡宇趕緊撇清關系:“不是我!我可沒告訴他你說就算死從安靈寺上跳下去都不會娶姜元娘!”

    他解釋的話倒是順溜,只是一出口就露餡了,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故意的,氣得季瑯一口氣梗上來,腦中頓時就發昏。

    早知道就不把話說得這么死,現在臉都沒處放了。

    然而他還不忘扶住景彥的肩膀,認真且嚴肅的盯著他的雙眼,問他。

    “你剛說的話,是那丫頭自己說的?”

    他最關心的還是這個。

    景彥看他叫得倒是親,心里頓時不高興了,拂開他的手,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別問我,自己問她去。”

    被“好兄弟”嫌棄,季瑯也沒生氣,不僅沒生氣,連之前的恩怨也全消了,他放下心來,自己沒有辦錯事,也不是自作多情。至于是不是心悅他,這種事他得自己親口去問她去,他現在還不想借景彥之口聽到了呢。

    季瑯放下手,回頭給狗侄子比了個手勢:“我醉了,都看不清路,還想吐,得回去睡覺了,屋里的客人你和大郎看著辦吧。”

    季衡宇舔了下唇,張著口看著眼前說瞎話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啞口無言。

    結果季瑯剛要走,景彥就把他拉住了:“不行,我想了想,今天你非得陪我喝酒。”

    他嘴角一扯,臉上的憂郁散去,好像終于變成了那個瀟灑張揚無拘無束的景世子,一邊說著一邊把季瑯往屋里扯。

    季衡宇看著拉扯的兩人,搖了搖頭,最后決定不管他們了,轉身回了屋子。

    武敬侯府的宴席到很晚才散去,大部分賓客只是喝個喜酒意思意思,恭賀完了,慢慢就離場了。偏偏有個不甘心的人扯著季瑯不讓走,一干人干翻了好幾壇子千年醉,最后喝得東倒西歪才罷休。

    季瑯清醒過來的時候,府上的人已稀稀寥寥,看起來已進午夜了,最后留下來的幾個人一個個都醉得不省人事,還有打呼嚕說夢話的。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起來的時候踩到個柔軟的東西,下面“哎呦”一聲,似乎是景彥的叫聲,他也沒管,腳步一深一淺地走了出去。

    夜風微涼,他略微清醒了許多,不禁有些懊惱,本來打算安撫安撫景彥,喝一小杯就回去的,沒想到最后還是被他套路了,一直喝個沒完,竟然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新房可是還有個人等他呢。

    季瑯不由得有些心急,加快了腳步。回醉方居的路上正路過一個小湖,他走到半路停下了,抬起胳膊嗅了嗅,果然一身酒氣,于是他沒直接回新房,而是先去偏院換了一身干凈的行頭才過去。

    看到新房的燈還亮著,季瑯心中微動,腳步輕快起來,卻看到門口坐著兩個人,似乎還在低語著什么。

    “聽說前院酒席早就散去了,小侯爺怎么還不過來?”

    “興許是有什么事耽擱了……”

    “什么事能比大婚之喜還重要?小侯爺這樣,以后對我們元娘能好嗎?”

    “你別這么大聲,讓元娘聽到了該怎么想?”

    季瑯貼著墻壁,眼睛瞇了瞇,聽出了這應該是跟著姜幸過來的兩個丫鬟。

    聲音低下去后,他躊躇許久,最后摸了摸頭,轉身離開,身影一晃,忽然在黑夜中消失不見。片刻之后,新房里的窗戶被輕輕推開,一只腳踏了進來,隨后是一整個人。

    大婚之日回房像個賊一樣從窗戶里偷溜進去,京城里也算獨一份吧。

    季瑯站在新房里,輕手輕腳地將懷里抱著的大花瓶放回原位,眼睛在房間里一掃,就看到床上躺著個人,她雙腳還踏在地上,應該是坐著坐著睡過去了,姿勢很不舒服。

    季瑯慢慢走過去,在半拉下的幔帳后面看到了那張小臉,她的臉貼著紅艷的被褥,手里還攥著一顆咬了一半的大棗,臉上印了兩個花生的印子,小小一只縮在那里,讓人看了就心里一軟。

    季瑯臉上浮現出一抹柔和的笑意。

    他蹲下去,將幔帳挑開,忍不住趁她睡覺的時候多看幾眼,好像只有這種時候,他才能肆無忌憚地看著她。

    景彥曾問他,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上姜元娘的。

    他夜里想了很久,想了很多個黑夜。

    好像從見她第一面起,他就在心里留存了每一個屬于她的記憶,他越不承認,卻偏偏在意,嬌艷欲滴,嫵媚天成,就算是死犟眼子的他,也忍不住為她的容姿臣服。

    可是真正吸引他的,卻是那副空殼子里的東西。

    季瑯是在遇見姜幸的很久之后才反應過來,竹林里那次見面,她以鮫珠做禮,真正感謝他的,卻是最初的那次相救。可是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意一樣,她知道他想努力撇清關系,所以她沒有選擇說出口。

    她常常顫顫巍巍地邁出一步又退后一小步,一面勇敢地向前闖,一面又害怕。

    沒有人比姜幸自己更能看清自己,旁人諸多的嘲諷和輕視,她一一清楚,而這種看清,某種程度上和季瑯何其相像……

    他唯獨比她幸運的是,自己身邊有許多人支撐著,而她從始至終已有一個人獨行。

    空蕩的房間里傳來一聲幽幽的嘆息。

    季瑯轉過眼,看到她還放在地上的雙腿,輕輕地抱起姜幸的腳,幫她把鞋子脫了,然后放到床上。

    扯過后面的被子,從下到上給她蓋上,手放到她身前的時候,突然看到一雙亮亮的雙眼正看著自己。

    季瑯嚇得一松手,一把將被子扔出去,向后退了一步。

    “你什么時候醒的?”

    姜幸坐起身,上下掃視了一眼,見他已經將喜服脫了,換上了一身干凈的直裰,頭上的發帶卻還是紅艷艷的。

    已不知外頭是什么時辰,只是看著天還未亮,想著是他喝完酒回來了。

    “剛醒……”姜幸揉了揉眼睛,聲音粘糯,她想了想,雙腿放到床下,坐在床頭問他,“小侯爺要沐浴更衣嗎?”

    這聲音聽著酥軟,著實讓人沒辦法冷靜,季瑯雖然某方面還略顯青澀,但好歹也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郎,哪見識過這等場面。

    姜幸早已經脫下喜服,臉上的妝容也褪去,身上只著了一件薄薄的紅衫。

    桌上的紅燭還在燒著,屋里別處的燈滅了,映著各處都是紅彤彤的,將人臉上的緋紅遮去不少。季瑯握著拳頭咳嗽一聲,忽然覺得腦中發昏,那淡去的酒意又沖上來了,頓時感覺一陣悶熱。

    他搖晃著走到床邊,褪下鞋子,慢吞吞地爬了上去:“不洗了,本侯累了。”

    其實已經洗過了。

    姜幸也沒戳破,淡淡嗯了一聲,卻沒躺回去,而是踩著鞋子走下了床。

    剛給自己蓋上杯子的季瑯有些愣怔,他看了看姜幸的背影,忍不住出聲問道:“你做什么去?”

    就看著她身子僵了一下,良久后才轉過身來,臉上的笑意有些羞澀,手輕輕按在肚子上:“剛是被餓醒了……”

    季瑯撐著身子坐起來,想起剛進來的時候桌子上擺著飯菜和點心的,就問她:“你沒吃嗎?”

    姜幸搖了搖頭:“原本想等著小侯爺回來一起吃的。”

    “你等我做什么?”季瑯皺了皺眉,從床上走下去,一邊越過她身子一邊道:“以后想吃就吃,不用管我!”

    他撩開水晶簾,做到桌子旁,手拿了筷子:“坐下吃吧,正好我也有些餓了。”

    他指了指桌上的飯菜。

    姜幸也跟著坐過去,眼神向下瞥,握著筷子吃了幾口,心里卻七上八下,本來剛回新房喝合巹酒的時候,季瑯的模樣慌張無措,現在卻跟以往沒什么不同了。

    她第一次成親,以前在樓里,那些jiejie們哪里經歷過婚事,大婚頭一晚,也沒有人過來教她該怎么做,洞房洞房,怎么開始洞起來呢?

    姜幸正低頭吃著,眼前卻突然出現一個酒杯,她抬頭,就看到季瑯揚著嘴角,一邊倒上酒一邊問她:“你看起來好像很怕我?”

    “沒有!”姜幸急忙搖頭。

    酒杯漫上了,他端起自己那杯跟對面那個碰了碰:“你今天很不一樣,居然敢和鸞陽郡主直接叫板了。”

    看他喝酒的模樣和口氣,似乎把自己當成了他外面那些酒rou朋友,姜幸怔怔地喝了一小口,被辣得放下,眼里浸出淚花:“小侯爺也是,姜府的大門被拆下,父親的臉都黑了。”

    “你父親氣著了,你怎么那么高興?”

    姜幸暈暈乎乎的,聞言輕笑一聲:“只是看著有趣……”

    季瑯瞧著有些不對勁,就看姜幸又喝了一大口,辣得“哈”一聲,然后自己滿上,學著他剛才的樣子碰了下酒杯:“以后,還要仰仗小侯爺,繼續……”

    繼續什么,她想了半天,想不出一個適合的詞,季瑯喝酒本是想沒話找話說,結果一看她這個樣子有點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也不管她醉醺醺的話,忙按住她的手:“你不會喝酒?”

    漾春樓里的姑娘哪有不會喝酒的?可是轉念一想,這丫頭又不一樣,被十三娘保護得很好,不會酒也很正常。

    姜幸拂開季瑯的手,撐著桌子站起來,邁著小步子,慢吞吞地走到季瑯跟前,雙手交疊,一邊彎身一邊拱手:“以后,還要仰仗小侯爺,繼續保護我!”

    她一彎身,本來就迷迷糊糊的她沒控制好身子,一頭扎進了季瑯懷里,季瑯趕緊抱住她,發現她還在往懷里鉆。

    結果弄得季瑯哭笑不得,他只好扔下這一桌飯菜,把姜幸攔腰抱起,重新擱到了床上。

    幾步的距離,她便閉上眼睛睡著了,忙活了一整天,她應該也很累了,現在借著酒意沾枕頭就著,季瑯喝了滿肚子酒,這會卻越來越清醒。

    “不該喝酒的。”他看了她半晌,搖頭嘆了一句,脫下鞋翻身上了床,耳邊的呼吸聲清晰可聞,他雙手交叉放在肚子上,手指一下一下地點著,看起來十分焦躁。

    他轉過頭,看到她近在咫尺的臉,心上像有數十只小狗爪子在撓,他伸出手,剛碰上她的被子,那丫頭咕噥一聲,拱了拱身子,伸手抱住了他。

    抱住還不夠,下巴還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似乎很舒服的樣子。

    房里一聲幽幽長嘆,久久不曾散去。

    第二日清晨,紫絹算好了時辰,想著要叫元娘起身,她跟紅綢一臉不悅地到房門口,剛要敲門進去,門卻被推開了。

    季瑯伸著懶腰走出來,把兩人嚇了一大跳。

    “小侯爺?”

    她們守了一夜,沒聽見季瑯回來的聲音啊。

    季瑯心想哪能讓你們知道,一邊冷哼一聲一邊讓開半個身子:“進去服侍你們元娘起來吧……”

    他說完,感覺不對,又重新說了一遍:“進去服侍夫人起來吧。”

    紫絹和紅綢聽見這稱呼的變化,許久沒有反應過來,元娘也不能叫元娘了,要叫夫人了,還是煊赫的武敬侯府的侯夫人,以后再也不會有人欺負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