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他吊兒郎當道:“若不是你這個喪門星,我哥能摔?總之這事就是怪你,你想把自己摘的干干凈凈,你做夢呢。” 顧盼抬眸,“那你讓你哥來找我當面說。” 杜二有些煩躁,不愿意繼續和她在這兒耗費時間,只想把人弄回自己的院子里去,好好弄一頓,他不耐煩道:“我哥沒空,這事就由我代勞,走,跟我回去一趟,你不是想談嗎?”他壓低了嗓音,笑了笑,“去我的床上,你可以慢慢的說。 顧盼想吐,當真是活的久了什么妖魔鬼怪都能撞見,這世上竟然還有如此惡心油膩之人? 她默不作聲往后退了兩步,“杜二公子,你再這樣我就要去告衙門了。” 杜二抖著腿,滿臉不在乎她去告官還是去做別的什么事的模樣,猖狂的要命,“你去啊,趕緊去,要不要我幫幫你啊?哈哈哈,京兆府尹可是我的親叔叔,你覺得他會幫你還是幫我?家里有幾個錢就覺得很了不起嗎?一個低賤的商女罷了。” 顧盼被他說的話給氣著了,這人說話可太賤了。 這個狗仗人勢的樣子也很丑! 好漢不吃眼前虧,當下她們主仆二人肯定敵不過杜二帶來的人。 顧盼給小紅使了個眼色,然后拽著她拔腿就想跑,杜二雖然看著傻,腦子確實個機靈的,眼疾手快讓人攔住她,惡狠狠抓著她的胳膊,擺出張兇神惡煞的表情,“想跑?你想的美!” 顧盼彎唇,對他笑了笑,而后趁他不備,朝他臉上吐了口水,“給我滾!” 她之前也被慣出了點小脾氣,本就不是個會被人拿捏的小可憐,對著杜二沒個好臉色,說話也恢復了從前的那種尖酸刻薄,“你也不找找鏡子看看自己長什么模樣,就憑你也配讓我跟你回家?你怕是今兒出門還沒睡醒,在夢游吧?” 她冷呵了聲,繼續嘲諷,“我說錯了,你也別去照鏡子了,免得被自己的丑樣子惡心的想自殺,說你是癩□□想吃天鵝rou都是抬舉你了,癩□□都比你招人喜歡。” 這番話說的杜二臉都綠了,“你個賤人,老子還給你臉了!” 他抬起手,巴掌馬上就要落到她的臉上。 鐘硯眼神越發深沉,這個顏姑娘,張牙舞爪嘲諷人的時候的樣子也有點像她。 他放下手里的杯盞,淡淡吩咐身后的隨從,“下去把人帶上來吧。” 本來還以為她今日會吃個教訓,沒想到她性子竟也不弱,罵起人來絲毫不輸。 嘴上贏了,恐怕身體就會吃虧。 既然她是趙隨的未婚妻,鐘硯也不會讓她就這么被旁人給打了。 杜二的巴掌落了一半忽然被人捏住,那人從身后捏著他的腕骨,用了力氣,他疼的臉都白了,嘶的一聲倒吸了口冷氣,轉過頭破口大罵,“那個不長眼的狗東西敢攔你爺爺辦事?!找死是不是!?你爹成全你。” 他回頭一看,視線緩緩從黑衣男子的臉上移到他的腰牌。 黑衣男子將他的手狠狠一甩,對他身后的顧盼道:“顏姑娘,我們主子請你上樓一趟。” 顧盼不想去,不過現在她是不去也得去了。 她抬頭往上看了眼,酒樓的二樓這會兒窗戶緊閉,看不見里面的人。 她也能猜到,多半是鐘硯。 “知道了。” 杜二再怎么不長眼也是認得錦衣衛的腰牌的,而錦衣衛的主子只有一位,這么一想,他的腿都站不穩了,身邊的小廝扶住他的身子,“二爺,您這是怎么了?” 杜二爺咬咬牙,大罵道:“趕緊扶著老子回家!” 他媽的也是邪門。 顏窈窈這個倒霉玩意,果然撞見她就沒好事發生,想到方才他說的那些大話全都被那位爺聽了去,杜二覺得他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小廝遭了一頓罵,滿頭霧水,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么,無辜的摸了摸自己的鼻頭,將腿腳發軟的杜二爺扶回家去了。 廂房內點了香木,清冽的香氣鉆進口鼻,降了些許燥意。 鐘硯臨窗而坐,神色淡然,他垂著眼眸,烏黑濃密的睫毛輕輕投出青影,他們面前擺著棋局,男人瘦白的手指輕捏著黑色棋子,淡淡落子。 過了一會兒,男人緩緩抬起頭,微蹙著眉,道:“顏姑娘,坐吧。” 顧盼深吸了口氣,走上前,也沒乖乖坐下,而是說:“多謝公子派人替我解圍,不過我畢竟是有了婚約的女子,與其他男子同處一室,傳出去有礙名聲。” 她這番話說的冠冕堂皇,沒想到鐘硯竟然笑了,而后絲毫不留情面諷刺道:“顏姑娘,還有名聲嗎?” 顧盼:“......” 好,算他狠。 她的確沒什么好名聲。 她捏著手帕,勉強扯出抹沒有靈魂的笑容,“正是因為從前名聲就不太好,所以現在就更要注意了。” 鐘硯抬眸,朝她掃來一眼,眸光微微泛冷,他不耐煩道:“我讓你坐下。” 顧盼真的想回一句“憑什么你讓我坐我就得坐,我讓你滾你怎么不滾啊!”,但她忍住了。 她忍氣吞聲的在鐘硯面前坐了下來。 鐘硯也沒想拿她怎么樣,只是覺得她說話神態和顧盼很像,想要再試探試探。 到底是他異想天開,還是別的什么。 如果可以的話,顧盼是愿意這輩子都不要再見鐘硯這個人。 他們之間沒什么可說的,早就在她當著鐘硯面前自盡的那天,他們兩人就該徹底的一刀兩斷,死生不見。 她和鐘硯沒有誤會。 有的只是相愛相殺過的故事,但那也都是曾經了。 若說從前她對鐘硯還有那么點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的愛意,但現在什么都沒有了。 她真的不愛他了。 顧盼每次看見鐘硯總會想起他毫不留情在自己身上附加的那些痛苦,每每想起一遍,都好似再經歷一次。 一遍遍凌遲,到最后就沒感覺了。 她唯一不敢觸碰的是有關趙煥章的回憶,這個世上真正愛過她的人,真心尊重過護著她的人。 可是他也早就死了。 顧盼藏在袖子里的手不受控制的發抖,冷冰冰的手指頭緊緊攥著自己的裙擺。 鐘硯問:“顏姑娘會下棋嗎?” 顧盼頭也不抬,語氣冷冷的,“不會。” 她會下,不想和他下而已,連多待都不肯多待。 徐長河沒看出這兩人之間奇奇怪怪的氣場,他也沒把趙隨的未婚妻和死去的顧盼聯系到一塊,若是鐘硯和他這么說了,他只會覺得鐘硯的病情又加重了。 他道:“顏姑娘餓不餓?” 顧盼對徐長河這個人更沒個好臉,“不餓。” 鐘硯看得出她生氣了,挑了挑眉,覺得有點意思。 他分明是幫了她,她為何還會生氣? 瞧她方才在底下指著人鼻子罵的樣子也不像在寺廟里對他時,怯懦柔弱。 所以,當初她是故意在自己面前裝的? 鐘硯盯著她的臉,“顏姑娘,喝杯茶再走吧。” “不”字到了嘴邊被她咽了回去,顧盼清楚這杯茶她若是不肯喝,今兒就走不了。 她著實是煩鐘硯這個人,不想和他說話。 這個人精,稍有不慎就能被他揪出尾巴。 她不情不愿接過他遞來的茶杯,尋思著既然一時半會兒走不了,干脆給鐘硯找個不痛快好了。 顧盼揚著張嫩白的小臉,忽的笑了起來,“我聽說京城好像要變天了。” 鐘硯望著她的眼睛,“是嗎?” 顧盼笑,“是啊。”她故意裝作神神秘秘的樣子,“你們還不知道嗎?新帝把小太子囚禁了,這顯然是要廢太子了吧?” 鐘硯似乎起了興致,揚起眉頭,“哦?” 顧盼嘖了聲,當著他的面嘲諷道:“皇帝薄情,連自己親生的兒子都狠的下心虐待,才五歲大的孩子都要廢了,虎毒不食子,他連這山中沒良心的老虎都不如呢,就算再怎么不喜歡自己的兒子,也不該關起來虐待吧。” “沒人性的牲畜都干不出來這種事。” 顧盼發現還是當著鐘硯的面罵他比較爽快,拐著彎罵他更爽快。 鐘硯的眼神一寸寸結成了冰霜,雖然是笑著,卻毫無感情,他問:“你又是從何得知皇帝不愛他的兒子?” 顧盼愣了下,他用這種逼問的語氣,嚇得她以為自己出吃什么錯了。 她笑了笑,“都關起來了,餓著他不讓他吃飯,怎么還會喜歡啊?” 鐘硯問道:“你很關心太子嗎?” 顧盼低垂眼眸,“不關心。” 鐘硯望著她的目光遲遲沒有移開,審視的眸光一點點加深,忽的他意味頗深道:“小太子在宮里頭的日子的確不太好過,被欺負了也沒人會幫他,若他沒點真本事,被廢了也是好事。” 顧盼骨節泛白,她緊繃著后背,一忍再忍,才沒有在鐘硯面前失態。 她咬著唇,一字一頓道:“小朋友生在帝王家真是可憐。” 鐘硯恍惚了一瞬,大抵是很久沒有聽見有人用“小朋友”三個字來稱呼鐘紹愿。 顧盼就喜歡這么叫他,乖寶寶乖崽崽小朋友諸如此類甜膩的、親昵的稱呼。 不管兒子是兩歲還是四歲,她都喜歡抱著兒子叫他小朋友。 不過顧盼從前最愛叫的還是俏俏,這個她親自取的小名,除了她幾乎已經沒人叫兒子俏俏這個名字了,知道的人也不多。 愿哥兒小一點的時候,還不像現在這么聽話。 那時孩子除了吃就是睡,她頭一回生孩子,什么都不會,孩子哭,她也跟著哭。 往往他忙到半夜回到臥房,就能望見淚眼朦朧的她和身邊哭累了的愿哥兒。 那時候他既覺得無奈又覺得好笑,當自己養了兩個不懂事愛撒嬌的孩子。 越想下去,他心口的苦悶鈍痛就越重。 他抬眼,緊盯著她的臉,啞聲問道:“顏姑娘,今年多大了?” 顧盼心中打鼓,她說錯什么了嗎?應該沒有啊。 鐘硯看起來好像起了疑心,又好像沒有,她也看不透男人眼底的墨色,更看不明白他心里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