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
老裁縫似乎被狗聲喚醒了似的,喘了口氣,使勁兒揉了揉眼睛,重新戴上了眼鏡:“哦,小伙子,你剛才說什么?” 柯尋:我也不敢說了,不知道哪一句犯忌了…… 老裁縫定神想了想:“哦哦,看我這記性,你是說放大鏡是吧,咱們燈旅有的店鋪是會從商旅手里進貨的,前面有家玩具店好像就有放大鏡望遠鏡什么的,你去碰碰運氣吧。” “好好,謝謝。”柯尋和羅勏連連道著謝,趕緊出門了。 “我天啊,哥,剛才嚇死我了。”羅勏的腿都軟了。 柯尋剛才也嚇了一跳,但很快就鎮定下來:“你說,我剛才到底哪句話犯忌了?是光明旅嗎?可是,光明旅這幾個字明明是他自己先說的啊。” 羅勏畢竟只經歷過一幅畫,此時還是心有余悸:“我想起東哥給我講過的幾個老頭npc了,有一個復讀機老頭,據說差點兒吞了你們,還有一個穿紅背心兒的收發室老頭,還有一個廣播老頭,一直沒露面兒,只有一個蒼老的聲音:不要污染顏色!我靠我覺得這個最怕了。” 柯尋:那好像不是個老頭兒吧…… 羅勏:“我也算是經歷過老頭npc的人了……” 柯尋反倒有些釋然了,npc的突然機械化令人覺得這幅畫并非想象中的無懈可擊,起碼讓大家明白了這個世界的禁忌,這就離掌握規則不遠了。 往前走過幾家店鋪,果然看到了一家玩具店,可偏偏緊緊關著店門。 兩人只好去問鄰居——一家賣羊rou餅的:“老板,旁邊的玩具店關門了?” 羊rou餅老板:“剛閉店,回去睡覺去了。” 羅勏看了看周圍亮閃閃的燭光:“回去睡覺?” 羊rou店老板不以為然:“困了就睡唄。” 柯尋突然發現旁邊的一家店鋪也正準備關門,心里覺得有些不對:“怎么都要關門?” “想睡覺了就關門唄,咱們這兒又沒規定必須一直開著門。”羊rou店老板發現兩人并沒有買羊rou餅的意思,就有些不悅。 柯尋看了看老板正在烙的大張羊rou餅,分很多層,炙烤的碎羊rou很新鮮,又鋪上胡椒豆豉,味道十分誘人。 “要不咱們中午就來這個?”柯尋說。 羅勏早就餓了,羊rou餅的香味太有誘惑力了:“行啊,就這個吧!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張的羊rou餅!” “我們古樓子是四旅名吃!來燈旅的人都要嘗嘗的!”老板很快又熱情起來,“這一大張夠三個漢子吃的,你們倆要多少,我給你們切!” 柯尋算了算賬:“先來四張吧。” “好嘞!!”老板的聲音那叫一個響亮,沒想到碰到了這么大的主顧。 柯尋進一步笑道:“咱們這兒開店都挺隨意的,說困就困,說打烊就打烊,我們下頓還來您這兒買的話,能買上嗎?” 柯尋經過一路琢磨,似乎隱約明白了那個‘禁忌’究竟是什么。 羅勏也急忙道:“是啊老板,要是好吃的話,我們晚飯……” 柯尋使勁兒一拍羅勏,讓他立即閉口,此時笑著說:“好吃的話,我們頓頓都吃您這兒的餅!” 老板聽了這話,很是高興:“這個您放心,我們店就只有滅燈才打烊,只要一點燈,立馬就開始張羅開店了!我和我兄弟伙開的店,輪班兒做餅也不那么累。” 老板非常利索,已經用刀把四大張羊rou餅切出來了,色澤金黃,透著rou餡兒,看起來十分美味。 柯尋想了想,字斟句酌地又問一句:“我們初來乍到,這會兒是不是快滅燈了?” 老板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右手舉著刀,左手扶著案上的餅,臉上寫滿了茫然,仿佛一下子失憶了似的。 羅勏膽兒一顫,拽著柯尋后退幾步,很怕npc突然暴走。 大約半分鐘后,老板仿佛才回過神兒來:“看我這人,愣什么神兒呢,古樓子涼了就不好吃了!趕緊給你裝!” 柯尋也沒再多說,接過老板遞過來的一大紙包羊rou餅,付了錢,又問一句:“對了,哪里有賣放大鏡的?” 老板想了想:“旁邊的玩具店就有,集市上要是有光明旅的販子,說不定也能買著!”老板說著就看了看柯尋身上的棉袍,“你就是光明旅來的吧,你們手里從不缺那些稀奇玩意兒的。” 柯尋笑道:“可能是丟到哪里找不到了,等我回去再找找。” 羅勏緊跟著柯尋走出了這家店:“我天啊,咱們剛才哪句又犯忌了,那老板差點兒也……” “是時間。”柯尋低聲說,此時周圍比較安靜,人不太多。 “時間?” “對,我第一次犯忌是因為問了‘賣放大鏡的商隊什么時候還來’,這是一個比較明確的時間點,老裁縫后來還重點重復了‘什么時候’這四個字;第二次險些犯忌,是因為問了‘這會兒是不是快滅燈了’,這又是一個時間點,但也許我問得比較隨意,所以并沒有引起npc的強烈反應。”柯尋把自己的分析說出來。 羅勏仔細想想,也覺得有道理:“但是,人們在日常說話的時候總免不了會說到時間吧,比如‘現在幾點了’,‘你什么時候來’,‘是不是快滅燈了,’,‘你怎么說睡就睡,你這是睡的什么時候的jio’……” “所以,咱們最好避免和npc說話,遇到非說不可的時候,也一定要注意禁忌用語。”柯尋也沒想到這個世界這么復雜,和npc交流居然有這么多的禁忌。 兩人回到集合地點的時候,衛東幾人已經等在那兒了。 曹友寧一臉欣喜地跑過來:“你們是不是買到好吃的了?!” 羅勏:“你比我還饞呢,一蹦三跳的我剛才還以為你們買到放大鏡了。” 曹友寧看到羊rou餅就興奮地搓搓手,還跟羅勏訴苦:“集市上沒啥東西可買,全是些針頭線腦,豬羊狗兔。” “咋還豬羊狗兔?” “是,有賣活物兒的,”曹友寧點點頭,“那些羊咩咩叫得可煩了!”說著又看看柯尋手里的羊rou餅,似乎吃羊rou餅是為了報仇。 等在那里的衛東把話頭接過來:“除了豬羊之外,別的動物都不叫。” “別的?還有啥?”羅勏問。 “兔子。” “兔子本來就不叫好嗎。” “狗,和心春一樣都是啞巴。”衛東說。 方菲也說道:“還有雞,那些公雞好像不會打鳴。” 羅勏:難道是傳說中的下蛋公雞公雞中的戰斗雞歐耶? 衛東攤了攤手:“我們覺得稀罕就問了問,那老板說雞就是這么叫的,咕咕咕,公雞也這么叫,問多了老板就急了,差點兒當場暴走。” 第227章 逆旅12┃滅燈。 暫時沒有放大鏡的收獲,幾個人就提著午飯準備回去。 “公雞和狗不會叫,肯定是有原因的。”羅勏似乎由此想到了什么,眼睛看著柯尋,“哥,這個,是不是也和時間有關系啊。” 柯尋正抬頭望著天井上方的樓城,這里的建筑可謂巧奪天工,每一層各有其造型,或探出一個平臺,或搭出一個躍層樓梯,角度刁鉆,設計巧妙。 柯尋盯著樓頂的最上面,那里是完全遮蓋起來,此時沿著屋頂亮了一圈燈,將整個樓城照得恍如白晝。 “難怪我的心春不會汪汪叫!這是不想讓它發揮狗的職責!”羅勏突然想通了,“狗的原始職責就是守夜啊!三字經里面都說了:雞司晨,犬守夜!” 大家也不覺恍然:“這里的雞犬忘記了自己本來的職責,難道昭示著這個世界沒有時間概念!” 衛東拍了拍羅勏的肩膀:“蘿卜真有你的,居然把三字經都整出來了!也就是說,這個世界沒有早晨沒有夜晚,也沒有時間。” 曹友寧環顧四周,突然感覺怕怕的:“是不是因為外面灰蒙蒙一片見不到陽光啊,沒有太陽也就沒有晝夜了。” 一個沒有晝夜交替沒有時間流轉的世界,就像一艘在太空里失去了軌跡的飛船,永遠漂浮在那里,永遠也不會逝去——這種時候,“永恒”就不再是什么褒義詞了。 柯尋:“但是,時間這個東西永遠都在,不會因為有意的忽視就消失。” 即使用厚重的黑窗簾遮住房間,即使烏云永遠遮住太陽,可時間還是會一分一秒地流逝啊。 “如果人真的可以逃避時間,那蘇軾也就不會寫出‘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這樣的詞句了。”方菲點出了《逆旅》的標題。 大概正是因為這里的人對時間概念的淡漠,才會產生這個逆旅即為永恒住所的奇怪社會群組吧。 幾個人一路分析著,不知不覺就回到了所住的九樓。 房間里的成員們似乎也在集中聊著什么,看到大家提著的午飯,才一時住了口。 “我們在說畢笛的事。”秦賜急忙接過來柯尋手里熱騰騰的大紙包,“這是買了什么好吃的?” “我是覺得這地方挺冷,就買了羊rou餅,也不知道大家有沒有忌口的。”柯尋說。 衛東把在集市上買的東西也放桌上:“這里還有一些菜團子和幾個干蘿卜,這里的菜好像都不怎么新鮮。” 羊rou餅的香味兒已經成功俘獲了所有人的嗅覺,肚子咕咕叫的聲音此起彼伏,大家簡單洗手之后就準備大快朵頤。 面對這頓“美味大餐”,幾個新成員除了曹友寧之外都有些遲疑,秦賜說:“這個世界如果要用飯毒死我們,就不必大費周章了。” 幾人深覺有理,準備吃的時候才發現羊rou餅已經下去一小半兒了。 “你吃得慣羊rou嗎?”陸恒問奚盛楠。 奚盛楠拿了一小角餅嘗了一口:“這種烤過的羊rou還可以,沒什么膻味兒,我不太習慣吃羊rou餃子。”奚盛楠似乎想起了什么,從公用柜子里拿出了一小罐調味品,“剛才我就看到了這個,你們誰要吃?” 這是一個小瓷罐,上面貼著的紙上寫著“特辣辣醬”,大家都笑了笑,沒人打算嘗試,曹友寧把羊rou餅吃得一臉陶醉:“奚姐,這個古樓子已經很有風味了,根本不用再配任何調料了!” “古樓子?”邵陵打斷了曹友寧,“你是說,這種羊rou餅叫古樓子?” 羅勏替答道:“是啊,那個老板就是這么介紹的,他的店鋪招牌也是寫的‘古樓子’,有什么問題嗎邵哥,臥槽不會古樓子是什么毒藥代號吧?!” “不不,放心吃。”邵陵先解釋一句,才繼續說道,“剛才咱們說到畢笛有一組非常著名的敦煌攝影照片,而且還說到他對唐朝很感興趣,我認為這座燈旅就有些唐朝遺風,比如我們衣服上的花紋,再比如這些燭臺,還有就是古樓子羊rou餅,這是出自唐代的美食,《唐語林》里記載:時豪家食次,起羊rou一斤,層布于巨胡餅,隔中以椒、豉,潤以酥,入爐迫之,候rou半熟而食之,稱為‘古樓子’。” 大家認真聽著,結合正在吃著的羊rou餅,無論形狀用料都和唐代古樓子的描述很相似,眾人都不免佩服邵陵的知識淵博,杜靈雨忍不住問:“唐朝會是線索嗎?可我們這個世界已經有照相機和顯影罐了啊。” 邵陵說:“這個世界顯然是受到了畢笛這個人的各種影響,目前唐朝是否能作為線索還有待追查。” 奚盛楠停止了咀嚼,手上那塊涂滿了鮮紅辣醬的古樓子格外醒目:“我那本小說就是唐朝的,是發生在盛唐時期的故事。” 原來瑕玉的故事也和唐朝有關,或許正是因為這個湊巧的相同點,才會被“選進”這個世界? 麥芃因為重感冒沒什么食欲,只吃了一點就不再吃了,此時也說道:“我記得小時候的一本攝影雜志曾經登載過畢笛的一些事,他好像有個愿望就是想用攝影的方式來追尋大唐遺跡,但只實現了一小部分就離開人世了。” “畢笛是什么時候去世的?有具體時間嗎?”牧懌然也早早結束了午餐。 幾個新成員都把目光投向了麥芃,麥芃仔細想了想:“那本攝影雜志刊登了他的專訪之后,沒到一年吧,好像是得了什么疾病去世的。我那時候年紀小,那本來就是我家的一本舊攝影雜志,九十年代的雜志,我看到的時候就已經是舊聞了。在知道攝影師已死的情況下,再去看關于他當時風光的采訪記錄和一些豪言壯語,真是覺得很可惜。雜志不是95年就是96年,我真記不清了。” 大家聽了也不免唏噓,但更多是在心里分析這些信息與這幅畫的聯系。 晚飯吃過之后,心春在屋子里待不住,就鬧著要出去。 羅勏只得在九樓走廊遛狗,心里還告誡自己,遇到npc少說話,盡量不說話,實在不行就裝啞巴得了。 一人一狗沿著走廊轉了兩圈兒之后,就遇到了一個同樣散步的npc。 這是一個矮胖微禿的男子,愛笑,那笑聲曖昧而粘滯,就好像是用腹語在笑。 “多好的狗啊。”男子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