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我來?”應霜平冷然,“我來取你元嬰?!?/br> 之前引導宿歌和柳釋自傷的做法,不僅讓自己確定了哪個元嬰更契合,也令他們二人元氣大傷,為之后取元嬰提供了許多方便。 宿歌本來對應霜平此人似理未理,看過一眼后便收回眼神,靜心打坐,沒想到下一句就聽到說到“元嬰”二字。 宿歌倏而抬起頭來,看向應霜平,發現此時的他與之前時常黏著自己的時候判若兩人,眼中滿是冰霜,眼神鋒利中夾著著陰郁之色,令人難以猜測他心中所想。仿佛照片總是躲在自己身后用煩人的黏膩音調訴苦的,是另一個人一般。 宿歌朝后看了看,沒有瞧見薇羅仙子的身影,看來此時并不簡單。 應霜平,藏的夠深,騙過了所有人。 宿歌站起來:“理由?” 應霜平聞言,先是面無表情,而后竟是忽然如同之前每一次佯裝孱弱乖巧一樣,靦腆笑了起來,口中說出的話卻與他的表情截然相反:“你也該感受一下,被人活生生剖了元嬰之后,是何感覺。” 宿歌聞言,立刻想到了孟亦。 孟亦他,可還好? 然而眼下并非想那么多的時候,雖不清楚應霜平真正來意,宿歌還是召喚出了法器,做出時刻準備應戰的模樣。 “不過不用擔心,你的師尊薇羅想必疼你疼的緊,不消許多年月便能為你找來修補元嬰的良藥,”說到這里,盡管應霜平乖巧的神情未變,宿歌卻從他的語氣中讀出一絲嘆惋,“可惜了,不知道你的體驗時間,夠不夠五十載,他可是受了五十年這種罪?!?/br> 說到底,以薇羅之能,雖不說可以像那活了快萬年魔修沈五淵一樣,消息靈通,極快便能鎖定并尋找到生根基補元嬰的良藥,但十余載之內的時間,便也差不多了,若是運氣好點,或許更快。 在應霜平看來,不管是宿歌還是柳釋,盡管他們自毀元嬰的行為,有他用妙法隱去身形潛在他們周圍可以引導的緣故。然而在悔過之后,他們卻都從未想如何讓師兄過的好些,讓他身體不再那么虛弱,而是一味地在潛意識里以自我厭棄、自我毀滅的方式進行所謂的“懺悔”,如若不然,他也不可能如此簡單的就引導成功。 他們以為這種“懺悔”可以令孟亦同情憐憫,卻都忘了,孟亦因為他們,已經情臻無念,又怎么會因為他們的自殘而感到心疼。 怕是看都懶得看。 那種行為,不過是自我逃避,自我滿足罷了。 當然,在自我滿足這點上,柳釋技高一籌。 從他不知道當年事情的真相開始,他便一直處于一種自我滿足的“補償”行為之中,看起來似乎有意悔過,卻從未真正去思考東西是否用的上,又是否到了孟亦手中,否則也不會五十年后才去調查那些東西的下落。 等到他知曉了方面之事,反而變本加厲。 說實話,引導他剜元嬰這事,都不需要應霜平來做。 因為柳釋慣于逃避,慣于用自我滿足的方式表達歉意。于他而言,自剖元嬰一事,是在告訴孟亦自己已經悔過,也是在告訴自己因果已還,孟亦馬上就會原諒自己的。 自欺欺人,用自己的傷痛來故意限制束縛他人,這種行為,也最讓應霜平不恥。 第59章 應霜平明顯來意不明,如果真如應霜平自己所說, 他是來取自己元嬰的, 那么二人此番之戰, 一觸即發。 宿歌不知道應霜平哪里來的信心, 認為以他筑基期的修為可以與自己一個元嬰期修者相抗衡,還是說,正如他可以悄無聲息靠近自己、進入蒼殿一樣, 他的手中還有許多的底牌。 總之,能不驚擾到自己峰上人手, 甚至能逃過師尊的結界監視, 應霜平不容小覷。 就在宿歌思緒回轉之時,他忽然發現,雖然應霜平身上氣勢不顯, 并沒有外放,令人不仔細分辨便不易察覺, 但是只要細心去觀察他隱蔽起來的氣場, 便會發現,他的修為, 絕不僅僅只是筑基期而已。 應霜平此人,明顯擁有和自己一樣的修為境界。 兩人若是打起來, 想來難分勝負, 更何況應霜平此番顯然是有備而來。 宿歌冷漠雙眸逐漸變得幽深:“你藏的倒是深。” 過往那么多年,他都不曾注意到這個總是追逐自己的人,竟有如此修為。 “你要取我性命?” 應霜平只道:“你這條命, 對我來說沒有半點用處?!?/br> 宿歌聞言,沒有放下警惕,反而召喚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嚴陣以待。 “剖了你的元嬰,也要讓你好好活著,”應霜平道,“好好地看著他,是如何遠遠超過你,踏上登仙之途的。” “他”……莫不是孟亦? 宿歌聞言,想到孟亦,一時間將應霜平說要取自己元嬰之事全然拋在了腦后,上前一步,聲音難掩激動道:“他……他已好了?!” 若是孟亦身體好了,又能再度重登仙途,哪怕他還是不會理睬自己,平日里依舊視自己為無物也沒有關系。 只要他好。 這般想著,宿歌越發在意孟亦身體,恨不得現在就沖到九曲峰,只是遠遠地看看他的情況也好。 應霜平并不回答,只冷靜地看著他。 少頃,宿歌表面平靜下來,直視應霜平道:“是誰助了他?” 他早就派了自己手下的人去四處搜尋可以重塑元嬰之藥,師尊那里也派了人去到處尋找,只要一有相關的消息,不論是真是假,他都會立刻起身朝著那個方向而去。 而現在,有人先自己一步,將孟亦治好了。 宿歌擰眉,猜測:“是柳釋?” 應霜平聞言輕笑:“你的腦子,真是越來越不清楚了。” “什么意思?” 應霜平挑眉:“想知道?” 說著,應霜平勾起唇角,露出滿不在乎且幸災樂禍的表情,直視宿歌雙眼,一字一句地將玄溫的所有布局都講了出來。 從他被玄溫接入門之時,便已經開始運轉的羅網,全部都抖了出來,一絲不漏地講給宿歌。 反正三天后,他必死無疑,死之前,總該讓有些人活的再痛苦些,讓他們不要忘了,因為自己的愚鈍,曾經失去過多么珍貴的東西。 應霜平所做的一切,對他自己而言,都是“不得不”。但是這些人,一個個的自欺欺人,自視孤高,憑什么企圖在那樣傷害那個人后,還能得到他的原諒。 自己從未想過,想那人可以原諒自己,他甚至不知道玄溫是否將所有事情都講給了孟亦聽。 或許在孟亦眼中,自己還是那個被他看錯了、寵錯了的師弟。 對面的宿歌聽聞一切,整個人陷入惶惶然的迷茫之中。 原來,竟是這樣。 孟亦所經受的一切,還有他所經受的一切,都來自于一個人的游戲。 “玄溫對我的救命之恩……” “你覺得呢?!?/br> 原來如此,原來就連這個也在玄溫的計劃之內。 玄溫。 宿歌第一次對一個人如此咬牙切齒。 轉而,宿歌心中的憤恨轉化為了滿腔悔意。 只要自己那時有一絲清明,不那么孤高愚鈍,意識到孟亦對自己的重要性,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可能不會是現在這個模樣。說到底,怨天怨地,怨恨時運,憎惡玄溫,都抵不過是他自己之過。 若是他不曾如此輕易被被人誤導,被引入歧途,又怎么會出現如今這般情況。 宿歌眼中漸漸泛起紅霧,俊毅的面容隱隱有扭曲的跡象,連數日來平心靜氣壓抑的心魔都有重出的沖動。就在他陷入痛苦懺悔,無法自拔之際,一雙手倏而穿過了他的丹田。 與此同時,應霜平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身前,沖著他勾唇一笑,快速出手勢如閃電,一擊便完整地取出了他腹中元嬰。 “噗哧——” 一聲響亮的血rou撕裂的聲響。 guntang的血液從應霜平手穿過的地方,鮮血競相流出,瞬間便在他腹部的位置留下來一朵艷紅色的花。 劇痛感從腹部傳來,宿歌的身體麻木,一時間難以動彈。 怎么會…… 應霜平看出了宿歌的疑惑——明明他們二人的修為境界旗鼓相當,即使剛剛宿歌有所慌神,也不應該完全攔截不住自己的動作。 應霜平這一擊,根本不像是元嬰期修者的攻擊。 “自然有人相助?!睉饺绱苏f道。 宿歌略一思索,便知這是為何了。 又是玄溫。 應霜平之所以對他透露這么多,無非是想著,即使宿歌比起玄溫,境界差了不止一星半點,也能給他惹些麻煩。自己只用通知一個人,至于柳釋他們,只要有一個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其他人也會一個一個地得到消息。 關于玄溫會不會知曉自己此時舉動,應霜平并沒有放在心上,他相信,玄溫這個瘋子,即便知曉了自己所作所為,也不會有任何反應,甚至于,這些也應該在他的預料之內。 他留著柳釋和宿歌的命,讓他們好好活著,不就是為了讓他們親眼看著,自己和孟亦共同飛升之時的場景。 玄溫就是一個渴望獨占孟亦,還企圖引起其他人嫉妒的瘋子。 宿歌唇角溢出鮮血:“那么,在這個游戲中,你又算是什么角色?” “棋子。” “呵?!彼薷枰宦曒p嘲。 應霜平渾不在意,收回了自己穿過宿歌腹部的手,他右臂的衣衫袖口盡數被染成紅色,手上也浸著濕漉漉的鮮血,手掌中間則抓著一只元嬰。 元嬰閉著眼皺著眉,神態并不安寧,似乎十分痛苦的樣子。 應霜平看了一眼宿歌的元嬰,勾唇輕笑,抬眼看向宿歌,再度露出那佯裝出來的乖巧怯懦的樣子:“那么,宿師兄,謝了?!?/br> 說完,他便轉身朝外飛去,離開了蒼殿。 宿歌捂住腹部,灼熱鮮血透出手指指節淌滿了他的雙手,僵硬著身體朝后退了兩步,坐在床邊。 “確實很疼……”宿歌低喃。 他經歷過無數生死和傷痛,自己也曾在瘋魔之中剜過自己的元嬰,甚至于有一次,他的右臂從肩膀的位置開始整個被兇獸咬斷,可是即便如此,在他看來,都沒有現在這般疼痛。 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為他在經受,與孟亦相同的境地。 若是這一次是孟亦來剜,想必會更疼吧。 是心疼。 宿歌深吸一口氣,他不能死。 他躺倒在床上,拿出枕頭下的一枚儲物戒,用盡經脈中的靈氣,取出其內的靈藥,止住了自己腹部的鮮血,又吃下幾顆天品補氣丹和補血丹,護住了自己的心脈,這才拿出傳音紙鶴,想要傳喚殿外的仆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