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果然,孟亦口中開始溢出鮮紅血跡,身體逐漸變得透明,幾乎要消失不見。 柳釋心慌意亂,伸手想要觸碰挽留他,卻撲了個空。 慌亂中,他抬眼環顧房間四周,卻見孟亦出現在了房間的另一邊。他膚色正常,身體康健,境界依舊高深,體內蘊含著強大的靈力,令自己都感到了威壓,好似從始至終未受過任何磋磨,仿佛那五十年不過一場夢境。 只有他看向自己的眼睛,無情無念,歷經了風霜。 柳釋驟然轉醒。 從夢中醒來,柳釋心里尚且驚魂未定,抬頭卻見應霜平正坐在自己床邊。 霎時間,他擰眉,合眼睜開再往那邊看,則再看不見應霜平的身影,好似剛剛的景象只是自己的幻覺。 此時,擔心兒子的柳坤走了進來,看見柳釋醒了,卻不露出開心輕松的表情,而是厲聲道:“醒了就給我好好休養。你做出那等之事,元嬰剛剛歸位,這些日子就不要出門了,好好待在屋子里,別想那些可有可無雜七雜八之事!” “柏函他……” 柳坤不等柳釋說完,便用術法拘束了他的行動,使他只能躺在床上休養。 第45章 秘境中。 童衡從昏迷中醒來,只覺頭部一陣鈍痛, 似乎被重物重擊過, 只要動一動脖頸, 便能聽到骨骼磨合重組的“咔嚓”聲。 回過神后, 他看向四周,立刻發覺自己已經不在九曲峰上。 至于他所處的這片叢林,以及這周圍的景象, 有些許熟悉之感,卻又與印象中不完全相同。 童衡沉思片刻, 認出這里便是九曲峰后山的秘境, 供在宗門大比中勝出的內門弟子修行之地。 但是他此時身處的秘境似乎和他之前來過的不是同一個。 相似的叢林,相似的環境,卻能明顯感覺到不同等級的危險氣息。 鴻衍宗的秘境也是分等級的, 相同的入口,像是被隔絕在不同的維度, 形成了平行的空間, 分別適合煉氣期、筑基期,乃至金丹期的修者修行磨礪。初入其間時的場景相似, 危險程度卻各不相同,往深處走也會看到不同的風景。 這些, 都是曾經閑暇之時, 先生告知他的。 童衡猜測,自己身處的,可能便是適合金丹期修者磨練的那一個秘境。 盡管秘境有所不同, 其出口與入口卻都在九曲峰后方。想到這一點,童衡立時飛身朝著秘境出口的地方而去。 抵達出口后,童衡發現,出入口果然已經被封閉。 當初他作為弟子進入小秘境磨礪之時,是被小林峰的金丹期修者王真人帶進去的,以此可知,若想打開他此時在的秘境,修為定要在金丹期之上。 看來那些人沒有殺了自己,恐怕是料定自己在這里必死無疑。 正在此時,童衡身后傳來了堪比金丹期的兇獸嘶吼的聲音,令人感到震懾的威壓感如同海嘯一般,從后方直奔而來。童衡站在原地不動,眼白中染上通紅血絲,瞳孔漸漸變化成為野獸一般的豎瞳,皮膚上奇怪的紋路越來越明顯,仿佛從血rou中生長而出,透過皮膚顯現出來。 童衡本人并沒有在意自己的變化。 先生。 等童衡來尋你。 —————— 應霜平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丹巖峰,卻并未踏入主峰半步,更別說進入鴻蒙殿內。只是在山腳下較遠處靜靜站著,似乎在等待傳喚。 主峰正上方仍舊有雷劫不停劈下,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直朝著鴻蒙殿劈下,卻在半空中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攔截,并化作虛無。主峰周遭狂風大作,暴雨傾盆,四周草木隨之顫動,發出“刷刷”的聲響。 更令人驚奇的是,只有處在丹巖峰群的地界中,才能看到那漫天陰暗的黑色烏云,以及其間閃爍霹靂的雷光。若是離開丹巖峰,從宗門內的其他地方朝最中間的主峰遙望,看到的便是湛藍通透的天空,碧霄之上不見半片云彩,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任他聲勢如何浩大,外界都察覺不到半點動靜。 應霜平抬頭,看向高聳的主峰之上,天際間黑云沉沉,他眼中幽深,神情莫辯。 不知過了多久,天際雷劫逐漸褪去。 狂風停止,暴雨稍息,厚重云層雖然還沒有散去,云層之間卻不再有一道道接連劈下的雷光。 想來過不了多久,便能見到云開日出,暖光傾灑。 殿內。 元嬰融合結束,耀眼的白光已經消失,顯現出漂浮在半空的孟亦的身形來。 殿內多余的靈氣揚成極小的風旋,一點點繼續融入孟亦體內,滋養著全身經脈。 孟亦的身體仍舊貪求著靈氣。 玄溫揚手打出一道光圈,落在籠住孟亦身體的透明罩子之下。 那道光圈顯出自己的原型,原來是一方如單人床榻一般大小的靈玉,靈玉中蘊含著濃郁的靈力,正朝上蒸騰著化為實質的靈氣。靈氣如同茫茫霧氣,變成一道風卷,被孟亦所吸收。 整個過程漫長而靜默。 許久之后,孟亦睜開了雙眼。 體內蘊含的強大力量讓他渾身僵直,無所適從。 孟亦這副身體枯竭了五十年,曾經隨便一點冷風就會受寒,隨時隨地都會昏睡過去,如今卻被如此強大的靈氣充盈著。即使經脈完全承受了奔涌而入的靈力,他仍舊還不能夠自如地使用或者調動靈氣,也無法靈活地控制身體,使用術法。 察覺到孟亦清醒,一直凝視他的玄溫開口道:“如何。” 身體狀況前所未有的好,然而從心底而言,孟亦卻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感覺,平靜如初。 “不如何。” 玄溫計劃今日之事已是許久,自然考慮到了所有情形,也知道孟亦如今忽然擁有了深厚的修為境界和靈力,一時半會兒尚不能自如運用。 此時,玄溫看著他,墨色的眸中有深藏的柔意:“不用擔心,完全融合適應之后,你會比之前更強大。” 孟亦沒有再說話,似乎并不想理會他,玄溫卻并不生氣,言語中反而有些不易察覺的輕松愉悅之意:“涵兒,你可知曉自己的現在是何等境界?” 孟亦不語,熟悉著身體內流竄的靈力,等待玄溫接下來的話。 玄溫問完話后停頓少時后,這才說道:“大乘后期。” 不過幾個時辰過去,孟亦便從一無是處的廢人變成比五十年前還要高出幾個境界的強者。放眼修真界,這種事若是發生在其他任何一位修真者身上,恐怕都會因此而狂喜不已,但是孟亦卻找不到任何可以令自己覺得高興的理由。 接著,他便又聽到玄溫沉聲道:“此等境界尚且并非巔峰,之后你還會有所突破。” 身體承受的靈力沖刷過于強盛,孟亦有些疲乏地閉上了雙眼,休憩片刻后,睜開眼,目光悠然看向殿頂。 對孟亦而言,宿歌是孟亦曾經傾慕之人,卻沒有過深的交情,他們從不許對彼此負責。至于柳釋,孟亦對他的背叛和圍困感到失望,更多的是嘆息所謂摯友之情形同虛設。他們二人對自己拔劍相向,自己略有心傷,卻能坦然與其戰斗。 至于玄溫,直到那一天到來之前,孟亦都未曾想過,他會對自己出手。 知遇之恩,相攜相伴數百年的師徒之義,自小便開始的悉心呵護與教導,說句其情若父,也不為過。 只是時至今日,孟亦心中已然了無喜悲。 “識人不清。” 玄溫聞言,倏而輕笑:“涵兒覺得自己識人不清?” 孟亦有此感想,是玄溫的目的之一。 “涵兒,這天下人,皆不可信。” “包括你?” “從始至終,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你。” 救宿歌的命,讓宿歌欠了自己恩情因果,是玄溫提前計劃好的;應霜平下在柳釋身上的移情之藥,也是玄溫煉好拿給他的。 五十年前,九曲殿內,一切結束后,領著柳釋和宿歌走出殿內的,不過是玄溫的分身而已,他的本體一直隱了身形站在九曲殿內。而所謂為應霜平治病、移花接木的過程,也不過是虛構。 自私如宿歌,只在乎因果是否已了,并不在意應霜平生死,完成自己的任務后便直接離去了;愚善如柳釋,被移情藥控制了情感,雖然擔憂應霜平,卻只能守在外面等候,不知其間真相。 而那時的玄溫,已經將孟亦的元嬰封存起來,帶回了鴻蒙殿。 另一邊,那幾人離去后,玄溫真身便現了形,將尚且昏迷的孟亦從地上抱了起來。 鮮紅色血液染紅了彼此的衣衫,暈染成艷色的花朵,玄溫用輕到幾不可聞得聲音說了句:“涵兒不怕,一會兒就不疼了。”而后便瞬間為孟亦治好身上所有傷痛,同時將他的心收在了靈玉盒中,護住心脈。 玄溫治好了孟亦身上的傷,在他清醒之前將他留在九曲殿,設下籠罩了整個九曲峰峰頭的禁制,阻止外面的人進來,也監視著九曲峰的一舉一動。 此后,玄溫又用五年時間搜集了更多奇異靈藥,而后便閉關五十年,培育孟亦元嬰,以極快地增長其。孟亦的元嬰在無數天材地寶,靈丹仙藥的悉心蘊養之下,神態祥和、靈力充沛,若是移回孟亦體內,不消片刻就可直接突破化神、乃至大乘。 他布下這些局,不僅是為了讓孟亦看清宿歌與柳釋其人,更是為了讓孟亦能夠以最快的速度提升境界。 應霜平不過是個幌子,應玄溫的要求,他做了一場戲,將柳釋和宿歌引導入歧途,徹底沒了與孟亦之間的可能性。 而做玄溫的棋子,也是應霜平他自己的選擇,這是屬于他們兩人之間的交易。 聽著玄溫聲聲講述著他布下來的天羅地網,孟亦始終面無表情,平靜淡然。 玄溫要的就是他這一份超脫的沉靜,世間萬物皆不關己。 “涵兒,你不想知曉嗎,知曉你的心在哪里。” 孟亦反問:“很重要嗎。” 千言萬語,不過一句事已至此。 玄溫斂眸,伸手穿過透明的罩子,略過無數瑩白色靈氣凝成的線條,動作輕柔點了點孟亦胸口的位置:“它一直在這里。” 說著,玄溫將整只手掌攤開,貼附在了孟亦的胸膛上,輕聲道:“那闖入九曲峰的魔修不是想要神藥無念嗎。” “無念,就在這里,已經與你的心完全相融。” 神藥無念。 不僅可以rou白骨,生根基,還可消愛恨,無喜悲。 塑的不止是仙者之靈體,還有仙者之心境。 第46章 作為坐鎮一方的第一大宗門的宗主,玄溫自然知道宗門九曲峰后的禁地里隱藏著可以鞏固元神, 蘊養丹田, 修復元嬰的神藥——無念。 那一天他計劃了太久, 這一味神藥無念, 自然也在他的籌謀之中。 所謂剜心,不過是下在柳釋心底的一個小小的引線,與移情藥相互作用, 引導他做出之后一系列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