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玨也坐到唐氏后面的椅子上，安安靜靜的聽唐氏處理家務，外面候著的管事們一一進來回稟事情，唐氏一般都只是聽著，若是有不清楚的就問幾句，家里的事情都有先例，按著規矩來就是了，若是有不清楚的就駁回重做，林玨聽著母親井井有條的吩咐，若有所思。

    大概一個時辰唐氏終于把需要處理的事情分派完，回頭見林玨還算認真，微微一笑，“理家就是這樣，一件一件的事情天天重復著來，你以后一定要多聽多看多學，遇到事情多了就什么都會了。”

    “家里的事大多有陳例，直接按著辦就是了，重要的是要心里有數。”

    林玨聽了母親的話點點頭，“女兒明白。”

    林玨有時候會幫母親處理事情，雖然難免有些紕漏但也不傷大雅，若是能夠像母親這樣從從容容的應對還需要歷練。

    林玨見還有人進來回話，唐氏有事情要處理，先告了罪出去，回自己的院子。

    雨已經停了，空氣中有潮濕的泥土和樹葉混合的味道，林玨仔細的提了裙子盡量不去碰到路上的花木，身姿靈動如同花間飛舞的蝴蝶一樣。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還沒來得及收拾，姑娘小心些腳下。”紫鸚跟在后面道。

    “本來還擔心這雨要再下下去，會誤了我和紫心的約，現在能停也算放心了。”

    “姑娘，聽說寺里的師傅做的齋菜特別好吃，是真的嗎？”紫鸚好奇的問。

    “那是自然，他們修行的人心無旁騖，做出的東西自然樣樣都好，娘也愛吃他們做的齋菜，回來的時候帶上兩罐。”

    “這個事情自然要交給青雁jiejie，她做事仔細。”

    “你啊，就會欺負你青雁jiejie。”

    主仆二人說說笑笑穿過花園，回到了林玨住的院子，院子不大，就前面三間正屋，兩邊各有兩間小小的耳房，院子里種了一棵合抱粗的桂花樹，現在還不在花期，只有長得綠油油的樹葉，青雁正站在樹下和一個小丫鬟說話，看見林玨他們回來忙迎了上來。

    “姑娘回來了。”

    “你忙你的，讓紫鸚來就行，我進去練會字。”林玨院子里的事情都是青雁總管，林玨也不會妨礙她做事情。

    林玨練了好幾年的字，一手簪花小楷也算不錯，但她腕力不足寫大字過于嫵媚了，所以不喜歡寫大字，專攻小楷，臨不同的書帖變化著寫著玩，紫鸚幫林玨換了家常的衣服，就陪她進了左邊的書房練字去了。

    林家的另外的一個院子，喜寶正服侍林家大太太喝藥，棕褐色的藥汁散發著熱氣，林家大太太臉色蠟黃，臉上的皮膚看起來一點光澤也沒有，對于每天都喝藥已經麻木了，接了藥碗在手里，熱氣一蒸臉上倒是多了幾分血色，大口喝完藥，喜寶遞了蜜餞果子過去，大奶奶推了，“不吃這勞什子，你扶我去瑾兒院里坐坐。”

    林瑾去世的時候剛剛滿了十四歲，單獨住在了菊園，現在菊花還不是季節，院子里只點綴了些綠色的植物，看著有些單調，雖然有灑掃的丫鬟婆子們照應，打掃得干凈整潔，屋里也纖塵不染，但是沒有人住的院子總是透出幾分頹敗來。

    菊園自從林瑾去世之后除了林家大太太常常進去坐坐，就少有人進去了，屋里的擺設還如同之前一樣，放著林瑾之前用過的一切，林家大太太推了喜寶的手，“你們都在外面等著，我去陪瑾兒說說話。”

    喜寶看了幾眼其他幾個丫鬟，吩咐他們都退到院子外面去等，自己也不遠不近的站在旁邊的花樹之下，過了一會，屋里隱隱約約傳來林家大太太的哭聲，和低低的說話聲，隔得遠聽不太真切，喜寶看著腳下的剛剛冒出頭的嫩嫩的小草出神。

    這個院子的時間好像就此停住了一般，連風的聲音都沒有了。

    ☆、第5章

    到了與紫心約定的那天，天氣晴好，早起的鳥兒在枝頭快活的唱著歌，太陽也剛冒出頭來，灑下一道道金光，林玨陪母親吃了早飯，又換了一身今年新做的春裝，帶了青雁和紫鸚兩個丫鬟，由家仆陪著出了門。

    林玨和尹紫心從小一起長大，林家和尹家自來都是相熟的，這次尹紫心回外祖母家住了快兩個月，雖然時有通信，可兩人人都很想念對方，而且難得的踏青時間，讓林玨心情極好，青雁和紫鸚兩個丫鬟見林玨興趣高昂，嘴角帶笑，都跟著湊趣，一路上嘰嘰喳喳的說的很熱鬧。

    “姑娘常說磐山寺的素齋好吃，早上我只吃半碗粥，也好留著肚子中午多吃點。”紫鸚笑嘻嘻的道。

    “瞧你那點出息，那些和尚成天吃些豆腐青菜的，就是好吃，你吃上兩天也鬧著要家。”青雁拿手點了點紫鸚的額頭笑道。

    “我如今也算是出息了，跟著小姐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沒有見過，我就稀罕那些豆腐菜。”紫鸚卻很不服。

    “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就把你留在寺里十天半個月的，剛好可以幫家里祈祈福。”青雁道。

    “我不在家誰來逗小姐開心，小姐開心就算最大的事了。”一邊說一邊問林玨，“姑娘你說是吧。”

    林玨聽著兩個丫鬟斗嘴，抿嘴笑起來，“若是你實在愛那素齋，我肯定也是舍得的，大不了多給磐山寺添點香油錢。”這話一出紫鸚就急了拉了她的袖子一個勁的撒嬌。

    青雁看了也覺得好笑，撩開簾子看了看，“快到福盛街了。”說話間馬車緩緩行過繁華熱鬧的福盛街，這條街非常的繁華，除了有各類店鋪之外，街兩邊還有許多擺攤的小販，這個時候的小販有些剛剛支好攤子，有些正賣力的吆喝著吸引客人，雖然時間還早卻已經是一副繁忙景象了。

    林玨他們自然帶了家里做的糕點，但看到熱氣騰騰的各類小吃也心動，市集里的東西雖然沒有多精致，可更有煙火氣息一些，紫鸚更是暗暗咽了幾口口水，青雁看了暗暗翻了個白眼。

    “把車停到巷口，我們等等再走。”林玨吩咐紫鸚，“你去買點吃的，我們也好路上吃著解悶，離午膳還遠著呢～”

    “姑娘說的極是。”紫鸚本來一心一意的念著磐山寺的美味素齋，可是現在離午間還早，還不如再買些吃的墊墊肚子，探出腦袋和駕車的老王頭說了，老王頭點點頭，把車靠邊停在了巷口，紫鸚笑嘻嘻的跳下了車。

    “姑娘，你就慣著她吧。”青雁嗔怪道，她比姑娘大了三四歲，管著院子里的大小事情，自然要穩重一些。

    “我可不敢讓紫鸚那丫頭餓到寺里，那豈不是要把香油錢都吃回來了，佛主會怪罪的。”林玨笑道。

    林玨這么說是有典故的，紫鸚不是家生子，是那年荒年花了幾兩銀子買來的，餓的面黃肌瘦風吹吹就倒了，第一天吃飯卻把管事mama嚇了一跳，別看她小小的一個人兒，居然吃了三大碗，就是林家的粗使婆子也吃不了那么多，要不是怕她把自己撐死，這丫頭估計還能再吃，那時候紫鸚才九歲，一時之間在林家引起了轟動。

    “小姐你真是。”青雁想到紫鸚的食量也笑了，“那丫頭也是餓怕了。”語氣到后來帶了幾分憐惜，青雁是家生子，雖然算不上錦衣玉食但是至少也衣食無憂。

    “來了我們家至少不能讓她挨餓。”

    “現在這丫頭算是掉進蜜罐子了，小姐也別太慣著她了，她年紀也不小了，院里的事情也該學著管起來。”

    “你慢慢再教唄。”林玨點頭。

    “外面的東西不干凈，小姐等會少吃點。”青雁勸道，夫人吩咐了不能讓小姐隨意吃東西，一個外面的東西畢竟不如自家的干凈那么放心，二是現在這個時期姑娘家貪嘴最容易長胖，別人看著不好看。

    “我還不餓，不想吃。”林玨也知道青雁的顧慮，而且她現在也不像小時候那么向往外面的吃食了。

    “小姐磕點我們自家的玫瑰瓜子。”青雁把食盒拿出來，梅花形的食盒里放了自家做的蜜餞和瓜子之類的，林玨從善如流的捏了幾顆瓜子，慢慢的磕著，一邊和青雁說話。

    等了小一刻鐘，紫鸚撩了簾子進來，手里抱著吃食，有新鮮出爐的餡餅，有紅艷艷的糖葫蘆，零零總總的買了一大堆，林玨略嘗了幾口，青雁看了放下心來，和紫鸚一起慢慢吃著，倒是今天要留著肚子吃齋菜的紫鸚吃了最多。

    出了城門，一路都是官道，已經臨近暮春，兩邊的樹都換了新貌，深深淺淺的綠色一直鋪到遠處，又有各色的野花開得很熱鬧，路上景色極美，許多踏青的人家也駕了馬車出行，還有騎馬的青年飛馳而過，驚起塵土無數。

    紫鸚本來撩了窗簾看外面的風景，被塵土一吹咳嗽了一聲，忙把簾子放下了。

    “快掩了窗子，小心迷了眼睛。”青雁用帕子扇了扇，讓紫鸚把半掩的窗子關嚴，出了城門就是官道了，雖然也算平整，可也免不了塵土，再說磐山寺的景色不錯，犯不著在路上冒著風沙看風景。

    磐山寺建寺有上千年的歷史，雖然朝代更替，但依然香火鼎盛，香客眾多，山上景色優美，常常有文人墨客到此一游留下墨寶題字之類的，求神拜佛中又以女眷為主，所以還沒有到山門，就見絡繹不絕的香客，其中很多都是女眷，有年輕女子跟著家人一起，也有頭發花白的年老婦人獨自一人上山。

    林玨年紀還小，又是官家，顯然不會和大家一起混在一起，由知客僧領了先去之前已經定好了的廂房，廂房不大，但布置得極清雅，桌角還擺了盆蘭花，榻上的桌子上有本常見的佛經供歇息的女眷翻閱。

    尹紫心還沒有到，知客僧上了茶退了出去，留了一個五六歲的小沙彌傳話，紫鸚見那小孩可愛，拿了家里做的糕點出來哄他，那孩子靦腆一笑，接了，嘗了一口笑著向他們幾個道謝，把林玨幾人都逗笑了。

    林玨坐著和兩個丫鬟聊著天，又翻了翻廂房里放著的佛經，安安靜靜的坐著，一時之間整個都靜謐起來。

    ☆、第6章

    林玨一邊翻看著佛經一邊等著尹紫心，等了快一個時辰也不見尹紫心的人影，心中慢慢開始不安起來，莫非是出了什么事？以前就算是紫心臨時有事，也會遣了家人來告知，難道是忘了今天有約？難道是病了？

    青雁見林玨秀氣的眉毛蹙起一直盯著門外，猜到是為尹家小姐擔心，“尹家大小姐若是有什么事情肯定會派了人來的，小姐也不要太擔心了。”

    “你派人去寺門外看看，若是遇到他們家的人就帶了過來。”林玨點點頭，吩咐身邊的紫鸚。

    紫鸚應了，轉身出門去找了跟著來的張媽。林玨再看書時就沒了之前的閑情逸致，老是走神，半天都沒有看到翻一頁，干脆丟了手上的佛經，打開窗做在榻上看著門外。

    太陽漸漸的升高，春日里的風也比其他時候要溫柔，淡淡的花香卷了佛香飄了進來，終于門口出現了尹紫心的身影。

    尹紫心見了林玨就忙賠罪，“實在對不住，來晚了。

    “來了就好，我還擔心你出了什么事呢。”林玨擔心的問。

    尹紫心風風火火的沖進屋里，一進屋就端了林玨的杯子喝了一大口茶水，“渴死我了。”

    林玨見她氣息未平，意猶未盡，有些心疼，忙又幫她倒了一杯，幸好這水放了一會，只是溫熱，尹紫心連喝了兩大杯水才放下杯子，感嘆道，“總算是活過來了。”

    林玨奇道：“莫非丫鬟們都沒有準備茶水？”現在出行一般都會在馬車上備上茶水點心，看尹紫心這樣子根本不像悠閑過來的。而且紫心雖然梳著精致的垂鬟分肖髻，帶了珠花，可現在發絲有些松散，連珠花都有點松動了，而且眉角處還有些擦傷，雖然不嚴重但是也破了皮。

    “你這是怎么了，怎么臉上還帶了傷。”林玨越看越奇怪，用手輕輕的碰了下傷口邊緣。

    尹紫心現在才覺察到臉上有些異樣，被林玨一碰，嘶的一聲叫出來：“我的臉，疼，你輕點，你看看可是破了相。”

    林玨仔細看了，見只是稍微有點破皮紅腫，但是并不嚴重，安慰道，“還好還好，只是紅了一塊，破了點油皮。”一邊吩咐青雁去找師傅們要點傷藥來。

    尹紫心又喊了身邊的丫鬟開了行李拿鏡子出來，卻被林玨按住，“你快說到底發生什么事情了，你臉上怎么帶了傷。”

    尹紫心提到這個，興奮的站起，“我今天也算是當了一回江湖兒女了，還英雄救美了一把。”

    林玨嚇了一跳，紫心說得話怎么一句都聽不懂，“別買關子了，快說啊！”

    尹紫心站起來清清嗓子道：“今天我本想著早點到，誰知道半路上馬車出了點問題，就在路邊歇了會，誰知道遇到一個臭流氓強搶民女。”

    “居然有這等事。”林玨也覺得很驚奇，本朝不說太平盛世歌舞升平，可天子腳下居然還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可不是嗎？天子腳下居然有如此敗類，一群大男人欺負一個小姑娘，還口出狂言，遇到這等事去豈能不管？我拿著鞭子就給了他們一頓打。”

    林玨聽得倒吸一口涼氣，紫心居然拿鞭子抽人！

    尹紫心慢慢給林玨講起今天的事情來，原來今天尹紫心按照和林玨約定的時間出了家門，本來一切順利，可是在路上正好遇到一個穿著富貴的公子哥攔著一個女孩子調戲。尹紫心雖然是閨中弱質，可也跟著家里的哥哥們學了些拳腳，雖然女孩子沒有那么大的力氣也吃不了練功的苦，只是學了幾分皮毛，算有幾分膽色，看到一個女孩子被調戲，哪里還忍著住，拉開簾子道，“哪里來的無恥之徒，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調戲民女。”

    那紈绔根本不把尹紫心放在眼里，見她長相嬌美，□□道，“居然還有個美人兒，不如一起跟了我去吧。”

    尹紫心又氣又惱，從小到大哪里聽過這些話，只氣的臉色爆紅，身邊的小鯉聽了有人調戲自家姑娘，大喊：“休得無禮，小心我家老爺拔了你的舌頭。”

    一邊的車夫也和那邊的家丁對罵起來，只是尹紫心這次外出只帶了個丫鬟和和兩個常隨，還有一個車夫，那邊卻有十來個人，人多勢眾，剛好路上的其他行人要不就是見到這邊有人對峙都害怕惹禍上身遠遠的繞開，要不是就是遠遠觀望，一時之間都沒有人上前來。

    那女孩子好不容易才遇到個肯幫她的人，早就把尹紫心當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掙脫了那公子的手，踉踉蹌蹌的跑了過來，“姑娘，求求您，救救我，我爹欠了他家的錢，他要拉了債。”一邊說一邊流淚，看著好不可憐。

    尹紫心見那姑娘身上穿的粗布衣服，雖然舊但也漿洗得干干凈凈，現在被拉扯得不成樣子，讓小鯉將車上的披風給了姑娘披著，高聲道:“這姑娘欠了你多少銀子，我替他還了。”

    那紈绔見到手的鴨子都飛了，惱羞成怒，“給多少銀子爺爺也不要，爺就要這丫頭去給老子暖床，要是你再多管閑事，就把你一起帶回去。”態度十分的囂張，而且居然想用強，那公子身邊有一個年紀稍微年長的家仆，見尹紫心的馬車精致，拉車的馬也很精神，猜想應該也是京中的官員之類的，怕自家的公子闖禍，在一旁勸，卻被那公子打了一耳光，“少給老子廢話，這妞居然敢管我的事，這欠了銀子就要拿了她家女兒去抵債，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的事情，就是到了官府面前我也有道理。”

    那紈绔便讓身邊的家仆圍了過來，駕車的車夫人單力薄，雖然極力阻擋，還是讓這些人越靠越近。

    尹紫心見此情景，怕那些人真的敢進來，自己是個女孩子，壞了名聲豈不是要遭，轉身進了馬車，拿了鞭子出來，唰的一聲抽在地上，倒是嚇了那紈绔一跳。

    “還不快滾。”

    那紈绔本來還要在糾纏，可這邊圍的人越來越多，知道今天得不了手，只能悻悻離開，臨走之前還放下狠話，“老子看上的人就沒有逃出手掌心的，等著瞧。”

    聽尹紫心講完，林玨也算是長了見識，如今太平盛世，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居然還有如此厚顏無恥的臭流氓，豈容這卑鄙無恥之徒！

    “你好厲害，那姑娘人呢。”

    “我見她可憐給了她銀子，只是她還是擔心那紈绔要找他麻煩，我讓黃貴帶了她去收拾東西，到時候把他帶回府去，到了我們家就不信還敢找上門來。”

    “那你的臉是怎么回事？”

    “我進馬車的時候太急，自己碰的。”

    聽了這話林玨放下心來又有些好笑，“你也太粗心了些，好在只是破了點油皮，應該沒什么大事。”

    “幸好幸好，若是被我娘發現，我這陣子就別想出門了。”

    “你也太大膽了，身邊就幾個人也敢多管閑事。”

    “我就是看不慣那些欺負女人的人，長得人模狗樣的，干的都是欺男霸女的壞事。”尹紫心猶還憤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