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菊生抿嘴笑了笑,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間。 睡房里,鐘信剛剛為秦淮洗凈了頭上的血污,用一條大毛巾幫他擦凈了臉,并把他一頭黑發全部梳向一邊,盡量將被砸破的傷口顯露出來。 鐘信看著他露出的臉和額頭,眼睛里漸漸浮現出一抹隱隱的柔情,輕輕伸出手,在秦淮的臉上摸了摸,那個位置,正是被鐘秀打過的地方,現下還有些紅腫。 “嫂子這里,倒還疼嗎?” 鐘信的聲音淡淡地,似乎問得很隨意。可是秦淮卻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nongnong的關切之情。 “看你幫我打還于她,便早都不疼了。” 秦淮這話說的沒錯,那工夫,眼見鐘信如此狠辣地對鐘秀下手,他便知道,老七是在為她傷了自己,而睚眥必報。 鐘信點了點頭,他的手邊是家里常備的藥箱,這會子,讓菊生回去休息后,他要親自為“嫂子”上藥。 沒錯,原本今天早上的光景,他還在悄悄暗示,說好了今天晚上,兩個人要把這個嫂子的稱呼徹底改掉。 只是誰也沒料到,那場冥冥之中必將到來的撕斗,竟然會來得這么早。 以至于現在,嫂子還只是嫂子,終究沒有吃到嘴里。 “嫂子,這藥水碰到傷口的時候,大約會很刺痛,你要是感覺難過,喊出來便是,真要是郁結在心里,反容易氣滯血淤,倒不好了。” 秦淮微微點了點頭。 他頭上的傷口雖然只是皮外傷,卻流了不少的血,再加上被鐘秀這一番驚心動魄的折騰,整個人確實有些頭暈目眩。 這會子,鐘信粗硬的手指一直在自己傷口周圍輕輕揉按,才漸漸感覺好轉過來。 待到鐘信用藥棉蘸了些藥水,輕輕在傷口涂抹的時候,秦淮才發現鐘信果然說得不錯,整個傷口處,立時變得又痛又癢。 既然鐘信說了要自己發出聲響,免得憋出病癥,秦淮便在那股痛癢中,略放縱地叫了起來。 “啊…嗯…好痛…真的是好痛啊!” “叔叔…你再略略輕一點…” 秦淮忽然發現身后鐘信上藥的手停住了,可是自己頭上的傷口卻還在隱隱作痛。 “嘶......叔叔怎么停下了,還是一口氣上完它吧,便是這痛,我咬咬牙也就挺過去了。” 鐘信還是沒有動,更不知為何,呼吸卻似乎漸漸重了起來。 “叔叔......你怎么還不動?” 第74章 鐘信手里拿著蘸了水的藥棉,卻沒有繼續給秦淮涂抹傷口, 反倒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出去。 此時的他, 雖仍在努力維持著沉穩的神色,可是身體上的表現, 卻遠比佯裝的表情要來得誠實。因為這工夫,在嫂子沒有克制的叫聲中, 讓老七覺得尷尬的是,自己竟不可抑制地有了反應。 這反應讓素來沉穩謹慎的他, 感覺到了一種深深的羞恥。 明明眼前人受著傷、流著血, 臉上還有著紅腫的指印,無論如何, 自己的感覺,都應該是心疼和憐惜才對。 可是這工夫,面對這樣傷痕累累的嫂子,自己卻不知為何,偏偏被他那銷魂的叫聲激起了男性的欲望,這樣的自己,是不是也太禽獸了一些。 身為一個從未有過情事的壯年男子,在男人的rou欲糾纏中, 鐘信大約還處于懵懂無知的狀態。 他以為自己對嫂子的這種反應有悖情理,卻不知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 本就是喜歡他的全部。他外在的音容笑貌,與他的心、他的身,都是絕然不可分割的。 因情而生欲, 因欲而情動,本就是一個無法打破的循環。 秦淮略忍了忍,見鐘信還是沒有繼續為自己上藥,便輕輕轉過身來。 只穿著中衣的老七一手拿著藥棉,一手則是裝藥水的瓶子,正有些怔怔地站在那里,秋夜微涼,卻可看見他的面色漲紅著,更有細細的汗珠從額頭上滲出來。 秦淮愣了愣,不禁便去細看他的神情。 卻見他素來沉靜的臉上,似乎正在強行抑制著什么,嘴角用力抿著,兩條濃眉則擰成了一條直線。 奇怪,不過是給自己上個藥而已,至于便這樣緊張嗎? 秦淮有些訝異地順著他的臉向下看去,目光在鐘信厚實的胸前頓了頓,又快速滑了下來。 老天! 他的眼睛忽然間瞪圓了。 這會子,他已經明白鐘信為何手持藥水,卻遲遲不過來給自己上藥了。 畢竟大家都是身為男人,自然知道這種狀態下的老七,確是動不了身。 因為若是行動起來,便他身上那薄薄的絲質褲子,大約便要尷尬到呼之欲出的地步了。 這人… 怎么會在給自己傷口上藥的當口,便有了這種兇猛的反應,這要是兩人再有了些許親近的動作,他的反應,豈還了得! 看來這個最擅壓抑自己情感,總是隱著自己真心的小叔子,真的已經熬不住了。 “叔叔…對不住…早上原還應承了你,從今晚上起,便不再讓你叫我嫂子,只是現下看…倒怕還是不成,真是難為你,竟成了這個樣子…” 秦淮低聲說了句,目光卻盡量不落在鐘信的身上。因為僅用余光,他也知道對方正在努力地抑制身體的變化,只是大約他實是身強體健,那情狀一時半刻,似乎還沒有完全消退。 鐘信看見秦淮轉過身來,便知自己身上這樣子,是跑不出他的眼睛了。 他微微閉上眼睛,用力做著深呼吸,待聽見嫂子說的話,登時一張臉再也繃不住,剎時間便像充了血似的紅。 “嫂子,你莫這樣說,原是老七不好,既沒能把嫂子護得周全,這會子又……唉,嫂子別笑話我,我這便到里面沖個涼水,待出來再給嫂子上藥罷。” 他略有些顫聲地說了這番話,也不等秦淮搭腔,早把手中的東西放下,幾大步便遁進了里間,片刻后,便聽見“嘩嘩”的沖水聲。 秦淮一時間竟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只覺得素來在自己心中陰沉腹黑的鐘信,這工夫慌張中透著憨態的表現,似乎才和他真實的年紀相仿。 原本在他這光景的青年男子,自是熱血沸騰、陽剛莽撞者居多,像他這般少年老成、又極度壓抑自己性情的,才屬少見。 所以這會子,一想到方才他雖極力遮擋,卻偏偏兩只手都伸在前面,仍是擋不住的窘迫樣子,便忍不住又是想笑,又莫名便有些羞恥的感覺。 只是在羞恥之后,耳朵里聽著里面鐘信沖水的聲音,秦淮慢慢感覺自己的臉似乎有些熱了。 因為這工夫,他發覺自己滿腦子里,都在想著一個畫面,那便是老七沖水時的樣子,并且那畫面,越是想,則越具體到了一個不該去想像的地方。 秦淮用力搖了搖頭,卻不料帶動了傷口,讓他痛得“嘶”了一聲,心里想了想,倒推門出了屋子,直走到對面的四時錦下,深深吸了吸滿樹的花香,讓自己努力平靜下來。 室內的鐘信在沖了幾盆涼水下去后,終于讓那龐然大物鳴金收兵,腦子里也感覺清爽如常,才急急穿了衣裳出來,卻發現嫂子此時不在房中。他抬頭望去,冷月如彎眉,繁花似暗錦,而在花前月下,卻有一個著一身白色雪紡中衣的少年,正閉目伸頸,嗅著秋夜里的花香。 這一幕,讓站在窗前的鐘信竟看得呆了。 此后經年,便是有無數的光陰歲月變遷更替,對他來說,卻再也忘不掉眼前這一幅天然如畫的絕妙景致了。 鐘家這幾日,竟是異常的沉靜冷清。 鐘智尸身被發現后,老來喪子的三房太太原本最是愁苦無依,夜夜以淚洗面,倒是身為親表姐的二太太莫婉貞,常常去寬慰勸導。 可是風云突變,轉瞬之間,二房的兩個頂梁柱轟然崩塌,二少爺鐘義被官差抓捕關押,說是必將被判大刑。而千伶百俐的二小姐鐘秀,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竟然會神經錯亂,于瘋癲中害人不成,終害了自己,以致沉尸井底。 這樣的二件大事一出來,莫婉貞簡直便像是被人抽去了骨頭的魚,窩在床上,一病不起,再也沒了往日的精神。 在鐘家下人眼里,這一年之中,從大房鐘仁暴亡失權,再到二房三房異軍突起,原本以為天平已經改了方向,卻不料大房中又立起了老七鐘信,而二房三房則出了這樣一敗到底的慘劇,究竟誰笑到了最后,自然是一目了然。 因此上這些日子以來,眾人只覺得前陣子身體極虛弱的大太太,這工夫似乎又多了些精神起來。 尤其是三少爺鐘禮大鬧妓院的風波后,他和鐘飛鴻間已經徹底沒了聯系,這便讓何意如愈發舒心暢快。終究這事,才是最讓她擔心憂慮的所在。 只是鐘禮這邊,雖然與鐘飛鴻中斷了聯系,卻便像是丟了自己的魂,整個人竟然真的就迷失在那花街柳巷里,夜夜不醉不歸,甚至干脆直接夜宿妓館,連家都不回了。 何意如雖然并不怕他荒唐風流,只是想到他從前并不是這般模樣,顯然現下這種狀態,終究還是有了嚴重的心病。 因此這一日,她便特意尋了他來。苦口婆心地與鐘禮說起,便是不與鐘飛鴻成親,他若想要女人,自己也可以先為他納幾個艷妾進門,然后再尋一門好親事,好好的成家立業,終究這鐘家的基業,現在看,日后必定全都是他的。 哪知道鐘禮雖然夜夜笙歌買醉,卻只是因為心底里那份說不出的苦,所以靠酒精與美色麻醉自己的rou體與靈魂而已。 此時見母親還在跟自己說著這些,他便告訴何意如,自己現在還茍活在鐘家,不過是在等一個人的消息,如果自己知道那人安好的消息,便連一刻,也不會在這個大宅子里停留了。 何意如見他竟說出這樣絕情的話,忍不住哭著苦勸,只說他若不在,自己這基業又是給誰掙來,他若不在,自己便也不要活了。 誰知鐘禮聽了她這話后,卻靜靜看了她半晌,方才幽幽地道: “太太這話原也不要說得太滿了,原本這世上,也沒有誰離了誰不能活的。按說我既生到人世,自是要感激太太給了我性命,可是這條命,偏又沾滿了孽和血腥,細想想,或許是我的命,原本便就不該來到這世上吧。” 何意如聽他這話,不禁又驚又怕,臉上的神色仿佛變成了死灰,只聽鐘禮又道: “我知道太太這一輩子,確如方才所說,守住了鐘家這份基業,只可惜,莫說我對這些東西全無興趣,便是有興趣,我也知道我自己究竟是誰的兒子,在鐘家這些人里,怕是我才最沒有資格繼承這份家業。” 何意如嘴角哆嗦著,眼睛卻死死盯著面色平淡的鐘禮,“老三,你…你在胡說些什么!” 鐘禮卻并不看她,眼睛只瞧著何意如桌上一盒現成的人參養榮丸,便伸手拿過來,指了指那丸藥,低聲道: “太太,這世上的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有些事,我早已經便知道了。便如你當時給鴻兒的那盒丸藥,說是養身安胎,其實難道不是斷子絕孫的藥丸,怕我和她叔侄相親,生出孽種來嗎?” 何意如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這會子,竟真的已經說不出話來。 鐘禮輕輕朝她笑了笑,抬起身來。 “太太,我說這些與你聽的意思,便是讓你知道,只要鴻兒那邊有了穩妥的消息,或是繼續學業,或是找到她的歸宿,我這里再無掛念后,必然會離開鐘家,從此浪跡天涯。想來,只有佛苔綸音,青燈木魚,或許才是我后半生的所在。只是太太畢竟生養我一場,我早些說與太太知曉我的心意,便是讓太太也早做打算,畢竟現時的鐘家,人丁凋零,大約也只有老七可以倚仗了。” 鐘禮說完這番話,神色決然中,便離了何意如而去,只剩下她一人,在客廳中獨坐了許久。 直到天邊的泛起一抹魚肚白,何意如才仿佛從老僧坐定中蘇醒一般,神色中倒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樣,沒了昨晚的頹敗與絕望。 而讓全鐘家都大感意外的是,不兩日后,大太太何意如忽然請來族長鐘九并幾位尊長,又召集了鐘家上下人等,竟當眾宣布了兩件事。 第一件,便是在鐘義出事之后,她已經請族長鐘九幫忙,在商界請了一位專業的經理人來打理鐘氏香料,而不需要鐘家任何一位子女參與其中。何意如強調,這種公司管理方式在時下極是盛行,遠遠好過家族式的管理。 很顯然,在眾人都以為鐘信順理承章要接手鐘家外部事業之際,鐘家的實際掌權者大太太,已經封了他的門。 而第二件事,則更讓眾人瞠目不已。 原來她以鐘家近日接連出事,并人丁凋零為由,在族中寒門,選中了一個同為鐘姓的七歲男兒,正式收為義子,并養在自己身邊,取名鐘良。 第75章 秦淮頭上的傷勢漸好,有了精神, 卻發覺這幾日, 鐘信似乎總是在外忙到很晚。 他因聽菊生所言,知道在自己受傷期間, 大太太召集了鐘家人,一邊收了外面公司的權柄, 一邊收養了義子,竟是一副要繼續做莊、垂簾聽政的架勢。 秦淮心中感慨, 這鐘家的女人, 從老到少,個個在染缸中浸yin成長, 似乎已經將爭權奪勢烙在了她們的骨子里,隨便拎出一個,都絕非善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