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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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金鯉真激動不已。 金坤低聲說出一個名字。 一個金鯉真怎么也想不到的名字。 “焦豫。”金坤說。 金家大宅的男仆長——焦豫。 金鯉真得知這個驚天的爆炸新聞后,立即就想打電話給江璟深通風報信,奈何一直沒有找到獨處機會,直到夜里大家集合在溫泉花園里泡溫泉了,金鯉真才在更衣室里偷偷摸摸地拿出手機給江璟深撥出電話。 手機里響了很多聲,然而卻一直沒有人接。 江璟深干嘛去了?這還是她第一次打電話給他卻沒人接。 金鯉真懷著狐疑的心情,穿著墨綠色的溫泉泳衣走出了日式的換衣間。 溫泉里已經(jīng)有不少人了,金坤和金立稷泡在一邊,不知談論著什么,金立稷高興得手舞足蹈;雙胞胎姐妹泡在一邊說著悄悄話,另一邊,唐懿一如既往地走“老娘不care你們”路線,露著唯我獨尊的表情一人霸占著一邊。 金鯉真走到金坤那面,在池邊坐了下來。 “鯉真meimei,你不下水嗎?”金坤抬起頭對她笑道。 “過會。”金鯉真想著江璟深為什么不接她電話,是不是去參加沒有她這么漂亮的小姑娘的酒會了,有些心不在焉。 金坤拿手捧水,澆在她的膝蓋上:“快下來吧,外面冷。” 十二月的寒夜,暴露在空氣里的皮膚的確有些寒意,金鯉真正從池邊滑下,唐懿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坤堂哥,以前我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sweet呢?” “懿meimei,你也要注意別著涼了。”金坤就像是沒有聽出她的言外之意一樣,溫和地笑道。 唐懿一拳打在棉花上,自討沒趣,又把矛頭對準了金鯉真:“聽說你不顧家里的阻攔去娛樂圈發(fā)展了?” 金鯉真平直無波地“嗯”了一聲,頭上的撕逼天線滴滴地轉(zhuǎn)了起來。 “我沒家里大人那么保守,但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多此一舉去參加選秀出道?難道三叔經(jīng)營這么多年連送你出道的人脈都沒有嗎?”唐懿說:“還要和那么多人一起競爭,我光聽著就感覺要累死了。” 金鯉真說:“你流鼻涕的時候就用舌頭舔舔不就好了,用什么紙呢?多此一舉。” “我流——這是兩碼子事!”唐懿怒聲說。 “你以后拉屎也不要用紙,拿樹枝摳摳不就好了。”金鯉真翻了個白眼:“否則你就要死了。” “金鯉真!你胡攪蠻纏!” “怎么?”金鯉真冷笑:“你不拉屎的?肚子里裝了個化糞池?” 金貞荷金貞雪兩姐妹在目瞪口呆后,金貞雪率先捧場大笑起來。 “金鯉真,我好心為你說話,你不領情就算了,竟然還這樣羞辱我!”唐懿怒不可遏,連胸前的水波都激烈起來。 “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金貞雪趁勢參戰(zhàn):“金鯉真怎么羞辱你了?我聽見的明明是她在順著你的話說,嫌事多嫌累的一開始不是你嗎?你可別想又到爺爺面前搬弄是非。” “好了好了!一家人出來是聯(lián)絡感情的,你們吵了一路了,都消停一會行不行啊!”作為一行人里年紀最大的人,金立稷站了出來充當和事老。 看在金立稷的面子上,金家的第n次撕逼大戰(zhàn)暫時休戰(zhàn)了,金貞雪和唐懿依然互看不順眼,空氣中火星四濺,金貞雪和金鯉真倒是因為唐懿的存在自然而然地締結(jié)了暫時性的同盟。 一群人面和心不和地泡到了十點,中途金鯉真還吃了個外賣,在她覺得自己再泡下去就要成為水煮魚的時候,她先一步離開了湯池。 在更衣室里換好衣服后,金鯉真沒有立即出去,而是先給江璟深打了個電話,然而這次依然沒有人接聽。 他到底在干什么呢? 金鯉真滿腔狐疑地走出更衣室,在門廊下就遇見了穿著睡袍的金坤。 “堂哥,你也起來了?”金鯉真打著招呼。 金坤看見她后,走了過來:“鯉真meimei,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金鯉真很奇怪。 “今晚我看你精神不太好。”金坤說。 “那是因為……”金鯉真剛想說話,金坤就說:“你也別太傷心了,都過去了。” 金鯉真一臉懵逼,被金坤的話搞來摸不著頭腦。 金坤看著她一臉茫然,也明白自己會錯了意:“……我以為你在為你的外公外婆傷心,你沒事就好。” 金鯉真還是不明白,她的外公外婆不是死了十幾年了嗎?要說是忌日——也是在三天以后啊,她每次都跟著江璟深去墓園祭拜,這個日期還是知道的。 金坤說:“今天是他們出事的日子。” “你記錯啦,我外公外婆的忌日是三天后。”金鯉真肯定地說。 “你不知道嗎?”金坤的眼神有些吃驚:“雖然三天后才是他們?nèi)ナ赖娜兆樱嚨準墙裉彀l(fā)生的。” 第105章 金鯉真真的不知道。 江璟深從來沒有和她說過他父母的忌日和車禍日期不是同一天。 金鯉真不顧金坤的挽留, 執(zhí)意要在連夜趕回上京, 用的借口是唐懿讓她倒胃口, 不想和她同處一室。 開著邁凱倫以時速120的速度趕回上京時,金鯉真給江璟深打了四個電話, 仍沒有人接聽。 她忽然明白昨天夜里江璟深為什么會問她今天有沒有安排了,他原本是打算和她一起度過的。 十一點過二十分, 金鯉真推開公寓的門, 家是空的,鞋柜里整整齊齊地放著江璟深的拖鞋——他不在家。 他去哪兒了呢? 金鯉真倒是不相信江璟深會是一個觸景生情進而找個高樓一了百了的人——除非那天臺上正好就有金家?guī)讉€主事人。 金鯉真在客廳沙發(fā)上如坐針氈地等到凌晨兩點,忽然聽到開門聲, 立即跳下沙發(fā)沖向玄關。 江璟深帶著一身酒氣回來了, 他仍像工作日那樣穿著一絲不茍的西裝和襯衫,除了胸前解開的兩顆紐扣,正式得就像剛從某個重要會議上回來一樣。 他站在玄關,單手撐在鞋柜上, 動作吃力地試圖將不聽話的腳套到拖鞋里。 金鯉真眼見他幾次都沒把腳塞進鞋里, 忙跑了過去,蹲下身來幫他穿好拖鞋。 金鯉真從未見過他這么虛弱的一面, 她站起來后, 欲言又止地喊了聲“舅舅”。 “真真?你怎么回來了?”明顯醉了的江璟深仍認得出她,笑著說:“泡溫泉不好玩嗎?”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 就好像僅僅是有些醉意,但理智仍然清醒。 但她知道,他醉了, 醉得很厲害。 平日的江璟深即使露出笑容,也是克制而遙遠的笑容,就像是看得見卻摸不著的空中閣樓,而現(xiàn)在空中閣樓降到了地面,他臉上因防備而產(chǎn)生的隔閡沒有了,笑容單純變成了笑容。 “不好玩,我就回來了。舅舅,你怎么喝這么多酒?”金鯉真故作不知地問。 “我不說,你會笑我。”江璟深笑著,推開金鯉真,踉蹌地往書房走去。 “舅舅,我不笑你,你告訴我吧!”金鯉真追著他的腳步,跟著跌跌撞撞的他進了書房。 然后看著他從書柜最高的地方一本接一本地拿下相冊。 “真真,舅舅給你看過外公外婆的照片嗎?”江璟深扶著書柜,近乎跌倒地直接在地上坐了下來。 這在平日是無法想象的事,二十六歲的江璟深每次出現(xiàn)在人前都是西裝革履,風度翩翩,舉手投足間都是上流人士的優(yōu)雅——只有十七歲的江璟深才會在飄窗上隨性不羈的坐著,任煙頭在夜色里一明一暗。 “我第一次來這里的時候,你給我看過。”金鯉真在他身旁坐了下來,他身上的酒氣之大,金鯉真都忍不住想他是不是把自己泡在了酒壇子里。 “是啊……那時候,你還在舅舅耳邊唱‘世上只有真真好’……”江璟深又笑了起來,窗外的月光照亮他酡紅的臉頰,夜風將他身上的酒氣吹到金鯉真身上,連著一股淡淡的煙味。 “你看,這就是你的外公外婆,我的爸爸mama——”江璟深翻開相冊,指著上面一張年代久遠的合影照片對金鯉真說道:“你外公的爸爸是開國元勛,家世清白,你外婆出身書香世家,是名門閨秀,你看,這就是他們兩方的家人,這個被抱著的就是你的爸爸,這是你的mama——他們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 他每翻一頁,就給金鯉真講解上面照片的來歷,有些太老的照片或許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的事,就把上面的人挑出來,告訴金鯉真“這是你的曾祖父”、“這是你的姨姥姥”。 “這是你外公高中參加輪滑比賽獲得第一的照片。”他指著一張少年舉著獎杯一臉燦爛笑容的黑白照片說道。 金鯉真從那個青澀笑容里看出了一絲江璟深的影子,他們都有著高高的鼻梁和深邃的輪廓。 而他邪肆多情的眼睛遺傳自他母親那雙嫵媚的眼睛。 “這是你外婆在國際小提琴比賽上獲得第一的照片。” 江璟深一張照片一張照片地說著,神色是金鯉真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溫柔。 “這是他們一起在斯坦福大學畢業(yè)的照片,他們都是那一屆的優(yōu)秀學生,就在那一天,你外公穿著學士服,當著全校師生的面向你外婆求婚了。” “這是他們?nèi)プ隽x工的照片,這就是收養(yǎng)你mama的那個福利院。” “這是他們回國后結(jié)婚的照片,當時上京市所有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婚后不久,他們就收養(yǎng)了你mama,也就是我的jiejie。” “這是我。”江璟深指著一張老照片,懷念地笑了,照片里的他只是一個小嬰兒,被江母抱在懷中,懵懂地望著鏡頭。 “我從小就沒讓我父母省心過。”江璟深笑著,慢慢地往后翻著相冊,照片里,嬰兒逐漸長大,從懵懂無知的嬰兒變成了會對著鏡頭做鬼臉的男童。 “我和你mama不一樣,我不喜歡讀書,總是逃課,在外面惹是生非,老師每周都會打電話到家里來告狀,每次期末考試,我都在和別人爭倒數(shù)第一的寶座。”江璟深說。 金鯉真吃驚地抬頭看向他。 “你外婆為了我,不知和別人道了多少次歉。但是他們從來不會責怪我——他們總是認真地問我,你不喜歡讀書,那么你喜歡什么呢?” “一開始,我說我要當專業(yè)輪滑運動員,我爸爸就給我買了一套專業(yè)的輪滑裝備回來,每天傍晚都陪我在公園練習,將工作推到等我睡著的深夜……沒多久我說我不練了,我不喜歡輪滑,我喜歡去外面玩,我要當考古學家,于是mama又陪我每天看考古方面的紀錄片,想要培養(yǎng)我的興趣,可是沒幾天我就又膩了,我又告訴他們我要學天文,第二天,爸爸就說要給我一個禮物,然后拿出了一個專業(yè)的望遠鏡,晚餐的時候,他們甚至還興致勃勃地討論,打算在屋頂上打造一個觀星臺給我——你看,就是這個。” 江璟深溫柔地笑著,指著一張照片說道,照片里是一個施工中的天臺,隱約能看到被推開的花草。 “這里原本是mama的花園,但她說,只要小深喜歡就好了,她看花還是看星星,都是一樣的……” “其實我什么都不想做,我不喜歡輪滑,不喜歡考古,不喜歡觀星,我只是想逃避老師、考試和作業(yè)本而已。我仗著他們的開明和善良,一次次讓他們失望,煩惱,自責。那時候的我,和你一樣,總是以為天塌下來也有人幫我去扛,即使我什么都不做,我也是令人艷羨的江家少爺,我有出色的父母和長姐,我為什么還要努力呢?我只想從屬于我的責任里逃開,做一個坐享其成的紈绔子弟。” “可是他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的用意,我說我不喜歡讀書,他們就以為我真的不喜歡讀書,爸爸總是說,世上不是只有讀書一個出路,只要你真的喜歡,我們支持你做出的任何決定,比起培養(yǎng)出一個有杰出成就的人,我們更希望能把你培養(yǎng)成一個善良快樂的人。” “他們從來沒有對我真的發(fā)過火,唯有一次,我仗勢欺人,和幾個巴結(jié)在我身邊的狐朋狗友,在放學路上把一個總是和我作對的同學給打進了醫(yī)院,那是我唯一一次打架,也是他們唯一一次真正發(fā)火。” “我爸什么都沒說,但是他的眼神告訴我,他很失望,哀傷又失望,我媽給了我有生以來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耳光,她一直是個溫柔的人,但是那一次,她怒不可遏,眼珠子像在冒火,但同時,這對冒火的眼珠子又在傷心流淚,她怒視著我,一字一頓地告訴我‘不論發(fā)生什么事,你都不應該傷害別人’。” 江璟深笑著,拇指輕柔地擦過老照片上已經(jīng)褪色的面孔,在他狹長的眼眸中隱約有水光晃動,宛若被風吹過的湖面: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關在房間生悶氣,我爸走了進來,坐在沒有開燈的床邊,對我說‘’小深,爸爸mama不要求你做一個好人,這世上純粹的好人太少了,做好人太難,太累,但你絕不能做一個壞人,世上有很多遭受了傷害和不公,但仍保持善良不肯去傷害他人的人。他們尚且如此,你有什么資格說自己是迫不得已才會傷害別人呢?’……我永遠都記得他說的這段話。” 江璟深抬起頭來,他從來只是微笑,但是這一次,他對她露出燦爛又略微帶些孩子氣的笑容: “真真,舅舅想爸爸mama了。” “……即使我現(xiàn)在去做一個純粹的壞人,也不會再有人來打醒我了。”江璟深低聲自語:“我的觀星臺還沒建好,我的父母就先變成了星星,他們一生潔身自好,最終卻死于他人的貪欲。他們用親身經(jīng)歷告訴我,這是一個好人沒有好報的世界,一個沒有天使卻有惡魔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