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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我為仙君種情蠱在線閱讀 - 第23節

第23節

    面前景物驟然模糊,再清晰時二人竟已置身于情人崖下的芳草地上。

    月華如水,從高處灑落一片銀光。練朱弦還未來得及尋找曾善的下落,就聽見一道柔和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既然來都來了,為何不現身一見?”

    有那么一瞬間,練朱弦差點以為這個聲音是在對自己說話。但他很快就看見曾善從懸崖下方的巖石后頭走了出來。

    “抱歉,”她向著聲音的主人道歉,“我只是路過……并沒想要打擾到您。”

    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不遠處的草地上有人負手玉立,銀色長發在晚風中徐徐飄動——除了教主諾索瑪,還能有誰。

    他朝著曾善搖了搖頭:“何必道歉,這里原本就是誰都能來的地方。白日里諸事繁雜,晚上偶爾出來走走,與遇到的人隨便聊上幾句,對我而言也是一種放松。”

    練朱弦在心里暗想,我若是曾善,就絕對不會放過這么好的機會。

    果然,曾善立刻往前挪動了幾步,來到諾索瑪的面前。

    月光下的男人看起來比白天更加柔和。本應給人以野性印象的麥色膚色和刺青,在他身上卻變成了一種原始的妖冶,像是五仙谷口那大朵大朵的葬身花,又或者說,像是這座五仙谷本身。

    曾善怔怔地站在諾索瑪的面前,仿佛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倒是諾索瑪先開了口:“聽說你最近在太和城認識了一個人。”

    曾善的心情只怕是矛盾得緊。之前從不辯解的她,居然吞吞吐吐地開了口。

    “沒……沒她們傳得那么夸張。不過是個老鄉,在酒樓里偶爾遇上的。當時多喝了幾杯,又談了些家鄉事……一時心里難受,彼此安慰罷了。教中之人不宜與外人親近,弟子并未敢忘。”

    她說得十分謹慎,倒是諾索瑪反而搖了搖頭:“也不是不宜,只是更加需要考驗人性。若能終成眷屬,那必然是一段金玉良緣。可若是不成,后果往往慘烈。”

    這一番話顯然讓曾善回想起了什么在意的事:“教主,弟子有一事不明,還望教主解惑。”

    “我說的聊天放松,可不是要替你答疑解惑啊。”諾索瑪露出為難表情,卻又笑了起來,“我開玩笑的,你問便是了。”

    曾善稍稍醞釀了一下語言:“……當年那場最終試煉時,您再三詢問是否有人要求退出,可為何不直接打發那個姑娘離去?”

    “原來是這件事。”諾索瑪抬起頭來,看向天邊的明月,表情波瀾不興,“當時我的確可以替她作出決定,也可以救下她的命。但是從那時開始,她的命就因我而改變了軌跡,而我則對她產生了責任。可自己的性命由自己來把握,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么?”

    曾善仿佛似懂而非懂:“……人既然活在這世上,總歸是免不了與他人發生聯系的,那就可能對別人的命運產生影響,難道都要負責不成?”

    “那是當然。”諾索瑪不假思索地肯定,“不過你別誤解了負責的意思。并不是強迫你去噓寒問暖、甚或左右他人命運。而是你所說出的話、做下的事,必須對自己、對他人負責。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曾善點頭:“可是這樣真的很累。”

    “能感覺到累,才知道自己活著啊。”

    諾索瑪將目光轉向遠處。朦朧夜色之下,五仙谷中的一切都在陷入沉睡。而這樣的夜景,或許百年千年未曾改變。

    他突然改變了話題:“你覺得這座五仙谷如何?”

    “我……很喜歡。”曾善的聲音仿佛愈發柔軟了一些,“世外桃源,自由安寧。如今的中原已經很少見了。”

    “哦?”諾索瑪笑了起來:“那和你以前的師門比呢?”

    曾善很明顯地遲疑了片刻:“……我是個孤兒。孤兒既不能決定自己的出生,也無法決定被誰收養。雖然我有一位好師父,可他終究不會是我終身的依靠……我原以為會在師門待上一輩子,可如今我偶爾會想:就算沒發生當年那些事,或許總有一天我也會選擇離開那里罷。”

    “蒲花隨風,雛燕離巢,皆是天性使然。”諾索瑪點頭,又問:“那么,這里便是你的選擇?”

    曾善答道:“我既然喜歡這里,這里便是我的選擇。”

    “可我卻覺得中原也有中原的妙處。”諾索瑪仍舊微笑:“小小的一座五仙谷,全憑著天然的優勢隱居至今,卻也囿于一隅。不像中原世界,天高海闊,有看不完的風景與說不完的故事。”

    曾善似乎聽出了弦外之音,小心翼翼地問道:“莫非,您想到中原去?”

    諾索瑪卻并未正面回應。

    “我如何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谷中其他人如何想。五仙教不該一直隱匿下去。教中的兄弟們有意愿、更有權行走在更廣闊的世界里,與那些中原的修真之人得到同等禮遇。”

    這聽上去并不是什么難事。可是一晃過去兩百余年,到如今都依舊未能實現。

    月下的芳草地迎來了一片漫長的寂靜。

    借著月色的掩護,曾善比平時更為大膽地將目光落在諾索瑪的臉上。

    可是諾索瑪卻并未注視著她,而是一直看向山谷里那些影影綽綽的景色。

    過了一會兒,曾善又似乎明白了什么:“這莫非就是您所說的責任么?”

    昏暗之中傳來了諾索瑪的一聲輕笑:“一部分吧,的確很累人,不是嗎。”

    正說到這里,只聽不遠處的草叢里傳來一陣窸窣聲響,現出了一個高大而又蒼白的人影。

    諾索瑪這才重新看向曾善:“我等的人回來了,謝謝你陪我說話。”

    說完,他便邁開腳步,朝著那邊走去了。

    ——

    諾索瑪與蠱王的身影逐漸遠去,月下的景物也隨之變得模糊起來。

    又是一場落幕,練朱弦的心中卻并不平靜。

    他從前只知道掌門師兄玄桐一直致力于與中原和解,卻不知竟是繼承了諾索瑪教主的衣缽。只是既然如此,又為何會變成后來那副局面……

    想到這里,他又偷眼去看鳳章君。

    香窺的過程本來就是一種共情,在別人的記憶里并肩走了一遭,自己與鳳章君也仿佛擁有了心照不宣的秘密。

    然而這種親密感恐怕是持續不了多久的。

    練朱弦想起了曾善與懷遠的結局。當那樣的記憶到來的時候,自己又該用什么樣的態度來面對鳳章君……

    他一時間想不清楚答案,而新的畫面已經再度顯現出來——

    太和城醉仙樓的包間內,曾善從懷中取出一份秘信,鄭重地擺在桌面上。

    “這是最近兩年來,我在五仙教內部的觀察記錄,以及一些個人的觀察感悟與動議。還請差人盡快傳回云蒼。”

    她對面坐著的人依舊是懷遠。或許是被曾善教訓過的緣故,他此刻倒是頗為規矩,小心翼翼地接過了秘信,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曾善點頭示意:“還沒有封口,想看就看罷。既然你決定留在這里,這封信也能幫助你多了解一些南詔的局勢。”

    懷遠這才將信封展開,拈出厚厚的一沓紙箋,一目十行地看了看,頓時詫異道:“師姐建議中原與五仙教交好?”

    曾善反問他:“這難道很奇怪?中原與五仙本就無甚恩仇,僅僅因為大焱與南詔的疆界劃分而疏于往來,導致中原視五仙教為異類,而五仙教亦不了解中原修真界的博大精深。加強融合、促進理解——這難道不是比互相戒備、彼此敵視更好的選擇?”

    懷遠似乎并不完全同意她的這番理論:“可是師姐,我們中原乃是名門正派,有真仙庇佑。而五仙教崇尚混沌古神,是邪魔外道。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師姐又何必一定要讓彼此理解?”

    “什么真仙庇佑,你崇拜的才是邪魔外道!”練朱弦聽不下去了,咬牙反駁了一句。

    “……”鳳章君假裝沒有聽見這句話。

    那邊曾善也已經皺起了眉頭:“起源畢竟只是久遠的傳說,重要的難道不應該是各宗各派現在的行動與作為?總之,你且將這封信帶回去云蒼給師尊他們,請他們酌情考慮便是……不許偷jian耍滑,聽到沒有?!”

    “我哪里偷jian耍滑過了……”懷遠有些委屈地小聲嘀咕著,但還是將秘信好端端地收了起來,然后又用一種微妙的、令人稍稍有些不悅的眼神黏著在曾善身上。

    曾善被他看得略微發毛:“你又想說什么?”

    只見懷遠的眼神閃爍,臉頰微紅:“……那個,最近有不少五仙教的姑娘到醉仙樓里來看我。還問我、問我和師姐是什么關系。”

    提起這個曾善就氣不打一處來:“你還敢說!就因為你那愚蠢的舉動,我的身份暴露是小,整座醉仙樓都暴露那怎么辦!真不知道你腦子里裝的究竟是水還是稻草!”

    懷遠卻不以為然:“我看她們都沒朝那個方向去想。你不也說了嗎,反正五仙教與中原向來都相安無事,我猜她們根本想不到,云蒼還會派人潛伏到這種小門小派……”

    “……你才是小門小派,利用五仙教的善意和純良,簡直無恥!”練朱弦咬牙切齒。

    一直保持著沉默的鳳章君也皺起了眉頭。

    “我有一個預感。”他仿佛故意改變話題:“曾善的那封秘信,將會是日后那場禍事的肇因。”

    ————

    場景再度更迭,自從曾善托出那封秘信之后,大致又過去了一年光景。這期間,她出入過醉仙樓幾次,每次都會重申或是補充自己的建議。而幾乎每一次都是懷遠與她單獨見面。

    獨臂的青年依舊是一副粘人的模樣,甚至還有得寸進尺的趨勢。至于曾善對他的態度則日漸冷淡,卻又出于諸多顧忌而無法發作。

    而另一方面,或許也是不負有心人,云蒼峰終于開始對曾善秘信里提及的建議表現出了興趣,似乎有那么一點兒想要與五仙教交好的意味。

    “……鳳章君。”練朱弦極為難得地叫出男人的名號,“如果是你主持之下的云蒼派,想要與別的門派交好,應當如何做?”

    “應當首先派出使節與對方私下相商,待雙方達成初步共識之后,再約定往來細則,及時昭告天下。”

    “理應如此。”練朱弦點了點頭,“那在你的印象當中,五仙教與云蒼派,可曾有過這樣的一段交好期?”

    不待鳳章君搖頭否定,香窺又呈現出了全新的場面。

    ————

    寒露時節,靜謐的五仙谷內忽然喧鬧起來。

    各宗各派的仙教弟子,從四面八方涌向谷口,擁擠在道路的兩旁。曾善也跟著幾位平日里相熟的師姐妹們混跡其中。

    所有的眼睛都在朝著谷口眺望著,又有許許多多的聲音在竊竊私語。練朱弦主動湊過去,很快就捕捉到了重復得最多的兩個字——“仙籍”。

    他還沒來得及思索,眼面前突然起了一陣微風,將一股濃郁的馨香氣息從谷口吹送過來。

    人群自發地安靜了,仿佛等到了什么重要的時刻。

    風還在繼續吹,為這座終年濕熱的山谷增添了幾分涼意。香氣的盡頭是隨風飄散的白色花瓣,如同漫天飛雪,轉眼就在地上鋪了一層潔白的花毯。

    如此陣仗當前,鳳章君早已神色了然;而不明就里的練朱弦則引頸眺望著,倒也很快看清了那些踩著花毯而來的人物。

    那是一支冰雪般素雅高潔的行列,清一色全都是女子,雖以輕紗覆面,卻依舊難掩絕色姿容。

    她們梳著精致的高髻,以珍珠水晶為飾。身著銀紗層疊的飄逸長裙,臂彎之間披帛飛舞,真如同壁畫之中裊裊下凡的飛仙一般,冰清玉潔,凜然不可冒犯。

    “她們是西仙源的巫女。”鳳章君道出答案。

    練朱弦愣了一愣,立刻去看她們的雙手——果然所有人的小指上都戴著精致的銀色指套,想必指套之下隱藏著的應該就是殘缺的那半截小指了。

    他頓時又覺得這片素雅潔白變得有些刺眼起來。

    “中原的西仙源,又為何會千里迢迢跑到南詔的五仙谷來?”

    “因為她們是上天的使者。”鳳章君的答案十分玄妙,“無論五仙教還是云蒼派,只要頭頂同一片天,就總歸會有迎接西仙源巫女的時候。更確切地說,巫女本就是一種吉兆,她們是來向五仙教傳達‘天命’的。”

    “天命?”

    練朱弦卻并不覺得有多榮幸:“連自己的手指都保不住的人,又能給帶來什么好消息呢。”

    ————

    眼面前,那些冰捏雪塑般的巫女已經行進至谷口的孔雀雕像前。雕像之下,正是五仙教主諾索瑪,他裝束齊整、榮光煥發,姿容之鄭重絕不亞于任何一次節日祭典。

    然而站在他身后的蠱王卻一臉陰鷙,瞳眸腥紅。

    那群西仙源的巫女裊裊行至諾索瑪面前,最前面的幾位向著教主低頭行禮,隨即向兩側退卻,讓出正中央一位個子高挑、容貌端莊的長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