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寄余知道這一點，只是他自己現如今也沒有答案。他不可能會拋下老莫夫婦，也不可能會拋下姜可可，一邊是最重要的親人，一邊是最重要的愛人，兩邊都不可割舍。

    “還是說你要讓可可留在這里安居落戶，從此跟農村其他婦人一樣侍弄家務上工下地，圍繞柴米油鹽打轉，為了雞毛蒜皮小事跟人吵架斗嘴？”

    “不，我沒有這樣想。”江寄余趕忙否認，他從來沒想過要姜可可磨去棱角，變得跟村里其他三姑六婆那樣。不是說這樣不好，而是這不是姜可可該有的生活。

    “那你準備怎么做？”姜遠鵬步步逼近，好像要江寄余立馬給出一個答案一樣。

    然而江寄余卻沒辦法說出口。他預想中是找個出路賺錢讓姜可可過上好生活，到時候時機成熟給搬到鎮上去，或者縣城，要回b市是不太可能，因為老莫夫婦在這邊，他沒有辦法拋下老莫夫婦，只要老莫夫婦一天在塘邊村，江寄余就不可能離得太遠。

    他的父母都不知所蹤，老莫夫婦的親兒子也是下落不明，如果他離開了，老莫夫婦出事他會一輩子沒法原諒自己。

    在姜家夫婦來之前他覺得這個答案即使不滿意也是還可以的，但是此刻面對一身西裝衣冠楚楚的姜遠鵬，他卻沒法把這個答案說出來。

    他不會滿意這個答案，他只有一個女兒，他的女兒值得最好的生活，他也能給超出常人的美好生活。

    江寄余沉默了。

    氣氛一度很是壓抑，最后還是姜遠鵬先嘆了口氣，“俊俊，叔叔說這話不是為了打擊你逼你要給可可多好的生活，只是叔叔希望你能明白，可可是我唯一的孩子，日后即使不說要跟我們老兩口住在一塊，那也不能離我們老兩口太遠。我能明白你對老莫夫婦的惦記，那你也該明白我們對可可的惦記。

    叔叔也沒看不起你窮的意思，因為窮不會是一輩子，只要敢想敢拼就一定會有機會出人頭地。我對你說這番話，是基于你們兩個有未來的角度，而不是只是簡單把你當作可可的一個對象，能不能結婚都不要緊的那種，如果是我今天就不會特意對你說這話。你是我至交好友的兒子，當初我們兩家還訂過親，我也是把你當作半個兒子看待，我不反對你們處對象，但是前提是，你確定自己能給可可好生活嗎？

    她不會干家務，人嬌氣，吃穿用度都是高出旁人一截，然而今天我跟她mama過來看著她穿著粗布衣裳干活，心里說不難受是假的，她有那么多的漂亮衣服，即使下地穿壞了都沒問題的，但是因為是在這小村子，其他人衣服基本都打著補丁，她不好太出眾。這個環境是很影響人的，常而久往，要么她先忍不住離開，要么就同化，跟著身邊人來，漸漸變得跟身邊人一樣，忘記她本來也可以有更好更豐富多彩的生活。

    我知道你不會離開老莫夫婦，也是喜歡可可，但是如何做到兩者間的平衡，讓大家都滿意，這個問題，你要想想。”

    姜遠鵬說完拍拍他的肩，“走吧，先回去午休吧，我跟你阿姨還要在這里待上一星期，有的是時間讓你考慮清楚，到時候你再給我說答案，這段期間，我不會攔著你們處對象。”

    “叔叔，我……”

    “別急著說，慢慢去想清楚，想好了再給我答案。”

    江寄余緘口，點了點頭。

    這個談話就算告一段落了。

    這邊姜可可帶著邱娟儀回去知青宿舍，女知青們都回來了，見到邱娟儀每個都是驚異的神色，連平時最愛口頭上刁難姜可可的朱梅朱知青都看呆了下，因為邱娟儀真的是年輕又時髦，幾乎都看不出有個姜可可這么大閨女的人，而且身上的氣質瞧著就不一般，哪怕她們來自城里，也很少看見這樣的人。

    邱娟儀很是落落大方地跟她們打招呼，還拿出買來的瓜子花生糖果抓給她們吃，說是感謝這陣子對姜可可的照顧，給姜可可說足了好話，沒有知青能抵抗邱娟儀這樣的糖衣炮彈，可以說，邱娟儀簡直是她們想象中最好的mama和最有氣質的女人，誰都會忍不住羨慕，在她面前自覺低點兒生氣，朱梅都收斂了毒舌和紅眼病，乖乖的接過瓜子道謝。

    甚至心里還在想，早知道姜可可有這樣一個mama，當初絕對不會欺負她了，不然現在也能像趙志紅一樣，讓邱娟儀單獨說了好些話。

    姜可可看著mama在女知青里游刃有余，其他知青乖的不行的樣子簡直佩服萬分，同時又很驕傲，這是她mama呢。

    寒暄完畢姜可可帶著邱娟儀回屋子睡覺，屋里頭其他幾個女知青見狀還想把另一一張空著的放著雜物的床鋪收出來給她，不過邱娟儀沒麻煩她們，說跟可可擠擠就成，親近一下。

    不過若是有多余的床鋪，晚上她還要借宿一下。

    女知青們自然都沒意見，林思然走了那里還空著一張床，趙志紅打算晚上跟那宿舍人說一下，暫且借她住宿，把她的床位讓給邱娟儀。

    而其他女知青因為有邱娟儀在，都下意識放松動靜，不像平時那樣粗魯隨意，簡直跟對待女神一樣。

    說是一起睡，其實是姜可可睡覺，邱娟儀單手支著頭側著身子那蒲扇給姜可可扇風，好讓她睡著。雖然女知青宿舍周圍種了樹，但這盛夏時節天氣還是比較炎熱的，邱娟儀想到姜可可在這里住了這么久，心不是一點的疼，再次懷疑當初自己怎么會腦袋抽了同意她來下鄉的。

    姜可可想換過來，她給邱娟儀扇風，結果邱娟儀夸了她懂事了，還是堅持給她扇風，哄著她睡。

    有mama真好呀。入睡前姜可可甜蜜的想道。

    而其他女知青見了，對姜可可的羨慕都快變成嫉妒了，她咋可以這么幸福，有這樣一個好mama呢？簡直是對上了她們對好mama的所有想象。

    男知青這邊看到姜遠鵬的時候得知他是姜可可的父親，眼里對江寄余的羨慕也不遑多讓，攀了門好親事啊，未來岳父一看就是事業有成那種，姜可可又是獨生女，怕不是日后所有家產都留給江寄余吧。

    當然除了羨慕的，嫉妒嘲笑的也有，比如廖知青，看到姜遠鵬西裝革履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樣，心里真是妒火中燒，如果當初沒有江寄余阻攔，他就跟姜可可在一起了，有這么個岳父，怎么都能有份工作吧？

    姜遠鵬跟江寄余來休息，難道是承認了跟江寄余跟姜可可處對象的事？怎么可能，難道他不在意江寄余成分不好，還有個住牛棚的外祖父母麼？

    還是因為是國外回來，所以不明白國情，不知道成分不好會被人瞧不起？

    廖志明自覺他應該給姜遠鵬科普一番，免得跟姜可可一樣受江寄余蒙蔽，最好是討厭了江寄余，能看上他做女婿最好了。

    于是他壯著膽子上前去攀談，自以為自己模樣和學識都比江寄余好，姜遠鵬能看得上江寄余，肯定會接受比江寄余更好的自己。

    然而卻不知道姜遠鵬雖然是個搞研究的，但是一點也不呆板木楞，看人眼光還是可以的，幾句話就套得廖志明兜了低，也大概知道是個什么樣的人了，心里有些不屑，就這心比天高認為自己被耽擱的弱雞也想和她女兒處對象，還想通過他獲得好生活？要點臉麼？不知道去照照鏡子啊，你以為你是我好朋友的兒子啊我給你臉。

    姜遠鵬靜靜聽他在那吹噓，然后微笑拍拍江寄余肩膀回了句，“這是我拜把子兄弟的兒子，至于你說的牛棚壞分子，那是我恩師和親人。”

    廖志明臉色頓時一僵。

    第74章 掉馬甲

    下午江寄余按時去上工, 而姜可可則帶著父母在塘邊四處走走，跟他們說她在塘邊村做了什么事，大大小小嘮嘮叨叨都說了。

    姜家父母都很耐心地聽著，是不是說說笑笑幾句，氣氛很是融洽。

    晚上時姜遠鵬提著早先準備的茅臺和一些花生米一包核桃酥去村支書那里，喊來了生產隊隊長跟村里老輩人，大家坐在一塊兒侃大山。

    姜遠鵬沒有太端著也沒太放開, 維持在進度有度之間，酒酣氣氛濃，村支書借著酒勁就問姜遠鵬跟牛棚里的老莫夫婦是什么關系，中午的時候有人跟他說他是在老莫夫婦那里吃的飯，他有點好奇, 也很想借此問問現在都城那邊是什么風向, 這還能平反麼。

    事實上村支書在林思然公然鬧過一次，曝光江寄余跟老莫夫婦關系那天，心里其實有些疙瘩，覺得是不是姜可可跟江寄余聯合來欺騙他。若不是看在往日江寄余給他幫過不少忙, 又跟自己的兒子周大壯交好，他真想再讓他們住回牛棚去的。

    這一次姜可可的父母來了塘邊村，竟然還去了牛棚老莫夫婦那里，村支書不太覺得是答應了江寄余跟姜可可的事，去探望‘親家’, 這速度太快, 不太符合常理。以他來看, 要么是早先跟老莫夫婦有交情，要么就是聽到什么風聲，覺得老莫夫婦有機會平反。

    若是真那樣，或許他還真得好好對牛棚這幾個壞分子，不說奉為上賓，但是起碼多一點照顧，平時勞作可以適當再輕點。

    姜遠鵬沒喝多少酒腦袋很清醒，他這次來跟村支書他們喝酒也不是專門為了姜可可，也有為了牛棚的老莫夫婦，村干部雖然不能擅自放了牛棚里改教的‘壞分子’，但是可以酌情照顧，尤其是這里公社有一定距離的村子，村干部往往才是真正當家作主之人，除了國家政策大方向遵守，其他都可以靈活變動的。

    這村支書他覺得比生產隊長要精明圓滑，但是壞心眼不多，總的來說還算不錯，跟這種打交道要比跟老實人打交道來得輕松。

    姜遠鵬簡單說了一下彼此之間的關系，又說了老莫夫婦帶過的學生，現在有幾個是復職的，b市那邊還有平反回來的。沒把話說死，但是給的信息足夠讓村支書腦補老莫夫婦是有機會平凡的，而且平反后人脈還不少。

    光是這一點，就足夠村支書改變對牛棚壞分子的態度。

    姜遠鵬目的達到后也沒逗留太久，逗留太久酒勁上頭了，怕是不知要掰扯多久才能脫身，他可不打算一整晚都耗在這人情飯桌上。

    說說笑笑，又吃了口酒，這才簡單告別。

    他今晚還是住在男知青宿舍那邊，那邊有鋪位，可以讓他借宿。

    不過他還是先去洗了一把澡，再過來女知青宿舍這邊喊了媳婦閨女，簡單出去說說話，說了這幾天的安排，這才回去了。

    明天他帶媳婦跟閨女去省城一趟，買買東西逛一逛，當作旅游，不然一直窩在這小山村又沒獨立房間，說話都不方便，去外面住還能住個旅館，門一關大家里面也能有些隱私。最重要是他覺得閨女窩在這小山村太久了，得出去透透氣，也好讓江寄余這些天先別見姜可可，想想事。

    男人總要有擔當，自己的事得自己想明白。

    姜可可剛開始沒有一口答應，問了去幾天，想了想，覺得自己這次不跟父母回城，下次回去應該是高考后拿到錄取通知書，怎么也得明年一二月份了，還是挺長時間沒法見面的，父母不可能丟下工作來這太頻繁。而她跟江寄余這短短幾天不見面也不礙事的，還有大把時間相處呢，于是便答應了。

    她拖姜遠鵬回去跟江寄余說一聲，免得江寄余不知道。

    姜遠鵬有些吃醋，瞧瞧這閨女是多惦記人家啊，出次門都要打報告了，有點不得勁，覺得自己是不是對江寄余太溫和了。

    光線不是很亮姜可可沒看到她爸表情，也沒注意去看，說完后想了下她改口，“還是我明天過去跟他說一聲吧。”

    臨走前也見一見面嘛。

    姜遠鵬：……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閨女被拐了怎么辦？

    轉念又想到要是他中午那番話讓江寄余萌生退意，跟閨女分手那到時候閨女不會難過掉眼淚吧？不會怪他吧？

    不，閨女即使怪他也不管，正是因為閨女這么在乎，他才更要考察江寄余！

    姜遠鵬堅定信念，決心這幾天帶姜可可多轉轉，多走走，讓村支書給多開幾張介紹信，玩夠了再回來。

    而翌日姜可可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跟江寄余說她要出門的事，江寄余神色如常，讓她好好出去玩，注意安全。

    姜可可笑瞇瞇說到時候她給他買禮物回來，問他有沒有想要的。

    “不用，我不缺什么。”江寄余不覺得自己需要哪里姜可可花錢的地方，也不想姜可可給他破費，這不是客氣，而是覺得男人應該給女人花錢，而不是花女人的錢。

    姜可可也不跟他爭論，決定自己有看中的就給他買回來，年輕人談戀愛怎么可以沒點兒浪漫。

    因為江寄余表現如常，又有父母在一旁等，姜可可不好多說，便沒有發現江寄余的異常，直到回來后相處才知道。

    不過眼下，她已經跟父母踏上去省城的車，還是坐牛車出門去鎮上，跟趕牛車的趙大叔約定五天后這里等，到時候他們坐他的牛車回村里，再到村里歇兩天，順便等到江寄余答案，到時候就得回b市去了。

    姜可可穿書以來還沒坐過火車去省城呢，一下子出來，更籠子鳥放風似的，哪里都覺得新鮮好奇。看得姜家父母好笑又心疼，現在國內還沒改革開放，哪怕是省城都沒發展起來，姜可可這是憋久了。

    然而真實情況是姜可可覺得這些東西都很復古啊，以前就在照片上或者文字描述上見過，后來改革開放日益發展，很多東西都更新換代或者淘汰了，沒見過的姜可可自然好奇多看幾眼。

    哎，說到這，姜可可忽然有了個小說靈感，她是從后世來的覺得眼下很多東西新奇，那現代人會不會對后世也好奇呢，她要是以此為背景寫個漫游未來故事怎么樣？只要不是寫得太細致應該不打眼吧？沒準還能給人一些啟發，早點把技術研究出來？

    姜可可決定這趟回去就寫。

    說來也不知道她雜志投稿咋樣了，都忘記去鎮上看看有沒有她的信了，這個時候稿子應該已經審核出結果了吧？唉，還是后世聯系方便，有沒有錄用一封郵件或者一個微信就知道了。現在這起碼得一個月來回，甚至更久。

    她還是去省城玩完回來順道去鎮上看看，要是沒信那基本是沒錄用了。

    然而姜可可卻不知道，在她出去到火車上的時候，同輛牛車來鎮上辦事的村支書路過郵局看到了郵局外面掛著的小黑板上寫著姜可可的名字，說是有信和包裹，想了想便進去幫忙給取了回來。

    村里知青的信本人能取村干部也能幫著取，這是允許的，只要有身份證明就成。也因此有些村干部比較黑心或者眼界小，就愛給知青代收包裹什么的，從中昧下一點東西，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這事。知青在村里無親無故，也沒法跟村干部正面杠，往往是吃下這個暗虧，同時下次能自己拿就自己拿。

    當然，這情況在下坎山村還是不會發生的，村支書精明但沒這么摳搜，別人的東西也要扣往自己碗里。他經手的包裹基本不會給拆了查看的，就是鬧得兇的那一兩年，聽說別的生產隊知青包裹有不該有的東西惹了麻煩，那個時候才查的嚴一下，知青包裹都統一代收，讓他們在村委會拆開來，以防有不好的東西。但是也不會去拿別人的，等風頭過了也不會檢查。

    村支書今天來辦事正好帶了公章身份證明，所以核實下就很容易取到了信件和包裹。不過剛拿了一封信那工作人員又跟他說了還有他們生產隊的信可以一起拿回去，一共三封，都是一位叫【顆顆醬】的人。

    村支書皺了下眉，“顆顆醬？我們村沒這個人。”

    聞言工作人員拿過信仔細看了眼，“沒錯，就是你們生產隊的地址，你看，在這呢。”她指給他看。

    村支書自己村的地址還是認得出來的，確實是他們生產隊的沒錯，但這名肯定是沒有哇，他雖然記憶力不算頂好，可村里人誰名誰都知道，什么顆顆醬，這么怪的名字就沒聽過。

    另一個年輕點的工作人員聽到他們的對話湊上來看了眼，笑了，“顆顆醬？這大概是筆名呢。就是跟別人談筆友書信往來或者投稿給取的假名字。大爺，您回去問問就知道唄。”

    “那行。”村支書皺了眉還是簽下了，“要是沒有人認我給退回來。”

    “好嘞。”

    等回去村支書把屬于姜可可的信件包裹放在村委會的柜子里鎖著等她回來還給她，再開了廣播，“咳咳，通知通知，請顆顆醬同志到村委會來領取信件和包裹，請顆顆醬同志到村委會來領取信件和包裹……”廣播三次停下，而其他聽到廣播的人愣了下，隨即都笑了，啥‘顆顆醬’，那是啥子醬喲，能吃嗎？這怪名字，連狗剩都比它好聽呢。

    然而江寄余在聽到顆顆醬三個字愣了下，因為村支書是用方言講的，特別怪異，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這該不會是姜可可吧？倒過來用普通話念，還真像！

    姜可可：猝不及防掉了馬jpg！

    第75章 評論破四千加更

    姜可可從省城回來之后, 就發現自己的稿件被錄用了，但同時也發現自己的筆名在塘邊村出名了。

    顆顆醬，她穿書前寫小說的筆名，本以為多少能瞞住，沒想到就因為陰差陽錯，讓村支書拿了信還廣播全村，自己卻在省城沒及時拿而掉了馬, 導致全村人都知道這個筆名。

    唯一該慶幸的是江寄余提前發現去拿了信，沒被其他人冒領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