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師長：“不是人家不要臉，是人家有恃無恐。”望著一片片營房，嘆氣道，“真希望大革命早點結束，上面一心一意搞建設，別再瞎折騰了?！?/br>
    鐘建國想說，短時間不可能結束。話到嘴邊連忙咽回去，跟著嘆氣道：“是啊?！?/br>
    昨天鐘建國說得信誓旦旦，宋招娣以為他會回來，特意做了他的飯，他沒回來，飯剩下一半。到了晚上，宋招娣就干脆做成菜泡飯。

    半夜里醒來，鐘建國還沒回來，宋招娣告訴自己別擔心，依然忍不住擔憂。

    翌日，天蒙蒙亮，下半夜沒睡安穩(wěn)的宋招娣醒來洗洗臉就去劉家。

    段大嫂見她一臉菜色，肯定道：“擔心小鐘?！?/br>
    “嬸子知道？”宋招娣驚訝。

    段大嫂：“老劉昨晚沒回來。別擔心，就算小鐘親自帶兵出海迎戰(zhàn)，也是呆在艙里指揮作戰(zhàn)。除非艦毀了。”

    “我也知道這個理?！彼握墟返溃皨鹱?，前幾年跟老蔣的人打，建國他們團是不是在第一線？”

    段大嫂點了點頭：“對了，小宋，我早幾天曬半袋子茄子干，星期天給你大姐寄過去吧?！?/br>
    “寄茄子干？”宋招娣以為自己聽錯了，見段大嫂點了點頭，“還不夠郵費呢?！?/br>
    段大嫂笑著問：“錢能買到布嗎？”

    宋招娣噎住：“那我明兒就去寄?！?/br>
    “不著急。”段大嫂道，“我曬的長豆角還沒干，再晾一兩天，等豆角干透了，連著茄子干一塊寄過去。”

    宋招娣有些驚訝：“嬸子，你寄茄子干，又寄豆角，我寄什么？”

    “你家有什么？”段大嫂問。

    宋招娣想了想：“好像只有錢。”

    段大嫂噎了一下，隨即，笑著調(diào)侃道：“那就給錢。”

    宋招娣也意識到她的嘴太快，有點不好意思：“回頭我跟建國商量商量?！?/br>
    晌午，鐘建國回來拿著換洗衣服和鞋，跟宋招娣說一聲照顧好家里，就上車離開。

    大娃和二娃習慣了，該吃吃該喝喝，都不說目送一下他爸。

    宋招娣嫁給鐘建國大半年，第一次見他這么著急，莫名有些心慌。

    五月二十五日，周六下午，鐘建國平安歸來。宋招娣懸著的心才落到實處。

    走近點想看看鐘建國有沒有受傷，宋招娣卻發(fā)現(xiàn)鐘建國還胖了一點，很是納悶：“我怎么感覺你好像胖了，是我看錯了嗎？”

    “沒有看錯?！辩娊▏?，“以前你說人體所需的東西，都能從海上獲取。我跟炊事班提了一句，我們這些天一閑下來就變著法吃各種魚鱉蝦蟹，吃的太補了?！?/br>
    宋招娣更加疑惑：“我聽段大嫂的意思老蔣的兵又sao擾咱們，你們出海不是應敵，是旅游??？”

    “老蔣的兵太賤?！辩娊▏惶岬綄Π兜娜司腿滩蛔”挚冢拔覀兺嘶貋?，他們就往前移，我們回去，他們就往后退，跟他媽小孩捉迷藏似的?！?/br>
    宋招娣第一次聽說兩軍對壘還能這么玩：“然后呢？”

    “我們回來休整，換別的團上去跟老蔣的人玩。”鐘建國道，“魚鱉蝦蟹雖然好吃，但我還是想吃rou。咱家還有rou票嗎？”

    宋招娣：“我沒敢用。這時候副食廠那邊該收攤了，明天早上我去買?！?/br>
    翌日早上，鐘建國起來就去買豬rou。回來就把昨兒晚上一家人脫的衣服全部洗了，看到走廊上有幾塊木頭，估摸著是宋招娣跟段大嫂一起出去撿的，便借一把斧頭把木頭劈了。

    宋招娣醒來發(fā)現(xiàn)繩上的衣服，廚房里的木柴，忍不住跟鐘建國說：“我就喜歡你這份自覺。”

    “看在我這么自覺的份上，早上做個大菜?！辩娊▏?。

    宋招娣已看到案板上面的rou，最多一斤，這么一點rou巧婦也做不出什么花樣來。于是叫鐘建國去摘幾個青椒，再找?guī)讉€嫩絲瓜。

    鐘建國父子不太喜歡喝粥，喜歡吃饅頭吃米飯。宋招今天便娣遂了鐘建國的意，早上蒸半鍋米飯，做個青椒炒rou絲，絲瓜炒雞蛋、糖拌西紅柿和拍黃瓜。

    第42章 平平淡淡

    鐘大娃和鐘二娃洗好臉回來，看到小方桌上四個菜，驚得張大嘴，異口同聲問：“今天過年嗎？”

    “今天不過年，但過幾天是端午節(jié)，我回頭找人換點糯米給你們包粽子?！彼握墟返?，“端午那天剛好是月底，咱們把剩下的rou票用完，我給你們做個紅燒rou。”

    大娃和二娃咧嘴大樂。

    三娃不太懂兩個哥哥笑什么，見他倆這么開心也忍不住跟著傻笑。

    宋招娣見幾個孩子這么高興，也不由自主地笑了：“快吃吧，待會兒rou就涼了?！碧а劭吹界娊▏忌钏迹H為意外，“不吃飯想什么呢？”

    “我算算月底在不在家?！辩娊▏?。

    宋招娣扶額，這個男人有多饞rou?。骸坝媱澸s不上變化，你算也是瞎算?！鳖D了頓，“今天去營區(qū)嗎？”

    “下午再去?！辩娊▏鴨?，“是不是有什么活？”

    宋招娣：“沒有。我給你做一雙拖鞋，你試試合不合腳?！?/br>
    “爸爸，你看我的涼鞋?！贝笸奚斐瞿_，“馬振興很羨慕我，他還說——”

    宋招娣連忙打斷大娃的話：“你不會又替我答應馬振興，我給他做涼鞋吧？”

    “沒有，沒有?！贝笸揞^搖的跟撥浪鼓，“我叫他自己跟你說，馬振興不敢跟你說，他怕你?！?/br>
    宋招娣好奇：“他都沒怎么來過咱們家，也沒怎么跟我說過話，他為什么怕我？”

    “因為你是老師?！辩姶笸薜溃傲种幸才履?。”

    宋招娣忙問：“你沒跟林中顯擺你的鞋吧？”

    “林中問我的鞋是不是找制鞋工人做的，我說不是，是娘給我做的?！辩姶笸拚f著，突然睜大眼，又小心翼翼的說，“娘，我錯了?！?/br>
    宋招娣笑道：“沒事。你爸爸忙得不著家，我一個人帶你們仨，他們不會來找我?guī)兔ψ鲂??！?/br>
    端午節(jié)前一天，五月三十日，上午，十一點多，宋招娣從學?；貋頉]多大會兒，林中的mama陳大嫂拿著鞋底和布來了。

    宋招娣看到她手上的東西當真樂了，果然不能小看某些人的臉皮：“嫂子有事??？”

    “我見大娃腳上的鞋挺好，想請你幫我們家林中做一雙?！标惔笊┬α诵?，看起來十分不好意思。

    宋招娣笑道：“嫂子來的不巧，我待會兒得和面蒸饅頭。”

    “下午也沒關系。”陳大嫂脫口道。

    宋招娣臉色不變，擱心里罵一句，微笑道：“上午和面，下午蒸饅頭。”停頓一下，“我都跟劉嬸說好了，請她幫我照看一下三娃?！辈坏汝惔笊╅_口，又說，“我找島上的老鄉(xiāng)換一點糯米，傍晚得把糯米泡上，明兒還得包粽子。嫂子家不包粽子嗎？”

    陳大嫂故作恍然大悟：“瞧我這記性，忘了明兒過節(jié)，不好意思啊，小宋?！?/br>
    “沒關系?！彼握墟返溃霸撜f不好意思的人是我。”把原本打算拎屋里的水倒黃瓜地里，無聲地告訴陳大嫂，她還有菜地沒澆，非常忙，“嫂子若是急著用，叫大娃去你們家把鞋脫掉。你照著大娃的鞋給林中做?！?/br>
    “這樣也行?！标惔笊┠樕祥W過一絲不自在，沒好意思說她見大娃穿過，不用再看也能做出來。

    宋招娣就當她不會做涼鞋，沖屋里喊：“大娃，跟陳mama去他們家?！鳖D了頓，“領著三娃過去?！?/br>
    “好的?！贝笸蘼牭疥惔笊┑膩硪?，很怕宋招娣不做飯，又讓他爸做飯。隨后又聽到宋招娣拒絕了陳大嫂，大娃那個叫一高興，連忙拉著三娃，拽著二娃從屋里出來。

    段大嫂這會兒也在收拾她的菜園子，宋招娣的聲音不小，陳大嫂也沒壓低聲音，導致隔離兩道籬笆墻的段大嫂聽得一清二楚。

    陳大嫂回她屋里，段大嫂才站起來，喊宋招娣一聲，小聲問：“又找你？”

    “可能覺得我年輕臉皮薄，不好意思拒絕?！彼握墟返溃吧洗螏退靡路?，是建國答應下來的。建國要是沒答應，我才懶得理呢。

    “林家一家老小的衣服都是她做，我給大娃做的衣服是挺好看，但是對林家嫂子那種熟練工來說沒什么難度，看兩遍就知道該怎么做了?！?/br>
    “別說她了，像我這種老太婆，看一遍就知道該怎么做?！倍未笊┑溃翱上⑵己蛣⑷斈莻z孩子不要，說是小孩子穿的衣服。”

    宋招娣：“確實小孩穿著更好看。劉葦快成大小伙子了，得穿成熟點。對了，嫂子，再過一個多月，你們家劉萍就畢業(yè)了。明年劉葦也該畢業(yè)了，準備叫他倆干什么去？”

    “你劉叔想叫劉萍當護士?！倍未笊┑?，“劉萍個懶貨不愿意，非要繼續(xù)上高中。可是咱們島上沒高中，得去島外上學?！?/br>
    宋招娣眉頭微皺：“嫂子的意思外面的高中開課了？”

    “前年是全都停了，最近聽說有一家高中秋后開課。”段大嫂道，“可是我一想咱們前些日子去市里，碰到幾個人游街，脖子上還掛著什么臭老九的牌子，就覺得不可能開課。”頓了頓，“老師天天拉出去挨批，開課也沒心思上課。把時間浪費在學校里，不如學點別的東西?！?/br>
    宋招娣很想點頭，一想到劉萍挺不待見她：“牛不喝水強按頭也沒用，你還是跟她好好說，畢竟是她自己的事，咱們當父母的沒法替孩子們活。”

    “聽不進去，我懶得跟她說?！倍未笊﹪@氣，“沒林家的幾個姑娘一半懂事。”

    宋招娣笑道：“那也是您慣得。對了，嬸子，我下午去郵局?！?/br>
    “那我待會兒把東西給你?！倍未笊┱f著，就回屋去拎干豆角和茄子干。

    下午幾個孩子上樓睡覺的時候，宋招娣拎著半袋子東西去郵局。從郵局回來的路上碰到馬振興的mama周淑芬。

    宋招娣一看她笑得十分靦腆就頭痛，又不能假裝沒看見，便問：“你這是干么去?。俊?/br>
    “振興說大娃的鞋好看，非叫我給他做一雙。”周淑芬道，“我想著你們家鐘團長不在家，你帶著幾個孩子挺忙，哪能顧得上，就想找你問問涼鞋怎么做?！?/br>
    宋招娣：“正好，大娃和二娃這會兒在屋里睡覺，鞋脫了擱院子里晾著，你就照著大娃的鞋做吧?！?/br>
    “給你添麻煩了啊，宋老師?！敝苁绶易龌畹氖炙嚥恍校R振興鬧著要鞋，周淑芬很生氣，忍不住念叨宋招娣，沒事閑著干點什么不好，給孩子做什么涼鞋啊。

    可她也知道，天氣熱了，穿著布鞋太熱，島上會做涼鞋的人都給自家孩子做幾雙涼鞋換著穿。又覺得人家孩子都有，自家孩子沒有涼鞋也挺可憐，周淑芬便趁著大家都在屋里歇著的時候去找宋招娣。

    宋招娣不給林中做，自然不會給馬振興做，便一邊納鐘建國的鞋底，一邊指點周淑芬縫鞋。

    周淑芬看到墻角邊的解放鞋，有些驚訝：“你們家鐘團長回來了？”

    “你不知道？”宋招娣奇怪。

    周淑芬：“不是，是我們家老馬沒說鐘團長回來了。”

    “上周回來的?！彼握墟返溃按蟾篷R團長太忙不知道。對了，我聽老鐘提了一句，他回來換別的團上出海，不是你家老馬？”

    周淑芬搖頭：“是別的師的人?！闭f到這里，周淑芬明白了，“我們家老馬整天想著立功，這次劉師長派鐘團長出去，沒派他們團，估計不高興呢。”

    宋招娣：“我們家老鐘剛好跟馬團長相反，恨不得從此以后都不用出海?！?/br>
    “你們剛結婚，鐘團長是不想出去?！敝苁绶覈@了一口氣，“我和老馬老夫老妻的了，說句不怕你笑話的話，他現(xiàn)在見著槍都比見著我親。哪像以前啊，我跟他的感情好的，他一天不見我跟隔了三年似的?！?/br>
    宋招娣笑道：“我們以后也跟你們差不多。有句話怎么來著，再陽春白雪的愛情都會變成柴米油鹽的現(xiàn)實。

    “我還記得有人說過，愛情如果不落到穿衣、吃飯、睡覺、數(shù)錢這些實實在在的生活中去，是不會長久。更何況，我和老鐘之間沒什么愛情，我們是直接越過愛情落到現(xiàn)實。說不定那一天都撐不到明年。”

    “愛情？”周淑芬搖了搖頭，“我以前也覺著愛情挺美的。姚老師的那件事讓我明白，能安安穩(wěn)穩(wěn)過一輩子比什么都好?！?/br>
    宋招娣點頭：“對。有句話叫什么來著，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陪你一起慢慢變老。不過，這話不是我說的，也是別人說的。”

    “說的真好?！敝苁绶伊w慕，“你上過大學就是跟我不一樣，這種話張口就來?！?/br>
    宋招娣謙虛道：“我記性好?！痹捯粢宦洌牭娇奚?，連忙說，“應該是三娃醒來沒看到我，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