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jié)
洛映白小聲道:“是真的。” 他頓了頓又說:“小心他們狗急跳墻。” 夏羨寧道:“你放心吧,墻高了,再著急的狗也跳不過去。” 他的音量不小,齊坤臉色一陣難看,剛要說話,夏羨寧又蹙眉問他:“齊門主,你們青門這次辦出來的事情,只怕不妥當吧。” 齊坤不再做無謂的辯駁,干脆說道:“目前夏處長你們只有兩個人,洛少身上有傷,二位打算憑著兩人之力擒拿我一整個門派嗎?” 夏羨寧是抄了近路,特偵處的其他人還沒有趕過來,齊坤不知道他們來這邊辦案子,還以為只有夏羨寧和洛映白來到了常鄉(xiāng)村。 夏羨寧淡然道:“憑我一個人就夠了,你想試試也可以。” 齊坤:“……不用了,你到底想怎么樣?” 夏羨寧道:“你們幫著長流派的叛門弟子打傷我?guī)熜郑撬匠穑_普通人主動獻身煉制毒物,是公怨。看在三叔的面子上,我給齊門主兩個選擇。” 他的劍還在彭旋身上,夏羨寧向前走幾步,把洛映白擋在身后,拔出了地上的刀:“在這里我跟你們滿門算賬,或者你先跟我回特偵處,青門的人暫時不能離開門派。” 他這話如果單獨來聽,難免讓人覺得可笑,或許青門的很多弟子都想問上一句憑什么——但是此情此景,他們實在沒有辦法張這個口。 就在夏羨寧出刀之際,清光耀目,殺意滿懷,任何一個人都能感覺到那股迫人的威壓逼面而來,更何況齊坤跟夏羨寧家里沾親帶故,更加了解他的身世和為人。 他沉默片刻,長嘆一聲,做出了最明智的選擇:“一念之差鑄成大錯,好吧,我跟你走。” 夏羨寧倒也干脆,立刻收刀,轉(zhuǎn)身扶住洛映白:“感覺怎么樣?” 洛映白這次沒忍住,向旁邊吐了口血沫子:“湊合事吧。” 夏羨寧用拇指蹭了蹭他的唇角,將殘余的血跡抹了下去,只覺得心疼的厲害,突然很想親他一下。 這時洛映白卻又沖齊坤說:“對了齊門主,有件事我還要和你說。” 齊坤悻悻地說:“長流派人才輩出,僅僅是兩個人就能挑了我們整個門派,洛少有什么吩咐盡管開口就是,難道還有我拒絕的余地嗎?” 洛映白一口氣出爽了,這會又開始笑嘻嘻的,道:“吩咐不敢當,只是想告訴齊門主一聲,8千米之外,貴派祠堂門口的兩個石獅子底下被我各自埋了一窩潤潤蟲,你趕緊派弟子挖出來還來得及。” 齊坤:“……” 洛映白之前和魏收說彭旋還有兩個小時才到,兩人提前做的準備就是這個。 上古南方大澤當中有蟲,喜食香火,名為潤頭,頭堅身軟,生命力極其頑強,只要把一雌一雄兩只蟲埋到土里就會迅速繁衍。 齊坤想想這種蟲的特性,一下子就明白了洛映白想干什么——洛釗家這個小子一肚子壞水,也不知道隨爹隨媽還是基因突變,他在來到青門之前肯定已經(jīng)掐好時間了,把這窩潤頭蟲埋在了石獅子底下。 潤頭蟲聞著香火味又吃不到,肯定著急,一著急就會不停地用頭去撞獅子,這樣一來,在他們跟洛映白動手動到一半的時候,祠堂門口的獅子就會倒下。 那可是祠堂,獅子立在門口不是為了威風好看,是為了鎮(zhèn)靈! 齊坤指著洛映白,一肚子的mmp,在接觸到夏羨寧的眼神之后又不得已把手放下了,迅速命令弟子們?nèi)グ褲欘^蟲驅(qū)走。 等到一切都交代完了,夏羨寧走到洛映白前面蹲下來,敲了敲自己的后背,簡短道:“上來。” 第108章 黑貓警長 眾目睽睽之下, 洛映白還有一點難得的羞恥之心,說道:“不用了……” 夏羨寧也不跟他廢話,雙手握住洛映白的小腿, 輕輕用背撞了他一下,洛映白一個沒站穩(wěn),向前一趴, 就被他給背起來了。 夏羨寧顛了他一下, 說道:“摟緊了, 掉下來不賠。” 雖然他說話的語氣和樣子跟平時好像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區(qū)別,但憑著對夏羨寧的了解,洛映白微妙地察覺到他似乎有點不太高興。 他摟著夏羨寧的脖子, 將頭枕上他的肩, 心想等一會一定要問問羨寧他是怎么了。但是激戰(zhàn)過后, 身上的傷隱隱作痛, 身體趴在夏羨寧的背上,又有種異常放松的安心感, 洛映白就在他一步步向前走的節(jié)奏中睡著了。 這件事情牽涉到電視節(jié)目的錄制、村民們的安危、彭旋的審問以及青門的處理, 夏羨寧要做的事情著實不少, 確定了洛映白的傷沒有大礙之后, 就把他放到節(jié)目組騰出來的一個房間里面睡覺,自己匆匆出去,處理各種事情。 夏羨寧先是跟岳濤溝通了一下, 發(fā)生了這樣的事, 看來藏寶環(huán)節(jié)說什么都不能繼續(xù)下去了, 岳濤緊急和臺里聯(lián)系,商量解決辦法,節(jié)目暫停錄制,好在幾個出事的演員受傷都不嚴重,就都暫時留在村子里休息,對外只說是意外受傷。 齊坤和彭旋被隨之趕到的另外幾個人帶了回來,洛映白醒過來的時候,夏羨寧不在身邊,大概正在問他們的話。 洛映白身上的傷不重,只有因為徒手握劍刃而留下的兩道傷痕深可見骨,被紗布厚厚地包了起來。 他單手撐著床,挺費力地坐了起來,剛剛坐好,門就被輕輕敲了兩下,洛映白道:“阿收啊?進來吧。” 魏收噙著點笑意走了進來:“師兄怎么知道是我?” 洛映白道:“經(jīng)常來我房間的人里面,也就你知道敲門了。” 這話一說,兩人同時笑了,洛映白又問:“事情解決的怎么樣了?” 魏收笑意微收,搖了搖頭道:“他不說。夏師兄用了很多辦法。” 洛映白仰起臉來看著天花板,似乎是出了口氣似的,隔了一會才跟魏收說:“你說彭旋當時跟你說的那些話都是什么意思?他說他不想死,可是沒人讓他死啊?還是說,如果他不殺我或者我媽,就會死?” 魏收的表情有些黯然,說道:“我也想了很久,可是想不出來這個原因,但看他的樣子,不會是為了找借口而說謊。” 每個人,甚至包括洛映白在內(nèi),對于再次見到彭旋這件事都感覺心情復雜,一方面他們都明知道彭旋叛變,已經(jīng)不是當年親密無間的師兄弟,但另一方面從小到大的交情,又讓每個人都覺得發(fā)生的這一切總有些不真實。 彭旋當初滿門被滅,他好不容易地逃出來,好不容易地拜上長流派,像是洛映白這樣從小就在門中的弟子,幾乎是親眼看著這個衣衫襤褸跪在地上,求洛釗收他為徒的孩子努力變強、報仇,幾經(jīng)磨難抓住了害死他家人的厲鬼。 他的仇恨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明明從此以后就可以開始新的生活了,可是這個節(jié)骨眼上,彭旋卻突然殘害同門,叛出門派,選擇這樣躲躲藏藏的過日子——為什么呢! 萬般情緒翻涌,洛映白的呼吸逐漸急促,他不愿意讓魏收看出來,也只是蹙眉不語。 魏收輕聲道:“我一開始還在想,他是不是聽從了葛盼明的吩咐,但是聽彭旋的話,似乎又不像……” 洛映白站起來,用沒受傷那只手拍了拍魏收的肩膀:“行了,不想這么多了,咱們?nèi)タ纯矗易约簡枴!?/br> 特偵處的臨時審訊地點設在村委辦公室里,洛映白進去的時候,夏羨寧正在和彭旋面對面地坐著,地上摔著一個茶杯。茍松澤抱著手臂站在旁邊,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顯然溝通的不順利,洛映白一進門,夏羨寧和彭旋同時看了過去。 彭旋動了動嘴,似乎本來想說什么,又把話咽了回去,夏羨寧起身道:“你傷還沒好,怎么來了?” 洛映白擺了擺手:“一點外傷,沒關(guān)系。” 他道:“羨寧,你們都先出去,我要和他說話。” 彭旋迅速地說:“我沒有什么話好說,要殺要剮都隨便你們,反正我人已經(jīng)被你給抓住了,還廢什么話?” 茍松澤怒道:“彭旋,你他媽什么東西?你還挺理直氣壯的是不是?當初你剛來長流派的時候,臟的連大街上的狗都不如,要不是師父師兄收留你給你吃穿,你能活到現(xiàn)在嗎?你這個白眼狼……” 洛映白:“小茍。” 茍松澤一頓,洛映白疲憊地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背,說道:“先出去吧,聽話。” 夏羨寧拽了茍松澤一下,大家紛紛走了出去,房間里只剩下洛映白和彭旋兩個人。 彭旋笑著說:“我都說了跟你沒什么可說的,你還一定要說,你有病嗎?” 洛映白雙手支在桌子上,盯著他。 無論是誰都沒法在被人冷冷盯著的情況下保持笑容,彭旋的表情也有點僵硬了,還是勉強保持笑著的語調(diào)說道:“我覺得咱們之間早已經(jīng)……” “別說廢話。”洛映白打斷他,“給我一個你一定要殺我的理由,我要聽實話。” 彭旋故作無謂道:“那還能有什么理由?我討厭你,我嫉妒你,我見不得你過得比我好,一出生就高高在上,行了嗎?” “是嗎?” 洛映白扯了扯唇角,站了起來,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彭旋,眼眶隱約有點發(fā)紅,又重復了一遍:“是嗎?” 彭旋仰頭看著他,一個“是”字還沒有出口,洛映白忽然暴起,一腳踹碎了面前的桌子,揪住彭旋的領(lǐng)子,把他直接拎了起來,彭旋身后的椅子被帶的“咣當”一下翻倒在地。 旁邊的門開了,夏羨寧緊張地沖了進來。 洛映白沒顧上管他,揪著彭旋吼道:“我剛才說了,我要聽實話!你有仇有怨沖我來,你為什么要殺我媽?那是我媽!” 這樣進的距離之下,彭旋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看錯,洛映白的眼睛剛才確實紅了,現(xiàn)在正有一滴淚水,順著他右側(cè)的面頰滑落下來。 洛映白的情緒壓抑的太久,陡然發(fā)泄出來,再也控制不住,他聽見自己沖著彭旋發(fā)瘋一樣的大吼:“你說話啊!說話啊!說話啊!!” 夏羨寧本來想上去攔他,見到這樣的場景腳步頓住,關(guān)上門悄悄站在屋子一角。 洛映白的胸口劇烈地起伏,手把彭旋的領(lǐng)子越攥越緊:“當時我已經(jīng)完全沒有反抗的能力,你要殺我為什么干脆不痛痛快快地來個了結(jié)?你為什么還要給我留一口氣?你讓我醒過來,聽到我的師弟殺死了我的母親,你讓我一下子失去了兩個重要的人!彭旋,你為什么這么恨我?你敢做不敢說嗎!啊?” 彭旋原本低著頭,這個時候也猛地抬眼,對上洛映白的目光,冷笑道:“為什么?對啊,我也想知道為什么!我他媽現(xiàn)在血本無歸,我想殺你又沒有最終下得去手,該死了又不甘心去死,自己隱姓埋名顛沛流離,活的像陰溝里的老鼠,我是圖什么啊!” 洛映白急促地喘了兩口氣,說道:“你什么意思?” 彭旋一把揮開他的手,怒道:“我的意思就是,你活著我就活不長,你明白嗎?只有殺了你我才能活下去!你說你拿我當兄弟,你根本就沒有,你以后會害死我的!” 他喃喃地道:“如果我當時補一刀的話你就死定了,只需要那一下,你死了,我再裝作為了保護你身受重傷,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葛盼明身上,也不會有人知道我做了什么!結(jié)果我重新活一輩子,我什么都沒有做到!” 洛映白瞪著他,顯然情緒還沒有平復下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認真在聽彭旋說話,兩個人一時僵在了那里。 夏羨寧大步走上來,把洛映白的手從彭旋的領(lǐng)子上拿開,將彭旋甩到了椅子上,說道:“你把話說清楚!自己做的事自己擔著,少往別人身上賴。” 他輕輕撫了撫洛映白的后背,幫助他平復情緒,又拿來一把椅子,半扶半按的讓洛映白也坐下了。 彭旋平靜了一會,看著對面的夏羨寧,夏羨寧不躲不閃,冷冷回視,過去在門派學藝的時候,他這樣的目光幾乎讓每個師弟都感到害怕,但是這一回,彭旋反倒慢慢挺直了脊背。 他道:“我之前曾經(jīng)死過一次,不,或者說我本來應該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是重新活了一遍。我,是重生的。” 萬萬沒有預料到的一句話,夏羨寧和洛映白兩人同時動容,夏羨寧立刻想起了之前葛盼明的話。 彭旋和洛映白竟然全都是重生而來!那么,他們兩個的重生又是否來自于同一個平行空間,又是否出于同樣的原因呢? 隨著彭旋的講述,夏羨寧發(fā)現(xiàn)這當中有著很大的差別。 人的重生與穿越,實際上正依附于一種平行空間理論而存在,這種理論認為,除了我們本人所在的時空以外,還有無數(shù)相似的時空并行存在,這之間卻無法產(chǎn)生任何的交點,每一個時空中的任何變化,都會引起不同的產(chǎn)生。 這就如同一個站在岔路口的行人,他可能選擇任何一個方向,而任何一個方向的選擇,又會衍生出更多的岔路。 洛映白的重生改變了他自己的死亡、江語佳的死亡以及后來夏羨寧的自殺,而現(xiàn)在他們所面對的彭旋,顯然又是從另一個平行空間重生而來。 在那個空間里,洛映白看書的時候沒有遭到襲擊,大家都平靜地生活著,而在洛映白研究生二年級的那一年,師兄弟幾個人去解救被綁架的人質(zhì),這個過程中遇險,彭旋因被洛映白拉去擋住了妖怪的攻擊死亡。 夏羨寧聽到這里,斷然道:“不可能。” 就是打死他也不可能相信,洛映白會犧牲別人來為他自己擋開危險,要是說他奮不顧身救人還靠譜點。 彭旋淡淡道:“你愛信不信,反正我說的都是我當時見到的,即使有什么誤會,我也確實是因為大師兄而死。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如果在那件事發(fā)生之前他死了,那我就安全了。” 夏羨寧身子一動,已經(jīng)被洛映白眼疾手快地按住,洛映白把什么都讓了出來,此刻倒是平靜不少,他攔著夏羨寧,沖彭旋道:“繼續(xù)。” 彭旋笑了笑,同樣不想再吵,就接著講了下去。 他上一世死亡之后,照管理被拘到地府,按理說彭旋本來應該隨著陰差去閻王殿接受判決,但也不知道他是幸運還是不幸,正在半路上的時候,突然就趕上了地府發(fā)生惡鬼暴動的越獄事件,大地震蕩,現(xiàn)場混亂一片。 推搡之間,連押送的陰差都不知道擠到哪里去了,普通的陰魂嚇得瑟瑟發(fā)抖,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波及魂飛魄散,但彭旋卻在這暴動當中窺見了自己的一線生機。 他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古怪地沖洛映白笑笑,說道:“師兄,你說咱們兩個多有緣,我十三歲那年第一次得救是因為你,后來死是因為你,再一次能夠逃生還是因為你曾經(jīng)跟我說過的一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