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謝華小心翼翼地踏了上去,路面的紅光發出像水波一樣的漣漪,但很穩當,于是她順著這條路,很快找到了廖仲住的那間小平房。 門虛掩著,廖仲和他的妻子正在吃飯,謝華假裝路過,貼著他們的門口走過去,悄悄在外面看了一眼,發現兩人飯桌上只有幾個糙饅頭和一碟咸菜。 她并不知道就這點吃的也是紙做的,只想著廖仲過去可從來沒吃過這種東西,他到底是為什么要回到這里呢?那個坐在他對面的女人,難道是他在這個世界的奶奶?那么他的妻子又在哪里? 這時,房間里忽然又是一聲脆響,接著就是破口大罵的聲音,謝華嚇了一跳,連忙站遠了一點,但是那罵聲卻還是依舊無遮無攔地傳了出來,她聽了兩句才明白,是廖仲不小心把一塊饅頭掉了,里面的女人在罵他浪費,罵了兩句不解氣,居然還動起手來。 而且……那個女人竟然就是廖仲心心念念惦記著的妻子! 謝華忽然一下子明白了,為什么廖仲在夢里拼命地喊救命。 第55章 放棄 她聽著那罵聲, 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遠遠地藏在一棵大樹后面眺望, 好不容易等到了那個老太太打累了,罵罵咧咧拎著個小筐出門去, 謝華才重新悄悄走出來,小心翼翼到了那個小破房子的門口。 門上掛著一把大鐵鎖, 鎖的樣子倒像是比門還要結實一些, 謝華照著洛映白教的那樣,在鎖上畫了一個簡單的小圖案,然后門鎖一下子就開了, 她接到手里,發現這東西輕飄飄的, 原來不是鐵質。 謝華走進門去,聽見一個驚恐的聲音問道:“誰?是誰來了?!” 她一看,發現廖仲被捆的像個粽子似的,扔在墻角,謝華害怕老太太回來, 快速地沖過去給他解繩子,小聲道:“我來帶你走, 你別叫了。” 廖仲聽見“走”字哆嗦了一下,條件反射地開口道:“我不走,我不走, 你別打我, 我真的再也不敢走了啊!” 他畏畏縮縮的模樣與謝華印象中的那個人相去甚遠, 謝華心里生出了一股無名火,道:“你看清楚點,是我!你不是嚷著要回家嗎?我過來帶你回去,你要是不走我就自己走了!” 廖仲的喊聲一頓,抬起頭來仔細端詳謝華,發現真的是她,一時之間幾乎痛哭流涕,連忙道:“我走我走,小華,謝謝你!以前是我對不起你,出去以后我一定……唔!” 謝華用力把他身上的膠帶撕了下來,低聲道:“別廢話了,那就快點。” 她攥著廖仲的手一拽,說也奇怪,拽動的竟果然不是他紙做的軀殼,而是直接將廖仲那一部分的魂魄扯了出來,兩人飛快地向著外面跑去。 兩人出了門,廖仲焦急地說:“怎么辦?接下來該怎么走?這地方特別邪乎,輕易是出不去的。” 相比他的焦急,謝華卻猶豫了一下,問道:“你不跟你的妻子說一聲嗎?或者留張字條……她的日子是不是也不太好過?” 廖仲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你剛才都看見了?” 謝華淡淡地嗯了一聲。 廖仲攥緊她的手,似乎是很不愿意回想之前那些事情,語調壓抑地說:“那個老娘們,每天就知道折磨我,她簡直就是個魔鬼,我他媽可管不了她,咱們走吧,快點走,萬一她回來了就徹底完了!” 廖仲攥的有點過緊了,雖然是魂體,但不知道為什么,謝華總覺得自己手上有種黏膩的感覺,要不是洛映白叮囑過千萬不能松手,她真的很想擦一擦。 她道:“我剛才都聽見了。你那個妻子等了你這么多年,生活那么不容易,她會變得暴躁蒼老,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廖仲不耐煩地說:“那能怪我嗎?又不是我故意讓她等著的!再說了,你也等了我很多年,你不是也沒說什么嗎?!” 謝華匪夷所思地盯著他,廖仲可能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語氣過重,清了清嗓子,重新放緩了聲音道:“總之我知道你善良,之前是我不對,一時鬼迷心竅了,以后我會好好對你的,過去的事你就別cao心了。咱們快點走吧。” 謝華深吸了兩口氣,告訴自己冷靜冷靜,這個時候,她的耳邊隱隱響起一個聲音,問道:“可以了嗎?” 周圍明明再也沒有其他人,那聲音卻輕柔溫潤,仿佛就響在耳邊一樣,正是洛映白的聲音,謝華躁動的心情一下子安穩了不少,回答道:“可以了。” 她面前忽然重新出現了那條紅色的路,傾斜著直通天際,洛映白道:“那就快點順著路走,不要往身后看,不要注意兩邊,有事也先回來再說。” 他從始至終不過是個剛認識幾天的陌生人,所言不多,卻仿佛對謝華的所有心情都理解似的,謝華聽見了那句“先回來再說”,不知怎么的,鼻子忽然一酸,帶著哭腔嗯了一聲,抓緊廖仲順著那條路就跑。 廖仲跟著她一起狂奔,然后兩個人很快就都明白了洛映白為什么讓他們盡量不要注意兩邊。 陰陽界是一個完全虛化,主要靠意念支撐著的世界,走離開的路,就如同甩掉了這個世界里的東西,重新獲得新生,而過往經歷過的一切早就已經成為了廖仲生命里的一部分,隨著兩人奔跑的腳步不斷剝落,也就順帶著將他昔日夫妻恩愛,幼子承歡的生活呈現在兩個人的眼前。 只要稍有猶豫留戀,這種遲疑就會加大廖仲魂魄的重量,拖慢兩個人的腳步。 和另一個女人的恩愛往事出現在來救自己的未婚妻面前,廖仲相當窘迫,謝華不回頭,他不知道對方是怎么想的,但也能隱約感覺到這一次謝華的冷淡,于是小聲道:“小華,過去的事你別放在心上啊,我愛你。” 這整條路都是洛映白強行用法力在異空間撐起來的,非常辛苦,要是換個本事低點的,恐怕連半分鐘都撐不過,只要一松手,謝華和廖仲一起完蛋。 他廢了很大勁,好不容易等到手上力道一輕,知道路上沒有人了,立刻松手坐在旁邊的椅子,緩緩順氣。 廖德連忙親自上去給他扇風遞水,殷勤問道:“大師,下面該怎么做?” 洛映白道:“人該醒了吧。” 廖德一轉身,只見謝華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神情恍惚,另一邊的廖仲卻還是一動不動,他顧不得別的,連忙上去晃了晃兒子的身體,叫道:“阿仲?阿仲?” 洛映白都不用湊過去,就知道他沒回來,問謝華道:“怎么回事,你們在路上遇到危險了?他呢?” 謝華忽然痛哭起來,一邊哭一邊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把他帶回來,我們跑的時候一不小心手松開了,廖叔,洛大師,都是我的錯……” 洛映白看了她一會,緩緩道:“算了,別哭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畢竟廖仲不是他兒子,謝華這么不容易,誰都沒有資格怪她,,但比起洛映白來,廖德就沒有那么淡定了,他氣得臉色都有點變了,指著謝華道:“你、你既然不行,干什么非得要搶著去!” 謝華只是重復對不起,一句話都不解釋,人家小姑娘挺不容易的等了廖仲這么多年,又主動跑去冒險,廖德埋怨幾句,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又去求助洛映白:“大師,請問還有辦法嗎?這次我去,我去可不可以?” 洛映白道:“你去,可以,但是我不行了,沒勁了。至少得恢復一個星期。” 費了很大的力氣沒有辦成事,洛映白說這句話的時候心里也很是懊惱。在廖仲身上定下標記的人是他,這件事也只能他辦,就算換了夏羨寧過來都沒用。 洛映白猶豫了一下,這里的一個星期對于廖仲來說就是幾十年,但是就算他告訴了廖德,除了加深對方對于謝華的埋怨來說也毫無作用,所以洛映白干脆也沒提。 在場的人都能看出來他的臉色不好,廖德雖然心焦,也只好點頭,再三拜托道:“謝謝大師辛苦,請您下周一定要來,辛苦費您說多少是多少,絕無二話。” 洛映白扯了張紙,他累的慌,也沒心情好好寫字,龍飛鳳舞地在上面劃了一堆狂草遞給廖德:“上次那些已經足夠了,廖先生如果有心,可以捐助一下這幾家敬老院。” 廖德連忙說:“應該的,應該的……那,洛大師,下周約個時間,我去接您?” 洛映白說:“不用了,該來的時候我自然會來。” 他離開廖家不久,忽然收到了一條陌生的好友請求,洛映白通過之后,一個微信名叫“深水靜流”的人接連發來兩條消息: “洛大師您好,我是程因。” “還是很希望能夠跟您交個朋友,輾轉打聽到了您的微信,希望洛大師不要介意。” 洛映白心情正有點不好,沒想到還有人上趕著來送人頭,他看著這兩條消息,在對話框里打出了“不,我很介意”幾個字。 猶豫了一下,洛映白又刪了,改成了“好啊,很高興正式認識程先生”。 搭上線了! 程因看見了洛映白的回復之后,忍不住翹起唇角笑了笑,眼底閃過一絲不屑,之前那個小警察還以為不讓洛映白給他留電話他就沒辦法了,這種想法也實在是太看不起人,他的招可多著呢。 他迅速給洛映白回了個笑臉,放下手機之后,重新拿起身邊的吉他打算練歌,撥了幾下剛剛進入狀態,練習室的門就被人“砰”一下踹開了。 程因不用抬頭就知道是誰,淡淡地說:“這不是家里,是公司,你能不能注意一點?” 羅元凡眼睛通紅,一聲不吭,伸手去拿他放在旁邊的手機,程因眼疾手快地搶先一步把自己的手機塞進衣兜,皺眉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羅元凡瞪著他:“你什么態度?” 程因道:“我還能什么態度,上次吵架的事沒幾天,你這么快就忘了?” 羅元凡冷笑道:“是嗎,原來還在為那件事生氣啊?我還以為你都忘了呢!不然你上午的時候為什么要去我們學校?” 程因一愣,隨即道:“我是去了你們學校,但我可沒說是去找你的。” 羅元凡氣的幾乎想踹他兩腳:“沒錯,是我傻逼,還以為你想和我道歉,結果你打著我的名義跟我們學校的人套洛映白微信號,你他媽夠可以的啊!你想干什么?” 程因不耐煩地說:“干什么都得跟你匯報?我找他有事。” 程因是他的男朋友,洛映白是他的仇人,他媽的自己挨了欺負,程因不幫忙修理對方也就算了,居然還一副湊上去套近乎的架勢,這怎么可能不讓人生氣!太不恩怨分明了吧! 羅元凡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這一陣我舅家里有事顧不上我,我的負面新聞又多,你立馬就和我保持距離想去抱別的大腿了。你是不是瞎啊?洛映白能幫你個屁!程因我告訴你,風水輪流轉,做人不要太勢力!” 程因低著頭彈吉他,好像沒聽見他說話。 羅元凡一把搶過他的吉他,狠狠往地上一砸。 一聲沉悶的巨響,仿佛也把程因頭腦里最后一條名為忍耐的弦崩斷了,他一下子跳起來,幾乎破口大罵:“你他媽沒完沒了了是不是?對,我接近你就是為了找路子,你自己沒本事過氣了,還他媽非得讓我在你一棵歪脖樹上面吊死嗎?你有病嗎?從現在開始,咱們分手,我愛找誰找誰,跟你沒關系!滾!” 羅元凡之前那番話一多半都是氣話,卻沒想到會把程因激成這樣。他從來沒有見過程因真實的一面,一時都驚呆了,渾身哆嗦,氣的不知道該說什么。 程因發泄完了之后,意猶未盡,又嘟噥了一句:“怪不得連換了幾個宿舍都沒人待見你,你他媽多招人煩,自己心連一點逼數都沒有,服了。” 補刀再次扎心,羅元凡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轉身就跑出了練功房——再不走,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上去打爆程因狗頭。 洛映白回學校上了兩天課,周五下課后剛出教室,手機鈴聲就歡快地唱了起來:“爸爸,爸爸,我們去哪里呀……” 周圍的好幾個同學發出笑聲,一個高瘦的男生從后面推了把洛映白的腦袋:“小朋友,你幾歲了?” 洛映白道:“滾滾滾!沒有情調的家伙!” 他接了電話,笑嘻嘻地拖長音叫了一聲:“喂,爸爸~” “……喂,兔崽子。”洛釗被他惡心出一身雞皮疙瘩,沒好氣地道,“你在學校?沒課了來特偵處,晚上出去吃飯。” 洛映白答應了,打車去了特偵處,進去之后聽秘書說洛局長正在檢查關押處的法陣布置,夏處長倒是在辦公室。 洛釗是國家偵查局局長,平時忙得很,并不在這邊辦公,但是他來檢查,夏羨寧這個親傳弟子竟然沒有陪著,也是挺奇怪的。 洛映白沒去找嚴厲的老爹,偷偷跑到了夏羨寧的辦公室門口,悄悄開門溜進去,想嚇他一跳,結果進去之后發現夏羨寧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靠! 洛映白一下子就反應過來,為什么這小子作為最高領導沒有陪著太上皇檢閱,洛釗肯定是看見他睡著了就沒叫他起來! 他幾乎用頭發絲想也知道,在這里睡覺的如果是親生兒子,洛局長肯定是一腳踹飛毫不留情,順帶附送檢查反思一條龍服務。 哼哼哼,夏羨寧有什么好的這么喜歡他…… 好吧,就算夏羨寧的確很好,自己也很喜歡他,但是親爹這么偏心眼的還是很不多見了。 洛映白悄悄湊到夏羨寧面前,看他的臉,夏羨寧眼睫毛很長,眉頭微微擰著,睡著了也好像是在生氣一樣。 洛映白心里有點癢癢,手也癢癢,吹了他眼睫毛一下,結果夏羨寧沒反應。 洛映白興奮里搓了搓手,從兜里拿出了上次在陰陽界賣下的兩枚花卡子。 這是他這輩子第二次買小姑娘的東西,第一次買是小時候送夏羨寧當生日禮物,被他生氣地砸了,這第二次洛映白在挑的時候就很想再不怕死地給他戴戴,窺探半天,沒敢實施,現在好機會來啦哈哈哈! 他以逐幀播放的慢動作,小心翼翼拈起夏羨寧腦袋上的一撮毛,將一個小卡子別了上去,由于手法不熟練,別的時候不小心扯住了夏羨寧的發絲,夏羨寧動了一下。 洛映白立刻嚇得停住了手,屏住呼吸看著他,好在夏羨寧沒醒,換了個姿勢繼續睡。 洛映白無聲地舒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把另一個卡子又別了上去,這次很順利就完成了。 夏羨寧那張秀氣的小臉,配著腦袋上面兩朵粉色的小花,實在是太可愛了,太合適了! 巨大的成就感在胸口膨脹,洛映白忍笑繞著夏羨寧看來看去,變幻角度打量自己的作品,然后悄悄摸出自己的手機,照幾張照片回去仔細觀賞。 可就在他把手機舉起來的時候,夏羨寧忽然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