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
“走,咱們往焦婷婷的婆家走一趟!”他在路口當機立斷決定調頭。 向美蘭卻不同意:“去她家干什么?你還沒被打夠啊?去什么去!現在最要緊的是一鳴,咱們得趕緊去看看一鳴,看能不能治,他是個男人啊,要是不能治……”有兒子就能有孫子,如今兒子出了事,向美蘭一輩子都以這個兒子為重,這會兒自然把孫子放一邊了。 周正和她看法不一樣,周正現在更相信孫子以后才會給他養老。 他道:“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那我一個人去,你一個去找一鳴去!” 周正還去過省城,但向美蘭,那真是一輩子縣城都沒去過兩次,即便這會兒更擔心周一鳴,但她還怕自己走丟了呢,所以到底一邊罵著焦琴琴一邊跟著去了。 他們第一次來焦婷婷婆家,因為知道這會兒焦婷婷夫妻倆還在周家村呢,所以就先是找了人問這兩天有沒有看見焦婷婷家有人帶孩子來,得到了否定答案,就直接去了焦婷婷婆家。這邊孩子是跟爺奶在一塊的,老倆口怕直接問人家不說,愣是蹲守了半天,直到下午焦婷婷夫妻倆都回來了也沒看見周大寶,這才不情不愿的離開。 而到了周一鳴所在的城市,因為有電話,倒是很順利的見到了人。 這哪里還是他們往日那個意氣風發一表人才的兒子啊,此刻周一鳴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身上被子上都有血,臉色一片煞白,人也是昏睡著,看著跟沒了半條命似得。 向美蘭先就撐不住了,撲上去抱著周一鳴一只手就嚎啕大哭起來。 到底是疼了那么多年的親生兒子,周正同樣也心里難受,他沒過去,而是轉身去找醫生了。 周一鳴這樣的情況那真是少之又少,他的主治醫生見了周正,難免的將周正徹底打量了回。送周一鳴來醫院的是他實習地方的同事,出租屋的房東打電話叫的,那人也是個大嘴巴子,所以周一鳴為啥會這樣,主治醫生也知道的七七八八。 這會兒看清楚了生養出周一鳴那樣人的父親,他就扶了下自己的眼鏡,冷冷道:“沒辦法,人送來的太晚了,就算想做手術縫合都不行。失血過多啊,能保住命那都是老天爺保佑,還想再多,你就是去國外也做不到!” 周家哪里能有錢去國外治,在這醫院周正都心有點虛呢。 可這到底是他兒子啊!一個男人……就是古時候那些宮里的太監,那都好些都心理變態呢。他家一鳴是娶過媳婦生過孩子的,這做過男人的人以后再不能做男人了,誰都接受不了。 這可不僅僅是丟人了! 周正眼睛紅著,恨不得給醫生跪下:“醫生,我求求你了,我就這一個兒子,我就這……” 醫生本來就覺得周一鳴干的事兒惡心人,連帶著對周正也沒什么好印象,頓時就不耐煩的擺手道:“你不是還有孫子呢嗎,聽說你那兒媳婦還懷著個呢!行了行了,該說的我都跟你說了,我這還忙著呢!” 就這么被趕出去,周正忍不住抹了一把老淚。 他現在都不知道該不該怪兒媳婦了,要是周一鳴不亂來,他三個孫子都有了啊! 向美蘭也從周一鳴同事嘴里得知了事情大概,她當然不會怪自己兒子,只怪上害了她兒子的焦琴琴了。周正到病房的時候,她罵的太狠叫周一鳴的同事都聽不下去了,人家只道:“既然你們這做爸媽的都來了,那我就先走了,人交給你們照顧吧!” 眼下已經確定治不好了,又沒有性命危險,那還治什么呢? 兒子已經這樣了,重要的是找到孫子啊! 周正就道:“咱們帶一鳴回去吧,回家好好養著,等身體好了,再來這看看工作怎么辦。” 向美蘭卻是不滿意周正的態度,她怒氣沖沖瞪著周正,道:“你這是人說的話嗎?一鳴都這樣了,回什么回,咱們現在應該盡快把他治好!我不回,要回你一個人回,我要留下照顧一鳴,我不怕沒錢給他治,我去他單位要去!我好好的兒子變成這樣了,我非得去要個說法不可!” “我不留在這!我要回家!我要立刻回家!”就在向美蘭說話的當口,周一鳴醒了,他立刻激動的叫了起來,“焦琴琴呢?她是不是回家了?這個賤人,我要回家,我要弄死她!” 向美蘭跟著就哭罵道:“那個賤人不見了!帶著大寶,說是自己臟了要去死!她想去死怎么不早去死,偏要害了你,又害了我乖孫子!” 去死了? 周一鳴倒是不懷疑,可憑什么? 把自己害成這樣,說死就去死了,她倒是想得美! 他的大好前途沒了,他甚至連男人都不是了,焦琴琴這個賤人,他恨不得要把她大卸八塊!他頓時激動的抓了向美蘭的手:“死了嗎?真死了?看見尸體了?我要回去!她是火化還是直接下葬了,她死也別想就這么死,我不把她割成一片片的,難消我心頭之恨!” 他這兩天都是打了鎮定劑的,這會兒鎮定劑的效果沒了,他一激動,抓著向美蘭的手力氣大到向美蘭臉都疼變形了。再是心疼兒子她也受不了,一邊掙扎著一邊道:“她失蹤了。一鳴啊你松手,你掐得媽好疼,你趕緊松手!” “失蹤了?”周一鳴突然拔高聲音,憤怒的滿臉陰郁,“怎么就失蹤了?她對我干了這種事,你們就沒把她攔下給我報仇?你們——”他一面用力掐向美蘭,一面瞪向周正,“你們還是我親爸親媽嗎?你們居然就讓她走了!說,你們是不是一伙子的,你們是不是故意串通好了來害我的!” 這么怒吼完,他不客氣的一把甩開向美蘭,直把向美蘭摔的撞在一邊床角上,頓時額頭一側就被撞破流血了。向美蘭到底年紀不小了,摔坐在地上頭暈眼花,竟是一時都沒能起得來。 周正沒動,就這么站在一邊冷眼看著。 周一鳴已經怒得眼都紅了,抓起一邊床頭柜上的茶缸子就砸過去:“你這個老不死的!你看什么看!你看什么看!那賤人把我害成這樣,你就不知道把人逮住收拾了給我出口氣啊!” 周正沒動,任由那茶缸子打在額頭,頓時額頭就紅了一片。 “一鳴他爸——”向美蘭顫聲喊道。 周一鳴轉而又抓了亂七八糟的東西砸向向美蘭。 向美蘭趕緊躲到一邊,任那些東西掉在地上發出響聲。她又是心疼又是恐懼,只能求助的看著周正慢慢在地上挪爬過去:“一鳴他爸,怎么辦,這怎么辦啊?” 周一鳴惡狠狠看著他們,狂躁的像是看見了焦琴琴,可因為下身實在疼痛,到底沒能起來。 周正踢開向美蘭,轉臉就跑了出去。 向美蘭哭得都絕望了:“一鳴啊!你這是干什么啊,你都現在這樣了,你還有誰,你只有我和你爸了啊!你爸他……他本來就更喜歡周青柏了,你再這樣,他不管你了可怎么辦啊?” 周一鳴頓了下,似乎是聽進去這話了,但下一瞬就彎腰,撿起地上的鞋就照著向美蘭砸了過去。他喝罵道:“你哭什么哭?還不都怪你!你要是把夏櫻說給我做媳婦,現在我哪里會這樣?我省城開了兩家大飯店,手里更是有花不完的錢,我哪里還需要工作,哪里還需要去給別人伏低做小裝孫子?都怪你!那么好的媳婦,你偏偏說給周青柏!” 向美蘭都哭不出來了。 她千挑萬選的夏櫻,明明是說給周一鳴的,是周一鳴不要的啊! 然而她還沒分辯呢,看著周一鳴一副要吃了她的表情,就把那話給咽回肚子里了,她不想被打。她覺得她現在要是說的話,一鳴能不顧自己身體跳起來打她。 周正把這些話都聽在耳朵里,大步進了門,直直沖到周一鳴跟前,一針就打在了周一鳴脖頸里,然后手用力一推,針管里的藥水就推進去了。周一鳴瞪大眼正想對他動手,然后動作就慢了下來,很快便軟軟往床上一倒,睡著了。 向美蘭忙嚇得爬起來:“一鳴他爸,你給他打了什么?” 周正道:“鎮定劑。他現在真沒法留在這了,咱們把人帶回去,以后的事情再說。” 向美蘭這下也顧不得拒絕了,只能應下。 因為周一鳴的情況特殊,兩地又不太遠,他們是花了大價錢連夜趕回來的。一路上周一鳴沒醒,到家后周正就直接找了繩子,把人給鎖在了東側間,然后才吩咐向美蘭:“你看好他,千萬不能給他松開,要不然我怕他傷了你。這些鎮定劑給你,他醒了要是還發狂,你就給他打下去。要是不發狂了,就好好照顧著。我出去找大寶,不會太久,我每天晚上都會回來。” 周一鳴都這樣了,向美蘭也知道周大寶的重要性了,她這輩子就只有這一個孫子了。 只是想到焦琴琴,她和周一鳴一樣恨極了:“要是碰到焦琴琴,你就把她……” “閉嘴!”周正直接呵斥住她:“你干什么?你是想叫我去坐牢嗎?我要是去坐牢了,你能有什么好?一鳴這樣你還指著他能賺錢?地里的活你能干的動?小草就那么被你賣了,青柏又不搭理你,沒有我,你們母子是想餓死嗎?!” 向美蘭動動嘴皮子,到底是沒說出反駁的話。 周正能去哪里找呢,無非是再去一次焦婷婷婆家,蹲了小半天沒發現,垂頭喪氣的坐車去了省城。他不敢來的太早,怕夏櫻和張靜不僅不搭理他反倒是還趕他,而且吧,周一鳴出了這樣的事,他現在是出門見著誰都低頭,丟人啊! 所以一直等到周青柏放學,他才趕緊攔下了周青柏。 周青柏倒是對他沒那么不耐煩,一是周一鳴有這樣的下場他心情好,二是周正沒胡亂闖進好味道他覺得還算是懂事。因此就叫他等著,回去說了一聲,過來帶他去一邊的小面館叫了兩碗面。 父子倆對面坐下,看著像是老了十歲還不止的周正,周青柏先開口:“事情我都知道了,說吧,你來找我想干什么?” 第153章 周青柏這話可謂是又冷又硬,別說兄弟情,連半分同情都沒有。 周正的確早已對周一鳴失望,而因著昨天的事,他更是已經對這個兒子放棄了。可是周青柏這樣冷冰冰的態度,他卻依然有些接受不了。然而能怎么辦,接受不了也得接受,周青柏已經今時不同往日了,他這個親爸,說的話并不有什么用。 一把年紀的人了,面還沒上來,他對著兒子先稀里嘩啦的哭了。 是得哭啊! 他在周一鳴身上傾注了一輩子心血,甚至是連親閨女都給賣了,結果呢?結果好得很,這個兒子不僅沒法叫他享福過上好日子,反倒是叫他丟人不說,后半生還很可能要靠著他過日子! 周青柏就靜靜看著他哭,心里毫無波動。 好在周正也沒一味的哭,他終于抖著嘴唇道:“青柏啊,你是一鳴的哥哥,親哥哥啊!他現在這樣了,你說……你說可怎么辦啊!” 周青柏不是錙銖必較的人,尤其后來娶了夏櫻日子過得這么好,按理更不應該計較。可是只要想起夏櫻的前世,他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之際,也對周家的人全都厭惡至極。所以他冷笑道:“當初周一鳴搶我上學的機會時,你怎么沒說我是他親哥哥?” “當初周一鳴結婚搶了東側間住,你怎么沒說我是他親哥哥?” “當初周一鳴設計搶我媳婦害我丟人,你怎么沒說我是他親哥哥?” “還有,分家的時候,你一毛錢沒拿給我,怎么沒說我跟他一樣都是你親兒子?” 端面送過來的老板娘本是覺得周正哭的可憐的,結果正好聽了周青柏的一番話,頓時覺得周正面目可憎了,把面用力往他面前一放,熱燙的面湯甚至都濺到了他臉上。 周正哪有心情和她計較這些,他看著周青柏,更是滿臉愧疚說不出話。 周青柏挑起面前碗里的面條自顧吃了起來,都吃了大半碗了,周正才帶著哀求意味的再次開口:“青柏,從前的事情都過去了,咱們都不要再計較了好不好?現在……現在一鳴他已經成了廢人了,他以后沒法去上班,也不可能再娶到媳婦。青柏,你現在日子過得好,你搭把手,你搭把手幫幫他,幫幫我找找大寶好不好?” 不管什么時候,有錢就好辦事。 像是周青柏如今,即便他不拿錢出來,就他那么好的人緣,回老家吆喝一聲,定然多得是人幫忙的。人一多,那周大寶就肯定能找到了。反正不管怎樣,周正是不信焦琴琴會帶著周大寶去死的。 “你是我爸,我對你有責任,以后你老了干不動了,每個月養老該給多少錢我都會給。但周一鳴和向美蘭,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要是心疼他們,把你的那一份讓給他們我也不說什么,你要是因為這樣早早就不在人世了,那我還省了一筆錢。”周青柏半點沒留情,這話說完,立刻又說到周大寶身上:“不管他去哪兒了,焦家老倆口都還能干又沒拖累,賺了錢會不管嗎?還有焦琴琴,她是自己出去打工賺錢也好,再嫁也罷,她這親媽定然是疼孩子的,大寶有她這親媽會過得差嗎?反倒是跟了你,你一個人的養老錢能養四個人?是能供他上學,還是能給他蓋房子娶媳婦?” 周正嘴唇快速抖動著,很想說:那不還是有你嗎? 可哪怕他懷著這樣的想法,卻也知道只要周青柏不答應,不管是講人情還是講法律,周青柏都不可能會把侄兒接來養的。而大寶要是真養在他跟前,他又不能時刻看著,萬一再像今天一樣一鳴又發瘋了,會不會把大寶打出個好歹啊? 還有一鳴他媽,現在也是恨焦琴琴恨的要死,會不會遷怒到孩子身上? 這些都是不可預知的,但卻都是可能會發生的,周正還真不敢冒這個險。 他絕望道:“可那是我們周家的骨rou啊!青柏啊,難道你能眼睜睜看著我們周家的骨rou流落在外,看著他可能改別的姓,可能將來跟著焦琴琴再嫁,叫別人爸嗎?” 周青柏笑了下,道:“爸,我的骨rou在隔壁樓上乖乖躺著呢,你可別亂說。對了爸,我家兩個孩子叫什么,你還不知道吧?” 豈止不知道,連兩個小孩長什么樣他都沒看見。 周正被問的臉色漲紅,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周青柏已經吃完了面,放下筷子起身去付了款。再回來坐下,就道:“既然你知道大寶不會真有生命危險,那我勸你最好就這樣算了,以后說不定還有機會能見到那孩子,他瞧著可不像一鳴,在他小時候你對他那么好,他說不定就記得的。至于焦琴琴,我想你比我更知道這個人有多聰明,等大寶長大了,你覺得她會不會打發孩子到我這里來?指望著從我這個大伯手里要點兒好處?” 當然會! 焦琴琴那就是個聰明人,早都跟他說好了! 周正忙問:“那你……” 周青柏擺手打斷他,道:“我這么跟你說吧,你只要看好周一鳴,老家安安分分什么事不要鬧出來,以后大寶上門,我絕不會不管。當然了,老家那邊要是什么事都沒有,我心情一好,多給你點養老錢也不是不可能。你自己想想吧,我這個人什么性格你現在也知道的,你自己決定怎么選。” 還能怎么選? 周正苦笑,這根本就是不給他選擇的機會啊! 沒滋沒味的吃完面,他放下碗,卻發現面前有人放下了兩百塊錢。猛地一抬頭,就看見飯店的老板娘,正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這是你兒子剛剛給我,叫我等他走了給你的!你這兒子可真是個好兒子,你對他那樣,他還給你錢!要我說,你一把年紀了就別再折騰了,聽兒子話,好好過下半輩子吧!” 周正抖著手接了那兩百塊錢,一時感動的想哭。 說起來他這一輩子,小草是早早被賣了沒了聯系,一鳴向來只知道問他伸手要錢,從沒拿回家一分。也就只有青柏了,從前是幫他干了那么多活,幫他撐著一個家,而現在明明對他怨氣那么大,卻還又給錢又給保證的。 他還能怎么樣呢? 就算不感動兒子對他的好,為了下半輩子著想,他也不能再亂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