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你給我停,少轉移話題,奶奶今天不打死你不姓苗!” “打不死,不如跟小爺姓白!” “你……真的要打死你個混賬!” 苗小柔掄起算盤朝他砸下去,白睢卻是個動作敏捷的,輕輕一扭身就躲開了。她撲了個空,那火自是不小反旺的,舉著算盤追在后面不揍他一頓這氣難消。 “哐當——”門被推開,一大清早的合正宮的宮人們就看見他們的皇帝陛下穿著中衣,光著腳從屋里沖出來。 后面追著舉著算盤的苗姑娘,也是光著小腳丫子,身上的外衫松松垮垮,嘴里憤而喊著:“你給奶奶站住,不要臉的狗東西。給多你臉了,慣得你越來越欠收拾!” 宮女甲:“……” 宮女乙:“……” 宮女甲:“咱們……要不要上去護駕?” 宮女乙:“陛下沒喊護駕,還、還是不要了吧。” 宮女甲:“嘖嘖嘖嘖……瘋得不輕啊。” 倒是有侍衛立即沖了上來,卻被皇帝狂喝:“滾開,滾開!” 白睢心里冤枉啊,明明可以一溜煙跑不見,卻又擔心她氣著了或是摔著了。他和她之間的事,概不許旁人參合,所以這一追,追得繞著合正宮跑了兩個來回。一個嬌小纖瘦,一個高大健壯,渾似只小白兔追著大老虎跑。 苗小柔累得不行,滿頭大汗別說算盤都快舉不起來了,腰她都快直不起來了:“你給我……給我站住。” 白睢回頭看她,見她扶著柱子叉腰喘氣,臉蛋紅彤彤,那小可憐樣兒似下一刻就要癱倒坐地上去。算了算了,腳邊一個臺階,他順腳就踩空下去…… “唉唉唉……嘶——”一腳踩空,用手撐了一把,恰恰好磕到右手被她咬傷的地方,于是便坐在地上喊痛。 苗小柔大口喘著氣走過來,見他抬著右手,那右手的紗布在地上擦得臟兮兮的,定是碰著了傷口。這……某個混賬癱在地上,她是打還是不打。 耳邊聽著他的喊痛聲,循環不停,聽得她太陽xue脹得慌。生氣,心疼,愧疚……三種情緒糅雜在一起,害得她生生舉不起那算盤劈他面門上。 半晌過后,只聽得算盤砰的一聲砸在地上,砸破了一個角,三五顆算珠脫落滾到白睢腳邊。 “我今天都不想看到你!” 她說完,帶著三千丈的怒火轉身回去了。 白睢哭喪了臉。他冤枉,他真的冤枉…… 連著幾日苗小柔果然不樂的見他,鎖在屋內畫王八,畫完還讓宮女送來給他。今日份的倒有新東西,不是王八,卻是豬腦袋。 半日后,苗小柔欣賞了來自白睢的回信——一只吐著舌頭的狗,趴在地上耷拉著耳朵。 畫的他自己么?她笑了,抱起一直在她腳邊蹭來蹭去的貓兒,揉了揉貓兒身上柔軟的毛,提筆又在狗子背上畫了只貓。 這色胚,真討厭。 才不要輕易饒了他呢。 正當她畫貓的時候,白睢這條吐舌頭的狗卻沒一點狗子模樣,正關在書房,顰著眉頭和毛崇之秘密商談要事。 毛崇之頗有些自豪:“郭放見奴才不救翠枝,自知與奴才生了嫌隙影響巨大,又想補救,前兒將兵部一個缺給了奴才老鄉吳松。咱們啊,這不又占了個要職。” “嗯。”白睢摩挲著手上的傷,一個牙印兒清晰可見,“昨日他后院起火,今日可有新消息。” “還不曾傳來呢。” 昨日郭放的后宅鬧了好大動靜,他的長子被揪出竟給親老子下毒,郭放發狠命人抽了長子一百鞭子,送去莊子誓不再見。 因他那兒子忌憚弟弟,曉得父親更屬意次子,便想到了投毒的法子,好叫郭放活不到次子長大,不得不慢慢將權柄轉移給他。 從長子身上搜出毒|藥時,他那兒子極力喊冤,連頭也磕破了卻沒能讓自己的父親相信。身邊的仆從都招認了,誰相信他是冤枉的。 可他那兒子確實是冤枉的,因為這毒啊,是白睢讓人下的。 先是謝懷安憑空消失暴露敵方隱藏實力,再是毛崇之態度微妙不與合作,緊接著后院著火,郭放因斬斷父子關系而與長子舅家鬧了矛盾,此外,還有他的幾個心腹莫名遭暗殺……一系列陰招使下去,必然叫老賊感覺四面楚歌,形勢所迫不得不有所動作,他這廂再將大權送入老賊之手,老賊為了改變現狀必急于求成。 也就是說,當發現自己其實并不會那么早死,還有大把大把時間把小皇帝拱下來后,郭放不會放慢腳步,反而會發狠爭奪,又因早已因病產生速速奪|權的想法且有了部分安排,便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然凡成大事需講個天時地利人和,天時地利郭放都占了,人和卻還未夠格。倘若冒然推進,必然會暴露一堆空子給他白睢鉆。 這不,讓他在兵部撕開一條口子。 至于為什么不下劇毒,干脆毒死郭放,原因也不復雜。郭放手下幾十萬大軍,皆聽他的號令,可若是他突然暴斃,換了個人來當小朝廷的一把手,這些將領未必信服新的老大。若是內部分化成幾股敵對,明眼上看著是消除了郭放小朝廷的威脅,可若是夏國這時候打過來呢。 豈不一鍋端了他黎國。 所以,他要除郭放,就要除掉他的整個勢力。 如今大權給了郭放,暗斗逐漸浮上水面,昨日已有夏國探子將黎國朝堂大亂的消息送回夏國,若他猜的沒錯,這仗很快就會打起來。 毛崇之:“那咱們還得找個理由御駕親征啊。” 白睢:“簡單,下個旨帶上馬楊和他的兵馬,假意借機反他郭丞相。如此低劣的招式老賊必輕易識破,將計就計同意朕去迎敵,背后動些手腳,來個借刀殺人一箭雙雕。” 那馬楊便是曾經的魏王,現在已被去了藩王名號,封了忠勇公。當初他是夏國藩王,后來投了黎國,本以為會有一番作為,誰知被郭放壓到至今。他多多少少也算投靠了郭放,但心里也清楚郭丞相不可能真正容他,便一直沒有交出手上兵馬。而今要么等死,要么置之死地而后生,一旦得到機會,必定頭一個反了郭放。 毛崇之緊張:“那樣豈不危險?” 白睢,笑:“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魏王手上還剩下的幾萬兵馬必能為朕所用,雖然少了點,但有朕在,怕什么。” 說到此處,門外便有宮女敲門。毛崇之出去看了眼,回來時手里多了個承盤:“嘿,陛下,是苗姑娘送來的畫,這回又不知畫的什么。” 白睢忙叫他拿過來,打開,見畫還是他先前畫的那幅,狗子背上卻被她添了只貓。能跟他開這玩笑,大抵是放過他的意思吧。稍晚些時候去找她,想來因不會再被甩黑臉了。 就是她這畫功啊,一言難盡,差點看不出來是只貓。 毛崇之忽而因此想到個事兒:“咦,那苗姑娘呢,陛下您要是打仗去了,她怎么辦?是否也要送走。” “帶上。” “戰場上刀劍無眼……” 白睢摸著手上被她咬的傷——在結痂,有些癢——無可奈何搖搖頭,嘴角露出一抹暖意:“若不帶上她,她這個倔脾氣的,肯定得跟朕絕交。” 更何況,倘若不給她添份功績,將來她一介小小商人之女又如何坐穩皇后的位置。就憑她曾經救駕?不,還遠遠不夠,他必須借此機會給她添功。 毛崇之了了:“那……苗姑娘要以什么身份隨軍呢?陛下,您可別忘了,女子不得擅入軍營啊。” 這個問題白睢早就琢磨好了,挑眉反問:“她必須在朕眼皮子底下,除了侍寢的,難道還有別的身份好使?” 不是,陛下,您這是要苗姑娘跟您睡一個帳子一張床嗎? 作者有話要說: 白睢:“感覺自己婊婊的。” —— 我flag立在這里,白蓮花裝多了,早晚翻船。 第43章 苗小柔從白睢那里聽說, 可能要打仗了,緊張了足足有半日。后來鎮定下來,頭一件想到的事就是攤開紙筆給雙鳳寫家書。 寫道,一去戰場,生死由命,今生不知還能否再見。若天不走眼,下輩子再做姐妹,此后漫漫歲月各方主意還需meimei自己拿定。在此愿雙鳳喜樂安康,一生平順。 噙著眼淚寫了許多, 等白睢來找她時,將這封厚厚的書信拜托他送走。心中的悲傷尚未緩解,便見他劍眉微聳, 坐下說了句:“咦,忘了告訴你, 你若隨軍了,那身份可得有些講究。” 她用帕子擦擦濕潤的眼角, 小鼻子紅紅的,也坐下來,開始剝瓜子:“什么講究?” “女子不得擅入軍營,這你知道吧?” “知道啊。” 白睢摸摸下巴,面上頗有些為難:“能入軍營的無非是軍妓, 再有便是將領們的妻妾,就連在身邊伺候的人也通常會從女仆換成男仆。所以,你說你要用什么身份跟著去?” 苗小柔剝瓜子的手頓了頓, 眨巴眨巴眼:“那你的意思是,我作為你的貼身丫鬟去都不行?” 他蹙著眉頭趕緊把頭搖,神色更有些焦慮:“那是不行。小爺給你舉個例子——假如一個將軍帶了個丫鬟貼身伺候,他身邊最得力的小將醉了酒或是發了瘋,把這丫鬟玷污了。那你說將軍是替一個丫鬟出氣,懲治了那小將,還是息事寧人索性將丫鬟賜給小將。” 苗小柔歪著腦袋想了想,她不大明白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平素是如何處事的,但她知道上邊兒的人哪怕犯錯也素來是不講王法的,要不然世間哪兒來那么多冤屈。 “嗯……大概是息事寧人吧,雖然丫鬟很委屈。” 白睢奪了她手中的瓜子,把小碟子端到自己面前來,順手摸摸她的頭,十分欣慰:“那就對了,所以你不能是丫鬟身份隨軍,那多危險。” 苗小柔打開他的爪子,詫異地看著他剝瓜子,倒也沒心思琢磨他這舉動背后的意思,問道:“那我怎么辦?” “我不是說了么,少有女眷隨軍,但凡是有,不是軍妓就是將領們的妻妾。軍妓……呸呸呸,跟你沒關系,剩下的不就只有妻妾身份了么。” 苗小柔著實愣了一愣,而后:“哦——” “哦什么?” “原來你挖個坑,在這兒等著我。” 白睢甩了甩手——去他娘的,這瓜子怎么這么難剝——一臉耿直:“我哪兒挖坑了,是小爺求著你隨軍的么?也不知道是誰,不肯去東洋陪自己meimei,非要留下來當拖油瓶。行啊,小爺絞盡腦汁給她籌謀,還攤上白眼了,嘁!” 苗小柔無話可說。 她想了想,確實是她吼著要隨軍。雖然疼愛meimei,但是讓白睢一個人面對艱難險阻,她又不忍心。哪怕是個死,她也和白睢死在一起。那……這個妻妾的身份……她……還不能接受嘛。 繼續剝瓜子,白睢語氣平緩語速不急不慢,聽起來不過是在布局罷了,誰也沒著意去坑:“這倒也簡單。彪啊,忘了么,你本來就是既定的皇后人選。而今孝期也過了,現在這個局勢再提立后,郭放斷然不會反對。你便以皇后身份隨軍,這有什么使不得的。” “使不得!”拒絕的話她脫口而出。 倘若是在以前,她還能坦然裝一裝這皇后,可現在感情變得無比復雜了,她做不到頂著皇后鳳冠,還心無旁騖什么都不多想。“皇后”的意義,只怕已經沾染了“妻子”的意義。 “為什么使不得?” 心跳暗暗快了起來,桌子底下她的手無意識地攪弄著袖子:“那要不……給我個才人什么的……那些大老爺們兒不敢動我就是了。” 白睢斜眼瞅了瞅她,用手戳了把她的腦門兒,恨鐵不成鋼道:“你王八畫多了,這里全用來裝王八了?” 苗小柔苦著臉捂著額頭,卻想力爭一把:“那你說,等打完了仗我怎么辦。咱們總還得分開,皇后這么大個身份壓在頭頂上,到時候我難道還得在你后宮一直待下去。倒不如封個才人什么的,要消失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 白睢繼續剝著他的瓜子,翹起二郎腿來:“哦,那小爺一個皇帝,說出去的話不用作數么?” 苗小柔:“……妃子也行。” “嗯,什么妃,彪妃?” 她是認真的,卻得了他這么一句玩笑,氣呼呼地捶了他一腦袋:“白睢,我跟你說正經的!” 少年不耐煩地鎖了眉心,倒像是她在無理取鬧:“我也跟你說正經的,現在朝廷上下誰不知道未來皇后是你。要么立,要么不立,沒有說了要立,卻最后成了妃子的。小爺金口玉言,不改!” 得,看把他氣的。是她自己吵著要隨軍,白睢費心安排了,她卻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總歸是過分了些。說到這里,發現當真沒得變數了,苗小柔只得平復了語氣,咬咬嘴唇:“那……好吧,皇后就皇后吧,我樂得被人伺候。可是以后呢,你要是沒辦法再還我自由身,我寧可頂著丫鬟身份隨軍。” 白睢面前的小碟子已經裝了半碟瓜子仁兒,對于她的提問,少年并沒有露出為難的表情,卻是無情嘲笑道:“叫你多讀點書你不肯,天天抱著你那破賬本看,沒學識了吧——往前說,歷朝歷代又不是沒出過廢后出宮的事。往后說,規矩是人定的,爺是皇帝,想怎么來怎么來。大不了想個法子令你假死脫身換個身份,嘁,這有多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