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江九幺站到了他的身后,她看著滿目不敢置信的間桐雁夜,親口告訴他這個事實:“櫻被過繼到間桐家了,現在已經不是遠坂家的女兒了。” “什么?!間桐家?!” 比起小櫻已經不在了的這件事,間桐雁夜聽到了個更加可怕的東西,間桐兩個字在一瞬間將他的思考能力全部切斷,陳舊舊創更是被毫不留情地揭開。 “為什么會這樣?” 間桐雁夜知道自己問出了一個相當可笑的問題,他應該比誰都清楚這是為什么。自從他離家后,間桐家就失去了合適的繼承人,唯一的兄長所生下的兒子更是沒有半點魔術回路,那個老頭子當然無法接受間桐家就此沒落,數百年的野望無所托付,所以他需要一個擁有魔術回路的繼承人。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那個老頭竟然會盯上遠坂家的孩子,而遠坂時臣竟然還同意了。那個看著優雅從容的男人說到底也跟老頭子一樣,是為達到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的、丑陋的魔術師,竟然將最重要的女兒讓給了間桐家。 沒有人會比他更了解間桐家的手段…… “雁夜,雖然知道這于情于理都很過分,但我還是想知道那孩子在間桐家過得怎么樣,所以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有辦法……” “不要再說了!”間桐雁夜胸腔燃起的怒火近乎將他的理智燃盡,他打斷了遠坂葵的話后一把摁住她的肩膀,“我現在就去把櫻帶出來!” “……” 江九幺對間桐家知之甚少,下意識以為那會是個與遠坂家相當的魔術世家,從剛才見到間桐雁夜以后,更天真地認為間桐家的人都應是這樣的品行純良,但從間桐雁夜忽然激動乃至惱怒的反應來看—— 她似乎……大錯特錯。 “等下!!” 江九幺已經顧不得什么溫婉端莊的形象,她在大聲喊住了快步離開的間桐雁夜后,又撈起了長裙一個跨步越過了涼亭的長椅跑到他面前。 “我也要去!!” “不行!!” “什么不行!!當媽的去見自己的女兒有什么行不行的!!” “……………………” 這是自幼相識以來,間桐雁夜第一次見到遠坂葵發怒……也是第一次被這樣的遠坂葵吼得一句話都無法反駁。 * 間桐家在冬木市過河后的深山鎮,與不斷發展的新都不同,這里的時光仿佛被停止一般,與間桐雁夜記憶中十年前的樣子相較起來,沒有任何改變。 靜謐的街道,古樸的舊宅,這是間桐雁夜曾經誓死不再踏足的地方,但今次為了最重要的人,他又回來了,帶著無窮無盡的悔恨和憤怒。 “葵,你還是不要跟我一起進去了。” “都走到這兒了,你還在說什么。” 因為這扇門的背后是終年不見陽光的可怖地帶,在那里棲息的是普通人決計無法想象的東西。 但他在來的一路上,始終無法說服遠坂葵,與其讓她在他看不到的時候貿然來到間桐家,倒不如在他的陪伴下一起去。 原本是抱著這樣的打算的,但臨門口他又遲疑了,如同向陽花般生長在花園的女人不該面對遍生罪孽的間桐家。 但已經有人為他做下了決定,間桐家老宅的鐵門緩緩打開,似乎正在歡迎兩人的到來。 間桐雁夜吐出口氣,他緊握雙拳,已不再迷惘:“走吧,葵。” 事實上,在江九幺看到間桐府邸的時候,她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這是一處與遠坂家完全不同的老宅,一路走來近乎沒有照明,僅有幾只忽明忽暗的蠟燭勉強照亮主路徑。 在間桐雁夜的帶領下,他們很快走到了客廳,而正坐在沙發上的是個干瘦的老頭,他正是現今間桐家的家主,間桐臟硯。他的腦袋與四肢都如同木乃伊一樣干瘦,但深陷的眼窩露出了矍鑠的精光,無論外貌還是行為,都是異于尋常的怪人。 十年不見,他還是間桐雁夜記憶里的樣子,就如同這處陰森恐怖的老宅一樣,數百年如一日地存活在這個世界上,為了一次次延長自己的壽命而不停使用令人作嘔的式術。或許等他壽終正寢了,這個家伙仍會以這腐朽的身體繼續存活于世吧。 但此刻,比起嘲諷曾經說過不再踏足間桐家的間桐雁夜,這個不老不死的魔術師把更多的注意力投到了與他一同出現的女人身上。 “哦呀哦呀,這可真是稀客啊。”間桐臟硯看向站在不孝子身邊的遠坂葵,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小葵,距離上次見面快十五年了吧。” 江九幺一點都不想搭這口寒暄,眼前這個老頭讓她感覺非常不舒服,尤其是他看著她的眼神,就像躲在暗處的爬蟲類緊盯著獵物。 她強忍著不適感,對間桐臟硯鞠躬后直抒來意:“我是來看望我的女兒……我是說,間桐家的女兒,間桐櫻的,希望您能讓我們見上一面。” “桀桀桀。”老人從喉嚨里發出了潮濕的笑聲,他點了點頭并露出了古怪的笑容,“當然可以了,你們畢竟是至親骨rou,小葵你也是我看著長大的,你的請求我一定會滿足。” “……謝謝。” 竟然一口答應了,沒有一絲猶豫。 過分的順利讓江九幺一時間除了感謝外無話可回,就連間桐雁夜都為之一愣,一直到間桐臟硯柱起拐杖親自為兩人引路之后,他終于知道了那個冷酷殘忍的魔術師會答應這份請求的原因。 “這個方向是……不可以!!葵!!!” 間桐雁夜立刻反應過來要拉住跟間桐臟硯前往老宅深處的遠坂葵,但他的雙腳被忽然從地板下爬出繼而交織在一起成為繩索的黑色蟲子扼住——這正是間桐臟硯最擅長的式術。 “葵!回來!!別過去!!!!” 江九幺回頭后看到了在地上掙扎著要爬過來的間桐雁夜,他痛苦地向她伸出手,但很快又被其他涌上來的蟲子捆住了臂膀。 “放心吧,雖然間桐家引以為恥的不孝子,但他始終身負間桐家的血脈,我是不會對他怎么樣的。” “……” “來吧,小葵,不要讓櫻等太久。” “…………” 間桐雁夜痛苦地在地上掙扎,他望著遠坂葵跟著那家伙走遠了的背影,第一次感覺到了刻入骨髓的無力與絕望。 他被狠狠按在地板上,緊緊咬住的牙關滲出了血絲。 “葵,不要過去,不要看……因為小櫻、小櫻已經……” 伴隨著間桐雁夜絕望的叫喊,江九幺跟著老人緩慢的步伐走到了老宅深處。 “歡迎參觀,我最驕傲的作品。” 老人的嘴角揚起了最大的弧度,在兩聲從喉嚨擠出的刺耳笑聲后,地下的大門朝她打開了,而撲面而來的便是濃烈的腥臭和放大數倍的爬蟲類聲響。 “這是……” 陰冷、潮濕、腐朽,所有可以想到的負面詞匯都無法形容的地下房間,四周的墻壁上是一間一間如同蜂巢般間隔開的蟲室,而這些蟲室的宿者,那數以萬計的丑陋蟲子已盡數爬出了巢xue在地底堆積交疊,他們像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正在興奮地瘋狂移動纏繞,同時發出悉悉索索的巨大躁動,光是聽到聲音就讓人頭皮發麻。 而在那由蟲子構成的黑暗波浪中,唯一的潔白是屬于那個女孩的身軀,曾經溫柔又明亮的笑容已經被宛若死去的表情所代替—— “……櫻?” 江九幺的腳下一軟,差點癱倒在地上,無論是身為人類的良知,還是被遠坂葵這具身體帶來的感情,她的身體和理智都被全部撕碎了。 “櫻——!!!!” 她近乎瘋狂地要沖下蟲庫,但被最后一刻被趕來的間桐雁夜一把摁在了原地,他的四肢都有嚴重的燒傷,看來是用茶幾上燭臺的火焰燒盡了困住他的蟲子。 間桐臟硯露出了惋惜的表情,他深深地嘆了口氣:“真是的,明明就差一點了,小葵就能過去陪櫻在一起。” “閉嘴!你個混蛋!!!” 間桐臟硯并沒有為此生氣,他露出惡劣的笑容后不慌不忙地說道:“說到底還不是你小子的錯。六十年的周期來年即將到來,在第四次圣杯戰爭里,間桐家已經無人出戰,你的兄長鶴野的魔力不足以驅使servant,所以直到現在仍沒有得到令咒。如果不是你個無能的家伙逃離了間桐家,我又何必大費周章搞來遠坂家的女兒。不過已經沒關系了,就算錯過了這次戰爭,六十年后我仍然有勝算。在遠坂家女兒的胎盤中,定能孕育出優秀的術士。我對她這個好容器可是有很大期望的。” 間桐臟硯的話如同一把利劍,狠狠刺進了間桐雁夜的心臟,他心里其實比誰都清楚這層因果關系,但當著遠坂葵的面被無情地說出來,無異于將他心臟劃開后再狠狠攪動。 間桐臟硯非常享受不孝子的這番痛苦掙扎,他的目光又移到了被狠狠按倒在地后就不再動作的遠坂葵,大概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后失去了神志吧。 啊,禪城家的好苗子落到遠坂時臣的手里真是可惜了。 想到這里,間桐臟硯再次忍不住發出惋惜的嘆息,他用手中的拐杖撥弄著女人的長發,但嘴里的話又是間桐雁夜說的:“枉費我當年刻意安排你們見面相識,為的就是禪城家這塊極好的母體,結果你竟然這么不爭氣,就這么隨隨便便讓半路出現的遠坂時臣把人搶走了。如果當初你們能在一起,加上我的蟲術,在她的肚子里一定能孕育出比遠坂家的兩個丫頭更優秀的孩子吧。” 間桐臟硯說話間又一頓,他像是想到了極妙的主意,發出了嗤嗤的笑聲。他走到女人身旁,并用拐杖的一端狠狠扎進了企圖攻擊他的間桐雁夜手腕中。 “櫻這孩子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頭三天還能不時地哭和叫喊,第四天開始已經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今天早上把她放進蟲倉,本來只想試試她能呆多久,沒想到被蟲子蹂躪了半天,現在還有氣在。” 伴著不孝子痛苦凄慘的叫聲,他俯身到他窺覬已久的女人身旁,以引誘的姿態對她說道:“小葵,你一定很想拯救自己的女兒吧?那不如做個交易,由你代替她接受我的蟲術。” “……” 光是想象那個場景都讓間桐臟硯感到興奮地戰栗,他抱著雙臂繼續說道:“比起青澀稚嫩的幼、女身體,我可愛的蟲子們一定會更喜歡與優秀如遠坂家主的魔術師交合過的成熟rou、體,這該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我一定會讓你成為最棒的母體!” 說話間,他又用力擰了擰手中的拐杖,讓準備破口大罵的間桐雁夜只得痛苦的哀嚎。或許他可以直接留下女人的,不管她的個人意愿,畢竟是遠坂家先觸犯了兩家互不可侵犯、不可有所交集的盟約。 他朝遠坂葵伸出了枯朽的手,但就在一瞬間,他以為已經失智的女人忽然奪走了他手中的拐杖,以干凈利落的動作劈開了他的腦袋。 “桀桀桀,這可真是出人意料啊。” 他的拐杖不過是普通的木質手杖,如果只是以人類的攻擊,根本無法傷及他的皮毛,所以—— 間桐臟硯的目光看向在女人雙臂上初次顯現的特殊紋路,正散發的青色光芒證明這正是禪城家的魔術回路,她是在情緒的巨大波動后無意識地發動了強化類的魔術加固了他的拐杖。 “以為禪城家就此沒落的我實在是太大意了。” 江九幺震驚地看著腦袋被一分為二卻還保持原來狀態不慌不忙說著話的間桐臟硯,而隨之而來的是蟲子爬動的聲音,和著腐rou的氣味。 rou體雖然在不停地腐敗掉落,但他的生命力卻無半點減損,只因為他本就脫離了人類的范疇。 悉悉索索。 悉悉索索。 往腳邊爬上來的蟲子從老人的腳踝開始,吸住他的皮膚,用像是吸盤的嘴從表皮吃進骨頭和神經里面蟄伏著,再更進一步地往上吃進去。 這里攀爬寄生的蟲子與底下將女孩反復吞入吐出的蟲子相似,他們聚集在一起如同黑絨絨的地毯,而老人的rou體正是由它們所組成,骨頭和骨頭、內臟和內臟間,全都被蟲子所代替,沒抽離組合之間都會有幾只蟲子稀稀拉拉地往外掉出去。 如此反復后,間桐臟硯便如同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站在了江九幺和間桐雁夜的面前,而他們根本不是這不老不死的怪物的對手。 “好了,玩笑也該到此結束了。” “那么,是不是該考慮我剛才的提議了呢?小葵。” “我可是會為你跟鶴野……不,果然還是雁夜吧,為你們準備好溫暖的住處的,桀桀桀桀桀桀。” “…………………………………………” 第82章 <82 月之暗面(四) 自幼時與禪城葵第一次見面起,間桐雁夜便認定了自己想要守護一生的東西。 他記得那年被自己所謂的父親間桐臟硯帶去禪城家的情景和那年長三歲的少女笑著向自己遞出的手。那是他在陰冷潮濕的間桐家從未感受過的溫度,少女的笑容就好像她的名字一樣,燦爛美麗,永遠向陽盛開,追逐屬于自己的幸福。 哪怕她所追逐的太陽并不是自己,他在千百次的糾結猶豫后還是選擇了放手,只因為她在說起那位將成為自己丈夫的年輕魔術師時,臉上露出了對未來充滿期待與憧憬的表情。 嗯,只要葵幸福就可以了。 間桐雁夜記憶里少女的笑容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陰森恐怖的罪惡之地,而他已經認定要守護一生的女人此刻正被那只千年不死的惡鬼捏在手里,能保護她的的不是別人,不是那個永遠趾高氣昂的遠坂時臣,而是他,也只有他——間桐雁夜。 “放開……放開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