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和尚發狂?” “是啊。”燈籠嘆了口氣,紙糊的大腦袋隨風擺動了兩下,“連佛祖都度化不了的心,怕也只能是惡鬼了。” “……” 燈籠鬼不愧是早晚聽大和尚念經的,說的話都讓人摸不著頭腦。 “那你怎么又被丟到這兒來了?” “嘖,還不是被人撿走后又嫌晦氣,可惜我肚里沒油,火苗都點不起來,不然一準嚇死他!”燈籠鬼拖著個舌頭,又將話題拋到了她頭上?!澳悄隳??掃把。” “唉,我上輩子是塊石頭。” “涂壁!是你嗎涂壁?!” “……涂你大爺。” 江九幺甩了臉色,涂壁這名字聽著就跟rou腳似的,一下子就把她想講故事的**全部打消了。 但這燈籠鬼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見她不說話了,便又開始絮絮叨叨說起了自己。 這一講便是一宿,中間都不帶喘氣的,好在內容生動活潑,聽著也不讓人覺得無聊。 江九幺也在他的話語間,慢慢補全了這次的世界觀。 按照時間推算這應該是平安時代的日本,也是個人鬼共存的年代,原本屬于陰界的魑魅魍魎于現世出現,可與人類共享大千世界。但有群人對此表現得極度不滿,他們懂得觀星測位、畫符念咒,還可以跨越陰陽兩界,甚至可以支配驅使他們。 那些人就是—— “陰陽師。” “哦。” 看著燈籠鬼神秘兮兮的樣子,江九幺表現得特別淡定,一聽到那些個魑魅魍魎,她就多少猜到了會是這個套路。 “你們這兒一定有個大名人叫安倍晴明吧?!?/br> “哈?那是誰?” “……哦,沒事了。” 好吧,看來這位祖宗還沒出名。 “總之,你個剛開化的小妖看到陰陽師記得趕緊躲起來,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br> “是是,前輩說的我記下了?!?/br> 燈籠滿意地點了點頭:“虧得前年平安京的那場大火,那些陰陽師估計都忙著協助重建都城,也沒功夫管我們這些小妖怪?!?/br> “哇,平安京被燒了?”她要是沒記錯的話,平安京就是這個時代的京都別稱,也就是天皇所在的地方。 “是啊,我聽說還是一大妖怪干的,至于是誰就不知道了?!睙艋\倒也沒有在意,繼續悲愁莫名地說道,“也就咱這種n級的小妖怪一天天地躲著那些個陰陽師,像人家ssr級的大妖怪,隨隨便便一把火就能把他們燒得哇哇大叫的?!?/br> 江九幺震驚了,什么n什么ssr,她怎么不知道平安時代已經有英語了?!而且這種等級區分根本就是卡牌游戲吧?! “等會兒……啥叫n啊、ssr???!” “哦,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是從哪兒傳來的一套說法,非要把咱這些個妖怪分成三六九等,不過這看起來是瞎胡鬧的分法,仔細想想還挺精準的,我們慢慢也就默認了?!?/br> “……………………” “不管怎么說!燈籠我總有一天也能成為名震整個平安京的大妖怪??!” “那、那我給你鼓掌?!?/br> 可惜她沒有手,只能靠嘴發出了拍手的音效,啪啪啪啪啪地配合著燈籠鬼肚膛里仿佛再次騰起的火光,那早滅了的燭芯也跟著忽閃忽閃起來。 不管是人,還是東西,活在世上總得有點抱負和理想。 雖然燈籠說的話聽起來挺玄乎的,但時間久了,江九幺也就接受了這種設定。 她現在是個活在食物鏈最底層的n級掃把妖怪,沒有靈力,沒有經驗,就連普通的化形都做不到,唯一有的只有燈籠這么個跟她境遇差不多的朋友。 可惜的是她的朋友并沒能陪她多久。 那是燈籠被扔到垃圾堆的第七個日落,一路過的乞丐縮在角落的背風處,夜深了便想點火取暖,順手就要在垃圾堆里找個方便引火的。 這一順手便拿過了分外扎眼的燈籠,沒兩下便將他扯碎了,連聲救命都沒來得及喊。 江九幺眼瞅著燈籠就這么沒了,她卻連伸手阻止都做不到,此時恰逢巷口灌進一道風,將滿地碎片呼呼吹散在空中。 不消一會兒,便再也尋不到了…… 燈籠是她在這個世界遇到的第一個能說上話的朋友,他從來沒說過自己叫什么名字,她就總“燈籠”“燈籠”地叫他,就好像他總“掃把”、“掃把”地叫她一樣。 他成天碎碎叨叨,沒個正經,明明是個連燭火都燃不起的小妖怪,卻說總有一天能成為名震整個平安京的大妖怪。 但最后他什么都沒來得及做,在個乞丐手里化為一堆廢紙碎片。 江九幺在這一瞬間忽然覺得,自己活得就跟個笑話一樣。 一晚過后,乞丐睡醒便拍拍屁股走了。 然后沒過多久,巷子里又來了個平民打扮的男人,他提溜著剛從早市買來的食物,在看到垃圾堆里的掃帚時忽然停下了步子。 他把她拿了起來,當空甩了兩把,嘴里嘀咕兩句“還能用”,便將她夾在咯吱窩里帶走了。 就這樣,江九幺在某種意義上擁有了新的主人。 山口家是一戶老實本分的農戶,因為祖上沒有留下農田,男主人山口利便自個兒帶著鋤頭去開墾了片荒地。雖然離村里遠了些,但憑著他的勤懇努力,幾年下來,這些地皮的農作足夠他養活自己和繳納稅收。 前兩年經人說媒娶了妻,年前剛抱上了大胖兒子,一家三口勤儉節約,過得也算是其樂融融。 江九幺自然發揮了她身為掃帚的優良品質,每天都在年輕婦人的手中掃干凈屋子里的每一處臟地方。 嘩嘩嘩…… 嘩嘩嘩…… 嘩嘩嘩…… 等到了晚上,江九幺就在屋子的角落里乖乖躺著,今天的她依舊是一把聰明伶俐的掃帚。 夜深了,每當萬物沉眠之時,山口家的屋外就會出現一個模糊的身影。 江九幺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隱約能感覺到對方也是個妖怪,她總是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每回只是抱著主人家的小嬰兒在家中走動,有時候還會哼唱搖籃曲。 那是個好聽的女聲,沒有半點惡意。 江九幺連著受了幾天的驚嚇后也就習慣了,想來這妖怪是跟嬰兒有什么淵源,而且也多虧了她,這孩子從來沒在半夜鬧騰過,也讓平日勞作辛苦的山口夫婦能睡上安穩覺。 然而,妖有好妖,人沒好人。 山口家的安閑日子沒有過太久。 那是個稀松平常的夜晚,他們一家三口早早睡下了,就連江九幺都跟著倚在墻上呼呼大睡。 然后一伙山匪便闖了進來,他們手持粗劣的刀具,逼迫他們交出所有錢財和糧食,稍有不從便拳腳相加。 為了家人的安全,山口利自然交出了所有,但那伙人貪婪的目光又看向了他的妻子,欲行不軌。 山口利立刻抓起了離得最近的掃把充當武器,直面沖上去要跟那幫畜生同歸于盡,但她這破棍子哪兒是利器的對手。 山匪的刀刃一下便貫穿了男人,在妻子凄厲的尖叫聲中,痛苦且不甘地摔倒在地,他很快沒了氣息,但雙眼仍死死地瞪著兇手。 見丈夫死了,年輕婦人在憤恨中掙扎反抗,也同樣被利器刺死。 趴在床上的嬰兒早早醒了,父母慘死的樣子映在他的眼里,明明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紀,卻也哇哇大哭了起來。 江九幺仍被死去的男人握在手中,她看著滿地的刺目紅光和從肚膛里流出的內臟,忽然明白了自己這回的本體到底是什么—— “掃把星。” 沾誰誰死,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第57章 <57 橫掃天下(二) 血氣溢滿農戶家狹小的屋子,任誰聞到了都會覺得嗆得慌,只有那幫山匪不覺得,他們早已經習慣了這個味道。 眼見著殺了人,他們沒有理由再留在這里,而亮晃晃的刀便朝向了仍在哭啼個不停的嬰兒那里。 “嘖,這兔崽子怎么處理?也不知是男是女?!逼渲幸粋€山匪咂咂嘴,他一手扯開裹著嬰兒的薄被子。 “你管那么多!這小崽子哭得招人煩,趕緊一刀了事!” 緊隨其后進來的刀疤臉對小嬰孩毫無興趣,拿著刀在屋子里翻來翻去,鍋碗瓢盆被翻得叮咣響。 “嘖嘖,這一家子窮鬼,咋就一點值錢東西沒有?!” 刀疤臉一邊翻騰一邊罵罵咧咧,小嬰兒絲毫沒有減弱的哭聲激得他更煩躁,他一腳踢了個鍋子過去。 “我說老三,你有完沒完!不是說讓你把那小雜種宰了嗎!” “哎喲!你瞎踢什么踢!我就是覺得這小孩兒還是賣了比較合算!” “就你麻煩事兒多!” 刀疤臉翻遍了屋子的每個角落,只掏到一點干糧和夫婦倆過年時存的幾塊腌rou。他把東西隨意裹了裹,抄起刀走到嬰兒身邊。 “哇啦哇啦哭得老子煩躁!這賠錢的小雜種,留著干什么!送下去陪他爹娘去!” 刀起刀落就在一瞬間。 可也就在這一瞬間,刀疤臉忽然發現背后生出了個巨大的陰影,張牙舞爪地將他跟老三籠罩其下,逼人的寒氣嚇得他舉刀的手都停了下來。 他驚嚇之余慢慢回過頭,而映入眼簾的竟是—— “……掃帚?!” “我去!哪兒來那么大的掃帚??!” 沒錯,江九幺升級了!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她只覺自己的身體仿佛能順著意念移動一下,緊接著便有一股潮熱的氣息貫穿全身。 原來是掃帚沾了人類的精血,山口夫婦死不瞑目的怨氣瞬間充盈她全身,以靈為脈,以氣為血,硬生生打通了她的七經八脈,化出了雙手與雙腳。 “媽呀!這大掃帚還有鼻子有眼?。 瓛?、掃帚成精了??!” 很好,總結很到位。 江九幺的憤怒到達了頂點,可就在她卯足勁兒準備把他們拍到墻壁上摳也摳不下來的時候,一陣妖風呼一聲吹散了窗戶,山匪手里的火把嗖嗖兩聲全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