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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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沒了動靜,趙瀲才將嚇得不輕的王老頭一把抓了過來,“你告訴我,是不是查到那是什么毒了?” 王老頭迫于公主yin威,花白胡子差點給她搖落了,可不敢有絲毫含糊。“依照公主所言,君公子常年膚無二色,不發汗,毒性發作猶如骨骼盡碎,而脈象卻平平如無事,這只有一種毒了。老夫翻閱典籍,找了三天三夜,才找到三十幾年前的一例。” 這王老頭說話忒不干脆,趙瀲松開他,換問葛太醫,“到底是什么?” 葛太醫亦是冷汗涔涔,往額頭上抹了一把,甩開一行汗珠子,顫巍巍道:“是銷骨。” 趙瀲對毒物沒研究,雖說這毒名字唬人,但還是抱著一線希冀,以為并不妨礙大事,就像君瑕說的那般。可倘若是這樣,這倆見多識廣的太醫不至于此。 不知不覺,她的聲音有了一絲顫抖,“那是……什么?” 葛太醫又瞅了眼王太醫,王老頭只看地,不敢抬頭,解釋道:“要說這是天下第一奇毒也不為過了。幾十年都未必能有一例,下毒者若非對君公子有深仇大恨,絕不至于用這種東西來折磨他。” 聽得趙瀲心肝顫抖,那王老頭偏沒眼力見,嘴里還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此毒發作時,猶如百骨俱碎,萬蟻噬心,不但能摧殘身體,讓人常年虛弱疲憊,更能摧毀心智,若意志不堅者,恐怕會被此毒所驅控,最后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瘋子。” “你……你在騙我?”趙瀲的心狠狠地沉入了谷底。 王老頭嚇得給公主跪下了,“公主,老臣上有老下有小的,哪敢騙您?” 葛太醫又上前一步,“中此毒者,最好是斷絕親緣,修得六根清凈,方能延年。少年人血氣方剛的,最不能陷入情愛,若時常心情大動,能傷肝脈、動心經。” 兩個太醫對公主的心思都心照不宣,這是在告訴她,為什么那君公子總是若即若離,像鏡中花,水底月似的令人捉摸不清。趙瀲咬住了嘴唇,想到他總是那漫不經意,什么事都不過心、不放在眼底的疏懶姿態,那如浮云無意、好像從來不為塵世羈留的清湛眼眸,胸口驀地一痛,她皺眉道:“你們倆專程趁夜前來往本公主心口捅刀子的。” “老臣不敢,這絕不是危言聳聽。” 見公主那一掌拍在假山上,冷峭的山石都為之一顫,兩個太醫嚇得默契地異口同聲。 趙瀲捏緊了手,拍在假山上的手,被突兀的棱角一刺,刺破了,血一滴一滴地濺落在草叢里,倆太醫差點沒自打嘴巴,趙瀲忽然道:“你們告訴我得倒真及時,明日他就要離開汴梁了。” 趙瀲的聲音很冷靜,葛太醫愣了一會,聽到她問:“有沒有解藥?” 葛太醫將頭伏得更低,“暫時,未曾聽說過解法。而且,此毒在君公子身體里太久了。中毒者最初每日都會發作,后來便三日一發作,五日一發作,再后來便一個月一發作,有時幾個月都不發作,但每次發作都只會更劇烈、更……催命,要是間隔時間太久,恐怕就……” “沒得治了”“一命嗚呼”“魂歸西天”“一覺不醒”……葛太醫在想哪個說法公主比較能接受。 趙瀲揉了揉眉心。她知道葛太醫后頭想說不敢說的話是什么。 她竟然,竟然沒有相信,君瑕其實……趙瀲逼迫自己冷靜,清醒,不能亂,她的舌尖已經緊緊地抵住了下顎,好像被施了術定在那兒,一動不能動。星夜冷寂,風拂過草尖,帶起一波涼意,趙瀲忽然覺得手足冰冷,她緩慢地垂下眼瞼,盯著趴在地上的兩個太醫,“你們,這件事,半個字都不能泄露,倘若太后知曉了,你們明白。” “明白,明白。” 在一串告饒聲中,趙瀲忽想到君瑕曾問她要的人參,“那毒,用人參能克制得住么?” 王老頭懷疑自己耳朵壞了,愣著道:“公主您在說笑話,正如您所說,那人參也不過就是長了須的蘿卜罷了,若這么容易對付過去,那還叫什么銷骨,那能銷肌蝕骨之毒豈是兒戲。” 她錯愕了一會,漸漸地心口一緊。果然,君瑕來公主府壓根不是為了什么人參,他是別有所求的——他求什么呢? 趙瀲屏住了呼吸,手上的傷口已不再滲血,她冷靜地長聲道:“你們走吧。” 葛太醫不多話,王老頭在那眼珠子飛轉,在葛太醫拉著他就走時,朝趙瀲那千瘡百孔萬箭扎成刺猬的心補了一刀:“公主,中了銷骨之毒的都活不過二十五歲。” 趙瀲一怔,猛地抬起頭,葛太醫差點將懷里的人打暈了,可是王老頭不服輸,一記手肘將人揮開,做太醫的要有點cao守,話沒朝病人家眷交代完不能走,于是他又愉快地給趙瀲補了幾記狠手,“我看君公子……大限將至。” “滾!”趙瀲怒火攻心,跳起來一腳踹過去。 嚇得葛太醫心魂悸動,托著脅下的人便趕緊溜了。王老頭還有一大堆話沒說完,嘴里嗚嗚地要補充,但趙瀲哪里聽得進去。 人走了,趙瀲更睡不著了,她飛快地跑到馬廄去牽了自己的棗紅馬,這輩子沒有這么急切過,唯恐趕不上——他、他應該不會半夜就離開公主府的。 趙瀲的馬到了宮門口教人攔下來了,禁衛軍也為難,“公主,過了宵禁了,這個時辰您要出宮,恐怕不太……” 趙瀲叱道:“讓開!” 文昭公主那匹汗血寶馬是遼國抓來的千里良駒,珍貴無匹,它那前蹄子一揚,竟無人敢阻攔,均被這氣勢喝倒。趙瀲懶得與人周旋,“開門!” 已宵禁之后,汴梁終于安靜下來的廣門大街上,只剩下趙瀲如颶風過境的馬蹄聲…… 第39章 趙瀲解鞍下馬, 牽著馬隨意拴在前院的樹上,掠過了浮橋, 此時她已跑了一路, 呼吸漸漸不勻。兩岸花樹雪海被拋在耳后,趙瀲過了橋直右拐入粼竹閣。 小院樓閣, 在幽暗的月色底下影影綽綽地沉默著,趙瀲迎頭撞上出門換水的殺墨, 兩人大眼瞪小眼的都是一驚, 殺墨來不及說完,“公主你怎么……” “突然回來”四字伴隨著破門聲, 趙瀲已經闖入了寢房。 回來之前, 趙瀲路上腦子都是一團巖漿。王太醫和葛太醫都是宮中行醫多年的老太醫了, 給她皇弟看過無數回病, 斷然是不會沒有把握就輕浮地妄加論斷,但趙瀲還是沒想到,從宮里回來, 竟會正好撞見他毒發。 殺墨端著水又回來,“公主不能進去了,先生……” 他才放下水盆,趙瀲已經屏住呼吸走了過去。躡手躡腳地, 唯恐驚擾了竹床上的人。 竹床上君瑕的四肢都被粗黑的鐵鏈拴得嚴嚴實實, 綁在四角,他人安靜地躺在床上,臉頰上全是汗, 好像許久不出的汗要在毒發時一次流盡,然后再在身體中進行漫長地存蓄,周而復始。 他的膚色本來極白,此刻幾乎透明。趙瀲斂住心神,緩緩地坐了下來,手指捏了捏拴住他手腕的鐵鏈,看見他手腕上摩擦的深紅的傷口,心疼得像一團火在炙烤。 殺墨也無奈了,“公主,我們本來明日就走了,只是毒發突然。好容易才將先生打昏了,他等下醒過來,又會很疼的。” 趙瀲猛然回頭,殺墨耷拉著腦袋,為難地將手里的濕毛巾擰干了,“以往先生毒發的時候都不喜旁人在他身邊,看到他可怕的模樣,公主要不然還是……” “不知道,”殺墨語氣遲疑,“公主能不能寬限我們一日再走?” 趙瀲怒極,“難道他都這樣了,我會趕人走?當我是什么人!” 趙瀲手里握著君瑕的手,在她低吼出這一句,嚇得殺墨瞳孔往里一縮時,掌心也傳來了細微的動靜,趙瀲忙回頭,搶過殺墨手里的毛巾替他按壓在額頭上。君瑕的臉這個時候比以往要燙上許多,毛巾是冷的,在她貼上去的那瞬間,君瑕的手指顫抖著收緊了,捏得趙瀲指骨生疼。 殺墨怔了怔,“不好,先生又醒了。” 趙瀲也忙探向他的臉,君瑕人未醒,可趙瀲知道他很疼,疼得四條鐵鏈又瞬間繃緊,趙瀲怎么拽都不松,疼得他臉色慘白,額角暴出幾條深色青筋,嘴唇和牙關都在顫抖。 她手忙腳亂顧此失彼,“殺墨,有什么辦法能讓他少疼點?” 身后的殺墨失語了片刻,公主既然連夜從宮里追出來,一定是有所覺察的,更何況公主早和先生有了肌膚之親了,殺墨沒有隱瞞:“已經喂先生用了藥,但沒用,還是疼。老先生說,非要他自己捱過來,否則誰也救不了。” 葛太醫說,中銷骨之毒的人,每次毒發都只會更劇烈,更要命,那如同把全身的骨骼打散了再重聚,復又打散的痛苦非常人能經受。倘若不是有著什么必須活下去的信念,恐怕很難找到支撐。 四條鐵鏈拴著他的手腳,在被繃緊之間,趙瀲看見他的右手腕落下來幾滴慘紅的血,嚇了一跳,忙用手去掰他的右手腕,“別使勁。” 可這點摩擦傷比起身體里總無限次的重創和折磨,猶如蚊子癢罷了,趙瀲被血液的深紅嗆得眼眶濕潤,徒勞無功地松了手,“君瑕,疼就咬我的手,別折磨自己好不好。” 趙瀲將手背又送過來。 殺墨也眼眶紅腫,端著水盆又出去找水了,趙瀲的匆匆看了眼殺墨的背影,右手背傳來一陣刺痛,趙瀲“嘶”一聲,她飛快地回頭,君瑕咬住了她手背上的rou。很疼。 君瑕是下了狠口的,趙瀲想忍耐,想和他一起疼,但是只咬了一口,驟然一松。 他朦朧地睜開眼,“公主?” 嗓子也啞了,再不復清潤。明明也低沉動人,可趙瀲只剩下心疼了。 她撐著手俯下身,在他的嘴唇上淺淺地吻了下來。 君瑕掙動了一下,可是四肢都被鐵鏈拴著,骨骼里又是熟悉的一陣搗碎的痛,他捏緊了手,想說的話,想問的事,再也說不出來一個字。恨自己無能?在離別前夕,身心都像被情魔囚禁,容不得一分宣泄,一旦開了那道閘,痛就像四面八方江河入海,綿延無盡地侵襲而來。 趙瀲從來沒見過誰,疼成這樣卻一聲不吭,她支起腦袋,將他咬的那只右手又遞了上去,“疼就咬一口。” 汗珠滾下來,落入了眼中,將視線模糊淋漓成一片,近在咫尺,卻近乎看不見她的臉,他蒼白著臉,輕輕地將嘴唇上揚了下,“舍不得。” 疼到這個地步,人已經脆弱到了極致。 以往每次毒發,君瑕都自信能活下來,他還有一個未償未了的心愿,眼下離那個心愿已經很近了,觸手可及,可是也許,就要前功盡棄。 他看不到趙瀲因為這三個字而產生的恍惚和怔忪,喉嚨又是撕裂的慘痛,他艱難地別過頭,不想教趙瀲再看,右手腕滴落的血珠更歡了。 趙瀲才恍然回神,“別,你別動……” 她在君瑕的櫥柜里翻出一塊棉布,用剪刀裁下一角,揉成團塞到他手腕與鐵鏈的間隙處,趙瀲慌得拿剪刀的手都在顫抖,幾乎握不住,鋒利的棱角戳破了她的左手食指,趙瀲抽了一口涼氣,將沁出血珠沾染的白棉布塞到他腳踝,那里也被磨損得通紅一片。 “別動……我求求你了……” 她想按住他的手臂,但君瑕的力氣比她想象之中的要大得多,趙瀲又不忍心碰傷他,鐵鏈掙動之間錚璁嗡鳴。趙瀲忍不住嗚咽起來了。 親眼見到他毒發的震撼……趙瀲至死都忘不了今晚了。 君瑕聽見啜泣隱忍的聲音,心脈那處,更如同刀剜出血rou的疼。 “莞……” 嗓子方才劇痛了一會,已發不出太多聲音,細如蚊蚋。趙瀲要湊近耳朵,才能凝神聽見一絲,“要碗?” 趙瀲回頭要找碗。 “莞莞。” 他緩慢地拉住她的手腕。 被鐵鏈拴緊的手動了下,趙瀲怔怔地回頭,君瑕的眼半開半合,蒙昧著,有一縷晶瑩的水光顫動,趙瀲驀地心口一緊,“你要什么?” 趙瀲沒有記錯,君瑕只聽見過太后喚她的小名,那時起他就銘記著了,否則不會在神思恍惚時還能喊出來,她又重復了一遍,聲音柔軟如水:“你要什么,我都給你。” 他的食指緩緩地勾住她的手指,趙瀲忙握住,guntang的眼淚像燭花打下來,身子微微傾斜壓向了他,但不敢太過用力擁著,懷里這個人,就像一捧煙花,倘若用力些,他就散了。 在見到王太醫和葛太醫之前,趙瀲不敢想,也不能想。 他要離開汴梁,她沒有立場阻攔,她本想過,就在宮里待上幾個月,將那無聊的日子再細數一遍罷了。也許是秋天要來了,人也多了些傷春悲秋意,過了這陣一定會好的。 她本不想再來看他一眼…… 她差點,就永永遠遠失去這個人了。 趙瀲將耳朵溫柔地貼過來,被她握住的手動了下,身下傳來輕若縹緲的嘆息:“莞莞,我從未想過回姑蘇。” 趙瀲怔住了,她驚訝的目光闖入他的眼底,君瑕正要說話,全身連同肺腑又是一陣分裂似的疼。 本僵直著身體要等他說話的趙瀲,見他臉色又是一陣慘白,額頭又滲出細密的汗珠,知道他又疼了,趙瀲的心仿佛被鈍刀子一刀一刀地來回凌遲。 “君瑕。” 她恨不能代他疼。 怎么會疼成這樣…… 殺墨換了水,又急急匆匆地闖入房舍內,將干凈的濕毛巾從盆底撈出來擰干,又遞給了公主,趙瀲換了毛巾,柔潤冰涼貼上額角,四方鐵鏈便漸漸松弛了下去。 殺墨道:“先生又疼暈了。” 趙瀲替他擦掉臉上的汗珠,凝視著他蒼白的臉,輕聲道:“他要疼多久?” 殺墨搖搖頭,“不定準的,有時候要疼上一天一夜,有時候只有一兩個時辰。” 他說話間,趙瀲將濕毛巾摘了回來,殺墨趁著君瑕昏睡了過去,才能小心翼翼地問些大不敬的話:“公主真的要嫁給于大人么?” 趙瀲分不出心神應付殺墨,回了一句:“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