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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平陽公主在線閱讀 - 第113節

第113節

    ☆、第 94 章

    #94

    千牛衛的信使領了撤崔進之兵權的令, 騎上快馬一路疾馳出城, 原想著天冷路滑,就算是日夜兼程, 恐怕起碼也要兩日才能趕到洛府。

    但他才行到長安城外不過百里,看到前方的軍旗時,就驟然勒住了馬, 一道寒意陡然從他尾椎骨升起, 直直竄入了他腦海里。

    是什么時候,崔進之帶兵已經離長安如此之近,但朝廷里卻沒有收到任何他率軍歸來的戰報?

    事實上崔進之沒有向朝廷報戰報, 并非是故意隱瞞,實在是戰局贏的太快。

    洛府亂民,真的就是一盤散沙,平亂前陣子之所以花了那么久, 不過是因為那些流民仗著熟悉地理,到處亂跑罷了。崔進之剛開始平亂時,攆著那些人東奔西跑, 手底下兵累的半死不說,戰局還遲遲未打開。

    被那幫流民當狗遛了快一個月, 崔進之到后來徹底怒了,他直接用太子的名頭, 逼得黃河沿岸的各地郡守都聽他調令,平亂時他儼然橫跨兩道,成了有實無名的封疆大吏, 各地郡守被他威壓,皆出了府兵,將境內流民逼了出來,逼到一堆,然后崔進之帶兵勢如破竹,不過三兩下,就擊得他們潰不成軍。

    他到底是武將世家出身,雖說沒有正經上過戰場,但從小對兵法戰局也是耳濡目染,那幫流民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

    因此平亂一事,最開始雖說進行的頗為艱澀,但后來卻十分順利。不等翻過年,崔進之就帶兵往回走了,戰報還沒來得寄回京中。

    信使下馬,摸不清崔進之目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強撐出一副冷靜神色,由小兵帶到了崔進之面前。

    五千人馬正在埋鍋造飯,連營帳都沒扎,崔進之一身輕甲,負手站在一個土堆上,比旁人都高半個身子。

    信使站在土堆下,對他行禮,心知目下崔進之兵在城外,萬萬不可惹怒。因此刻意瞞下了要卸他兵權的事情,裝出一副熱情寒暄模樣,“兵貴神速,大人果然是將門虎子。”

    崔進之朝他扯出一個笑,他笑的時候顯得風流瀟灑,根本看不出笑容之下有沒有藏著刀子。

    信使又道,“正巧今日是年末宮宴,既然崔大人已回京了,不妨這就跟小人進宮,剛宮宴上太子還和陛下念叨呢,說大過年的,您一個人在外頭領兵辛苦了。”

    信使說罷,抬起頭來,一派真誠,“崔大人,咱們這就回城去參加宮宴吧?”

    崔進之看著是毫無懷疑神色,笑了笑,從土坡上一躍而下,伸手就攬住了信使的肩膀,如軍中大頭兵一般豪邁,手下卻用了暗勁,逼得信使不能再動一步。

    崔進之的聲音幽幽地傳進了信使耳朵里,“赴宴自然可以,可是您胸口里那個卸我兵權的圣旨,是不是應該先掏出來?”

    信使聞言愣住,崔進之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他長了千里眼不成!

    說罷話,崔進之將信使隨手向后一推,立刻就有兵丁上來,將信使捆了個結結實實。

    早在正元帝信使來的前一刻鐘,太子妃派來的信使就先到一步,將宮中大概情況說了一通。聽到李述與沈孝這兩個名字時,崔進之握馬鞭的手都爆出了青筋。

    李述跟他簡直是不死不休了!

    若不是太子妃提前通報,崔進之恐怕這會兒真的會撂下手頭兵權,真的跟著信使進城,渾然不覺的去趕赴宮宴。

    崔進之翻身上馬,一身輕甲在陽光下反射著冷光,刺進信使的眼睛里。

    信使揚聲喊了一聲,嗓音因驚恐都有了破音,“崔大人,違抗皇命是何下場?”

    崔進之聽見了,微微偏轉馬頭,盯著信使,原封不動的回敬了一句話,“那么……成王敗寇,又是何下場?”

    他撥正馬頭,一條官道在面前延伸開來,直直伸展到城門口,再從城門口順著南北向的朱雀大街,直直延伸到太和殿。

    城中的常駐軍隊并不多,大軍都駐扎在西山大營cao練。城內有威脅的,無非是守城衛與宮中禁軍。守城衛無甚戰力,崔進之不怕;至于禁軍,戰力雖強,但奈何人數少,也比不過他。

    卸他兵權的圣旨已經下了,更不用想宮中太子是何下場。就算不立時被廢,但若是坐以待斃,等著陛下將權柄收回,再查明洛府災情真相,那時候更加不可能翻盤了。

    而目下,宮宴上是承平盛世,一絲防備都無。

    時間!最重要的就是時間。只要他趕在陛下反應過來之間,如一柄刀直插禁中心臟……誰是成王誰是敗寇,尚未到塵埃落定的時候。

    崔進之腦中思索不過片刻,就定了決心。

    他緩緩揚起手臂,“走,進長安,”他下頜繃緊了,吐出三個冷酷的字,“清君側。”

    說罷他一人一騎,率先沖了出去。緊跟著,無數鐵騎踏過冰雪大地,朝長安城涌去,地面微微顫動,仿佛是一場天災地動。

    *

    宮門口的侍衛已經站了一上午的崗了,宮里頭宮宴正開著,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人進出宮門,侍衛被凍得狠了,趁著沒人的空檔挪了挪腳,在地上跺了跺。

    誰知他剛動彈了一下,就聽身后傳來了匆匆的腳步聲,侍衛還當是上司來查崗了,心想完了完了,這個月要被扣錢,繃緊了身體等著挨罵,余光卻只見到一身紅色繡金的華服走了過去。

    她走的很快也很急,長長裙擺拖在地上,都沒來得及讓侍女托起來。

    “見過平陽公主。您怎么這時候出宮了,宮宴已結束了么?”侍衛問道,心中疑惑。

    若是結束了,怎么就她一個人出來?況且往年宮宴不都是要開到晚上才結束么。

    匆匆行走的李述被侍衛這么一叫,這才停腳,肅然的臉色緩了緩,“本宮身體不大舒服,撐不住了,回府歇一會兒。”

    侍衛沒有攔著公主的權力,也不過是例行遇到反常所以問了一句,聞言就打消了疑惑,恭敬地道了一聲“公主慢走”,目送李述上了馬車。

    李述直到上了馬車,落下車簾,繃緊的脊背這才放松了下來,在宮中時高度緊張不覺得什么,這會兒放松下來,只覺得后背脊柱繃的都疼了。

    她的挑撥離間做得并不高明,很容易被查出來,因此她才匆匆離開皇宮,就怕自己被控制住,成了別人威脅沈孝的把柄。

    目下已經用不到她了。

    今日的主戰場在太和殿里,在沈孝身上,李述不過是旁敲側擊,她的任務只是給沈孝搭一個登場的臺子。

    想到沈孝,李述微微挑起目光,將車簾掀開一線,看到宮城的琉璃瓦在冷淡的陽光下反射著冷光,那冷光照在她目光里,讓她一向通透的目光里都透出幾分不舍來。

    ——不論這件事的結果是喜是憂,但是在所有的事情塵埃落定之前,她將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沈孝。

    是審問,或者是保護,父皇不會讓沈孝同任何外人接觸。

    她將目光收回,閉了閉眼,知道自己不該耽溺于短暫的兒女情長。來日方長,并不爭這一朝一夕。

    車馬正在平緩行駛,忽然間李述心頭一跳,仿佛隱隱聽到天邊有雷聲在響。

    她抬眼看去,卻只看到天上冰冷的太陽。大晴天,怎么會平地起雷?

    但雷聲卻越來越近了,轟隆隆,夾雜著不少雜音。李述這才勉強分辨出來,這聲音聽起來并不像雷聲,更像是——萬千鐵騎在同時行軍。

    李述一愣。

    誰在長安城里行軍?

    除了宮中禁軍,任何大軍全都禁止入城,這是鐵打的規矩,否則全按謀反處置!

    這是誰這么大膽,帶兵入了長安城!

    李述府邸所在的十三王坊離宮城極近,倘若在十三王坊都聽到了行軍的聲音,那么就說明……大軍幾乎就在宮門之外了!

    李述剛放松下來的身體立刻就繃緊了起來,她以一種驚恐到尖銳的語氣吩咐道,“快,快去看看是誰在行軍!”

    侍衛領命縱馬去了,李述只覺得有某種計劃之外的事情發生了。

    她幾乎都要留下冷汗,卻僵著一動都不動。

    不過片刻,侍衛就又縱馬回來了,臉色是極度的驚恐,幾乎已成煞白。他滾下馬,身體竟然都因為驚懼而顫抖。

    “公……公主,是崔大人崔進之!他帶兵硬闖城門,如今已陳兵宮門外,說是……說是要清君側!”

    崔進之……清君側!

    這六個字加起來,像是有萬鈞的重量,狠狠砸在李述身上,她一霎那就懵了。

    崔進之怎么會忽然從洛府回來,她知道的消息是,他平亂依舊毫無進展,最快也要翻過年才能回京。他怎么這么快就回京了!

    偏偏是今日,偏偏是這時候!

    他像是天降神兵一般驟然出現在宮外,宮中禁軍數量不多,恐怕根本抵抗不了多久。他這就是在逼宮!

    李述只覺得冷風如刀,直直扎在她身上,她幾乎都要顫抖起來,是因為冷,或許更是因為恐懼。

    但她咬緊了牙關,硬生生地壓下了自己的驚懼。她的思緒飛速地運轉了起來。

    如果崔進之真的逼宮成功,他以清君側之名,首先要殺的就是沈孝。還有父皇,就此一定會被推下龍椅,做一個有名無實的太上皇。

    今日崔進之如果逼宮成功,來日就是太子的天下,塵埃落定,他們都將成為太子腳底下踩著的塵!

    一定要阻止崔進之,李述死死咬著牙,一定要阻止他。

    最重要的是時間。崔進之天降神兵,但兵力并不多,無非是仗著城中無大軍。宮門陳兵,父皇此時此刻一定也收到了這個消息,會迅速派人去西山大營調兵,但是天冷路滑,大軍趕過來起碼要小半個時辰!

    如果這小半個時辰內崔進之破了宮門,一切后果不堪設想。

    李述的手死死抓著窗框,指甲都嵌進了木頭里,她卻渾然未覺。

    有什么辦法能拖延崔進之呢?

    她的手指甲生生被卡斷了,十指連心,一陣刺痛襲到她心頭。

    李述想到了什么,目光陡然一冷,整個人都變得殘酷起來。

    她目光向外,方向是懷寧坊。

    “把府上所有的侍衛都叫過來,跟著我走。”

    李述的聲音極冷,“我們去崔國公府。”

    釜底抽薪才管用,對付崔進之,攻心為上。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今天三更。本章補910斷更。

    ☆、第 95 章

    #95

    太極宮里, 沈孝毫無隱瞞, 將自己在洛府查到的一切都全盤托出,然后就被千牛衛押了下去。

    臨走前他展眼看了太子一眼, 目光如墨,臉色蒼白,對著太子慢慢地笑了一聲。

    不配為君。

    沈孝分明沒有說話, 但太子卻從他臉上讀出了這樣的四個字。他只覺得沈孝那張臉都在嘲諷他!

    沈孝走后, 正元帝一揮手,“老七,你下去。”

    李勤自然應是, 他下去后,偌大寢宮就都陷入了沉寂之中,只聽見正元帝沉重的呼吸聲。

    沉默好似一堵墻,將太子的脊背生生壓垮, 他整個人跪伏在地上,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想說一句求饒的話,可張開口, 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一點聲音。

    良久,他才聽到自己的嗓子里冒出了一聲“……父皇……”

    這聲音尖細而微弱, 像是卑劣的人在求饒,怎么會是他的聲音?他明明是最尊貴無上的一國儲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