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但是那天,他終于,表現出人類的痛苦了。哈哈哈,你們知道嗎,他雙手各自握拳,握得筋骨都要爆了,右手還舉在面前,雙眼緊閉,讓人想到張海迪……” “哈哈哈?!?/br> “隊長你是沒看到,我眼瞅著,他腳脖子以吹氣的速度腫起來。顏色迅速變紅、變紫、變得發光發亮……” 蕓蕓:“你們夠了啊,人家哼都沒哼一聲,上次是誰來著,躺在地上滾來滾去,邊滾還邊叫媽。” “蕓蕓,那么多人叫媽,也沒見你心疼??磥硭缶藛拘蚜四愕哪笎邸?/br> “哈哈哈……”有幾個人不放過任何diss蕓蕓的機會,各自心照不宣。 蕓蕓:“少來,少來。go隊,你怎么不說話了?向來你記得最清楚,講得最生動。” 李清一放下蟹腳:“我那天不在?!?/br> 兩個姑娘對視,誰都沒示弱。蕓蕓沒想放過這個機會:“那你后來沒讓他講講?” “沒有。”李清一有點想發作,因為蕓蕓的架勢像是知道什么,又逼著她主動就范。 她謹慎地回答,盡量不把心里的情緒帶出來。 “其實,小舅舅條件不錯,隊長,你應該更清楚吧?別說在籃球群里,拿到哪都算優質了,我覺得你們這些大齡單身的可以下手。”蕓蕓揚了揚眉,左看右看,目光還是停在李清一臉上。 “說誰大齡呢蕓蕓,你不就比我們小幾歲嗎,對了,你到底多大?大家都是各種猜各種傳,說你是屬蛇的,到底是不是?。俊碧易油ι斫幼∽訌?,又拋回去。 有位已婚jiejie說:“隊長我是了解的,她壓根不是奔著找對象才打球的,我還羨慕你們呢,單身了無牽掛,不像我,出來玩一晚都有深深的負罪感?!边@jiejie年長一些,趕在老公出差才出來玩。 蕓蕓急于辯解:“不是,我說的重點不是這個,你們不知道,小舅舅出院那天,我在,我在……” “你在醫院怎么了?我們都在醫院,重點是什么?” 蕓蕓適時閉嘴,她不想暴露自己去楊勁家的事,但她又氣不過,她有一萬個直覺,go隊跟小舅舅有事,而且事還不小,她失心瘋一般,一定要讓此事敗露,讓李清一的形象塌下去,她壓根兒不信這幫女生里任何一個是單純奔著打球來,她認為大家都是披著打球的外衣,找異性的樂子,說不定撈個戀愛談談,最不濟,享受被男生照顧,被人盯著:看!這女生還會打籃球!身體好,那方面也一定不錯。 這些人里,她認為李清一人設標得最高,標得高、跌得慘,她等著那一天。 她有點等不及,那一天怎么不快點來! 這頓飯末尾,男生們湊過來,研究接下來的活動。 有人提議回房間打撲克,有人說要去游泳的一起。男生說:“go隊,去你屋打牌吧,讓小強燒水沏茶,她帶茶葉了我知道?!?/br> 小強這人事事周到,短程旅游,連針頭線腦都會帶。 李清一心想,小強今天晚上沒工夫搭理你們,況且,我也…… 她有點慶幸,跟小強住同一個房間。 她心里想著,張嘴就來:“不伺候你們,我們回屋還要洗漱,你們去別屋?!?/br> 第45章 ※※※※※※※ 楊勁百無聊賴, 眼看天色漸晚, 窗外景致蒙上灰籃色——淺灰色——深灰色——黑色,只余幾盞路燈照著起伏的山間溫泉池。 他覺得自己有夠執著, 也有夠無聊, 大概真的單身久了,心智有點倒退,這樣想就稍稍有點恐怖。 他備了東西——他平時不會帶在身上,他當然不是隨時隨地需要,但這一次, 他特地帶了, 放在車上。 他決定去車里, 把東西取上來。 夜色掩護下,他順利拿到車里的東西。全程有點小忐忑, 畢竟有一幫很熟悉的人同處一個空間, 他可沒把此行當作友情續章。 好在他住另一棟樓,從房間走到停車場,跟那幫人沒有線路上的交叉。 某品牌, 一盒三支, 包裝完好。楊勁穿得少,手握著東西,縮著肩膀走出停車場。 他無法擺脫某種刺激感, 明明是冷得心跳,可他有點興奮。 走到酒店門前的轉盤時,手機響了, 來電人是小灰灰。 他看了一眼,任憑它響著,沒理會。小心翼翼拖著手機,擔心誤接,跨大步進入酒店大堂。 他知道小灰灰來了溫泉,可他不知道,小灰灰的看見了他。 小灰灰吃過飯,一個人踱到停車場。下午有倆男生多事,非要找籃球場,說到哪都不能沒球打。 結果轉了一圈回來,跟小灰灰說,在停車場看見一輛車,車牌子很眼熟,好像是小舅舅的。 小灰灰當時未動聲色,晚飯他,他懷著莫名的心情,一個人轉到停車場來。 他很快找到了楊勁的車,好巧不巧,也看到了楊勁。 隔著幾輛車,他看見小舅舅打開車門,拿了什么東西,裝進上衣兜里,瑟縮著離去。 小灰灰沉住氣,撥了李清一的電話。沒人接。 他一鼓作氣,撥了楊勁的電話,他們的直線距離沒有多遠,只是園林曲徑,松柏遮擋,彼此看不到。 小灰灰對小舅舅太熟悉,他想像得到楊勁走路的姿態,他只是不愿去想,楊勁掏出手機看到來電的狀態。 他再次撥了李清一電話,沒人接。 以打破沙鍋的心態,他又撥了楊勁電話,沒人接。 小灰灰利令智昏,猛地朝楊勁的車踹上一腳。 車輛報警器哇啦哇啦響了一陣,車燈也閃又閃,可是山重水復、人煙飄渺,停車場仍舊只有小灰灰一個人,孤孤單單。 警報止歇,車燈熄滅,小灰灰頓失氣力,方覺天大地大,無處容身。 大廳不宜久留,楊勁快步走向前臺,意欲拿回房卡。他下樓時,把房卡寄存前臺,還給李清一發了消息告知。 楊勁拿回房卡,轉身時,意外看到一個熟人。 其實也算不上熟人,楊勁連她的名字也不知道。這女孩是省內某家貴金屬公司的職員,之前同席吃過一頓飯,或許被敬過酒,楊勁記不清了。 女孩穿了白色短款的皮草,腿上是緊身黑裙,足蹬一雙黑色反絨高跟鞋,上面綴著閃閃的鉆。 女孩像是早認出他,甫一對視就笑了,熟稔地靠近說,你怎么剛到,好在今晚正是年會活動的高潮。 楊勁剛想拒絕,女孩又低聲說:“都在呢,連老爺子都大駕光臨了——歷年來最高規格年會?!?/br> 楊勁有心細問,女孩凹出身體曲線,跟前臺囑咐了幾句,無非是接人送人派車之類的事,然后伸出手作了個“請”的手勢,帶楊勁去坐另一側電梯。 這酒店想是有什么單位活動,李清一見往來之人衣著光鮮,與她們所住氣氛不同。她看見了楊勁的留言,但心中有莫名怯意,就沒上前臺拿房卡,她想躲在角落里確定楊勁在房里再上樓。 在此期間,手機頻頻響起,她看了再看,沒有接。 幾幢樓外觀差別不大,但李清一回到入住那幢,剛進大廳就聞到一股澡堂子味兒,可能是樓下的溫泉池長年薰蒸,也可能是游泳館的消毒水味,加上客流量大,還有一股人味兒——人民群眾味兒,老百姓味兒。 可是剛才那幢樓就是香的。人家也有溫泉池,也有游泳館,也有人,可人家的樓里不但沒澡堂子味,還有一股子香,淺淺淡淡,李清一說不清前調、中調、后調,可置身其中,你就顯得不那么“群眾”,你也可以把它理解成“錢味兒”“階層味兒”。 李清一剛剛意識到,楊勁可能不是為她而來。 在這個意識驅使下,她爬了離她近的一側樓梯。二樓是酒店的餐廳,沒有自助,沒有大廳散座,是一間挨一間的包間,私密性非常好,而且,也沒什么老百姓味兒。 李清一身后有幾個房間,應該是用來存放餐具或后廚備料的,隱約有工作人員整理杯盤的聲音。 遠端有一個包間燈火通明,有穿中式旗袍上衣的服務員來往出入。 “不會吧?他說跟朋友來玩的,我還以為他逗我!”是剛才那個穿著皮草,面如白狐的女人。 “馮伯伯。我聽說您來了,一定要來打個招呼?!?/br> “光打個招呼哪行!楊局長——我沒叫錯吧?楊局長,這可真是個好兆頭,我們中貴明年要一飛沖天了!”說話的是做東的人。 “馮老,小楊局長是您一手扶持起來的吧?讓他陪您喝,你就不寂寞了吧?來來,你們幾個,挪一個座位,小楊局長,您坐那兒……” “酒滿上……” “……難約極了?!?/br> “馮老,我也想聽您教誨,您看,小楊局長一坐過去,您都不理我們了?!?/br> 李清一最后看一眼手機,沒有新消息。她按滅屏幕,轉身下樓。 李清一走進黑黢黢的賓館房間,想插入房卡給電,發現卡槽里已經有一張卡。 “你回來了?”是小強。李清一邊讓視力適應黑暗,邊走到她對面,也坐在自己床邊。二人交錯而坐,一時我話可說。小強強打精神說:“你要開燈嗎?”李清一覺得小強疲憊至極,李清一說:“算了?!?/br> 黑暗讓人平靜??上乱幻?,這平靜就被敲門聲打破了。兩個姑娘誰都沒動,心照不宣地等敲門聲自動停止。 來者不善。敲門聲不疾不徐,但絕無停手可能,李清一想罵娘,生生當著小強的面咽了回去,起身去開門時,心想無論門外是誰,都要數落他一頓。 小灰灰面色灰敗,機械地敲著門,不防門被打開,看到李清一的一瞬間,眼里才轉灰敗為驚喜。 “為什么不接電話?小強也不接電話,你也不接電話……都不接電話,你們咋了?” 李清一衣冠整肅,房間沒開燈,事情不大正常。 沒等李清一回話,小灰灰推了她一把,沖進房間,燈突然亮了,小強扭開了床頭燈,房間里再無旁人。 小灰灰沒理小強,轉身抓起李清一往外走。 二十幾歲的傻小子,使起蠻力來,李清一的反抗絲毫不起作用。掙扎幾番到了電梯門口,小灰灰說:“你跟我來,我有話問你?!?/br> 李清一心想:“好吧,好吧。該來的都來吧?!?/br> 電梯門開,李清一率先進去,小灰灰手上一空,跟著進去。 停車場燈都關了,李清一跟著小灰灰,走到楊勁車前。 今年雪少,停車場角落里、背陰處有些陳舊積雪,亮度有限,與遠處的酒店大樓相比,更顯灰敗。 小灰灰喘了幾口氣,一時不知道先說哪一句。 “他來了?”小灰灰先看車,后看人。 李清一迎著他的目光,坦然地點點頭。 “什么時候?” “嗯?” “你們,什么時候?” 李清一答了句她能夠回答的:“他不想公開。畢竟大家一起打球,關系越簡單越好?!边@大概也是她本人的想法。 小灰灰冷笑一聲。 這附近都是大大小小的溫泉,不知哪家放起煙花??罩姓ㄩ_的光瞬間照亮二人,小灰灰說:“他對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