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遇到這樣的情況，她一定是忍不住哭泣，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做什么好，遇上這樣的母親，她只能忍受，最后迫于無奈的服從。

    但，現在不同了，徐芳幾乎都沒有多看錢金花，她就忙活著，當然，沒有平時的笑容，遇上這樣的事，換做是誰都會覺得很鬧心吧。

    本來錢金花見徐芳不理她，像是看不到她一樣，她很生氣的想撲過去找徐芳，但是程曉雪看到那個值班的女同志還是把錢金花攔了下來。

    撲上去找人麻煩，就是人身安全問題，這個問題派出所就要管，雖然是個女同志，但是作為派出所的執勤人員，她的力道還是比錢金花大一點的，能夠拉住她。

    不過這一拉就脫不了手了，錢金花再一次抱住了那位女同志的大腿，就出現了剛才議論中的那個畫面。

    錢金花不依不撓，抱著人家大腿兒又哭又鬧。

    所以那位女同志是犧牲了自己，把她的大腿交給了錢金花，任憑她抱著自己哭訴，換來了徐芳可以不收直接干擾，繼續自己的生意。

    徐芳做奶茶，而夏琳琳就在旁邊收錢，非常鎮定，收好的錢放進她胸前背的一個包里面，緊緊的捂著。

    同時，她還耐心的安慰那些買奶茶的同學。

    “不用擔心，小問題，這些撒潑打滾的，根本就是不合法的，我們都是有知識有文化的人，根本就不用理會他們，等打烊了，我們再來處理。”

    當然夏琳琳敢這么說，是有人在前面擋著那四個人高馬大的莊家漢，他們一時半會兒過不來，沒辦法找她，更沒機會搶她包里的錢。

    是的，徐金寶等幾人被擋著了。

    此處，程曉雪不得不佩服徐玲，就算錢金花的兩個弟弟，在壯得像牛一樣的四十來歲的錢多和錢來跟前，徐玲也沒有退后半步，把他們攔在買奶茶的隊伍之外。

    徐玲叉著腰站在那里，不讓他們靠近夏琳琳，也不讓他們去打擾到其他同學。

    同時，她嘴里面的話也沒有停下，數落著錢多和錢來從前的不看任何情面，小時候，徐芳和徐玲去他們那兒連飯都吃不上一口，現在又什么臉在這里拿她們的辛苦錢。

    至于徐金寶和徐金龍，是由許書凡擋著的。

    許書凡本來都學過自由搏擊，就算徐金寶和徐金龍兩個人都上，也未必是他的對手，一個常年不愿意下地干活，一個假裝自己很有知識文化，也不太做農活。

    塊頭是在那里，但是論打架技術肯定比不上許書凡，他們兩個也是嘴上逞能，打架都想躲在對方身后那種，面對許書凡，根本就不敢上。

    而且，估計兩人是吃了一點苦頭，現在他們兩個坐在一邊，嘴里罵罵咧咧，互相推推搡搡，而許書凡只是面色冷峻的看著他們。

    “鬧夠了沒有？”程曉雪走進了奶茶店，盯著正在撒潑打滾的錢金花，聲音不大不小，但是十分冰冷，也很具有穿透力，讓周圍都安靜下來，目光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看到程曉雪過來，錢金花的眼中閃過了精光，立刻就停下了哭喊，直接從地上竄了起來，動作麻利，一點也不像是一個老人家。

    不哭也不鬧，眼神狠狠的盯著程曉雪，然后厲聲開口：“呵，你總算是回來了，我知道徐芳和徐玲都等著聽你的安排，那很好，我現在就來聽聽，你要給我一個什么說法?！?/br>
    “你想要什么樣的說法？”程曉雪平靜得幾乎有些冷淡的說道。

    要什么，無非是錢，但是她才不會主動說出來，更不會露出絲毫的氣急敗壞。

    “要么，你把這個店面給我，要么，你給我們錢。”錢金花微微瞇起眼睛，她也是五十多歲的年紀了，但這雙眼睛可一點都不昏花。

    周圍的同學其實不少也聽到了程曉雪和錢金花的對話，對這場鬧劇的前后，多少還是有些了解了——這種戲碼，也不是多新奇，就是爭奪家產。

    當然，一看就是撒潑打滾模樣的錢金花，同學們對她絕對是非好感的，更別提幾個直接要動手搶錢的莊稼漢了。

    “程曉雪，什么都不要給她啊?！?/br>
    “不能讓這樣的老妖婆得逞！”

    周圍的同學，不少發出了這樣的聲音，雖然聲音不大，但也足夠讓程曉雪和錢金花都聽得到。

    當然，錢金花對這些事情是不會在意的，她只關心錢的問題而已，至于程曉雪，她真想為剛剛出聲的同學鼓掌——老妖婆這個定位是多么的精準呀。

    “為什么要給你錢？給我一個給你錢的理由？”程曉雪聲音柔和，甚至都要面帶微笑了。

    有這么多人看著，也許錢金花想的是人越多，越是方便她鬧大，越是可以威脅到程曉雪和徐芳，殊不知，人越多，程曉雪越是可以借此機會說清楚。

    她看了一眼徐芳，徐芳雖然還是在做奶茶，但是動作比剛剛慢了很多，時不時的也看看程曉雪。

    但是，徐芳一點都不慌，而且精神狀態格外平穩，再也沒有上幾次錢金花上門鬧事的那種狀態了，可能在徐芳的心底，錢金花的母親地位已經慢慢別她自己折騰得沒了，人心都是rou做的，不是鋼鐵。

    需要經歷千錘百煉的是鋼鐵，人心是會碎的。

    “因為我把徐芳養大了，她就應該給錢給我，一個人沒有孝心，不知道孝順父母，是會遭到天打雷劈的?！卞X金花大聲說道，還環視了一圈周圍的同學們，“程曉雪，你這么對我，你是會遭到報應的?！?/br>
    “第一點，這個店，是我們和別人合伙開的，賺的錢是要共同分配?！背虝匝┮牟皇清X金花能夠聽得懂，是要周圍的人都聽得懂，“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

    “我不管，反正你們有錢，你們要給錢?！卞X金花不依不饒。

    第五百六十二章 下定決心

    “第二，我媽從有工作開始，給了你多少錢？從我媽出生開始，給你做了多少事？你的兩個兒子，都是我媽在帶，家里的農活，我媽做得最多?！背虝匝┎挪粫苯踊卮疱X金花，“這些都沒關系，關鍵是，在我小時候吃不上飯，你卻連一口都不肯施舍給我媽，說她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你胡說！”

    “胡說？村里上上下下都看著呢，還是鄭奶奶接濟我們的。”程曉雪冷冷一笑，“按照你的理論，既然是你眼中潑出去的水，麻煩你不要來找我們?！?/br>
    “反正徐芳就是我的女兒，我一定要……”錢金花不是一個容易氣餒的人，“你們要把錢拿出來，必須拿出來，有人給我算過賬，你們賺得很多的！”

    這個有人算過賬，程曉雪能夠想象，應該就是蘇玥吧，這個賬目有夸張的成分，甚至，現在錢金花提出另外一個構想，讓程曉雪交出這個店面，說不定就是蘇玥出的主意。

    反駁錢金花不是什么麻煩的事情，程曉雪正想開口，但是徐芳卻從后面轉了出來，離開了做奶茶的吧臺，站到了錢金花的面前。

    “不好意思，我賺多少錢，都跟你沒有關系。”徐芳很平靜的說著，“上次不是跟你說得很清楚嗎？我要和你斷絕母女關系?！?/br>
    “你敢？！”錢金花沒有想到徐芳在這么多人的面前，竟然直接說出這句話來，而且絲毫沒有轉換的余地。

    上次，徐芳是說過，但是錢金花沒有想過她真的敢付諸實踐，甚至不認為她還敢這么說，更不敢相信，徐芳是如此平靜而冷漠的面對她。

    “我已經交給律師處理了?！毙旆己艿ǖ恼f著，程曉雪看著她，她也看了程曉雪一眼，補充說了一句，“已經麻煩許大哥了。”

    這件事情程曉雪沒有關注過，她沒有想到這次徐芳是真的下定決心了。

    徐芳的成長和精神狀態的穩定，程曉雪真的感動得想要流淚，她相信，這一世，無論發生什么樣的情況，徐芳都不會再陷入那種瘋癲的狀況了。

    “還有我，我也要和你斷絕關系。”在那邊攔著錢多和錢來兩個人的徐玲也跟著說道，“這樣只有兒子的母親拿來干什么？難道還要留著過年嗎？”

    是啊，錢金花只把兒子當做親生的，女兒要不就是干活的機器，要不就是搖錢樹，從來沒有花過心思，也沒有真心疼愛過，這樣的母親要來干嘛？

    “你們簡直反了？！”錢金花剛才還能保持平靜，但現在徐芳跟徐玲說要跟她斷絕關系，她就徹底爆發，這是她的搖錢樹，勞動工具，竟然敢說不給她錢，也不給她干活了？

    “這是我前思后想的結果。”徐芳說道，“從我記事開始，你給過我幾次好臉色？過年你給我置辦過一次衣服？小的時候，所有好吃的好喝的都是留給徐金寶和徐金龍，哪有我徐芳徐玲的份兒？”

    “不僅如此，從我們成年開始，你就想著把我們賣到哪家去，好換錢給你娶兒媳婦?！毙炝嵋哺f，“我姐出嫁，沒有收到聘禮和彩禮，于是你便說了不認她，我的彩禮可是全部給你了，用來給徐金龍娶媳婦?！?/br>
    錢金花想要插話，但是沒有她的機會，因為徐芳說得很快，直接接上了徐玲的話。

    “徐玲嫁給了鄰村的，你也常叫回來給你做事兒，每次回來如果不是帶包小包，你連飯都不讓他們吃，后來徐玲索性也就不回來?！毙旆颊f道，“而我就更可憐了，因為當時程林峰不賺錢，于是你根本就不理我，就算要被餓了，你也是指著我的鼻子說活該。我記得那一年下很大的雪，大過年的，我抱著曉雪在你家門口，你連門都不讓我們進，最后還是隔壁的奶奶給了我們一口湯喝?！?/br>
    “等著我姐有些錢了，你別逼著她把所有的錢都拿給你，想要把她榨干?！毙炝岬纳らT比徐芳要大多了，“我們姐妹倆真的不虧欠你什么，是你把我們生下來的，但是我們從來沒有感受到你作為一個母親該有的職責和愛護，既然在你的眼中只有兩個兒子，那索性斷絕關系吧，你有你的兒子照顧你。”

    一番控訴，在場的人聽得很清楚，這時代雖然沒有完全開放，但是都開始漸漸摒除重男輕女的思想，尤其是這些學生。

    但他們不是不了解這種重男輕女，對錢金花的所作所為，他們是義憤填膺的，指責著天底下哪有這樣的母親，根本不拿女兒當人。

    “就該斷絕關系，都什么年代了，還指著養兒防老嗎？”

    “既然想著養兒防老，那就不要來找女兒了，反正都有兒子啊?！?/br>
    “這個老太婆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沒想到不僅是撒潑打滾耍無賴，更有這些狠心腸的行為，虎毒不食子，真是禽獸不如。”

    “你聽到了嗎？你認為你有什么資格，讓我們給錢給你們？”徐芳冷聲說道。

    “你們走吧，我們法庭上見，這個關系，我是斷決定了，我不想再受你的打擾，煩人。”徐玲更加決絕，“這幾十年，我不欠你什么了?！?/br>
    程曉雪很明白，因為有徐玲的存在，徐芳才能下如此的決心，眾志成城，一個人總是猶豫不定，尤其是徐芳這樣優柔寡斷的性格，但徐玲則不同，她是很能下決心的。

    兩個人是早就商議好了，也是決定一定要做成。

    “前段時間因為沒有給你們錢，那時候我想著要供小雪念書，你們竟然撬門而入，跟強盜似的把我們家破壞得亂七八糟。”徐芳捏緊了拳頭，“我沒有這樣的母親?！?/br>
    “你你你……”錢金花被徐芳和徐玲這么一頓搶白，也愣是說不出話，因為他們說的都是事實，每一句話都說的是曾經她做出來的事。

    對啊，她就是這么偏心，就是不把女兒當人，就是只心疼自己的兒子。

    第五百六十三章 天理何在

    甚至，現在錢金花也是一門心思地想著利用徐芳，把徐金寶的娶媳婦的問題解決了，同時還能解決徐金龍兩個孩子到城里面來念書的問題。

    這兩個孩子跟程曉雪不同，這是她的孫女兒和孫子啊，那當然是寶貝疙瘩，程曉雪這個外孫女多一個“外”字差距是很大的。

    不過，現在看到徐芳和徐玲雙雙這么堅定的態度，錢金花真心擔心自己的主意并不能落到實處，她只是要拿錢走人，只是要收到好處。

    不行，絕對不能讓她們這么輕松，是她生養了她們，怎么可能讓她們說不管她就不管她，說斷絕就斷絕，她生了女兒就是補貼兒子的，女兒本來就是賠錢貨，本來就是別人家的，她做得沒錯！

    但是看到徐玲和徐芳的態度如此堅決，錢金花立馬換了一種應對方式。

    “哎呀！天理何在??！”錢金花往地上一坐，眼淚說來就來，感情充沛極了，“我自己生的兩個女兒，竟然不認我這個當媽的，這是要被天打雷劈的事情啊！”

    此時此刻，程曉雪覺得錢金花無論去哪個劇組，都絕對有一席之地，這樣一個演技到位、情感豐富的群演，到哪都有飯吃吧。

    而且，不得不承認的一點是，錢金花抓得很準，她無論如何都是徐芳和徐玲的生母，從一定程度上來說，只要她咬死這一點不放，徐芳和徐玲還真拿他沒辦法。

    就算從法律層面上能夠和錢金花斷絕關系，且不說周圍的人會不會覺得徐芳、徐玲太沒有良心，錢金花也依然不會因為一紙文書而放過她們。

    該鬧事還是鬧事，難道真的把他們送到派出所去扣押起來嗎？這又不太合適，徐芳和徐玲也做不出，但繼續這樣鬧著的話，真是永無寧日。

    這一波三折的大戲，周圍的同學看得是津津有味，但從態度來看，程曉雪認為站在他們這一方的是更多一些，至少輿論方面，沒被錢金花顛倒黑白。

    剛才徐芳和徐玲的表述很到位了，把錢金花曾經做出的事情，多么冷漠無情，還有她重男輕女的思想，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世上哪有你們這樣不孝順的女兒啊，我又不是要斷了你們的活路，又不是要對你們趕盡殺絕，我只是希望你們能夠和自己的兄弟團結一致，希望你們兩個混到城里來的，幫助你的兩個弟弟！難道連這點基本人情，你們都沒有嗎！”錢金花給徐芳兩姐妹扣上了一頂大帽子，“你們都是從我肚皮里面爬出來的，我是沒把你們養活養大嗎，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攤上這一雙女兒……”

    一番控訴，一副老淚縱橫的模樣，錢金花坐在地上那無助委屈的勁兒，和剛才那個撒潑打滾的人判若兩人。

    同學們的議論聲小了一些，雖然剛才傾向程曉雪這邊的是多一些，但看到錢金花這樣的態度，多少覺得一個老年人還是有點可憐的。

    錢金花不算很老，可是由于在農村，也沒有什么保養護膚的措施，早年要帶幾個孩子，確實也十分cao勞，所以她看起來比實際要顯老一些。

    這樣的狀況，讓程曉雪有幾分難辦，說道理說不通，錢金花翻來覆去抓住這一點就沒有辦法推倒她。

    就如她不疼愛徐芳一樣，是事實，而她是徐芳的母親也是事實。

    動粗吧，眼下這情況，且不說他們幾個能不能敵過這四個莊稼漢，單是對錢金花下手就會讓人覺得十分難堪了，怎么也得攤上一個欺負老人的壞名聲。

    再者，動起手來鬧大了，造成的不良影響是十分難以彌補的。

    可是什么都不動，任憑錢金花在這里吵鬧，這生意還真做不下去，今天拖過了，那明天呢，他們繼續來坐著，那該怎么辦？

    請派出所的人來嗎？就如今天這個值班女同志一樣，家務事，要怎么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