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霽卿跟關(guān)潛幾乎是同時說道：“太子不能去。”

    泰兒沒了方才的不安，毅然道：“之前父皇帶我去過好幾次雁北大營，我也認(rèn)得好些叔叔伯伯，哥哥帶我去吧！”

    關(guān)潛遲疑，蘇霽卿卻道：“不行。太子得在宮內(nèi)守著皇后娘娘。”

    泰兒是西閑的心頭rou，這一趟往雁北軍營前去，不知情形到底如何，如果雁北軍真的不受控制，那就等于進(jìn)了虎狼之群一樣，又怎能讓泰兒前去冒險。

    可就在這時候，關(guān)潛身邊的一名佐領(lǐng)道：“大人，好像是甘露宮的人。”

    在場眾人轉(zhuǎn)頭，卻見果然是甘露宮的小江子，跑的飛快，腳不點地地來到跟前兒：“好歹趕上了，小公爺、侍讀……太子……”

    關(guān)潛問道：“你干什么？是娘娘有事嗎？”

    泰兒也瞪圓了眼睛：“母后怎么了？”

    “不不不，”小江子擺手，又深吸了一口氣道：“皇后娘娘、聽說了雁北軍的事……所以讓奴婢來傳旨……”

    蘇霖卿跟關(guān)潛心頭凜然：“娘娘說什么了？”

    小江子看看泰兒，道：“娘娘說，讓小公爺、帶了太子殿下去大營。”

    “什么？”蘇霖卿失聲。

    連關(guān)潛也瞪大雙眼：“真的是娘娘的諭旨？”

    小江子擦擦跑出來的汗：“娘娘十萬火急吩咐，奴婢生怕趕不上，這才一路飛跑過來。”

    蘇霖卿跟關(guān)潛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愕然，以及……一抹說不出的寬慰。

    泰兒的臉色更加篤定，沉聲道：“母后都答應(yīng)了，哥哥，我跟你去！”他抬臂握住了關(guān)潛的手。

    小孩子軟軟的手掌握了過來，關(guān)潛低頭，原先的驚怒，憂慮，突然不翼而飛。

    蘇霽卿也不再多言，只望著關(guān)潛道：“不論如何，好生照看太子。”

    關(guān)潛一點頭，握著泰兒的手，帶領(lǐng)龍驤衛(wèi)眾人出宮去了。

    ***

    顧恒只帶了幾名近身侍衛(wèi)來至了雁北軍營。

    轅門處，士兵們鎧甲鮮明，一個個手按腰間刀柄，臉色肅然。

    門上通傳后，有副將出面道：“黃將軍有命，讓來人卸下兵器。”

    顧恒身邊侍衛(wèi)才要說話，顧恒抬手制止，將腰間佩劍摘下扔了過去。

    其他眾人見狀，雖然心中不忿，卻也都如法炮制。

    到了堂中，雁北軍駐京的將領(lǐng)們幾乎都在場了。

    這些里，一大半是跟隨趙宗冕出生入死之人，每個人手上都握有無數(shù)人的性命，通身的殺氣也是在南北征戰(zhàn)之中歷練出來的。

    眼見顧恒入內(nèi)，一道道凌厲的目光都看向他的身上。

    尋常之人面對這種場景，只怕立刻就會嚇得腿軟。

    顧恒立在堂下，卻如入無人之境，淡淡道：“黃將軍緊急請本官前來，不知有何要事。”

    首座的黃將軍跟顧恒雖然見過兩次，卻并不熟悉，見顧恒神情冷淡，毫無懼怯，倒是有些敬服。

    黃將軍道：“請顧統(tǒng)領(lǐng)落座。”

    旁邊一名將領(lǐng)起身，斜睨顧恒：“請坐吧。”

    顧恒道：“不必，本官前來，不是要跟各位長篇大論，有什么話請直說。”

    “好，快人快語！”那起身讓座的宋參將聞言，一拍椅背道：“不知顧統(tǒng)領(lǐng)可聽說了近來的流言？”

    “既然是流言，本官不屑去聽。”

    “一般的流言自然沒有聽得必要，但是這件，事關(guān)皇上！”宋參將提高了聲音問道：“請問顧統(tǒng)領(lǐng)，皇上到底是去了北境，還是如城中傳言一樣出了意外？”

    顧恒冷冷問道：“你這是在懷疑皇后娘娘的話嗎？”

    “娘娘的話我們自然不敢懷疑，”另一名將士起身：“那鎮(zhèn)撫司的尸首又是怎么一回事？”

    “世上無名尸首千萬，各位都是浴血過的將領(lǐng)，難道沒見過尸首。”

    “有人說那是皇上！”

    “放肆，”顧恒轉(zhuǎn)頭看向那人，眼神冷冽，“聽信流言，污蔑圣上，你可知這是什么罪名？”

    “罪名？”那將領(lǐng)并不相讓，眼睛隱隱泛紅，“但末將倒是聽說，宮中有人圖謀不軌，謀害圣駕，意圖自立為王。”

    “你指的是誰？”

    那將領(lǐng)冷看著顧恒，不言自明。

    顧恒環(huán)顧在場眾將士，如今是一個僵局，這些將領(lǐng)們不知從哪里聽說了那些話，已經(jīng)對自己起了疑心。

    顧恒回頭看向黃將軍：“將軍今日請本官前來，難道就是為了這些無稽之談？”

    黃將軍的態(tài)度倒還和藹：“眼下流言四起，人心浮動，雁北軍是皇上的心腹，倘若皇上意欲出兵北境，為何雁北軍這里絲毫的風(fēng)聲都沒有聽見？所以請顧統(tǒng)領(lǐng)前來詢問，言辭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這話綿里藏針，顧恒喉頭一動。

    正在此時，“太子殿下到！”內(nèi)侍高亢的聲音打破了緊張的氣氛。

    在場眾將領(lǐng)大驚，顧恒也十分意外，忙回身看向門外。

    果然見一高一矮兩道身影，是關(guān)潛握著小泰兒的手，兩人走進(jìn)大門。

    堂中各位將領(lǐng)見狀，紛紛起身迎了出來，在院中低頭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眾人多數(shù)都是甲胄在身，雖未曾行大禮，齊刷刷一動，現(xiàn)場一片聲響。

    關(guān)潛看見顧恒好端端地，心先放下一半。

    此時，泰兒環(huán)顧在場眾將領(lǐng)，道：“黃將軍，聽說這里有人鬧事，看見你在，我便放心了。”

    黃將軍一愣，忙陪笑道：“太子殿下，折煞末將了……殿下大概是錯聽了，這里并沒有人鬧事。”

    泰兒笑道：“我也覺著是聽錯了，雁北軍是最忠心于父皇的，又怎會在父皇離京的時候鬧事呢？”

    眾將領(lǐng)面面相覷，臉色各異。

    泰兒松開關(guān)潛的手，走到其中一名將領(lǐng)跟前：“我記得你，你是宋參將，上次父皇帶我來的時候，還叫我敬你的酒來著。”

    那參將正是先前質(zhì)詢顧恒的將領(lǐng)，聞言忙深深低頭：“太子殿下……還記得末將。”

    泰兒道：“那是當(dāng)然，你是蘇副將，你是秦校尉……”

    他挨個走過去，一一喚著眾人的名號。

    在場的將領(lǐng)們雖都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之人，但在這樣聰慧絕倫的太子殿下面前，卻都忍不住面露激動之色，紛紛躬身行禮，毫無先前質(zhì)問顧恒時候的肅殺冷酷。

    最后，是黃將軍恭敬說道：“外頭冷，太子殿下還是進(jìn)里頭說話。”

    泰兒說道：“我不怕冷。且這里說話也暢快，先前我跟哥哥進(jìn)來的時候，聽你們好像在吵嚷什么，不知是在說什么？”

    眾將領(lǐng)面面廝覷，終于，那宋參將小心問道：“殿下，不是我等冒犯，只是……只是皇上倘若去了北境，為什么我們雁北軍一點消息都沒有得到？”

    泰兒道：“宋參將，父皇常常夸你足智多謀，你怎么連這個都想不通？”

    宋參將忙道：“是末將駑鈍。”

    泰兒負(fù)手，昂首道：“父皇常跟我說，他這個皇帝當(dāng)?shù)牟蝗菀祝蝗缰爱?dāng)王爺時候自在，說打仗就帶兵去打了，可是黨了皇帝，朝中大臣們議論紛紛，多又掣肘，讓父皇很不盡興。”

    在場都是跟在趙宗冕身邊的人，聽了這熟悉的口吻，不禁露出笑容。

    泰兒道：“所以父皇借著這次的機會，才沒有跟任何人商量，自己去了北境。但父皇沒有帶領(lǐng)你們同去，卻正是因為你們是父皇最重用的心腹。”

    大家不禁驚訝。

    “你們難道不知道，對我父皇來說最重要的是什么嗎？”泰兒傲然道，“自然是他的江山，是母后跟我的弟弟們，父皇之所以能夠安心地離開京城，正是因為知道京城有他的心腹兵力駐扎。父皇知道雁北軍會替他好好地保衛(wèi)京城，守護(hù)母后，二皇子三皇子，還有我！難道父皇的苦心，你們一點也不知道嗎？”

    眾將領(lǐng)彼此相看，都有驚訝跟惶恐之色。

    泰兒又問黃將軍道：“還是說，父皇留你們駐扎京師，保衛(wèi)京師，是委屈了你們？父皇把最重要的職責(zé)交給你們，你為什么不盡忠職守，反而還在這里叫囂吵鬧，等父皇回來，你們?nèi)绾蜗蚋富式淮銈冞€有什么臉面自稱是父皇的心腹屯兵？”

    黃將軍給質(zhì)問的臉上通紅，也不顧身著甲胄，艱難地跪在地上：“末將失職，請?zhí)訉捤　！?/br>
    其他將領(lǐng)們也紛紛跪地：“是末將們糊涂，請?zhí)訉捤　！?/br>
    一片沉默中，有一名將領(lǐng)又小聲問道：“可是殿下，鎮(zhèn)撫司的那具尸首，卻又是怎么回事？”

    泰兒道：“你可見過那尸首了？”

    “末將沒有見過。”那將領(lǐng)苦笑。

    泰兒道：“你沒有見過，怎么就懷疑是父皇？”

    “這……是別人傳說的。說是那尸首很像是皇上。”

    “你跟隨父皇多久了？”

    “末將、末將跟隨皇上不久。”

    其他將領(lǐng)自然知道，此人是在雁北軍回調(diào)京城的時候，才轉(zhuǎn)職入軍的，嚴(yán)格說來并不算是趙宗冕的嫡系。

    “我就知道，”泰兒冷笑道：“怪不得你這樣糊涂，父皇何等英明神武，無所不能，又怎會悄無聲息而亡，可見你并不是忠于父皇，也不知他的為人性子，反而一心盼著他出事！因此才聽了一點流言就如此蠢動。”

    其他將領(lǐng)盡數(shù)詫異，有人突然想到，起初的確是此人有意跟大家說起對于皇帝出京的懷疑，以及鎮(zhèn)撫司的尸首的。

    將領(lǐng)們驚疑之時，關(guān)潛手按刀柄，道：“鎮(zhèn)撫司早就察覺有人在軍中竄動，挑唆生事，想必就是閣下了？”

    那將官臉色發(fā)青，唯唯諾諾道：“末將、實屬冤枉……并無此事。”

    眾將領(lǐng)中有跟他交好的，正欲為其說話，這將官突然躍起，竟拔出腰間佩刀，向著泰兒撲了過來。

    不料人才躍起，胸口便給一腳踹中，原來是顧恒早有防備，旋身一踹，將人撂倒。

    那人向后尚未墜地，關(guān)潛早就拔刀出鞘。

    刀鋒凜冽，往前一步抵在之人頸間：“果然自己跳出來了，說，是誰指使你的！”

    那人臉色發(fā)青，突然咬牙往前一撞，脖頸給刀鋒刺破，鮮血迸濺。

    顧恒本要擋住泰兒視線，可泰兒卻只冷冷地望著那人自戕，小臉上一片冷肅。

    在場眾將領(lǐng)見狀，已經(jīng)霍然醒悟自己是中了賊子的挑撥離間計了，瞬間心頭冰冷，個個驚悸。

    黃將軍額頭有汗流下，率先卸去鎧甲，磕頭道：“末將等癡愚，不知此人包藏禍心，竟幾乎中了賊人的挑唆計策。”

    泰兒走前兩步，冷道：“最近京內(nèi)的確有些不太平，母后被那些流言所擾，都?xì)獠×恕Ｎ胰缃裰缓拮约翰荒芸煨╅L大，好為父皇母后分憂，但是你們呢？都是父皇最信任的部屬，卻想在這時候給他添加煩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