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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賢德妃在線閱讀 - 第69節

第69節

    西閑倉促中倒是忘了拿一雙筷子,文安王卻也并不挑揀,只用帕子擦了手,就吃了起來。

    還不忘感嘆:“沒想到能在這種地方吃到餃子,還是小茴香的?!?/br>
    竟一點不在意餃子已經涼透,不多會兒,便津津有味地把一碗十幾個吃光了。

    文安王擦著手笑道:“讓你見笑了,只是我連著趕了兩天的路,并沒正經吃飯,多虧了這些救了命。”

    西閑問:“已經是年下,王爺這會兒怎么不在京內?”

    文安王道:“我先前領了旨意往雁北,這一去竟耽擱了近半年,封地那邊也有許多事撂下了?!?/br>
    西閑道:“不知王爺是想如何處置妾身?”

    文安王道:“我知道你心里猜疑,但有些事仍是不便同你細說,你記得我并無歹意就好了。先前說要帶你回京,不過是詐你的,就算你答應回京我也不會同意,因為……”

    一頓,文安王繼續說道:“這會兒宗冕在京里已是泥菩薩過江,你去了就更糟了?!?/br>
    西閑道:“您的意思,是說鎮北王有危險?是因為皇上,還是太子?”

    文安王道:“太子是皇上的兒子,太子的意思,自然就是皇上的意思。”

    西閑沉默了會兒:“真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br>
    文安王眉峰一動,笑問:“你是為他擔心了?”

    西閑道:“我覺著,王爺還輪不到我們來擔心?!?/br>
    文安王又一笑:“那你是很信任他的能耐,覺著他可以逢兇化吉、遇難成祥了?”

    西閑起初并未回答,片刻,才輕聲問道:“王爺,先前尹西園先生說‘君以國士待我,我必以國士報之’,王爺可知道出自哪里?”

    文安王道:“自然知道,是出自《史記》。”

    “那王爺必然也知道,接下來的兩句吧?!?/br>
    文安王道:“君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報之。君以草芥待我,我當以仇寇報之?!?/br>
    他本不解西閑為什么會引自己說起這個,但說完之后,卻突然有所思。

    西閑對上他凝視的眼神,淡淡說道:“君待臣如草芥,則臣視君為仇寇。我只是覺著,王爺他不會坐以待斃?!?/br>
    “那他,會怎么做?”

    “王爺您會怎么做?”

    “我?”

    “王爺難道覺著,皇上所針對的,會只有鎮北王一個嗎?”

    文安王臉上浮現驚愕之色,片刻道:“不怕你笑話。所謂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如今再加上遁居川西的寧澤王,我們三位宗親里,數宗冕是個最出挑的。也只有他手握兵權,皇上若要對付,第一個自然就會對他下手?!?/br>
    西閑道:“但是,用什么理由?只是內宅不寧,以及我父親彈劾的那些理由,雖可暫時將王爺拘在京城,可如果要實打實地論他的罪,奪他的權,恐怕不夠,畢竟王爺軍功在身在民間頗受愛戴,且如果真的對王爺動手,雁北那二十萬將士,不怕引發嘩變嗎?!?/br>
    文安王簡直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一個看似霜冷幽蘭的芊弱女子口中說出來的。

    “那你的意思呢?”

    西閑道:“我在家里的時候,閑來無事修剪花枝,但凡要剪去那多余的葉片,都是從最枯敗弱小的開始。那略雄壯些的,不管怎么樣都要留一留,不僅是舍不得,更是怕若貿然剪了去,會傷及整棵花的根本。王爺覺著,我這膚淺的道理可妥?”

    馬車里的風燈光線本就不強,照的人的臉不免有些暗淡,但這會兒文安王的臉色,卻不能只用一個暗淡來形容了。

    “古人云,治大國如烹小鮮?!蔽陌餐蹩粗鏖e,“沒想到,能在今晚上見識到這樣的風采?!?/br>
    西閑搖頭:“王爺在說什么,我只懂些日常沒用的經驗罷了?!?/br>
    兩個人沒有再說話,文安王閉上雙眼靠在車壁上,只是眉頭不知不覺皺緊起來,過了會兒,他掀起車簾,叫了一名隨從過來。西閑只聽見說什么“速去探聽”之類。

    這會兒泰兒睡得十分甜美,西閑望著他的睡容,卻絲毫睡意也沒有。

    文安王吩咐過后,緩緩地吁了口氣。抬眸打量西閑,半晌說道:“哦,對了?!彼袷窍肫鹗裁匆粯?,從袖子里摸了摸,摸出了一枚銅錢似的東西。

    他垂眸看了會兒,笑道:“說來也算是我第一次跟小王子見面,很該給他些見面禮,今兒又是除夕,恰好我還帶著這樣東西,就給了他吧?!?/br>
    文安王說著,將那銅錢遞了過來。

    年下長輩素有給小輩們發放壓勝錢的俗例,西閑知道文安王便是這個意思,卻也意外于他竟這樣細心。

    見他已經遞了過來,不好不接,便道:“我替泰兒多謝王爺?!?/br>
    小心抬手,從文安王指尖將那枚制錢接了過來。

    不料銅錢入手,西閑忽然覺著不對,定睛細看,卻見這枚銅錢跟尋常的錢幣不同,乃是鎏金的,正面刻字,清晰可辨,背面卻是四靈的浮雕,栩栩如生,邊角還有些許翠綠的銅銹,顯然是一枚古董。

    西閑不由問道:“這個……可是永安五男錢?”

    文安王正在瞧著她,見她果然竟知道,不由笑道:“側妃也見過?果然是見多識廣。”

    西閑忐忑:“只是聽說,這還是第一次見。王爺,這個太貴重了,請恕我不能收。”

    永安五銖錢是壓勝錢中的珍品,寓意多子多福,有趨吉避兇之效。又因是古物珍品,所以多數都在權貴手中,或被少數豪富之家所收藏,今時今日一枚永安五銖錢,可謂千金難求。

    文安王道:“這是給小孩子的,圖個吉利罷了。不必多說了。”

    西閑知道他既然送了出手,自然不會再拿回去,于是只好妥善地收藏起來。

    次日平明,泰兒早先醒了,因為餓了便啼哭起來。

    這會兒馬車早出南潯,也不知到了何處,西閑正有些著急,文安王往外吩咐了兩聲,如此又走了一刻多鐘,西閑聽到外頭有人聲吵嚷,知道是到了城鎮。

    不多時,馬車停在一所院落前,文安王先下車,扶了西閑進門,泰兒已經哭的聲嘶力竭,大顆的淚珠滾滾而出。西閑心疼的也紅了眼圈,不住聲的安撫。

    幸而還未落座,外頭有侍衛領了個奶娘進來,忙抱了泰兒到里間,泰兒吃到奶,才終于心滿意足。西閑在里頭照看泰兒的時候,文安王在廳中坐著,半個時辰后,有一人匆匆地從外頭進來,跪地道:“殿下,出事了!”

    文安王反而十分平靜:“說?!?/br>
    那人道:“王爺回封地的車駕,昨晚在驛站遇到伏擊。范海跟兩名侍從都死了。”

    文安王從京城回封地是天下人盡皆知的,只是他從兩天前就離開了隊伍,自己往南潯這邊來,這件事卻是秘密而行的,為了掩人耳目,叫親衛范海扮作自己的樣子。

    如今范海都死了,可見動手的人是沖著他趙宗栩而來的。

    那侍衛見他沉默,又道:“另外,還有京內傳來一個急報?!?/br>
    里屋,泰兒足足吃了兩刻鐘才停了下來,西閑早把他的淚擦干,又在臉上親了又親,疼惜他先前那樣大哭,嗓子都哭啞了。

    泰兒吃飽了,又給母親抱著親,便十分得意,又開始手舞足蹈地精神起來。

    “以后這脾氣可要改改,一不如你的意思,就立刻翻臉了?!蔽鏖e嘆了口氣,“可別偏偏學那些不好的?!?/br>
    正逗弄著泰兒,卻見趙宗栩邁步走了進來:“可吃飽了?要趕路了。”

    西閑默默地把泰兒裹好,才要重新抱入懷中,趙宗栩道:“稍等,你過來,我先同你說幾句話?!?/br>
    西閑看一眼泰兒,只好先往外走了兩步。

    兩人站在門邊,趙宗栩看著她淡然如水的臉色,道:“西閑?!?/br>
    西閑覺著他叫自己的名字十分刺耳,尤其在這種尷尬的處境里,她后退一步:“王爺。”

    “真的給你說中了?!?/br>
    “嗯?”西閑不解。

    趙宗栩把才得了的消息跟她說了,又道:“這次若不是我來找你,只怕死的就不是范海了?!?/br>
    西閑道:“王爺打算怎么應對?”

    趙宗栩道:“他們應已知道那不是我。我若不及時回封地,只怕就不必用陰私的手段,自有更冠冕堂皇的治罪理由了?!?/br>
    西閑不語。趙宗栩既然要緊急趕回,那無非是兩個選擇,一,帶著她們母子奪命狂奔,可這畢竟不太方便。第二則是把他們母子暫時安頓在某個地方。

    西閑暗暗希望他能選第二個。

    趙宗栩突然卻說道:“當初你同宗冕在金鑾殿上,你幫宗冕拆皇上局的時候,你可知道我心中是怎么想法?”

    西閑搖了搖頭。

    趙宗栩道:“我很后悔,隱隱又有些擔心。”

    西閑不解。

    “但是現在想想,也許并不是壞事。”趙宗栩長吁一聲,突然毫無預兆地往前一步,在西閑措手不及的時候,趙宗栩俯身在她耳畔低語了兩句。

    “您、您在說什么?”西閑的臉色在瞬間慘白。

    趙宗栩直視她的雙眼,字字清晰:“你沒聽錯,京內才傳來的八百里加急,——鎮北王趙宗冕,酒后逞兇殺害太子良娣蘇舒燕?!?/br>
    他的笑里擰出了一絲苦澀:“昨晚上你不還想要個處決鎮北王的理由嗎?你瞧,這個罪名夠不夠?”

    作者有話要說:

    這里是灰常累的三更君,需要大家強而有力的么么噠才能繼續發光發熱o(╥﹏╥)o小黑龍:你什么都能干嗎?厲害了我的爹大魔王:臭小子吃你的奶去~~~

    第74章 0712一更

    六月中旬, 本該已葬身那場火海的鎮北王側妃林西閑,突然回到了京城。

    那天清晨, 林家的老仆人拿了笤帚, 開門準備掃地,眼見從街角慢慢走來了一個人, 老仆只當是起早的行人, 過了會兒再看, 那人已經走近了些。

    原來是個身段窈窕的女子,上穿著白色的麻衣, 下是灰色泛白的裙子, 風塵仆仆,頭發只用一塊同色的灰色麻布裹著, 她像是累極了,且走且低著頭, 抬手擦汗,慢慢地走到林府這邊的院墻,就靠在院墻邊上,手扶著往這邊挪。

    老仆怔了怔, 下意識覺著這女子有些眼熟, 又見她如此乏累,就想過去幫一幫。誰知走到跟前兒,低頭看時, 卻嚇得猛然色變,失聲叫道:“大小姐!”

    西閑抬頭望著他, 是一貫的從容不迫:“林叔。”

    林老頭驚愕不已,但看著她那淺淺淡淡的笑容,卻突然又覺心安,于是驚喜交加地問:“你、你是人是鬼?”西閑笑笑:“林叔,世上哪里有什么神鬼。是我,我回來了?!?/br>
    林老頭的眼睛里頓時涌出淚來,扶著西閑的手臂跪了下去,哭道:“大小姐!”

    門上的小廝打著哈欠出門,卻不見老林,扭頭看時,正見到他對著西閑跪了下去,小廝本以為這老林頭發瘋了,才要說笑,不料定睛一看,也驚呆了。

    “大大大……”小廝連叫了幾聲,腳下竄動往前想要去迎接西閑,卻又停下來后退,“夫人,夫人,少爺!少奶奶,大小姐回來了!”

    連滾帶爬地沖進去報信。

    今日林牧野早朝,故而不在家,里頭楊夫人才晨起不久,還有些頭腦不清,聽外頭嚷嚷說大小姐回來了,滿心朧忪,以為自己是夢未醒。

    正發呆,外頭于青青喝道:“你們都瘋了?一早上觸什么霉頭!”那小廝也顧不得了,跪在地上結結巴巴地說道:“少奶奶快出去看看吧,真的是大小姐回來了!小人親眼看見的再不會有錯?!?/br>
    “我看你是活見鬼了!”于青青指著罵道,“啐,難道死了的人是詐尸給你看見了?”

    這時侯東來也出來了:“別吵。我去看看是怎么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