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王琴兒見話都說開了,不止是她一個是那樣想,不由松了口氣:“王爺知道了又怎么樣,人家是王妃,難道還真的廢黜了不成?除非……” “除非怎么樣?” “除非真珠院的事兒,跟她脫不了干系!” 王琴兒看看柳姬,又看向李夫人,壓低聲音繼續(xù)說道:“如今死的可不是什么侍妾,是正經(jīng)的側(cè)妃娘娘,還懷著小世子,如果真的跟王妃脫不了干系,就算王爺想網(wǎng)開一面,往上還有太子,皇上呢!追究下來的話,指不定這王府會翻天覆地呢!” 堂中頓時死寂。 柳姬若有所思:“是了,如今文安王爺是皇上的特使,恐怕這件事……很快就會給皇上知道,糟了,這畢竟是大事,皇上如果知道了,會不會統(tǒng)統(tǒng)怪罪下來?我們也會跟著遭殃不成?” 王琴兒看著她驚慌失措的樣子,道:“我們又沒殺人放火,怕什么?” 三人說到這里,李夫人突然輕輕地咳嗽了聲,道:“你們在這王府里也有幾年了,可知道娘娘的出身嗎?” 柳姬道:“那誰不知道,當(dāng)年冀北一帶誰不知道平陽王的大名呢。” 王琴兒也說:“你是要顯擺王妃的家世嗎?平陽王最擅打仗,雖然是本朝開國以來被異姓封王的功臣之一,不過……后來聽說他似有謀逆之心……” 柳姬道:“那只是誤傳的,沒有的事兒。” 王琴兒鼓鼓嘴,就不說了。 李夫人道:“雖然是流言,但是這些流言傳到了皇上的耳中,就不是流言了。平陽王為什么死,現(xiàn)在還是個謎呢。” 柳姬小聲道:“說來我聽說王爺進(jìn)宮一趟后……回府不多久就得急病死了。”她說了這句,有點(diǎn)害怕似的,擺手道:“好好的怎么提到這些,不說了不說了。還嫌這王府里的陰氣不夠重嗎?” 李夫人道:“不止這些,后來不多久,世子也在一次外出的時候墜馬身亡了。那時王妃還小,皇恩浩蕩,派了宮里的嬤嬤到王府相助撫養(yǎng),又時常叫她進(jìn)宮居住,才認(rèn)得了咱們王爺。” 這一宗事外頭的人卻都不知道,柳姬呆了呆:“喲,原來王爺跟王妃還算是青梅竹馬啊。” 王琴兒臉上卻透出不耐煩的表情,問:“你跟我們說這些干什么?” 李夫人道:“我只是想讓你們知道,對王爺來說,王妃畢竟是特別的,別說現(xiàn)在沒定她殺人放火,就算真的殺人放火……王爺也未必就真的怎么樣。” 沉默中,柳姬道:“算了算了,一頭亂麻,到底是誰害了側(cè)妃娘娘還不知道呢,又牽扯出這些有的沒的。” 李夫人卻看向王琴兒道:“五夫人,你先前問我,我那院子距離真珠院最近,那夜有沒有聽見什么異動,是不是?” “是啊。怎么了?” “其實(shí),我聽是沒有聽見過,但是卻看見了。” 王琴兒跟柳姬都震驚了:“什么?你看見了什么。” 李夫人身體不好,一到春日地氣回暖的時候就會胸口犯悶,而且少眠,夜間有點(diǎn)動靜就會驚醒。 那夜北風(fēng),她仿佛聽見咯吱咯吱的動靜,起初以為是風(fēng)吹的樹枝響動,后來覺著不對,便披衣起身,循著聲響看去,好像正是從真珠院傳來。 她有些疑惑地到門口,透過門縫往外看,卻并沒什么,正要回房,卻見一道人影匆匆地從眼前經(jīng)過。 “你、你看見誰了?”柳姬大驚。 “我沒看清那人的臉,”李夫人咳嗽了聲,“但那個人,披著那件月白色衣襟角綴蝴蝶的罩衫。” 王琴兒聽到這里,忽然色變。 柳姬問道:“敢情這就是放火的人?” 李夫人回答:“我只知道我看見那人后不到半刻鐘,真珠院就叫嚷起火了。” 柳姬忙道:“王爺如今正在詳查,你怎么不把這件事告訴王爺?” 李夫人道:“我倒是想,可又不敢。” “怎么不敢?” 李夫人道:“你不如問問五夫人。” 柳姬一愣,回頭看王琴兒,王琴兒臉色陰晴不定,瞪著李夫人道:“你想血口噴人?” 李夫人道:“我什么也沒說,你急什么。不過我突然想起來,夫人是有一件兒這樣的衣裳。好像……布料還很特殊,當(dāng)初是從瑛姬的手中搶回來的吧。” 柳姬目瞪口呆:“等會兒,是什么意思?” 王琴兒怒視李夫人:“這賤婢冤枉好人!” 柳姬也對李夫人道:“是不是看錯了?” “看沒看錯,去她屋里找一找就知道了。對了,還有一件事,”李夫人凝視著王琴兒,“因那緞子特殊,我瞧見衣角上好像給火燒出了一個洞,只是當(dāng)時那人做賊心虛只怕沒有發(fā)現(xiàn)。” 李夫人說到這里,慢慢又道:“這件事我本來不想說,畢竟先是一個張素華害了瑛姬,如今……若還有人害了側(cè)妃,兔死狐悲,我們這些人臉上也沒有什么光。但是王爺這些日子來拷問真珠院眾人,全沒有頭緒。那些被拷打的人難道不可憐嗎,如今我說出來,也當(dāng)面問一句,王meimei,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你放屁!”王琴兒滿面怒意,眼神變化,回頭對柳姬道:“別信她,這賤婢不是好人,她、她跟王妃是一路的!” 眾人說到這里,就聽屏風(fēng)后有人道:“她跟我不是一路的,她只是看不慣側(cè)妃被人謀害、想說出真相而已。” 柳姬跟李夫人雙雙站起,卻見屏風(fēng)后,是吳妃走了出來。 與此同時,外間有兩人走了進(jìn)來,卻是趙宗冕跟文安王,趙宗冕手中握著一件月白色的罩衫,邊角繡著精致蝴蝶,因料子極好,上面被燒破的洞就顯得尤其醒目。 第63章 0708二更 金秋八月, 江南亦是繁花似錦。 庭前有一棵桂花樹,據(jù)說已有百年樹齡, 這會兒正是花開最好的時候, 滿樹金燦燦地, 香氣滿溢整個庭院, 引得無數(shù)蜂蝶圍著嗡嗡亂舞。 午后的陽光透著溫柔暖色, 正好地斜照的桂樹的影子斑駁地印在廊下半開的紗窗上, 甜甜的香氣也隨著一陣陣地飄入室內(nèi),比世上最昂貴的熏香更要醉人。 靜謐的內(nèi)室, 突然傳來了嬰孩呢喃的聲響。 紗窗下的桌邊, 西閑正在微伏著身子裁一件小衣裳, 聽了動靜便把剪子放下,轉(zhuǎn)身入內(nèi)。 她來到床邊,低頭瞧去, 不禁啞然失笑:“又蹬了被子?這樣小的家伙, 哪里來的這許多力氣呢。” 榻上躺著的是個看著十分瘦弱的孩子,就算是作為才出生的嬰兒來說, 也算是身形瘦小的了,比一只幼貓崽大不了許多,此刻還閉著雙眼,卻滿臉老成似的惱怒,仿佛在不高興西閑說他人小。 西閑小心翼翼地將嬰兒抱入懷中:“知道了, 娘不說你了好不好?” 小孩子很乖地靠在她的胸前, 仿佛覺著滿意, 臉色慢慢地轉(zhuǎn)好了。西閑輕輕撫著他的背:“娘沒有離開,是在給泰兒做一件新衣裳呢,你乖乖的,多睡會兒,這樣才能長得更快,泰兒說好不好呀?” 小嬰兒“嗚哇”了聲,仿佛是在答應(yīng)。 西閑雖想把他哄睡了然后繼續(xù)做活計(jì),但一旦把孩子抱起來,卻又有些舍不得放。 正在這時,一個小丫頭從外進(jìn)來,見她抱著小孩,便道:“小公子醒了哇?應(yīng)該是餓了,我去叫姆媽來。”竟是一口地道的吳儂軟語的音調(diào)。 西閑倒是忘了小孩子容易餓,來不及應(yīng)聲,那丫頭已經(jīng)抽身出去,脆生生叫道:“姆媽,姆媽,快來給小公子喂奶。” 小嬰兒在西閑懷中幾乎已經(jīng)又要睡著了,聽了這聲卻又驚醒過來,皺著眉頭,兩只眼睛似睜非睜,斜睨著旁邊,好像又不高興起來。 西閑又是心疼又覺著好笑,想叫那丫頭小點(diǎn)聲也已經(jīng)晚了,橫豎已經(jīng)吵醒,就叫他吃點(diǎn)奶罷了。 不多會兒,一個身材圓滾滾的婦人走了進(jìn)來,笑道:“這么快醒了呀,來來來,吃口奶。” 走到跟前兒,小心把嬰兒抱了過去。 這孩子本來滿不高興,突然嗅到了奶香,便不再耍性子,咕嘟咕嘟拼命地喝了起來。 婦人對西閑說道:“少奶奶是個有福氣的,小公子力氣大的很,又這么能吃奶,一定長得飛快呢,我看你是一點(diǎn)都不用cao心。” 西閑笑著點(diǎn)頭道:“希望是這樣。” “不是希望,是一定的。”婦人認(rèn)真地糾正,“我是很有經(jīng)驗(yàn)的,不像少奶奶第一次當(dāng)娘。” 旁邊的小丫頭捂著嘴笑道:“我們這位莊姆媽是最有經(jīng)驗(yàn)的,都說她的奶水又香又甜,喂養(yǎng)的小公子小小姐都也出落的格外好吶。” 婦人滿臉驕傲:“那是當(dāng)然,少奶奶是不知道,咱們南潯的知縣公子就是我從小喂大的,知縣老爺現(xiàn)在見了我還很客氣哩。” 小丫頭道:“您老人家若不是這樣有名,咱們爺也不會高價(jià)請您過來呀。” “小丫頭片子,嘴巴倒是快,”婦人翻了個白眼,又笑道:“原先我是打算回鄉(xiāng)下的,這幾年的銀子攢的夠了,鄉(xiāng)下也置買了房子,本來聽說有人要找,我想推掉的,誰知道蘇爺親自去找我,哎喲,一個年青中看的爺們親自去請,又給豐厚的銀子,我當(dāng)然溜溜地來了,還要什么屋子嘛。” 小丫頭咯咯笑了起來:“原來您是看中了咱們爺長的俊。” 婦人道:“毛丫頭,你不用笑,你姆媽這把年紀(jì),看看過過眼癮總是可以的,等你再長幾歲才知道哩。” 小丫頭嘻嘻笑了一陣,問西閑道:“少奶奶,咱們?nèi)隣斦娴倪€沒有定親嗎?” 西閑微笑道:“橫豎家里會替他做主。” 正說到這里,外頭有人道:“你們在說什么,這樣熱鬧。” 一名身著淺藍(lán)色錦袍的青年在門口一站,先向著西閑低頭行禮:“嫂子。” “你回來了。”西閑點(diǎn)點(diǎn)頭,青年才緩步走了進(jìn)來。 奶娘屈膝行了禮,又退后幾步到里間喂奶去了。 那丫頭年紀(jì)畢竟小,唧唧喳喳對青年道:“三爺,我們在說三爺有沒有定親呢。” 青年笑道:“怎么了,難道阿芷你有好人家的姑娘給我說媒嗎?” 阿芷道:“我們這小地方的女孩子,縱然有好的,也配不上三爺呀。” 青年看一眼西閑,微微斂笑道:“好了,不跟你說笑了,你去倒杯茶來吧。” 等小丫頭阿芷去后,里面奶娘也退了出來,對西閑道:“小公子睡著了,我先出去,如果有事奶奶再叫我。” 不多會兒,阿芷把香茶送了上來,青年坐在桌邊,掀開茶蓋,望著里頭裊裊的氣息發(fā)愣。 西閑到里頭看過了泰兒,見他果然睡得安安穩(wěn)穩(wěn),又怕他亂動,便拿了個枕頭放在床邊,這才又到外間。 恰好青年抬頭,兩人目光相對,西閑道:“三哥,今兒怎么好像有心事。” 青年微微一笑,笑容卻如此熟悉,本來西閑以為這輩子只怕再看不見了。 這青年公子,自然正是蘇家三公子蘇霽卿。 蘇霽卿道:“小賢,你過來坐。” 西閑到他對面坐了:“怎么了?” 蘇霽卿忖度道:“這會兒雁北的消息應(yīng)該差不多要傳到京內(nèi)的,別的人倒也罷了,只是舒燕那邊,不知道怎么樣,所以我想盡快趕回去看一看。” “我近來想起這些,也覺著不安,你快回去是正經(jīng),”西閑忙道:“你幾時動身?” 蘇霽卿道:“我雖然要回去,只是放心不下你。” 西閑搖頭:“三哥為我做的已經(jīng)夠多了,本來你早該抽身了。” 蘇霽卿定定地看著她:“我曾經(jīng)很懊悔自己的輕狂,但是……那件事后,我卻暗自慶幸,自己有生之年能輕狂那么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