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第33章 寫在憲法里 第五天, 衣影的牙齦等軟組織部位開始出血了, 他總是平靜地用毛巾擦掉。 醫生已經禁止他下床,于是他躺著看電視。 新聞里說,一伙人有組織有預謀地襲擊了公立圖書館,將其付之一炬。那火光照亮了半邊天空,當晚的夜色都像赤紅的云霞。 衣影說:“這不, 已經有人開始想著技術壟斷了。” 飛廉道:“這沒意義啊, 書都燒掉了又能怎么樣。里面的知識并沒有消失, 想看還是可以在網絡上看到的。” 衣影笑道:“如果全世界的圖書館燒沒了, 網絡被斷了,實驗室都關閉了。到時候一些高精尖領域的知識分子是不是就掌握著前所未有的力量?夕隱會不是就有個黑客高手么,比如說一個發現了漏洞的黑客只需要不將它公布或販賣, 他就是秘術的獨享者。” 飛廉道:“不會……這么夸張吧?政府也不是擺設。” 衣影說:“政府內部也難免會有秘術師。跟你說吧, 自從秘術規則出現之后, 我看了每季度的新專利申請還有頂尖論文發表數量,你猜怎么樣?開始是同比下降7%,到上個季度已經是22%了, 還不如上個世紀的發展速度。” 飛廉無言以對。 衣影卻是笑了, 又說:“誰知道之后會怎樣呢?” 話音剛落, 他低頭按住胸口咳嗽了起來, 然后用毛巾抹掉了嘴角的血跡。 飛廉看過這種病的進程, 在另一個隔離區里, 許家人也正在經歷這一切。 患病的人最初只是皮下出血, 很快會多器官并發出血, 很快全身上下的體液里都會染上血色; 病程繼續下去,病人會七竅流血,皮膚充滿淤青、失去彈性,這些血還會在他身上結痂,就像許陽臨死時的模樣; 如果熬過這個階段,病人接下來會恢復精神,但是全身結締組織開始溶解。到了這個階段,他的血液里已經沒有正常的白細胞,所有細胞都已經停止生產正常細胞,轉而不停地復制病毒,直到他整個人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病毒包,每一次神經性的哆嗦都將釋放成千上萬的成熟病毒到空氣里。 在最后,這個人會在某一天突然崩塌,臉上的rou融化滴落,全身只剩下骨架和一汪血水,軟組織都被病毒啃得干干凈凈。 絲狀病毒當中的成名作,埃博拉病毒,曾因此被稱為“血魔”。這一幕將會無比恐怖,每個親眼目睹的人都可能因此患上創傷后應激障礙綜合征。 整個病毒進程,不會超過一個月。 就算是再厲害的專家,也根本無法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找到解藥。 目前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延緩癥狀,減輕病人的痛苦——也就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把止痛藥開到超出正常范圍,開到已經完全不在乎以后生活的程度,然后眼睜睜看著他們慢慢滑進死亡的深淵。 這個晚上,衣影因為精力不濟而睡著了。 飛廉則像一只困獸那樣,被監禁在透明的玻璃房子里。 他設想了一萬種可能性,要是當時就阻止衣影去許屯就好了;要是他們沒有半夜去看許陽就好了;再退一萬步來說,要是進去的時候他們進行了更周密的防護,也許就不會這樣了…… 就在這個時候,勾陳走了進來,神色嚴肅地對飛廉說:“飛廉,實驗室調查了你和其他幸存者的血樣,發現了殘余的抗體——你們曾經被動攝入過抗體,這在病毒潛伏的早期非常有效!” 飛廉一時間震驚極了,站起來說:“有抗體!你們要抽我的血嗎?要多少?” 他已經撩起了袖子,但勾陳說:“你們體內都非常微量,具體要多少,之后醫生會進來和你詳細說的。但我現在有一個問題:張盈希死前是不是和你有過接觸?你是最后一個接受被動免疫的人,這說明她在臨死前還給你進行了注射……也不一定是注射,也可能是顧大夫研制的藥物。” 許多畫面在飛廉腦海中電光石火般掠過,他突然大叫:“是綠豆糕!她在死前被叫去廚房做飯,她請我們每個人吃了綠豆糕——” 突然,他的話語聲又停住了,臉上霎時間失去了所有血色。 勾陳問:“你怎么了,飛廉?飛廉!” 飛廉感到自己從面孔到手掌都一片發麻,耳中嗡嗡作響,竭力咽了一下口水后,胸腔里才擠出一點顫抖的聲音:“先生沒有吃……他沒有吃,因為我阻止了他……” 衣影沒有吃綠豆糕,因為飛廉擔心許屯的食物里面有毒,所以禁止他在那里進食。 所以衣影沒有得到抗體。 飛廉大腦中一片空白,他呆呆地坐在玻璃墻前面。 期間,有醫生進來給他抽血,飛廉也沒有什么反應。 醫生看他臉色太過蒼白,本來只想取200cc,但是飛廉執意要求先抽400cc。大約是因為他的表情,醫生同意了。 飛廉努力想要彌補什么,但他最終發現自己做不到。他連自己都騙不過去,他一直在想:是我害死了先生…… 次日起來,衣影驚訝道:“你在那里坐了多久?瞧你小臉兒都白了。” 飛廉喉結動了動,良久后用沙啞的聲音說:“先生,對不起。” “……”衣影說,“不是吧?我還沒死呢,你已經在外面有人了嗎?我是不是也只能選擇原諒你……” 他沒說完,發現飛廉的臉色差得可怕,于是也閉上了嘴。 飛廉說:“先生,張盈希在死前給過我們兩碗綠豆糕,我沒讓你吃。那里面有——” “我知道。”衣影打斷了他。 飛廉怔怔地問:“你已經知道了嗎?” 衣影說:“回來之后猜到的。蠻好猜的,45個人里頭就有11個沒染病的。” 飛廉低下頭,帶著難掩的痛苦和沮喪,說:“先生,都是我的錯。你本來不會有事的,都是我自作聰明,我……我該死。” 衣影卻很淡定,說:“飛廉,我一直覺得:行為比言語重要,態度比行為重要。你抬頭看我。” 飛廉抬起頭,與他對視。 衣影道:“保護我,聽從我,信任我——這些你都能做到,足夠了。人固有一死,沒必要強求任何人。” 飛廉說不出話來,與他隔著一面墻站著。 他出神地看著衣影的眉梢、嘴角,他想:先生為什么能夠如此從容?就連死亡的恐懼都無法將他降服。他好像生下來就無所畏懼,眼睛里寫滿了玩世不恭——有點欠扁,又令人憧憬。 飛廉看了一會兒,豁然站起身,這些天來第一次離開了自己的病房。 然后他將自己身上的防護服扯掉了,拉開衣影的隔離房間門,輸入密碼進去,也沒有在消毒間里停留哪怕一秒鐘,直接闖到了衣影的面前。 這期間,衣影看出來他的目的,立刻轉身狂敲呼叫機:“勾陳!有人在這作死!趕緊派個人來提前把他給槍斃了!喂!有沒有人了!” 他還在喊著呢,飛廉已經站在他背后了,身上一層防護也沒有,平靜地說:“先生。” 衣影對著他做出一種驅趕牛羊的姿勢:“噓!噓!走開!” 飛廉哭笑不得道:“來不及了,我身上已經有病毒了,出去也是被隔離,不如和你隔離在一塊兒。” 衣影翻了個白眼,躺倒在床上不說話了。 飛廉倒是興致勃勃,坐在他床邊,開始給他削梨子,一邊說:“這下方便多了,這個梨子我早就想吃了。” 衣影:“……” 飛廉對他笑:“先生你看,我作死也是很有一套的。你是真皮沙發,我是皮皮蝦,咱倆以后誰也不用說誰了。” 衣影的白眼快要翻到天花板上去了。 過了兩分鐘。 飛廉削了那個梨子,給衣影分了一半,一邊說:“先生,勾陳說,他也快要走了。最早我過來的時候,他就說時間不多了。” 衣影啃著梨子,咬過的地方都留下了淡淡的血跡。他說:“勾陳是癌癥,一直沒跟你說。他用止痛藥比較多,你應該看得出來。” 飛廉說:“挺好的,先生……我聽說一級代理人的死亡率很高。” 衣影笑了一下,說:“到目前為止一共兩個人。你如果拿勾陳一個人作為樣本空間,那100%的死亡率確實很不得了了。” 飛廉說:“那這是真的嗎?一旦知道了你的名字和身份,就必須要死。” “是真的。”衣影說,“寫在憲法里呢。” 飛廉:“憲法?” 衣影擠了一下眼睛:“非法竊取國家機密罪。像本寶寶這種絕密內容,和核彈密碼一個級別的,處死不過分的吧?” 飛廉:“……那先生你為什么是絕密呢?” “這個很早就告訴你了啊。”衣影說,“小同志,你復述一下秘術師第一規則。“ 飛廉茫然道:“一個秘密知道的人越少,就會越強。” 突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衣影笑道:“對,我就是那個秘密。” 第34章 回光返照啦 病房里并沒有第二張床, 也很難從門口再搬進去一張。 勾陳過來看了看,對飛廉說:“唉,我給你弄床褥進去, 你打地鋪吧。” 旁邊的醫生很震驚,說:“難道不是應該把飛廉先生先弄出來嗎?” 勾陳對醫生道:“你看看他倆這個你儂我儂的樣子, 分得開嗎?你說要是飛廉病了, 先生立馬出去改嫁我還信,但是先生病了嘛……” 衣影躺在床上瞪勾陳:“我怎么樣?我也是很忠貞的!” 飛廉忍無可忍道:“你們角色扮演夠了嘛?!” 衣影可憐巴巴地說:“我都快死了,不是應該讓我想吃啥吃啥, 想玩啥玩啥嗎?演個戲也不行嗎?” “……”飛廉呆如木雞片刻, 終于無奈地妥協,“好吧,老……老公。” 醫生:“……”我嚴重懷疑先生和兩個代理人都不正常。還是說, 難道我才是這里四個人當中唯一不正常的那個??? 飛廉于是打了一晚上地鋪。 第二天他醒過來, 看見衣影還在昏睡當中。 衣影的眼角滲出的血跡形成了一道痕跡, 沒入了他的鬢發當中。 飛廉看著看著,忽然有些哽咽,用毛巾替他擦了擦。 正在這個時候,衣影醒了,一臉迷茫地看了看毛巾, 看了看飛廉, 看了看自己目前端正的姿勢, 就問飛廉:“我是死了嗎?你在整理遺體?” 飛廉:“……” 這時候, 勾陳也剛好過來了, 在隔離病房的外面說道:“飛廉你醒了?正好,我這里有新的報告出來。” 衣影看向勾陳:“勾陳也來做遺體告別?” 飛廉哭笑不得道:“沒有!先生,你還沒死呢,起碼還有二十天可以茍延殘喘。” 衣影一臉窒息的表情:“茍延殘喘,真是個好形容詞……” 勾陳已經差不多無視了他們倆的表演,將一份文件從特定的消毒窗口遞進去,一邊說:“先生,還記得我們有兩名秘術師替你們去參加了夕隱會的第二次聚會嗎?結果出來了,騰蛇確認死于謀殺,祝融失蹤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