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只見那張大網里面果然裹著一個赤紅色的怪物——那東西原來并不大,被網給勒緊之后現出身形,大概不到半人處,四肢被迫蜷縮在腹部。但這東西依然很難分辨原型,因為它簡直像被剝了皮一樣,渾身上下只露出血色的肌rou,從它身上流下來的血滴滴答答淌了一地。 許家人將它拖到了院子正中間,早已準備好的柴堆上,連著網一起用鐵鏈捆了起來。 旁邊已經準備好的人,立刻拿起一個大水盆,將里面裝好的鹽水嘩啦一聲澆了上去——只聽見那怪物一聲極為凄厲的尖叫聲,震得所有人都后退了一步。 然而另一個道士走上前,義正辭嚴地總結了一下這個怪物這些天做過的惡,又念了一段經文,就宣布道:“快,祭出三昧真火,不然就要壓制不住了!” 就見那個吸|毒的道士穿著一身古代的長袍,拎著一把木劍走了出來,左手裝模作樣地捏了個法決,然后取出一個小喇叭狀的道具—— 圍觀的飛廉小聲嘀咕:“白磷?街頭賣藝的那種吹火球?” 然后,他身旁的衣影突然大聲道:“且慢,刀下留人!” 道士一愣,圍在柴火旁邊的人們也茫然看了一眼衣影。 就聽衣影說道:“還沒撒孜然!” 所有人:“……” 許勛面部表情抽搐,露出了一種飛廉極為熟悉的“我好想揍他”的神色,但他顯然又不敢得罪財神爺,就說:“接下來我們要燒死這妖怪了,先生您要不先進屋避一避?” “你們確定先弄死它?”衣影說,“它身上可是有著重要的線索。萬一它死了之后,你們的病也沒有好轉呢?” 被他一說,許勛突然也有點遲疑了,他回頭看去。 許家一個老人拄著拐杖上前,作勢要趕走衣影,cao著濃重的口音說:“許家的事還輪不到外人來管!” 他的權威顯然很重,許家人們紛紛出聲應和,也擋在了衣影面前,似乎生怕他要繼續給這個怪物求情。 衣影卻沒有接著說什么,只是搖了搖頭,對飛廉說:“我們走吧。” 飛廉甚至有點吃驚:皮皮蝦同志竟然沒有固執的堅持下去,這對他來說真是太不尋常了! 他跟著衣影,發現后者竟然在走向廚房。 飛廉實在忍不住了,問:“先生,那個怪物身上可能有秘密,我們不再看下去了嗎?” 衣影道:“不是拿了它的血樣嗎?等實驗室出結果就可以了,沒必要看著它被火化。” 飛廉聽到這里,炸毛道:“你果然已經什么都知道了!” “不算是知道。”衣影道,“只是有一個細節很明顯了:病是從這怪物身上傳染的。不管它是掉了毛的貓,還是掉了毛的狗,總之是一種會侵略結締組織的病毒。既然是病毒,實驗室總會有結果的。” 飛廉似懂非懂地點頭,又問:“那我們現在去廚房干什么?” 衣影說:“去問問唯一一個知情人,為什么她要做掉許陽。說不定,她是夕隱會派來滅口的成員呢?咱們順藤摸瓜,看看她知道些什么關于林可霜的情報。” 第31章 再搶救一下 衣影說的, 是許十二。 飛廉怎么也想不到這個看上去柔弱無害的啞姑娘會是幕后黑手。他問道:“為什么懷疑她啊?!” 衣影說:“很簡單,因為她太大膽了。沒有一個正常的小姑娘, 會在第一天給客人畫恐怖內容勸退;會在半夜見到有人偷摸進屋的時候,跟著一起調查;會在親眼目睹怪物進了許陽房間的時候,鎮定地保持不動。” 飛廉說:“可是……這都只是猜測,不是切實證據啊。” “證據?等一會兒,我進去套她的話。”衣影說,“提前給你劇透一下:我會告訴她顧大夫變成的妖怪被燒死了, 他是死有余辜——然后按照劇本, 她會反駁我。” 飛廉:“……”您這就安排上了啊! 衣影繼續走著, 慢條斯理道:“你看, 這又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反派不會說自己是反派,幕后黑手不會覺得自己做的有錯。她所做的一切既然多半是借了顧大夫死后復仇的名頭, 那么她潛意識里一定會站在顧大夫的陣營里。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遇見許十二時她的證詞吧?” 飛廉點頭。 衣影就說:“人總是順著他們想要的方向猜測一個事實。當我們問許勛的時候,他會說一切都是顧大夫的錯,他們許家只是自衛;但當我問到許十二的時候,她雖然看似公平公正地講述了所有事情,但字里行間都在偏向顧大夫這一家人, 她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了對許家人的憤怒。” 飛廉忍不住道:“為什么憤怒?是因為許家人重男輕女, 對她不好嗎?” “這就是另一個你想當然了的地方。”衣影微微一笑, “她確實姓許,但她未必是許家人。” 飛廉愣住了, 他沒想到過這一點。 衣影道:“一個重男輕女的家族, 女孩和男孩的比例很平衡, 并且大多數女性被關押著從沒出過門,聾啞人甚至不被允許學手語。你從這些規矩里看出來什么?” 飛廉道:“難道是人口販賣……” 衣影吹了個口哨:“抓到大案子了,警官,回頭給我個紅包啊。” 兩人拐進廚房,許十二卻沒有在。他們問了幾個人才得知,許十二說她身體不舒服,提前回房間休息去了。 兩人又輾轉來到許十二的房間,這是個六人合住的大臥室。飛廉敲了敲門,里頭沒有聲音——當然,啞姑娘也不會說“請進”。 這時候衣影不講道理的一面就又出現了,他直接推開了門,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飛廉連忙跟上。 接著,他們便看到許十二——她正坐在里頭唯一一個小桌子前,對著上面巴掌大的鏡子,在仔細的涂口紅。除了口紅,桌上也只有寥寥兩三個瓶子。 兩人走進來的動靜并沒有打斷她的動作,她很細致地給自己上妝。 衣影道:“顧大夫變成的妖怪被捉了,他們正在準備燒死他——” 他的劇本還沒有走完,突然聲音就停頓住了。 接著,衣影大步向前走去,拿起了她桌上的一瓶東西。飛廉定睛一看,那是一瓶農藥,已經喝空了。 飛廉立刻道:“先生,我這就叫救護車!” 衣影看了一眼許十二,淡淡道:“沒有用了,半瓶百草枯,她在半天內就死了。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多說幾個字。是嗎,許十二?” 許十二笑了一下,沒有回答,只是從桌子抽屜里拿出了一個本子,上面蓋著一張信紙,遞給兩人。 衣影將信紙展開,上頭寫道: 【我叫張盈希,03年生,是海市人,七年前被賣到這里。 請告知我親生父母,我過得很好,不愿意回去。 我死后,自愿將遺體捐贈。】 只有這幾行字,沒有了。 衣影問:“你知道夕隱會嗎?” 許十二,不,張盈希微笑著點了點頭,取出一支眉筆,開始細細地為自己描眉。 衣影追問道:“是不是夕隱會的人告訴了你關于病毒的秘密?” 張盈希又點了頭。 衣影道:“他是誰?” 張盈希笑了一下,搖頭。 衣影道:“是你不知道,還是你不能說?” 張盈希回過頭,與衣影對視了片刻,目光平靜。 衣影心中一動,肯定地說:“這個人,就是顧大夫。” 張盈希的本子里,是她畫的許多蠟筆畫。 略過并無意義的前幾頁風景畫,從某一頁開始,她頭一次畫了一個人:他穿著白大褂,身材高瘦,笑容很燦爛,想必是顧大夫。 后面幾頁畫了顧大夫在野外、顧大夫在山洞前勘探、顧大夫趴著睡覺、顧大夫和他妻子坐車的背影。 接下來,張盈希又畫了顧大夫做動物實驗,以及手持試管的樣子。 她應該很喜歡這個男人吧。 再往下一頁,被紅色蠟筆涂得面目全非,依稀能看見是有很多小人在斗毆,應該畫的是許家人單方面驅趕顧大夫。可能是張盈希畫技不到,畫不出那個場面,最后一氣之下,索性用紅色全部抹掉了。 那之后的蠟筆畫里就再也沒出現過這個男人。 但張盈希開始畫別的人。每個人她只畫一張圖,第一個人躺在醫院里,渾身用紅色蠟筆畫成;第二個紅色的人躺在救護車里;第三個人躺在醫院里;第四個人躺在床上……每個人身上都有一個很小的特征,可能是發型,可能是手上拿著的東西。 第十六個人的臉上戴著面具,衣影說:“是許陽嗎?” 張盈希平靜地點頭,面帶微笑。 衣影便問:“你是用什么方法讓他們感染病毒的?” 張盈希便拿起桌面上的粉底盒子,將它翻開后,最底下竟藏著一個小小的針頭——沒有針筒,只有針頭。 也就是說,她只是用同一個染過實驗室病毒的針頭,挨個傳染了許家所有患病的人。所以許家人才會一個一個患病。 飛廉默默地將針頭作為兇器收了起來。 但他有件事情想不通,就問:“那外面那個怪物是怎么回事?” 張盈希接過本子翻動,翻到了先前的某一頁上:顧大夫正在做動物實驗,他身邊的盒子里畫著小白鼠,還有一根鐵鏈拴著一個長尾巴的小人——不,那應該是只猴子,張盈希不會畫。 “這只猴子……”飛廉道,“它也是感染源!我明白了。許勛陰差陽錯讓猴子感染上了毒|癮,然后將毒|品放在房梁上想要保病人的命,但是你是守夜的人——” 張盈希是守夜的人。她可以輕而易舉地摸進房間、爬上房梁,將上面的毒|品放到別人的房間里去,引誘這只感染的猴子去感染別人。 而在許家人看來,就是這怪物走到了哪里,哪里就感染了怪病。 張盈希的呼吸漸漸急促,臉色因缺氧而變得紅潤,目光迷離……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衣影扶著她的肩膀,讓她不至于躺倒下去,一邊問:“那你為什么要殺許陽?是因為顧大夫告訴你這么做,還是夕隱會的人命令你滅口?” 張盈希搖了搖頭,伸出食指,一筆一劃地在衣影的手掌上寫道:【沒有人。】 她虛弱地笑了笑。 衣影反問道:“這難道是巧合?” 張盈希用力地點了點頭,目光里仿佛在說:你的運氣真不好。 衣影若有所思,讓張盈希背靠在梳妝臺上,扭頭對飛廉道:“把許屯封鎖起來,所有許家人都進隔離病房。馬上找人調查顧大夫住過的地方,他既然還在這里做動物實驗,說明他還帶了醫療器材,都給我統統找出來。” 飛廉道:“是!” 他拿起通訊器,正在想要撥打的時候,正巧對面也打了過來。 飛廉道:“先生這里有新的指示——” 話音未落,只聽電話那頭,勾陳的聲音急促地說道:“飛廉!立刻馬上和先生回來!那是絲狀病毒!” 一開始,飛廉并沒有反應過來,還與衣影對視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