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淘淘好像察覺到他的情緒不好,十分乖巧的撅著小屁股趴在他肩頭,不似往常那般活潑鬧騰。 蘭香此時也顧不得羞澀,拉著江沛的大手與其十指緊緊交握,無聲的鼓勵著他,江沛側首看著她微微一笑,為了不讓家人擔心,他要盡快調整好心態。 “二牛哥,不知東家的家眷在不在牢房里面,我備幾套女裝在包裹里,用不著你再拿回來。” 由于江沛要去牢房探望祁達,兩人都不知道他的家眷是否在蒲陽城,只能盡己所能的把能想到的事做好。 “祁家人脈那么廣,不會只有我去探望大掌柜的,咱盡個心意就成。” 江沛當時因糧行被封,思緒有些慌亂,現在想想,定是背后有人相助,否則祁達不可能早在商號查封前得到消息,才使得他們有足夠的時間銷毀賬冊。但愿相助之人的能力大的可以讓祁家免于滅門之禍。 ………… “大掌柜,嘗嘗我家酒館做的吃食,我還特意給您帶壇桂花釀,是海棠巷那家的。”江沛打點好衙役后,背著行李提著食盒來到祁達所在的單人牢房。 如今天氣寒涼,牢房更顯陰冷,雖是單間,可并沒有被褥,只是鋪了一層厚厚的稻草。不過官府能讓他住個單間對他看來還算照顧,又觀他白色的囚服上沒有什么血漬,精氣神看著尚可,便暫時放下心來。 “真香!今兒咱哥倆喝一杯!”祁達倒也豁達,面上看不出什么愁苦抑郁之態,帶著鐐銬的手奪了江沛懷里的酒壇,掀開封泥,湊上去聞了聞,一副陶醉的模樣。 “哈哈,你那是什么表情,好似我要吃斷頭飯一樣,放心吧,祁家那么多人,皇帝老狗殺的完嗎,動手之前他還得掂量掂量呢,唉,只是不知道廣陵那邊如何了。” 他閉著眼睛品味完酒香后,待睜眼看到江沛露出憂心忡忡的模樣,忍不住嗤笑起來,說起當今圣上時,不由咬牙切齒。 “大掌柜的,來來,咱們先喝酒。” 不忍讓他往深處想,江沛故意叉開話題。祁達斂了笑容,沉默的點點頭。 半個時辰的探監時間即將結束時,江沛問他可有家眷在此,得知他的正室子女都在廣陵,蒲陽只有兩房小妾,已被他提前遣散,心中為今的牽掛只有廣陵老家的家小。 江沛想要開口說自己去廣陵幫他探視一番,結果祁達擺擺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以他如今的能力也幫不上忙,希望那些平日里素來交好的知己好友能幫襯一把。 可能是有人在朝堂上斡旋,最后皇帝下令抄沒祁家所有家產,歸公所有,褫奪祈趠大將軍的封號,削其兵權,發配到梁朝最苦寒的涼州府做苦役。 祁家其它人等,處罰嚴厲程度不等,各有輕重,其中祁家嫡系的一支被發配廣南府。這些江沛是不知曉的,他只知道祁達被判四年苦役。 “大掌柜,您保重自己,有什么需要交代的您盡管提。” 祁達被押送著做苦工的這天,江沛特意來送行,從心里講,他對祁達是非常感恩的。這兩年來多蒙他的照顧,能讓自己小小的金手指發揮出來,其實他還有更深遠的規劃的,可惜還沒成形,祁家一夕之間就衰落了。 “阿沛啊,既然天不絕我祁家,自有東山再起的那天,到時我還來請你做祁家的賬房先生,咱們君子協定,你可不能不認賬啊。”祁達似笑非笑的同他開著玩笑。 “瞧大掌柜說的,阿沛能有今天,全是因當時三爺不嫌棄我愚鈍,把咱撿回商號的。您也知道阿沛只在算賬這一塊還能拿出手,倘若有天三爺招阿沛做賬房先生,我自是不會推辭的。” 江沛也只當他是戲言,賬房先生千千萬,何況他們都已學會復式記賬法,沒必要非要找自己,而且祁家的眾人被皇帝有預謀打散的七零八落,若想再聚齊,難于登天。 “好好干,你年歲還小,會混出個名堂來的。” ………… “江清霖,這蘭花葉子是你揪的吧?站好,別動!喊你姑姑也沒用,看吧,我輕輕捏下你的臉你都喊痛,你把人家的葉子扯下來,它會不會痛?大字習幾個了?” 江沛頭痛的瞅著已有三歲的兒子,三歲孩童貓狗嫌,真理也!看著被兒子禍害的兩盆蘭花,火氣直冒,孩子未出生時,他覺得自家孩子一定是個乖巧懂事的好寶寶,沒想到卻是個熊孩子。 為了方便在明華街酒館做事,他們已搬到自家院落里半年有余,院里布局很雅致,原主人還還留下了兩盆普通的蘭花,正是被兒子禍害的這兩盆。 “阿爹清霖以后不揪葉子了,可……可我有看到您把花扯下來帶阿娘頭上,那大樹不痛嗎?娘教我的大字我早會了!不信您問娘去!” 這熊孩子,自己只不過看到院中桃樹上的桃花開的艷,摘了幾朵插在蘭香頭上他都能記得。 江沛尷尬的空握拳吭了聲,正了正神色對著玉雪可愛的兒子說“去把書冊拿過來,指給阿爹看,你都學會哪幾個字。” 因年齡太小,擔心他太早執筆練字影響手骨發育,于是江沛只讓兒子先學識字,過兩年再描紅練字。 第72章 為難 江沛笑看著兒子歡快的晃著小手蹦蹦跳跳的跑向書房拿書冊, 忍不住感嘆時光過的太快,一晃眼兩年時間過去了, 以前的種種仿若昨日。 自從離開祁家商號,他沒再去找事做, 而是在自家酒館。如今酒館和餅鋪的生意比較穩定, 去年三牛也在明華街附近買了處院子, 珍珠生下了他們的長子江清富。 當時同王家說好的長子不過繼, 隨江姓, 但讓三牛感動的是, 如今大兒子已一歲多, 王叔和劉嬸并未催著他們趕緊生第二個孩子, 急于過繼, 反而還說再緩兩年也不急,這更讓他過意不去。 雖然兒子沒改姓過繼,但有一半的時間是王叔劉嬸在帶,和半個孫子也沒兩樣。如今讓兄弟倆發愁的是小妹江春枝的婚事。 去年年節, 他們一大家子回洛水鎮過的年, 李氏讓他們在府城抓緊時間幫春枝物色個小伙,杏花村的人知道江沛他們在府城混的不錯,也有不少人上門提親。 可李氏總覺得還是在府城找個人家好,以后兩個哥哥在身旁也好照應些。嫁到周邊村里, 指不定以后他們要怎么麻煩兩個兒子呢,何況家里有大女兒看顧著她已經足夠了。 由于春枝的年齡擱在那,即使李氏不提這事, 他們做哥哥的也自會為她cao這個心。只不過明里暗里打聽一圈沒找到合適的。 條件好的人家也看不上自家妹子,條件不好的更不會讓她嫁過去受苦,可依梁朝的習俗,十六歲的姑娘大都已訂好親,連蘭香和珍珠都為她著急,暗地里多方為替她打聽。 其實從內心里講,江沛覺得大山挺合適的,去年老爹剛走,老娘又早逝,春枝如果嫁過去,沒有公婆,省去很多麻煩。 最重要的是小伙子在他們眼皮底下三四年,知根知底,人品很不錯,長的也端正,能干務實,腦子靈光。現在有餅鋪的紅利,條件也不算差,到時他們幫襯著在府城買座小院子就齊活了。 可當他把這個想法告訴三牛時,他驚訝過后,頭搖的像撥浪鼓一般,說年歲不合適,等到大山十六七歲時,春枝都成老姑娘了,即使訂了親說不定也會指指點點的。 江沛原以為他會非常贊同的,平時他可是沒少夸贊這個愛徒的,結果他竟然不同意,最后勸說三牛,讓大山和小妹多接觸些,看看他們彼此有沒有那個想法。反正是不能讓春枝隨便找個人嫁了的,三牛想了想才點頭同意。 連日勞累,偷得浮生半日閑,江沛把屋里的躺椅移到院里海棠樹下,暖風吹過,海棠花簌簌而落,散他一身,江沛也不抖掉,愜意的翹起二郎腿等著兒子過來,檢查他的識字情況。 蘭香和春枝趁著他空閑,擺脫掉小魔鬼般的兒子,一起去街肆上散心購置東西了。 “喏,娘親教我的是這些,阿爹,我答的好,可不可以找大寶哥哥玩呀?” 劉大強依然在海棠巷住著,他在新東家那里做事不太順利,最后通過以前在布莊的人脈關系,租了間鋪子,還做老本行,賣布料。 由于季氏的針線活好,店鋪里還兼做成衣,經過半年的努力,如今生意逐漸步入正規。 看著端正的立在跟前,五短矮胖小身材,扎著兩個包包頭,眨巴著黑漆漆的大眼睛渴望的等著自己應答的兒子,慈愛的摸摸他的腦袋,好奇的問道: “怎不找團團弟弟玩,弟弟都想你了?”團團是三牛兒子的乳名,蘭香平時同珍珠走的比較近,因此自家兒子和團團經常碰面的。 “唉,小孩子太麻煩了,跑的太慢,還咬人……”江沛見他搖頭嘆氣,把不喜歡和弟弟玩的原因如數家珍般一一羅列出來,使勁憋笑,人家那么認真講,得給個面子不是。 “淘淘,你是毛毛的時候比弟弟還不聽話,不只咬人還掐人哦,可大寶哥哥不嫌棄你,還是愿意和你玩啊,所以你要像大寶哥哥一樣,好好照顧弟弟,兄友弟恭,明白嗎。”笑歸笑,但熊孩子錯誤的思想還是得糾正 “好吧,那我這次就帶著他找大寶哥哥還有二寶弟弟好了,阿爹,我讀給您聽聽兒子習的字,阿娘夸我學的可快了……” 急切的想出去玩的淘淘,把江沛手中的書抽出來,而后開始用手指著,脆聲的讀出來。 江沛點點頭,他計劃在兒子四歲前把雉兒啟蒙的書籍上的字識完,然后再讓蘭香教他練字。 如今自己的字跡和蘭香的比起來,簡直讓他自慚形穢,能者居之,還是讓蘭香擔任他的啟蒙書法師傅吧。夫妻兩人商量,等兒子滿六周歲再去夫子那里讀書。 ………… “二哥,昨天中人來說,下個月要給咱們酒館長租錢!” 江沛剛走到酒館柜臺,拿出算盤和賬本為一天的工作做準備時,三牛從隔壁餅鋪過來,面色不郁的對他說。 “為何,租契上不是寫著三年內租錢不變的嗎,三年之期還未到吧?” 酒館的面積要比餅鋪大上一倍,房租當時談好的是月租十五兩,前期添置各種物什連帶裝潢店面,花了不少錢。 擔心房主中途收回店面或亂漲租錢,因此在簽租契時是商談好了的,他們長期租賃三年內不長租錢,因此聽他一講,有些驚訝,畢竟雙方都是有違約金的。 “還不是看到咱家的生意興隆,得紅眼病了唄,覺的房租要的太少,聽中人說房主同意賠付違約金,不過條件是以后每年要漲一次租錢。二哥,這怎么能行呢!那以后他得寸進尺,隨意要價,咱們辛辛苦苦忙活不是在給他掙錢。咋回有這種恬不知恥之人!”三牛想起中人對他說的房主的意思,就氣的要死。 整條明華街,他們江記酒館的生意雖然沒法同那幾家高檔的大酒樓相比,可也是每天客滿盈門,生意火爆,大家各自的定位不同,三牛研制出的幾樣下酒小菜物美價廉,性價比高,是江記的招牌,讓普通大眾想去吃酒時,首先想到的是他們江記。 生意好,收入自然可觀,除去雜七雜八的各種開銷,每月兩人還能凈落三十來兩銀子,不過每天累的像死狗一樣倒是真的。 這兩年里靠著這兩個店的分紅,蘭香還購置了兩個小商鋪,不過不是在明華街,這里的鋪面寸土寸金,是會下金蛋的母雞,沒有房主愿意賣掉。 但他家的店鋪位置也都不錯,如今已出租出去,收著租錢。下一步他們想著攢錢開始買田產,畢竟開著酒館在外面購買糧食不劃算。 可照三牛這樣一說,倒生出變故來,他們是外來人口,做小生意花錢去打點官府的人劃不來,充其量也只是他們來店吃飯不要飯錢。 想著這些,不由嘆口氣,從古至今,背后沒人撐腰做什么都難,當年祁家要不是有祈趠這個大將軍照著,指不定要多花多少銀子出去呢。 每年加租錢,肯定是不行的,就像三牛說的一樣,酒館的面積就這么點大,當前每天的客流量幾乎已達到飽和。 若房主每年增加房租,那他們的利潤相應的會減少,再說酒館主打的是平民價格,如若一旦提價,食客自然心里有意見,那樣生意自然不如以往。 唯一的方法是盡快搬離此地,在附近的街道上再找家鋪面,俗話說酒香不怕巷子深,物美價廉的東西在哪里生意都差不了。 但是這一家房主能拿租錢拿捏自己,難保下一家不會,不能解決根本問題,說到底還是在自家的鋪面里做生意好,不用擔心漲房租的事情,而且他隱隱的懷疑是其它生意不如他們的食肆連同房主逼迫他們離開, 看著三牛氣悶的樣子,安撫他道 “為今之計也無可行的辦法,只能cao心在附近另尋它處,房主漲就讓他給別人漲去吧,妥協一次,讓他吃到甜頭,以后會更加肆無忌憚。實在不行,咱們就湊銀子,到別處買家大的店面,以后也不用為此事犯愁捉難。” 反正是要置辦恒產,大不了把他家的兩個鋪子賣了,加上家里的積蓄,足夠可以買個像樣的店面,只不過位置差些罷了,不過相信這些都可以通過他們內在的優勢填補的。 “我也覺得氣人,搬走就搬走,我還嫌他這個位置小了呢。咱若買就買個大的,反正我和珍珠這兩年除了買那座院子,也沒花什么銀錢,家里還有四五百兩銀子,昨兒我回去同珍珠說了這事,她和二哥的想法一樣。” 珍珠嫁過來時,王家沒少陪置嫁妝,昨兒她對三牛說讓他大膽的做事,家里的花銷用她的嫁妝。三牛覺得一家人,關鍵時刻沒必要扭捏,到時酒樓掙錢了,再補給她就是。 “行,此事宜早不宜晚,你先在店里招呼著,我這就去找中人,爭取盡早把這事辦成,下個月咱們就搬走,自開這兩家食肆以來,大家忙的都腳不沾地,剛好趁著裝潢酒館都好好的放松一下。” 酒館不賣早餐,此時店里沒客人,目前這兩家店的勞動主力還是自家人,酒館的后廚完全是三牛負責,江沛是掌柜賬房偶爾還會兼職幫廚,一天下來累的夠嗆。 酒能解乏,有時候打烊的早,等兩伙計走后,他們兩兄弟算完一天的賬,三牛會炒幾個小菜,兩人店里小酌,感覺也挺美滋滋的。 “三牛!三牛!團團不見了!” 當江沛正準備轉身向門外走,珍珠驚慌的沖進來,淚流滿面朝他們呼喊。 第73章 再遇故人 團團這兩天被王叔和劉嬸接到包滿香玩了, 聽珍珠說竟然不見了,江沛和三牛不由驚慌失色, 那么小的孩子一旦被拍花子拐帶走,回來的幾率很小。 江沛比驚慌失措渾身顫抖的三牛要冷靜些, 忙問臉色蒼白抽噎不止的珍珠到底怎么回事。 “娘說她和爹轉身去灶房抬籠包子的功夫, 出來發現在門口坐著玩的團團不見了人影, 周邊都是熟人, 平時一點事都沒有, 可誰曾想……爹和娘都忙著去找了……娘讓我來給你們說。” “三牛!把店門關了, 咱們趕緊去找, 讓大山先去衙門報官!王叔發現的及時, 拍花子應該還未出城。”說時遲那時快, 江沛推了一把三牛,拿起打烊的木牌,招呼大家立刻找人。 ………… “老天爺啊,哪個天殺的把孩子抱走了, 團團啊, 我的團團啊!還讓人咋活啊……” 大家找了半天,連帶著雪松巷和杏花巷的人也都幫忙尋找,可還是沒找到,官府的衙役支會了把守城門的官兵, 一旦發現可疑行蹤即刻攔下。 此時劉嬸崩潰的躺在地上哭天搶地的悲嚎起來,而珍珠已暈倒在面如土灰的三牛懷里,三牛顫抖著手掐她人中。 眾人都圍在包滿香門口, 紛紛義憤填膺的咒罵著那些拍花子,規勸著他們想開些,別把身子熬壞了,只要沒出城,就還有希望能找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