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陳叔太感謝你了,等三牛病好后,我讓他來向您和大掌柜磕頭!” 江沛對他這一暖心舉動感動的兩眼發(fā)熱,要知道如今這樣一個藥材緊缺的時刻,幾副藥對一個病人是多么的寶貴。 還沒走到回春堂,老遠就看見回春堂前被黑壓壓的人群圍的水泄不通,要不是衙役帶刀做人墻擋著他們進一步往前擠,估計祁家的馬車都沒處停。 回春堂的伙計動作麻利的搬運著車上的藥材,由于有衙役擋著江沛也沒法強闖過去,所有人必須等待醫(yī)館的口令,再排隊一一進去。 當他正在愁眉苦臉犯愁的時候,突然間看到一位在去蒲萊城的路上相識的人,正從回春堂里走出來,他們還一起吃過酒,只是不知道人家還認不認識自己,畢竟他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但眼下沒什么辦法,只好試試,他使勁扒開人群拼命的往前擠,惹得周圍的人罵罵咧咧怒目而視,他厚著臉皮裝作看不見。 “徐大哥!徐大哥!”周圍的人都在大聲喧嘩,江沛扯著嗓子大喊,邊喊邊踮起腳雙手舉起用力揮舞著。 連喊幾聲,才引起當事人的注意,被他稱作的徐大哥看到他后,顯然是記得他的,笑呵呵的向這邊走來。 “阿沛,你小子怎么也來府城了,還混成這熊樣,還以為你在跟著阿祥干呢!官差大哥這是我哥們,我們兄弟難得重逢有一肚子話要說,還望行個方便。” 官差見他穿的是驛幫的統(tǒng)一服裝,知道他是祁家的人,沒有猶豫人墻中開個小口,放江沛出來。 “謝謝官差大哥!”江沛欣喜若狂,出來后連忙對衙役拱拱手道謝。 “徐大哥,我在咱們商號里做事,來回春堂是為我兄弟抓藥,大掌柜給我寫了份憑證來找何大夫。” 此時不是聊天敘舊的時候,他簡明扼要的說明來意。 “那咱們快進去吧,陽少爺也在。”徐大哥本來是出來查看藥材卸完了么,沒什么重要事要辦,聽到他這樣說,便和他一起進去。 江沛聽他說李云陽也來了,腳步頓一下,有大半年沒見到他了,自己能進商號算是仰仗的他,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人家。 回春堂不愧為府城最大的醫(yī)館,裝飾的低調(diào)奢華有內(nèi)涵,藥房占去一樓大廳的一半面積,墻上都是放置中藥的黑木格子,密密麻麻的,上面貼著標簽。另外一半作為開放型診所,同祁記糧行一樣,也是三進宅院。 大廳十分忙碌,醫(yī)徒忙著把木格里缺的藥材補齊,藥童坐在角落雙腳蹬著碾子研磨藥材,還有伙計從外面扛著整包的藥材往藥房走,柜臺上的賬房在不停的記錄著什么,不時的還撥弄著算籌。 井然有序,忙而不亂。 他掃一圈也沒看到李云陽和大夫,徐大哥看出他的疑惑,忙向他解釋說 “陽少爺在后院同知府派來的大人以及掌柜大夫們說話呢,估計要出來了,咱們的藥材馬上卸完,外面還等著病人呢!” 江沛聽到大夫們在后院,現(xiàn)在自己又先別人一步進醫(yī)館,暫時放松下來,和他開始聊起天來。 一盞茶的功夫,只見李云陽和幾人一起從后院走出來,說說笑笑,雖然有官府派來的代表,但看起來還是對他挺恭敬的。 店里的伙計看到大夫們出來,趕緊幫他們義診的東西準備好,并走到外面通知大家排好隊,按順序進來,警告他們有鬧事者不予醫(yī)治。 李云陽看見江沛,一時竟然想不出他叫什么名字,只是看著面善。江沛有自知之明,不指望他這個小人物能被他們這些富貴人家之弟記在心上,在他愣神時,先自報家門。 “陽少爺安好,小的洛水鎮(zhèn)江沛,有幸蒙您指點現(xiàn)已在糧行做事,阿沛對陽少爺?shù)亩髑楦屑げ槐M……” 李云陽在他說出洛水鎮(zhèn)時就已想起他這么個人來,當時在莊子里發(fā)現(xiàn)他腦子靈活,人又低調(diào),是個做事實的人,沒看錯的話,想他不會在一個小鎮(zhèn)上久待,于是好心幫扶他一把。不過以他的性格應(yīng)該不會專門跑過來向自己道謝的。 “在商號適應(yīng)的如何?恐怕你不是純粹為了感激我才來這回春堂吧?家里有病人?” 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拽,不過卻是一針見血,不用抬頭看也知道他依舊是冷漠面癱臉,江沛微躬腰身繼續(xù)做謙卑狀道 “托陽少爺?shù)母#B(yǎng)家糊口沒有問題,看來阿沛什么事都瞞不過您的火眼金睛,家弟不幸染病,大掌柜仁慈體貼下屬,為阿沛寫份身份憑證來回春堂找何大夫開藥。” 說著從懷里把信封拿出來,雙手奉上,李云陽了然的點點頭,沒有接,而是稍微往一旁挪挪,對身旁的一位白須老者道 “那有勞何大夫” 江沛會意,立刻上前一步把憑證交給他,不過何大夫只是捋著胡子微微一笑,并沒有拆開信封。而是抬步向準備好的問診處走去,江沛迅速的瞅了一眼李云陽,緊跟在何大夫身后。 他先把三牛的病情向何大夫仔細描述一遍,何大夫聽了點點頭,又問江沛一些問題后,開始龍飛鳳舞的寫藥方,寫好后又告知他一些注意事項,指指藥房讓他去抓藥。 真誠的道謝后,江沛拿起墨汁還沒完全干的藥方一瞅,發(fā)現(xiàn)只認得幾個字,不明白什么意思,希望這次抓的藥能讓三牛好起來。 此時外面的病人已經(jīng)排好了隊伍,義診大夫也都準備就緒,開始接診。這邊江沛的幾副藥也被裝好,交到他手里。 李云陽一行人看到義診井然有序的進行,不便在此逗留,和回春堂的負責人和大夫們打過招呼,就要離開。江沛拎著藥也跟在他們身后朝門外走去。 外面不知是誰大聲喊了一句:他們就是為我們送藥的大恩人,恩人請受我們一拜!其它人聽了也都紛紛跪下磕頭。 “祁家真是大好人啊,施的粥里都是貨真價實的糧食,可頂飽了……” “是啊,這次官老爺都顧不上我們的死活,我們村上一起逃難的沒剩幾個好的了,得虧人家啊……” “等咱們能活著回去,一定要記得祁家的大恩大德,早晚三柱香為他們祈福,保佑他們長命百歲……” “保佑他們?nèi)f歲!” …… 李云陽被這黑壓壓的滿地跪著的人群驚到了,看著那些在場的衙役和身旁的官府代表,不由自主的皺皺眉頭。 帶著眾人快步走到離人群稍遠的一點位置,不愿受他們的跪拜之禮,朗朗的對著跪著的難民大聲說道 “大家千萬不必如此,祁家只是做了一個商號該做的,哪當?shù)钠鸨娙说墓虬荩銈冊摴蛑x的是當今萬歲爺,在他老人家的庇佑下,你們才能在回春堂免費義診,才能在府城落腳!吾皇萬歲!” 喊完朝都城長平所在的方位撩起衣擺下跪叩首,在他的引導(dǎo)下,眾人也開始大聲喊著皇上萬歲,當然江沛也是隨著大家跪下磕頭的。他心想,李云陽是擔心祁家太高調(diào),被皇帝忌憚吧。 糧行里的眾人只見過祁家商號里的三當家祁越,包括陳叔也是,至于為什么李云陽這個外姓人會在商號里行商,還被稱為少爺,陳叔也說不知道,可能是親戚。 對百姓進行思想教育一番后,李云陽起身迅速的上了馬車離開回春堂,江沛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回商號,如果不是那他沒必要傻跟著。 扭頭問身旁的徐大哥他們這是要去哪,徐大哥對他說要去看看其它醫(yī)館的藥材投放是否順利。 讓他同陽少爺打聲招呼可以直接回去,不用跟著他們,畢竟江沛只是蒲陽城商號里的人,與他們不是一起的。 他這話正和江沛的心意,于是小跑幾步到馬車旁喊了聲陽少爺,李云陽拉開簾子,看到他后直接來一句 “怎么還在這?你弟弟不是病了嗎,怎么,難道是對待在府城感到枯燥乏味,想跟著我們跑商?”李云陽似笑非笑玩味的看著他。 “不不,您誤會了,我對目前的現(xiàn)狀萬分滿意,陽少爺那阿沛回去了,有了咱們商號的救命藥,相信家弟一定能好起來的,您的大恩大德,我們兄弟倆來日節(jié)……” 江沛頭搖的像撥浪鼓似的,對著李云陽說些無關(guān)痛癢的馬屁話,結(jié)果人家直接扯下簾子,懶得聽他廢話,不再搭理他,車夫揚起馬鞭繼續(xù)行駛。 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被他下臉,能拿到藥救命就行,他心里自我開解道。 第31章 雨過天晴 江沛先回商號向陳叔說聲藥已經(jīng)抓到,并把碰到李云陽的事情也告訴了他。 陳叔反應(yīng)很平靜,只是說讓他回去趕緊把藥煎給他弟弟喝,等三牛病好后,讓他盡快回商號做事。 朝廷派來的的醫(yī)療隊兩天后趕到府城,還帶來了抗役救災(zāi)的物資,除幾車寶貴的藥材,還有一些棉衣棉被帳篷等保暖物品。 有了醫(yī)術(shù)精湛的太醫(yī)和實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的府城大夫,緊缺的藥材也得到緩解,這場時疫才得以控制下來。 何大夫不愧為回春堂最好的大夫,幾副藥下來,三牛已不再發(fā)燒,雖然依然消瘦,但精氣神回來了,漸漸的可以下床走路,剛下床走路就嚷著要去幫忙做包子,把珍珠氣的一吼,又乖乖的休養(yǎng)幾天。 這一場連綿不絕的雨跨越兩個季節(jié),一直持續(xù)到十月底才算停下來。 撥開陰云見太陽,初冬的暖陽普照整個府城,讓多日來的陰霾消散不少,這場時疫不知奪去了多少人的生命,但活著的人要繼續(xù)活下去,府城大街又開始熱鬧喧囂起來。 “要洗這么多?被單床罩你放著,晚上回來我洗。” 吃過早飯,江沛要去商號,看到蘭香從房里提個大竹籃,里面裝的都是臟衣物,除了衣服,還有幾套床上鋪的蓋的,一下子洗那么多,肯定累的慌。 “哪有男人做這些的,這眼看快到冬月了,趁著太陽趕緊洗出來曬曬,興許過不幾天又要落雪。” 蘭香把籃子放到井邊,他們院里的水井,江沛找?guī)讉€鄰居幫忙重新把里面的淤泥清理一番,目前出水很好。 立冬節(jié)氣一過,井水便開始變得溫溫的,一點都不凍手,水打上來后還冒著裊裊水霧,要洗的東西太多,她準備直接用井水洗。 “怎么不燒水洗,沒柴咱再買就是了,手凍痤瘡了多難受。用熱水先洗衣服,剩下的晚上回來燒水我洗,剛好用不完的水可以洗個熱水澡。” 口罩和面巾是江沛先起頭帶的,這個月布莊的銷售額增長了近一半,祁達直接獎勵他十兩銀子,其它人一陣好羨慕,十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啊,可誰讓人家走了狗屎運呢,隨便戴個勞什子口罩都能獲得賞錢。 “好好,快走吧,別遲了!”蘭香見他好像自己不答應(yīng)就賴著不走似的,無奈只好答應(yīng),催促著他趕緊走。 自三牛病好起來后,江沛開始收心在商號認真工作,把暫時擱置的毛筆字也撿了起來,雖然寫的不怎么好看,但至少能看出寫的是什么字。 雖然自己的字寫的不熟練尤其是小字,但他已經(jīng)把百家姓和千字經(jīng)上面的字全部認完,完全可以看懂賬本,而且他有意在張先生面前表現(xiàn)出心算的天賦,這些很大程度彌補了他寫字不熟的短板。 張先生考驗他幾次,覺得他的確在算術(shù)這一塊很有天份,便開始讓他同自己一起對賬,他用算籌,江沛用心算,這樣以來工作效率得到大大的提高,因此張先生越來越喜愛他,如果能教出一個得意學生,那么自己非常有成就感的。 通過接觸賬本,江沛發(fā)現(xiàn)梁朝的記賬方式都是采用單式記賬法,想要查看賬務(wù)是否正確,還要翻看另外一本賬冊的賬戶情況,過程繁瑣又容易造假,漏洞很多。 他想提出復(fù)式記賬法,可又苦與自己的專業(yè)知識還不過關(guān),對某些東西還是一知半解。 前世他雖然接觸些簡單的賬務(wù),但畢竟不是會計專業(yè)的,一府之城總號的賬務(wù)不亞于一個公司,必須需要過硬的基本知識。 決定再沉淀一下,好好研究摸索,加把勁努力把字練好,等機會到了自己用復(fù)式記賬法記錄商號的賬目,爭取立一次大功,那樣大掌柜的肯定會有獎賞的,到時說不定自己的工錢還會要漲。 這樣的季節(jié)天暗的早,酉時初糧行下工,因為要回去洗被單,不能再去看三牛,而且他的身體基本恢復(fù),可以在廚房幫把手了。 夕陽西下,櫛比鱗次的房屋在紅黃的陽光斜照下,仿佛罩著一層光暈,城南這時候正是最熱鬧喧囂的時候,條條巷道里透出濃烈的煙火氣息,男人下工返家,女人灶房做晚飯,孩童瘋狂奔跑穿梭在各個巷道里耍鬧。 瞧,這哪里像是剛剛經(jīng)歷一場災(zāi)難的城市,人的自愈能力太強大了! “好香啊,做什么好吃的?”打開院門時,一股菜香味迎面撲來,瞬時把江沛的食欲激發(fā)出來,忍不住問身旁腰系圍裙穿著紅色襖子,氣色紅潤的蘭香, “季大嫂給了一把干梅豆角,讓我給炒了,又熬的大骨湯。二牛哥你把繩上的衣服收屋里,免得下露水又被打濕,明天再晾一天就差不多了,我還要看著鍋。” 今兒天晴的好,各家的女人都在清洗陰雨天積攢下來的衣物,季氏是在江沛院里洗,用水方便,洗完衣服送來一大把從老家?guī)н^來的自制干貨,讓蘭香炒rou吃。 江沛應(yīng)了一聲,院里兩棵樹,他在兩棵樹之間栓條繩子,用來晾東西,很方便。 冬日陽光不是太強烈,衣服還有點微潮,正如蘭香說的明天再曬一天就能徹底干了,不讓她洗床單,結(jié)果她還是把被單洗了兩床。 把衣服拿進屋里,他去灶房看看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不,菜已經(jīng)炒好,整個灶房散發(fā)著骨頭湯的香味。 蘭香頭上罩著個白毛巾,正在往湯鍋里加鹽,看到他進來,舀了一點湯水吹了吹遞到他嘴邊笑著說 “嘗嘗鹽味咋樣?” “好喝,媳婦真能干!”這年代的骨頭湯真是骨頭熬的,他嘗一口忍不住點點頭,夸贊道。 “貧嘴!先去洗手,洗完手就能吃飯了。”蘭香笑著嬌嗔他一句,開始盛湯盛菜,把菜盛出來兩個鍋里都溫上水。 吃完飯?zhí)煲呀?jīng)完全暗下來,江沛用熱水把剩下的沒洗的床單洗完,又燒了兩鍋水,讓蘭香先洗澡,他去練字。他們還沒來得及蓋洗澡間,天又冷,只能在灶房里放個大木桶洗了。 有了動力,他練字特別用心,蘭香洗完澡出來喊他,竟也沒發(fā)覺,都說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蘭香走進書房看著他腰背直挺,手握毛筆凝神寫字,側(cè)顏輪廓立體鮮明,高挺的鼻子,緊抿的薄唇,劍眉斜飛鬢角。 她看的臉紅心跳,想著是來喊他洗澡的,冬天水涼的快,于是鎮(zhèn)靜心神,輕輕的喊道 “二牛哥,快去洗吧,要不水該涼了。” “哦,好,什么時候進來的,快進被窩躺著,天冷你今天累了一天別練字了。”江沛覺得他今天寫的字有所突破,心情特別好。 “那你先進去吧,我把換洗的衣服幫你找好拿過去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