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打聽后才知當今圣上看到梁朝赤旱,百姓受難,已下發罪己詔書,闡述自己的“罪行”,不忍再看到百姓生靈涂炭,于是開倉放糧救濟百姓。 但是梁朝自建朝以來就修養生息,賦稅只三十稅一,國庫存糧不足,還要養著百萬兵馬,這樣以來出現僧多rou少的局面,缺糧的老百姓太多,沒辦法朝廷呼吁鄉紳富商設立賑災救濟點。 鄉紳富商也有顧慮,大旱不只缺糧還缺水,每天熬那么多粥,水不夠,可他們不可能那么大方的為這么多人蒸饅頭吃。最后被官府下通牒逼的沒辦法,只好把糧食炒熟,每人分一把,先把命吊著。 江沛看著瘦骨嶙峋精神麻木的百姓,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懷著忐忑沉重的心情向洛水鎮所屬的縣城洛安縣趕去,洛安縣的情況同其它縣城差不多,也都是到處討飯的百姓。 “大哥!”江沛竟然在人群中看到了江大牛,欣喜的大喊一聲。江大牛排隊太過專注,周圍又太喧囂,他又喊一聲,江大牛才回轉身愣愣的看著他。 確定真的是江沛后瘦銷的臉上露出驚詫的表情,沒有表現出與親人相見的喜悅,這回換作江沛愣神了,看到他的神情后,覺得莫名其妙,難道他出現在這里很讓人吃驚嗎? “二牛,你還舍得回來啊!”江大牛排了那么久的隊不舍得出來,直接在隊伍中沖他吼,被后面的人推的一踉蹌,又趕緊向前走兩步。 “咱爹娘呢,蘭香呢?!”江沛暫時懶得和他怪里怪氣的話語計較,急切的問出他急于知道的。 聽到江沛問蘭香,江大牛露出不自在來,支支吾吾的顧左右而言他眼神閃爍,江沛氣的要死,恨不得跑過去給他兩下子,但還是克制住想要爆發的情緒,又問他一句。 “蘭香在姚家莊呢!” 江沛聽到蘭香沒什么事,心放了下來,他不愿意在縣城耽擱,想快點回去,看著江大牛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會那么簡單。 江大牛看他抬腳要走,氣的直跺腳,媳婦說的真沒錯,老二什么時候只想著自己,現在連等都不愿意等他。 “二牛你等著我,我領完糧隨你一起回!”江沛沒辦法,只能站著等他。沒過一會,江大牛背著個褡褳走過來,一口的質問語氣。 “二牛,你又去哪里找門路了,這次沒少掙錢吧?” “大哥,你這叫什么話,我能掙錢是我的本事!有本事你也去掙啊?”江沛一聽他這口氣,心里的火氣再也壓不住,忍不住的開始嗆他,嗆完不再搭理他,快步往前走。 “哼,我去掙?我還是不是你大哥,你大嫂問你去哪,你咋不說!是不是也怕我知道你能掙錢,怪不得別人燒你房子呢!” “你說什么?!誰把我的房子給燒了?!家里人沒事吧,蘭香呢?!”江沛聽了他的話嚇的心臟瞬間停擺,轉身搖著他的肩膀紅著眼急切的問。 “你媳婦會看上那兩間茅草屋?你自己心里不是清楚的很嗎?”江大牛的肩膀被他的大手抓的很痛,使勁推開了他。 房子燒了再蓋,東西燒了再買,只要人沒事就好,江沛噓口氣。之后兄弟倆路上沒再交流什么,悶頭往洛水鎮趕。 曾經煙火味十足的小鎮現在一片荒涼,秋風吹過,漫天灰塵,街道上已看不到擺小攤的身影,臨街的門面也都關門打烊,只是偶爾出來幾個拿著水桶去往鎮上的古井打水的人。 江沛不知道三牛所在的云客來是否還在營業。他聽江大牛的口氣蘭香在姚家,可三牛呢?他想先去看看三牛。 “云客來早就關門歇業了,三牛出遠門了。”江大牛見他往云客來的方向走,在他身后告訴他。 走了?那自己租的院落不是沒人了嗎? “爹娘在你租的院落里,你大嫂也在。”江大牛咳咳幾聲,覷一眼江沛,不自在的說。 江沛聽完吃驚看他一眼,覺得一股涼氣從心底慢慢升起,他面色清冷的掃了眼江大牛,走向自己的小院。 院門從里面被杠緊,江沛直接用力捶門,后面跟著的江大牛被他一身冷意懾的也不敢吭氣。 “誰啊?是大牛嗎?” “二牛!”江沛氣的連爹也不喊了。 “你這個死小子,還知道家里有爹娘媳婦啊!”江父開門時,隔著門沖他吼。江沛沒吭氣,直接走進院門,江大牛進來后又連忙把院門杠上。 “二牛啊,你去哪了啊,這災荒年一走三四個月,見不著人,萬一有個咋著……”李氏原本在看著滿地爬的江清樂,看到江沛也顧不得孫子,眼眶發紅的拉著江沛仰頭看他。 “死了還清靜些,有這些討債鬼咱倆能少活多少年!”江父最看不慣李氏寵著兒子,堵著氣說,江沛不理他,而是問面前的李氏。 “娘,出啥事了,人家為啥燒我的房子,蘭香沒事吧?” “還能為啥,人家看你不順眼唄,害得我們連家都不敢呆了,怕哪天把我們給燒死的屋里!”還沒等李氏回答,小李氏從房間出來,陰陽怪氣的說。 “大嫂,你怎么會從我的屋里出來?”江沛看到她就煩,住著別人的房子還理直氣壯。 “二牛,你家著火把我家的廚房給燒了,不住你這住哪?難道還留著給弟妹和三弟他們兩人住,我說二牛,你的心真大啊!” “只有你這種骯臟人才會想出這種齷蹉事,你給我滾,這是我的院子!”江沛氣的眼睛充血,發狠的望著小李氏,手指著院門口,去他娘的禮儀,和這種人還講什么禮儀。 小李氏被他狠厲的神情嚇到了,不敢再朝江沛吱聲,瞥見站在旁邊愣神的江大牛,撲到他身上捶他兩下,開始撒起潑來 “你是個死人啊,我怎么嫁給你這個窩囊廢,媳婦都被人指著鼻子罵,你還不上前!你這個窩囊廢……!” “住嘴!再吵給我出去討飯去!二牛啊,你大嫂是不對,可你也不應該讓你媳婦和三牛兩人住一處啊,她是咱們老江家的媳婦,家里呆不下她啦,唾沫星子淹死人啊。” 江父回過神來,看著扯著嗓子喊的小李氏吼了一聲,又看著神情疲憊的江沛唉聲嘆氣的說。 “爹,你怎么也這樣說,蘭香在鎮上一個人住,我不放心,讓三牛看顧著怎么啦?” 江沛現在看著撒潑的小李氏就作嘔,他懶得再和他們多說,心里記掛著蘭香,于是對江父說 “爹,娘,村里的房子被燒,這里也沒我的容身之地,我先去岳家看蘭香了,你們倆多保重身體,我安頓好她再回來看你們。” “你這個不孝子,長大翅膀硬了,能耐了是不?我到看看你們能混成什么樣子!” 江父見江沛回來連句暖話都不說,心里只想著媳婦,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聽他口音也同三牛一樣,要往外面奔,心中頓時火氣直冒。 “他爹啊,這可咋整啊,這老三剛走,老二也要走,好好的一個家散成這個樣子,都是這個攪家精給鬧的!” 李氏看江沛轉身要走,連忙拽緊他,眼中噴火的咬牙切齒的瞪著小李氏。 “二牛,這可不行,你和三牛都走了,那不就是我和大牛管咱爹娘,你個挨千刀的說句話啊!”小李氏一聽江沛要走,腦子瞬間開動起來,計較起自己的利益。 “大嫂,你住的是我租的房子,我走后留給爹娘,有本事你搬走就是!娘,您放心我會回來看你們的,會找到三牛的。” 江沛拍拍李氏的胳膊,安撫著她,李氏想著蘭香目前在杏花村是呆不下,老大家的看樣子是暫時不會搬回去的,無奈只好松手,叮囑江沛幾句,含淚放開了他。 “你們都走,老子不稀罕你們養活!” 江父看著三個兒子都想逃離自己,是看他們老了不中用了?心里有心酸,有失望,頗受打擊。 “爹,該兒子做的我不會差一分,這院落的房租還有兩三個月到期,這是租錢,如果想搬回村里,錢你們留著自用,田種不了這么多就找個佃戶。” 江沛從錢袋里拿出一小塊碎銀塞到李氏手里,不再停留,抬腳向院外走去,看都不看小李氏和江大牛變幻莫測的神情。 從小李氏和江父的話語中不難猜測,這期間一定發生了什么事,要不然三牛怎么會辭工遠離洛水鎮,蘭香一定是受了委屈的,江沛腳底生風,心里思量著。 他還沒在蒲陽城租房,到時只能先將就著住耳房,不知道劉大強的家屬來沒來府城,如果來了,兩家可以把房子租在一處,這樣蘭香就不會孤單。 三牛知道自己在府城,他應該也是去了府城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他走時沒和他說自己要去祁家商號。 沿路經過村子的時候,村子里空蕩蕩的十分寂寥,幾乎沒看到什么人煙,要不是老遠看到屋頂上有炊煙,他還真以為村里沒人了呢。 到了姚家村,他心里有點忐忑又有些愧疚,蘭香跟著自己受那么大的委屈,不知道姚父還讓不讓蘭香跟著自己去府城。院門也是從里面緊緊的杠著,他拍拍門喊了聲蘭香。 第25章 姚家 沒人應聲,江沛又連拍幾下,才聽見有腳步聲向院門走來,來人沒出聲,也不知道是誰。 門打開江沛笑著要打招呼時,鼻子突然挨了一記拳頭,痛的他立即捂住,鼻血瞬間涌出來順著鼻溝啪啪往下滴。 “你還有臉來,蘭香快被你們江家害死了!她不缺你家那口飯!” 姚三順說完揮著拳頭又往江沛身上招呼起來,江沛自門開時挨了一拳,痛的眼淚直流。 這時候見他又要打自己,氣性也上來了,也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小舅子,松開捂鼻子的手,開始還起手來,瞬時兩人扭打在一處。 當姚家其它人聽到打斗聲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情景,江沛臉上糊的都是血,前襟也泅濕一片,壓在姚三順身上和他扭打在一處,場面特別血腥,大順和二順連忙上前把兩人拉開。 “住手!”姚父見此情形,皺著眉頭大喝一聲,這時兩人才相互松開,江沛連續奔波勞累,打架勁頭一過,渾身軟了下來,躺在滿是灰塵的地上喘粗氣。 “二牛哥,我不要你死,蘭香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蘭香從房里跑出來,看到滿身是血躺在地上的江沛,此種情形仿佛和夢中的一幕重疊在一起,撲在他身上大哭起來。 “蘭香,我沒事,怎么這么瘦啊?”江沛手支著地坐起來,看到梨花帶雨形銷骨立的蘭香,心刺痛了一下,說好要對她好的,結果卻讓她變成這般模樣。 抬起袖子把她臉上的晶瑩的淚珠揩掉,蘭香這時再也忍不住撞進他懷里,環著他的脖子哭起來。 姚家人看的心酸不已,徐氏看著女兒這般模樣,禁不住的淚流滿面,姚家兄弟頭扭到一邊,梗著脖子握著拳頭,頭上的青筋直冒,尤其是姚三順他可是挨了江沛幾記拳頭的。 “進屋吧。”徐氏待女兒的情緒穩定后,率先發話,姚家兄弟哼了一聲,瞪一眼江沛氣沖沖的走回院子。 姚父看著蘭香扶著江沛滿臉心疼的模樣,嘆口氣沉默著和徐氏也向院中走。 最后只剩江沛和蘭香走在后面,江沛的鼻血已經止住,可嘴角也挨了一拳,腫的老高,痛的要死,頭昏昏沉沉的,走路像喝醉了似的搖搖晃晃,蘭香小心的扶著他,不時的帶著鼻音問他痛不痛。 “不痛,蘭香讓你受委屈了,這次咱們去府城,不回杏花村了。” 姚家存的糧食多,不用再奔波著去縣城領救濟糧,為了防止村里人不懷好意,兄弟三人都在姚大順院里住,當時為了磨豆腐方便,打了口深水井,目前勉強還能保證全家飲用水供應。 只是井水有些混濁需要澄清才能用,徐氏給大兒媳向水缸努努嘴,指指身后滿臉血污的江沛,兒媳會意拿著盆用瓢舀點水,滿臉笑意的遞給蘭香。 蘭香扶著江沛蹲下來,打濕棉巾仔細認真的幫他把血漬擦干凈,又從他包袱里幫他找身干凈衣服,讓他到自己房里換上,江沛才去正堂里。 “爹,娘,在府城被事情耽擱了才回來這么晚,知道讓蘭香受委屈了,我在府城謀份工,這次回來就是要帶她去府城的,雖然工錢目前還不高,但溫飽還是沒問題的。” 從新州城回來的途中,張先生告訴他,等他回商號,工錢和賬房的其他正式工一樣每月五兩。這樣以來在府城租個小院落,生活的還是過得下去的。 “二牛,成親前你就向我和你爹,還有三個哥哥打包票會護住香兒,可結果呢,你看看把香兒折騰成什么模樣!你再不珍惜,讓她被別人欺負,我可告訴你,咱們就到官府和離!我們香兒找什么樣的找不到!” “瞎說什么啊,這都成親了,還說這些做甚!再說這件事又不能全怪二牛,二牛啊,前事已過,只希望你記住一點兄弟分了家,親人就成了親戚,只有彼此相親才是親戚,明白了嗎?你們兄弟三也要記住這句話!” 姚家兄弟在姚父面前瞬間變成溫順的小綿羊,連忙說記住了,江沛哪能不明白姚父的言外之意,是啊,世人大都欺軟怕硬,如果自己強勢一點小李氏也不會這般肆無忌憚。 之后姚家人開始談起江沛走后發生的事情,在他走后的一個多月,秋播無望,眼看三季莊稼顆粒無收,有些人外出找不到活計,沒一點出路。 這時不知從誰口中傳出江沛不但家里有白面,還出門去掙大錢了,村里一時議論紛紛,又記起當時江家偷偷提前買糧的事情,一些人看江家人的眼神都帶著仇視。 兩天后的夜里江沛的房子突然著火,發現時火勢已起,天氣干燥,無法打水救火,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東西被燃為灰燼,要不是江大牛家是瓦房,估計連他家都會被燒,火星飛濺時,江大牛的廚房屋頂還是遭了秧。 值得慶幸的是當時蘭香不在房里,才躲過一劫,第二天江父讓江大牛去姚家把蘭香叫回來,江沛外出不在家,蘭香是女主人理應知道這件事。 可誰知江大牛去了后,被姚家人告知蘭香不在家沒法跟著回去,讓姚家兄弟跟著江大牛先去看看情況。 姚家莊其實一早已經有人傳杏花村的房子著火了,只是家家戶戶都閉著門,天氣又干燥,也沒當個意。 無巧不成書,那天剛好蘭香去鎮上的小院里,她擔心地坑里藏的糧食埋藏太久生蟲娥,想散散氣,結果被杏花村里的女人在鎮上看到。 回來說蘭香挎著籃子打扮的花枝招展,進了鎮上的一處小院再也沒有出來,又和江沛房子著火時蘭香不在聯系一處,思維瞬間發散。 編排說江沛外出做工,蘭香耐不住寂寞,偷偷私會情郎,蘭香嫁給江沛是被逼無奈,原本是要嫁給鎮上的一戶人家的,故事編的栩栩如生,像真的一樣。 三人成虎,這事傳到李氏和江父耳朵里,兩人被氣的差點背過氣去,原本蘭香自江沛走后一直呆在娘家他們心里就有意見,只是二兒子和親家都同意,他們只能憋著,但是心里總是有個疙瘩。 江父和李氏無法忍受別人在背后指指點點,江大牛當時外出不在家,他們做公婆的又不能去姚家把兒媳婦找回來,只能去鎮上找三牛。 云客來的生意隨著旱情的日益加重,越來越慘淡,但有總比沒有好,至少不用挨餓,不用像其它漢子一樣出去找短工做。 等江父找到他時,把村里的風言風語哀聲嘆氣的說給他聽,讓他去把蘭香叫回來問問到底啥情況,江三牛最清楚內情的人,便把江沛在鎮上租房的事告訴江父。 他擔心小李氏打歪主意,知道江沛藏糧的事情。連忙說是江沛擔心蘭香一直住娘家怕娘家嫂子有意見,所以在鎮上小院住。江父聽了很不是滋味,二兒子租房的事老三都知道,卻不告訴他們這做爹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