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姬云菲一開口便是問拾靜和娉兒的事情。

    “別怪娘小心眼，雖說男人總對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更親近一些，可架不住被收養的兩個孩子會心生芥蒂，你確定他們會對云深云淺兄友弟恭嗎？”

    邵亭只覺得他娘是想太多，失笑道：“拾靜和娉兒都不是普通的孩子，才不會像那群官家公子小姐一樣爭寵奪權呢。”

    姬云菲卻是嘆息道：“或許是娘出生在帝王家吧，娘是先皇獨女，天生與儲位無緣，所以過得還算安康。可你皇帝舅舅就不同了，他雖是嫡子，卻并非長子，小時候與兩位皇兄之間你爭我奪可激烈了，你生的又是兩個兒子，所以娘難免會有這般憂慮。”

    邵亭坦然道：“如果真是這樣，我可以讓云深云淺放棄權位之爭呀。”

    姬云菲一怔。

    邵亭道：“娘，以我們家現在的家業，還有魔教那邊的產業，足以讓云深云淺幾輩子吃穿不愁了，難道你還指望著他們兄弟二人去爭奪教主之位？抑或是擔心拾靜覬覦我爹的位子，那就更不可能了。”

    半晌，姬云菲才失聲笑了出來：“還是修兒腦子好使，是娘糊涂了。”

    說到底，即便兒子和教主成了親，拾靜仍只是拜蓮神教那邊的人，是江湖中人，而云深云淺卻是皇親國戚，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她倒是因為從未聽說過蕭戰秋還有一雙兒女，才會在見到那兩個孩子之后產生危機感，是她鬧笑話了。

    邵亭甚至自家公主娘不是那般胡攪蠻纏之人，說通了之后便沒什么了。

    他喝了口茶，問道：“近日二表姐和穆國公世子成親，想必事務繁忙，我方便進宮找皇帝舅舅嗎？”

    姬云菲道：“他們成親，與你找皇兄有何沖突？”

    那就是沒啥不方便了。

    邵亭嘻嘻一笑：“那就好，我今日休息一天，明天就進宮面圣。”

    “是為了賜婚一事吧，”姬云菲斜睨了他一眼，“就知道你會這么迫不及待。聽好啦，早在你捷報傳回來的次日，皇兄就將我召入宮中，當場寫了一份賜婚詔書與我看了。皇兄不僅賜婚了，還給了戰秋一個封號呢。”

    邵亭當即鼓掌：“皇帝舅舅的效率真是太高了，封了啥？”

    姬云菲道：“平碩公子。”

    邵亭道：“之前不是說要封誥命嗎？”

    姬云菲道：“是誥命呀，還是一品呢，不過因著戰秋是男子，不能封夫人，就只能封公子啦。”

    “原來如此，”邵亭點了點頭，又道，“不過我這回進宮不光是為了賜婚的，我還有一個大驚喜要送給舅舅，他知道了肯定會高興到睡不著覺的！”

    姬云菲訝異道：“你還能給他驚喜？”

    邵亭道：“那是自然，不過暫時還不能告訴娘，且等著我明天的好消息吧！”

    *

    次日上午，邵亭早早地就起了床，然后去隔壁把粘著拾靜不肯放的牧言從床上拖了起來。

    牧言哼哼唧唧很不情愿：“舅夫人，你干嘛呀，人家和拾靜還沒睡夠呢。”

    邵亭毫不留情：“拾靜沒睡夠就讓他繼續睡，你必須起床，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快些起來洗漱。”

    牧言閉著眼睛道：“還有什么能比睡覺更重要……”

    “帶你見你爹重不重要？”邵亭一句話把牧言的瞌睡蟲都給驚飛了，在對方圓溜溜的大眼睛注視下，他淡定補充，“快點，用玩早膳我帶你進宮。”

    牧言抿了抿唇，略有些不舍地看了眼拾靜，最終狠下心來下了床。

    一個時辰后，整裝待發的牧言由邵亭帶著出了國公府。

    其實邵亭本來還想帶上蕭戰秋的，可后來想到他現今仍是普通老百姓的身份，不方便進宮，便只身一人帶牧言出發了。作為長公主獨子，圣上最寵愛的外甥，邵亭的入宮之路絲毫沒有遭到阻攔，反而還受到了沿途侍衛宮女太監的熱情歡迎，看得牧言一愣一愣的。

    皇宮歷來是每個朝代最奢華的場所，饒是牧言比普通孩子早熟，也被沿途的景色吸引得目不轉睛，若非被邵亭帶著，估計都能撒丫子跑了。

    承天殿是皇帝居所。

    邵亭來到殿外，讓大總管通稟了一聲，很快就得到姬云嵐的傳召。

    剛進門，便聽到了姬云嵐爽朗的笑聲：“聽聞你昨日便已回京，朕還琢磨著你能忍到什么時候來找朕呢，沒想到今日就來了。”

    邵亭帶著牧言朝他行禮，平身后笑道：“仕修今日可并非為了賜婚一事而來。”

    “哦？”姬云嵐挑眉，“那可是為了你身旁的這個小娃娃？”

    “正是。”邵亭點點頭，又道，“那舅舅可曾覺得這個孩子看起來有些面善？”

    姬云嵐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啞謎，但還是認真看了牧言兩眼，隨后驚訝地發現這孩子的確看起來有些面熟，而且還莫名讓他有些想親近：“不錯，確實面善，這是誰家的孩子？”

    邵亭笑了，低頭對牧言道，“來，向陛下問個好，自我介紹一下。”

    牧言毫不畏縮，走到邵亭身前，朝姬云嵐有模有樣地抱了一拳，道：“參見陛下，我叫蘇牧言，今年七歲，出生于安荷，我娘名叫蘇皎。”

    姬云嵐剛覺得這個孩子大膽得有趣，就被他話中的最后兩個字驚得沒了表情。

    蘇皎……

    霎時，一個英姿颯爽的少女身影從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姬云嵐蹭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失聲道：“你再說一遍，你娘叫什么？！”

    第088章 牧言被封為太子

    安荷鎮牧心湖, 是他當年與蘇皎邂逅的地方。

    姬云嵐猶記得那名不拘小節，與尋常閨中女子截然不同的江湖少女蘇皎。

    當年皇后不賢，先后殘害過數名正受寵的妃子，不僅害得她們差點丟了性命，連腹中龍種也一并去了兩個，其中還有一個已然成型，是名男嬰。姬云嵐當時顧及皇后娘家的勢力, 無法廢后, 冷落了皇后數月, 隨后出宮散心, 一路微服出巡到了淮河一帶。

    初見蘇皎, 恰逢她與幾位同年齡的少女一同游湖，姬云嵐的目光一下子便被她吸引住了, 但那時不過是一面之緣, 并未放在心上。

    再次相遇, 蘇皎正當街懲處偷她錢袋的小賊。

    姬云嵐對她抱有好感, 當即讓侍衛上前幫忙, 卻得到了蘇皎的一個白眼。

    但說來奇怪，蘇皎雖然對前來幫忙的侍衛很不待見，卻在看到姬云嵐之后, 立刻換了一副表情, 仿佛少女春心萌動、情竇初開, 她大膽的反應竟讓年近不惑的姬云嵐感到耳根發燙, 有些不敢直視。

    隨后, 一切便順理成章了。

    姬云嵐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用表字“永言”作為了假名，與蘇皎在安荷度過了很是愉快的三個月。然而，就在姬云嵐思索著是否要表明身份，詢問蘇皎愿意同他回京與否時，蘇皎卻只留信一封，從此徹底失去了蹤跡。

    同時被她帶走的，還有姬云嵐從小帶到大的一枚玉佩。

    而這枚玉佩，如今正明晃晃地掛在蘇牧言的脖子上。自然，姬云嵐起初是沒注意的，直到牧言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后，他才發現這塊玉佩就是他當年遺失的那一塊。

    激動過后，姬云嵐看著面前這個小蘿卜頭，心頭五味陳雜。

    不論是年齡，樣貌，還是信物，無一不昭示著這個孩子就是自己的血脈！

    當年姬云嵐尋找蘇皎無果，黯然回京，將怒氣盡數撒在了皇后一脈，用了不到短短三年時間便將皇后氏族的人一網打盡，皇后受不得這般打擊自縊而亡，現如今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員也再無皇后一脈的后人。

    皇后所出的大公主早已遠嫁，而二公主的生母也是皇后派系的人，以至于本就不怎么得寵的二公主在皇后出事后更加沒有了存在感。

    八年時間，足夠讓姬云嵐將這段無果的露水姻緣埋入心底，甚至是淡忘。

    可當年不告而別，如今又讓他們的兒子獨自找來認祖歸宗，難不成……姬云嵐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可怕的念頭：“你娘現今如何？”

    邵亭知道他是想岔了，忙道：“蘇皎還活著，很健康也很快樂。”

    姬云嵐面色稍緩，卻是有些不悅地道：“那她為何不親自帶著兒子來找朕？”

    邵亭摸了摸鼻子，自然不好說明蘇皎早就把姬云嵐忘了，現在正在尋找新歡的路上，“蘇meimei她有要事在身，這不讓我帶著牧言進京了么。”

    “……meimei？”姬云嵐眉頭一挑。

    “啊，是啊……”邵亭有些尷尬地笑道，“不瞞舅舅，蘇皎正是蕭戰秋同母異父的親meimei。”

    姬云嵐：“……”

    邵亭干笑道：“所以蘇meimei不愿進宮也是有好處的，至少仕修不用糾結究竟是叫她小姑子還是叫她舅母了。”

    姬云嵐嘴角微抽，竟無言以對。

    牧言在這時忽然道：“那我應該叫你舅母還是表哥？”

    邵亭：“……”

    姬云嵐：“……”

    邵亭干咳一聲，道：“舅舅，牧言我已經給您送到了，接下去若是你們父子倆有什么私話要說，仕修就暫且告退一會兒了。”

    姬云嵐的確有很多事情想問牧言，聞言便讓邵亭先去御花園逛逛，待他們父子談心完再叫他回來。

    其實皇宮邵亭也是不常來的。

    被太監總管帶去御花園后，邵亭便被招呼著在涼亭中坐下，宮女太監排著隊端上瓜果點心。邵亭一邊享受著美食，一邊逗弄亭邊池中的肥大錦鯉。

    “表哥！你一回來就進宮，是為了見我嗎！”

    邵亭嘴里的甜酥餅沫子頓時噴出，回頭，驚恐地瞪著朝自己飛奔而來的姬明菡，一個鷂子翻身越過涼亭的護欄，隔絕了姬明菡與自己的直接接觸。

    姬明菡看到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急急停住腳步，不滿地撅起了嘴。

    邵亭義正言辭：“男女授受不親！”

    “我知道的啦，你都要成親了。”姬明菡揪著袖道，“我從父皇那兒聽說了，你要迎娶魔教教主，不可能再娶我啦。”

    邵亭毫不留情道：“就算不娶他也不會娶你啊。”

    姬明菡白了他一眼，也不發火，只是感慨道：“還是現在的表哥好看，之前太胖啦，我都不堪入眼。”

    邵亭氣得說不出話來，又不好意思真的和一個小姑娘吵起來。

    “你也老大不小了，皇舅打算什么時候給你指婚？”不能和她一般見識，邵亭干脆直戳她的痛處。

    殊不知姬明菡仍不為所動：“父皇說啦，要等我到十八歲再出嫁，還有兩年，不著急。”

    邵亭道：“那你可有看中的青年才俊？”

    姬明菡朝他一指：“就只有你咯。”

    邵亭無語道：“看人不能只看臉，也要注重內涵的。”

    姬明菡道：“難道表哥只有臉沒有內涵嗎？”

    “……”邵亭干咳一聲，“內涵總是有的，可不一定比未來的駙馬多啊。以后還是要找一個對你好的，你看我，我對你一點也不好，所以你還是不要再考慮我了。”

    姬明菡哼道：“誰考慮你了，你都要成親了。”

    其實他已經成親了來著，連孩子都有了。邵亭默默心想，只是這話是不能說出來的。

    有人陪聊的時間總是過去得更快一些，邵亭和姬明菡聊起來之后也漸漸意識到這位表妹對他并非像以往那般狂熱，估計是姬云嵐的圣旨起了很大的用處。兩個人聊著聊著便不知不覺過了中午，總管太監也前來傳旨，說陛下邀世子和公主共進午膳。

    姬明菡還不知道牧言的事，所以在吃飯時看到他，露出了極為吃驚的表情，卻沒有說什么不合時宜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