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現(xiàn)在已經(jīng)四點,后勤車早趕不上了,好在還有留縣的返程客車,她上車等了十來分鐘,客車才緩緩開動向北。 姜寧心情不錯,卻不知道家屬區(qū)已炸開了鍋。 嗯,或許說炸鍋的是劉文娟吧。 早上她一臉感激送走了鄭翠娥,掩上門,黯然的神色收起,唇角終于露出一抹笑,看來是成了。 誰知她沒能高興多久,傍晚去收拾菜地時,就得了一個消息。 姜寧無意罐頭廠工作崗位,將自己的競爭資格讓給家庭困難的陳桂花。 說是如遭雷擊也不為過,陳桂花她知道,家里比她家還要難,老家負擔(dān)重,小家人口多,連分下來的那攏菜地都得算計著種,花俏好吃的菜從來不種,只種量大好活生長期短的。 “咋能這樣?咋能說換就換呢?” 劉文娟喃喃自語,搖了搖頭拒絕相信,陳桂花安家很久了,困難大家都知道,要是換上她來競爭,自己所有優(yōu)勢消失,分配原則傾斜的也是對方。 她獲得這份工作的機會就渺茫了。 鄭翠娥剛好也在,嘆了口氣,“這當(dāng)然能的,規(guī)定不是說,若都不能勝任,或者有人主動禮讓,工作也是能安排老人上崗嗎?” 規(guī)定一直都在,只不過不適合崗位不可能,主動禮讓也從未發(fā)生過而已。 有些算計不揭破不引人注目,一旦揭破就不難看出來了,鄭翠娥心腸軟點但人不笨,知道姜寧舉措后,漸漸有些回過味來,這說實話換了她,她也膈應(yīng)。 劉文娟不想評價,但她家兩個小孩鄭翠娥是憐惜的,不過她也同樣心疼陳桂花家的五個孩子。 那五個孩子她看著長大,有禮貌又懂事,缺少油水瘦得跟麻桿似的,看得人心頭悶悶的。 鄭翠娥搖了搖頭,算了,不管陳桂花或者劉文娟,誰上崗都是好的。 這是鄭翠娥的想法,也是家屬區(qū)不少人的看法,只不過,劉文娟無法接受。 她把鋤頭扔了,直奔營區(qū)找了負責(zé)這事的吳部長。 吳部長十分肯定告訴她,確有其事,“姜寧同志是一個好同志,她團結(jié)友愛,無私幫助家庭困難的同志,她的精神與行為值得褒獎及宣揚。” 劉文娟只聽懂了姜寧將競爭資格讓給了陳桂花,其余的轟隆轟隆的,只見吳部長的嘴一張一翕,她天旋地轉(zhuǎn)。 她不敢在領(lǐng)導(dǎo)面前露出異色,渾渾噩噩點頭表示明白,她不知怎么出的門,怎么回的家屬區(qū),怎么上樓回的家,在見到正掏出鑰匙要開門的姜寧那一刻,才“霍”地清醒過來。 “你怎么敢?!” 劉文娟瞬間紅了眼,“蹬蹬蹬”沖上去,拽住姜寧的肩膀,一扯,“啊?!你說,你怎么敢?!” “你條件好,不在意這份工作,但你憑什么讓給人??” “你知不知道這份工作多我有多重要?!你知不知道?!” 第36章 劉文娟向來以柔弱靦腆姿態(tài)示人,從來沒有這么失態(tài)過, 此刻她滿腔憤懣, 清秀的五官隱隱扭曲,瞪大的雙目微紅, 憤恨幾要直撲而出 “你瘋了吧?!” 姜寧正推開門,背對樓梯沒看見劉文娟,才被對方拽了個正著。 劉文娟手勁兒很大, 捏得她生疼,好在姜寧也非手無縛雞之力, 掐住對方麻筋用力一按, “要發(fā)瘋就回自家去。” 劉文娟痛呼一聲,手應(yīng)聲松開。 姜寧揉了揉生疼的手腕,冷冷一笑, “我自己的競爭資格, 我愛讓給誰讓給誰,部隊既然有這樣的規(guī)定, 就允許這樣的行為。” 劉文娟猛地抬頭,死死瞪著她, “你……” “你什么你?!” 姜寧冷哼一聲, 提高聲音截住對方的話, “難道就允許你道德綁架我?!就不允許我按規(guī)定讓出自己的競爭資格?!” “怎么不裝了?你平時不是裝得挺像的嗎?” 看樣子是要撕破臉皮了, 姜寧目含譏誚, 冷嗤一聲, “換房也就是幫個小忙, 好酒好菜請你吃上一頓,倒吃出算計來了,跟你做了對門鄰居,真是倒了大霉。” “實話告訴你,這個工作崗位,我從來都沒想著要,我昨天已經(jīng)打算好了,要是這崗位真落到我頭上,我就放棄。” 既然放棄,那崗位自然就歸唯一的另外競爭者,可惜劉文娟為了增加籌碼算計了她一把,姜寧就不是個軟柿子,白吃虧這活她不干。 憑啥啊,也就是個關(guān)系不大好的鄰居罷了,憑啥叫她站著挨打。 笑話。 換句話說,都是劉文娟自個折騰出來的,把本來十拿九穩(wěn)工作硬生生推出去一大半。 眼前的姜寧面有譏諷,卻目光坦然清澈,顯然說的是實話,但劉文娟怎肯接受這樣的事實? “不,你撒謊!” 劉文娟后悔一瞬,隨即壓過,邪火怨懟攢成一腔憤懣,眼見姜寧話罷,一邊盯著她,一邊橫步要進門,她毫不猶豫就沖上前拉人,“你站住!” “你住手!!” 這當(dāng)口突然一聲暴喝驟響,同時“蹬蹬”兩下樓梯響,一個軍綠色身影從緩步臺沖上來,抬臂格開劉文娟的手,然后擋著姜寧面前。 男聲雄渾有力,身姿矯健靈活,來人正是趙向東,他兩步就上了半層樓,魁偉的身形將媳婦兒遮擋嚴嚴實實。 他護住姜寧就沒再動作,不過臉色沉沉,“嫂子有事說事,甭動手動腳的。”聲音很冷硬。 劉文娟其實也沒辦法繼續(xù)動手動腳了,因為她的手被人攥住,緊跟在趙向東身后上來的,還有王建國。 二人回到樓下就聽見爭吵聲,心中一緊,沖上來見劉文娟似乎想動手,趙向東一急加快了腳步。 “娟子你告訴我,你在干啥?” 王建國一扯劉文娟的手,后者受驚猛地轉(zhuǎn)頭,他一見,眉心立即蹙起。 劉文娟爭吵太投入,男人們出現(xiàn)得太突然,她臉上扭曲的表情尚未來得及調(diào)整過來,清秀的臉仍有幾分猙獰之意,這副與平時迥異的面孔,讓王建國愣了愣。 他忽然發(fā)現(xiàn),他以為溫柔文弱的媳婦,事實上似乎并非如此。 兩夫妻相顧無言半響,劉文娟喘了口氣,勉強緩了緩表情,低聲說:“建國,你回來了。” 說完她就低下頭,她心“砰砰”跳著,一時懊悔一時怨憤,懊悔自己大怒之下忘了時間,又怨恨姜寧惹出這事,讓她在丈夫顛覆了形象。 心亂如麻,一時連工作的事也放一邊,只不停思忖該如何圓回來。 “王營長。” 男人們回來,劉文娟心慌意亂,立即偃旗息鼓,看樣子很快就該各歸各家了,姜寧從趙向東身后出來,叫住了王建國。 劉文娟反應(yīng)出乎意料激烈,這事兒鬧得有點難看,她認為該當(dāng)場說清楚比較好,若王建國不辨是非偏袒自己媳婦那就算了,如果他不是,姜寧不希望對方只聽見片面之詞。 “弟妹,有啥事。”王建國點了點頭,目光沉穩(wěn),不喜不怒,很是冷靜。 “我想將這件事的前因后果告訴你。” 姜寧看一眼丈夫,趙向東眸光溫和,微微點頭表示鼓勵。 “弟妹,你說。” 王建國與趙向東都十分認真聽著,旁邊劉文娟面上閃過一絲驚慌之色,可惜丈夫在,她絞了絞手,最終沒敢吭聲。 姜寧對王建國態(tài)度挺滿意的,她無視了劉文娟憤恨的目光,一一將前事細細道來。 從劉文娟第一次敲門求幫“小忙”,她拒絕兩人生隙;再到醫(yī)院折返當(dāng)眾道德綁架,她膈應(yīng)得慌遂將資格讓出;最后就是劉文娟暴怒追上來,爭執(zhí)糾纏到兩男人回來。 姜寧說得很客觀,男人們不是傻子,這點小把戲瞞不過他們,王建國聽到換房臉已經(jīng)黑了,瞥一眼劉文娟,后者低著頭不敢對視,后面越聽他臉色越沉。 “王營長,如果沒有今天中午這樁事,我昨天已經(jīng)打算好了,要是這崗位真落到我頭上,我就放棄的。可惜……” 姜寧搖搖頭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又道:“我上面說的,若是有人覺得哪句有假,可以提出來,當(dāng)面對質(zhì)。” 劉文娟咬牙切齒,心臟亂跳,但她一時想不出任何狡辯的話,手絞得發(fā)白,大冷天后背被汗?jié)裢福感牡臎觥?/br> “弟妹,是娟子不對,給你帶來很多麻煩。” 王建國摘下帽子,低頭鄭重道了歉,“她是我媳婦,我沒教好,我替她向你道歉。” “不是這樣的,我……”劉文娟慌亂抬頭,拽住丈夫的手,“我道歉,是我道歉才對,不關(guān)你的事。” 丈夫是她的天,丈夫為了自己向外人折腰低頭,比撕了她還難受,她說著淚水就下來了。 她還要再說,王建國皺眉瞥了她一眼,目光很沉,她噎了噎立即啞了。 “王營長,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 姜寧避了開來,坦然說:“我給你說也不是要你道歉的,我就怕造成不必要的誤會,影響大家相處而已。”其實,最主要是丈夫日常工作。 王建國十分認真說:“我已經(jīng)知道了,我不會誤會。” “行了建國,咱住一起,哪有不磕碰的時候,就是樁小事,說開就好。” 事情差不多了,趙向東拍了拍王建國肩膀,打了個圓場。如他所言,鄰居吵架拌嘴是小事,但前提有一個,不能動手。 王建國心情好不到哪去,不過還是扯了扯嘴角,回拍了趙向東肩膀一下,“嗯,東子說得對。” 這事兒,就算揭過去了。 各回各家。 進了門,姜寧拉住趙向東方的手,仰頭問:“東哥,我是不是沖動了些。” 她不認為自己的處理方式不對,只是她怕給丈夫添麻煩,畢竟王建國也是營長,若日常工作使些絆子,那也麻煩的。 趙向東刮了刮她的翹鼻,笑道:“沒有,你做得很對。” “可是,會不會給你添麻呢?” 媳婦兒表情苦惱,沒有掩飾自己的憂慮,趙向東好笑,“寧寧,你想多了,這點事值啥?” 難道讓他媳婦忍氣吞聲,被人欺負到頭上也得委曲求全? 不可能的,人就是得該硬就硬。 趙向東從沒背景的小兵到今天,除了軍事素質(zhì)過硬,心智決斷行動力缺一不可,他本人就不是個軟柿子,怎會讓媳婦逆來順受? 不該低頭時低頭,帶來的絕不會是平靜,只會讓人認為你好欺負,以后麻煩多多。 趙向東對媳婦兒的做法表示了高度肯定,并夸贊一番她反應(yīng)敏捷,末了捏了捏她的小臉,附耳低聲補充道:“要是他真想給我使絆子,絕不會因為這點小事。” 軍營其實就是個小型社會,雖然熱血凜然,但也不缺明爭暗斗,王建國跟他職位相同,上面一旦有缺,兩人就是競爭對手。 跟邵剛許衛(wèi)國幾個不同,趙向東和王建國關(guān)系只算還行,彼此了解不夠深,一旦到了那種關(guān)鍵時刻,誰也說不好大家的反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