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他再外行為一向保守,這回首次伸出大掌,牢牢攢住她柔軟的小手,那溫度從掌心一路熨帖到他的心。 姜寧反握他的手,又說了幾句貼心話轉移注意力,半響,見丈夫情緒終于平靜些,才溫聲說:“東哥,這事兒我沒告訴爸媽呢,咱們回家先不提這事兒好不好?” 狀告過了,效果也達到了,她一口郁氣出了,身心舒暢,但她不能讓趙向東回家就說這事,最起碼不能馬上。 昨天姜寧考慮過后,并未乘機向婆家人告狀,孫秀花這人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有兩個兒子在趙家也不能真攆她,不然早就攆了。 既然注定沒結果,隨軍在即,她也懶得多生枝節,浪費時間還徒惹一身膻。 等后面的流言發揮作用吧,那效果會比她親口告狀好百十倍。 然而,流言流竄速度沒快成這樣,所以趙家人還不知道呢,要是趙向東一回家就質問,傻子也知道他被告狀了,孫秀花不算角色,關鍵是她的婆婆。 這事兒她本占理,但越過公婆,專門等男人回來告狀,這行為就是婆媳相處的大忌。 之前出主意得來的好感蕩然無存不說,還得平添上惡感,完全有違姜寧初衷。 馬上就要分隔兩地了,留下大好印象,比壞印象強太多。 她現在瞅著丈夫,毫不掩飾自己的小憂慮,“好不好嘛,東哥?”她晃晃他的胳膊,“你之前答應我不告訴其他人的。” 說到底,丈夫才是要陪伴自己一輩子的人,那邊雖惡心人但沒實際吃虧,還在這邊找補回來,挺不錯的,孫秀花之流馬上就退出她的日常生活了,沒必要多作糾纏。 “我們明天還得回我娘家呢。” 最重要一點,趙向東剛才已經說了,就請了三天假,后天一大早必須出發,姜寧不希望將時間浪費在與孫秀花對質糾纏上面。 她得抓緊時間與爸媽哥嫂小侄兒相聚,后面最起碼至少有一兩年,見面將會很難。 “好。” 趙向東轉念一想,就明白媳婦兒的難處,他對她疼入心坎,自然舍不得她為難,最終還是將滿腔憤懣壓了壓,點頭答應了。 他愧疚疼惜,低聲說:“寧寧,我們后天就回部隊。”媳婦兒自個當家,無旁人掣肘,再不用受這些憋屈。 “好。”姜寧松了一口氣,揚唇一笑。 一路回林縣,趙向東都很沉默,姜寧悄悄握住他的手,捏了捏,他反手就回握過來,很緊很緊。 傷心憤怒過后,他心里某個位置冷硬了些。 不過,趙向東掩飾功夫卻很不錯,回了大崗村,他表面也恢復如常,不露半點聲色。 二人踏進家門,正在往灶房搬柴火的趙小弟頓住腳,“二哥,二嫂。” 這孩子內向,極少刷存在感,他很小二哥就離家參軍了,兄弟不熟悉交流少,但他見了人就很規矩叫了聲。 姜寧挺滿意這點,趙家少有人這么講禮貌,大幾歲的趙玉燕就是個反面例子,沒事兒麻煩你絕對不叫人。 “嗯,黑子。” 趙小弟皮膚格外黑,小名叫黑子,大名趙向陽,現在正讀小學五年級。趙向東見小弟弟吃力抱著大捆柴,隨手接過,給提到灶房。 灶房空無一人,鍋里蒸著飯,趙向陽跟著進了灶房,坐在灶膛前的小凳子上推了推柴火,看樣子是在等鍋里的飯熟。 “你作業寫好了嗎?”趙向東將柴扔下,皺眉問道:“咋是你做飯呢?媽呢?” 他不愿提起孫秀花,于是只問了趙母。 “爸媽,大哥大嫂在堂屋說話,二姨跟表哥們也來了。”趙向陽想了想,“他們好像在商量做買賣的事,商量一下午了。” “大嫂洗米下鍋后回去了,讓我先看著火。” 提起做買賣,立即勾起趙向東不愉快的記憶,不過他臉色沒變,“嗯,讓你二嫂做飯,你先回屋寫作業去。” 趙向陽看一眼微笑的姜寧,點了點頭,就起身回屋了。 姜寧掀開鍋蓋看了看米飯,見還有一段時間才好,她闔上鍋蓋,“這飯沒好,我們先去堂屋吧。”兩口子回了家,怎么也得跟長輩打聲招呼。 “嗯。” 小弟離開后,灶房只有夫妻倆,趙向東側耳聽了聽堂屋傳出的隱隱說話聲,臉色沉了沉。 姜寧握住趙向東的手,仰臉,“東哥,她不好咱不搭理她,你可不許生悶氣憋壞了自個。” 媳婦兒眼巴巴看著,有些緊張,趙向東神色稍霽,“好。”他輕撫了撫姜寧發頂,目露溫情。 兩口子一前一后進了堂屋,討論得正熱鬧的堂屋停了停,趙母笑得合不攏嘴,“東子回來了。” 二兒子回家一向是大事,她以往總是在院里翹首的,這次討論買賣,倒是等人進了堂屋才發現。 趙向東神色如常,“爸媽,我回來了。”他環視屋里一圈,視線在孫秀花身上微微一頓,旋即移開,看向趙二姨母子,“二姨,德才德興。” 他對爽朗的二姨觀感頗佳,笑了笑,“這個點正好留在家里吃飯,你們也嘗嘗我媳婦的手藝。” 姜寧適時笑道:“那我先去做飯吧。” 趙二姨出現,顯然是趙母首次做買賣信心不足,想搭伙降低風險。她就不留下蹚渾水了,說完接過丈夫手里提著的行禮,利索走人。 “好啊!那我今天得好好嘗嘗東子媳婦的手藝。” 二姨拍腿大笑。兩表弟李德才李德興也是爽朗人,笑得露出大白牙,樂呵呵跟二表哥打招呼。 等趙向東招呼過客人,坐在西邊竹床上的趙老頭招手,“東子。”說完拍了拍身邊位置。 他從不參與討論,一直在角落悶頭抽煙,見了二兒子進屋才擱下水煙筒,露出笑臉,“東子,隨軍申請批下來了?” “批下了,快過年只給請到了三天假,后天就得回部隊。”趙向東坐下,看一眼親爹不離手的水煙筒,“爸,你少抽些煙。” “習慣了,不抽不行。”趙老頭擺擺手,“批下來就好了,你把你媳婦接過去,翻年添個大胖小子,好好過日子才是正經。” 他皺紋舒展,看著年輕了幾歲,叮囑道:“你媳婦能干人也好,你要好好跟她過。” 堂屋早繼續討論起來了,吵雜中,父子二人在角落低聲說著話,老父親循循叮嚀,讓趙向東一顆郁憤的心得到慰藉,他一直繃緊的下頜松了松,鄭重點頭,“爸,我會的。” “東子,你給媽出個主意。” 父子兩人的低語被打斷,說話的是趙母,她最信服自己的二兒子,想來想去下不了決心,忙不迭要討意見。 她是問合作方式。 趙母連續兩夜輾轉,已決定要做熏雞熏鴨這個買賣了,但由于家里資金不充裕,且她也不敢全部投進去,這規模會很小。 有風險賺錢少,但工序一點不減,畢竟制作熏雞熏鴨這活計很繁瑣。她思來想去,決定拉趙二姨家入伙,一來擴大規模增加競爭力,二來,多幾人參與制作會輕松很多。 趙二姨跟兩兒子一商量,立即拍板。 親姐妹明算賬,條件先說明,不愉快也會少很多,兩家已經討論半天了,還差最重要一步,投資分成的方式。 “東子說說,二姨聽你的。”趙二姨精神一振,她也很信服這個能干的軍官外甥,她笑道:“聽你媽說,這買賣還是你媳婦給提的建議。” 趙向東已經聽媳婦兒大致說過這事,不過他還是詳細問了一遍,沉吟半響,“買賣的事兒,我不大懂。”術業有專攻,他只擅長軍事。 “不過,你們既然問了,我倒有個建議。” 現在兩家決定一起制作一起銷售,一兩個人出攤,其余人留在家里加工。現在主要是孫秀花提出異議,她認為兩家都出錢,大家都出力,應該按人頭均分利潤。 開玩笑,如果利潤就分兩份,自家的都進了婆婆的腰包,還有掏出來的可能嗎? 她可不想白干。 農村沒分家,一切收入財產都掌握在當家人手里,她兩口子一年到晚累死累活,一個子兒也碰不著,用點錢還得頂著白眼向婆婆討要。 農活也就算了,但現在是另外做買賣。 憑啥老二一房就能管自己的收入?他們就不行?大不了,她像老二結婚前一樣,給家里交一半好了。 孫秀花是滾刀rou,涉及切身利益,死活不松口,偏趙母還不能將她趕出去,大兒媳膀大腰圓,努力干活能一個頂倆。 趙母自覺在妹子外甥面前失了臉面,還不好下臺,這才話鋒一轉,向二兒子討主意。 趙向東瞥了眼正緊張盯過來的孫秀花,眸色暗了暗,“既然合伙,就得大家齊心協力,有矛盾估計活兒也做不好。” 孫秀花露出喜色,他目光有些冷,“這樣吧,大家各自出錢,一起干活,如果有利潤,就按照出資比例分配,多投多分,少投少分。” “東子這個法子好。”趙二姨頭一個贊成,她家剛給兩個兒子分了家,這樣更好,她回頭也不用再分配了。 “行,東子這主意不錯。”趙母也同意。 有姜家大賺在前,孫秀花首次咬死不松口,這大兒媳生了兩個孫子,說實話她能罵甚至能打,但再過分就不行了。 趙母咬牙切齒,鑒于人手短缺卻不得不妥協,她退了一步,但要她替大房也掏了本金,是不可能的,二兒子這建議提到了她心坎處。 “老頭子,你說呢?” “你們決定就行。”趙老頭沒參與這些金錢糾紛,他拿定做買賣及合伙的大主意后,就不管了。 一錘定音。 一場拉鋸戰耗時頗久,孫秀花終于撕開口子,她喜形于色。 趙向東淡淡看著,大概這大嫂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大房就算有私房錢,也不會多。” 合伙方案拍板以后,晚飯也好了,氣氛熱烈吃了頓飯,隨后各自散去。 兩口子回了屋,姜寧想起飯桌上孫秀花喜盈于色,有點好奇詢問,趙向東細細講述了一遍,末了,他淡淡道:“她手里那點子私房錢,就算投進去,也不算什么。” 沒分家,一大家子的錢都攢在趙母手里。他對親媽還是很了解的,趙母是苦日子里走過來的人,手很緊,兒女孫子還好點,嫁進門的兒媳婦,很難從她手里摳點錢出來。 趙向東給孫秀花挖了一個坑,沒啥本金,活你干了,照樣只能眼巴巴看人分錢。 你說借點? 這年頭一塊幾毛都難借,更何況大筆?至于向婆婆借,趙母退了一步本窩著火,還是別想太多吧。 孫秀花喜悅過后發現坑,再想撂挑子也不行了,趙母不是吃素的,婆婆威嚴反復被挑釁,兩個大孫子的面子也不管用了。 再者說,趙母顧忌兩個孫子有軟肋,孫秀花何嘗不是,她難道真能不干負氣回娘家,不可能的,她最終只能服軟。 這么一來,本來趙母賺了錢可能會給兒媳婦點辛苦費的,現在也沒有了,你不是有分紅了嗎? 趙向東冷哼一聲,他冷靜下來后,也明白質問個無賴潑婦根本是無用功,反而讓爸媽氣上加氣,不如打蛇得打到七寸上,這遠遠比據理力爭效果好太多。 逮到機會給自己媳婦兒出了口氣,他憋著的那一肚子火才散了些。 “那她還不得憋屈死?”簡直直擊要害啊! 姜寧一邊聽著,一邊打開其中一個樟木箱子,將里面的衣裳鞋襪等打包。這箱子里的東西是準備要帶走的,其余不動的就押個大鎖,留在家里。 明天回娘家沒啥空,打包的活計還得先干好。 這潑皮大嫂偷雞不成蝕把米,眼看就要吃大虧,姜寧樂了,她笑盈盈瞅著趙向東,“東哥,你真好。” 丈夫給她出口氣,她知道,不然以他的為人,是不屑于給個女人下絆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