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胖大嬸嗓門洪亮,語速也比常人快上幾分:“雖說國師大人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了,可這好好的正妻不娶,先納上妾了,叫什么事兒。” 瘦大嬸:“娶妻也好,納妾也罷,都講究個你情我愿,要是對方姑娘同意,納也就納了,和關鍵人姑娘不同意,這還三番五次的上門……” 胖大嬸:“我聽說那姑娘爺爺生前好像進過翰林,以前也算大戶人家的小姐,現在雖然落魄了,但是一身骨氣還在,不委身給人做妾太正常了。” “這還真是——” …… 類似的對話余初在城門前聽到不少,入城后在街上又聽到不少,進酒樓吃飯繼續聽。 這種人設崩塌式的劇情,照理說會掀起不少議論。 就好像之前不論云錦還是在船上,總會有一半的人,對人設的突然改變是表示疑義的。 但是很奇怪的是,京都卻鮮少有人質疑這一點,十分迅速且高效率的消化了這一不符合常理的人設改變。 直到她從酒樓里出來,意外的撞見了一隊人。 這一隊人馬,少說有幾十人,所到之處,即使是鬧街也寂靜無聲。 前有騎兵開道,后有侍衛手握長劍,兩旁有太監跟隨,后有司城防殿后。 他們將一臺類似于滑竿和儀仗的露天轎子圍在中間,而座位上,端莊的坐著一個男人。 白衣飄飄,五官清雋,即使是那么安靜的面無表情,雙眸間也像是沁著悲憫。 整個人的氣質如同一尊玉雕,高遠疏離。 是“國師”大人。 ——這樣貌雖然不是一模一樣,但是氣質卻如同一轍。 這相像的程度,即使余初和葉同志朝夕相處那么長時間,這不遠不近的見了一面,都差點認錯了。 余初終于明白,為什么京都對國師的人設轉變沒有疑義。 因為在他們眼前的這個“國師”,自始至終都維持著和原來相同的形象,沒有變過。 街道又恢復了之前的熱鬧,余初視線環視了一圈四周。 冒牌貨在這,那么提前幾日到京都的譚憲和葉神棍呢? 現在又在何處? 第一百零七章 依雀樓。 白日里的青樓有些冷清, 沒有曖昧的燈火, 也沒有姑娘們五顏六色的裙飾和調笑嬌嗔的聲音。 空蕩蕩的樓內, 兩個老邁的粗使仆人正在做著清掃工作,只有空氣里彌漫著的脂粉氣,還能隱隱窺探出昨夜的紙醉金迷。 譚憲提著個食盒,跨入大門。 站在樓梯前的的仆人直到人到了近前才發覺出來, 微微避開了幾步,讓開道路來, 他看了一眼譚憲落腿, 這落腳不輕, 卻沒有多大的腳步聲。 他收回目光, 低下頭繼續干活, 似乎連呼吸都放緩了下來。 譚憲走到樓梯盡頭的時候, 似有所覺,回頭看了一眼, 又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現, 繼續提著食盒往前走。 消失在了樓梯盡頭。 譚憲順著走廊往里走,一直走到最里面的一間住房前停下, 伸手扣門:“外賣到了。” 幾秒鐘之后, 房門被打開,露出一道熟悉的人影來。 四月天, 穿著件黑色的薄衫,沒有束腰,頂著頭短發, 踩著的是人字形的木屐。 就這么一身現代區去酒店度假時,用來附庸風雅的打扮,在葉長謙身上,愣是沒有半分不端莊感。 這種程度的形體,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學出來的。 譚憲心下感慨,提著食盒走進屋子。 兩人雖然住在青樓里,卻自始至終沒有吃過樓里的一道菜,一口酒,吃喝全部外帶。 國師嘴上說這些沾了脂粉氣,難以下咽,所擔心的不過是怕一不小心就被加了料。 他一一將東西擺在桌子上:“我剛去劉記拿菜的時候,看見那西貝貨了,他跟廟會時的佛像一樣,被抬著游了一個時辰才回去。” 葉長謙神色正常:“這魚餌養了幾年,不是生怕我看不到嗎?” “這么明顯的意圖,新帝不擔心我們不上鉤?” “不上鉤他也不虧,拖個一年半載,把國師府拖垮了,別說是我,就是我師父‘起死回生’也救不回來。”葉長謙替譚憲擺好碗筷后,也替自己擺好了碗筷,語氣輕松,“行了,吃飯時間,不聊工作的事。” 葉長謙看了一眼桌上辦桌菜,玉筍老鴨湯、青椒肥腸、辣炒雞丁、粉蒸rou,涼拌皮蛋,羊rou面,問道:“今天什么日子?” 前兩日兩人吃飯都是兩個菜,一葷一素就打發了一頓,今天倒是難得的豐盛。 “你不是你記不起來自己多大,什么時候生辰了么?還說以后生日都跟余初。今天四月十三,她生日。”譚憲將最后一碗羊rou面放在葉長謙面前,“葉楚,生日快樂。” “謝謝。”葉長謙知道譚憲一片好意,道謝道的真誠。 他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的面,沒有吃先笑了:“沒想到我人生第一次過生日,居然是在青樓過的。” 譚憲給自己倒了碗桂花釀,聽到這話手抖了抖,灑出碗沿極低,也跟著笑了起來:“是不是覺得經歷特別?” 葉長謙點頭:“終身難忘。” 吃完飯,葉長謙繼續看他的三國演義,而譚憲則繼續的坐在窗前觀察街上的情況,偶爾發發呆,或者看看東西打發時間。 這一次,他拿出了一張照片,目光溫和。 葉長謙看完幾章,起身去桌前倒水喝的時候,瞥見了他手里照片的一角,他端著茶盞走到譚憲的身側。 照片里的一男一女并肩坐著,穿著大紅色古代款式的衣服,背景的墻上還貼著不少喜字。 現在想起來,余初當時是收到了譚憲的結婚請帖的。 葉長謙了解余初,在那樣的背景下,要她為自己的決定去怨恨藤曉,還沒有到那個程度,她的處理方式是,將藤曉當陌生人處理。 ——一個隔壁單位打過照面的領導。 所以她并沒有去參加對方的婚禮。 葉長謙:“這是你們成親時的照片?” 譚憲回過神來,將照片收回了口袋:“不是,這是婚紗照。” 葉長謙覺得自己對這個詞的理解,可能有些誤差:“婚紗照?” 譚憲早就習慣了自己時不時蹦出來的詞太過現代化,導致國師大人理解上會有些困難,他隨口解釋到:“婚紗照在我們那,是夫妻雙方確定了婚姻關系——也就是定了要成親后,為了紀念彼此的感情所拍攝的照片。” 葉長謙楞了一下。 然后轉過身,低頭笑了起來。 小騙子。 *** “你個騙子!” 戚林駿自己都沒有發現,他說這話時,后牙槽合著,聽著有些咬牙切齒:“你不是說你是禮部余侍郎家的小姐嗎?” 他的面前,是剛剛趕到的余初。 深藍色的男裝,腰部塞了棉布,再用寬腰帶系緊,胸口因為裹胸布下手不留情平坦成一片,就連領口都系到了喉嚨口,最容易出岔子的耳洞,也用膚色相近的化妝蠟抹上。 加上一線人員化妝基本功,明朗的五官,弱化了柔美,從正面看,變化不大,卻像是做了個變性手術回來。 余初面不改色心不跳:“怎么了?” “余侍郎家只有一個小姐,今年才八歲——”關鍵他還特意托嫂子去打聽了,才知道余家家丁不旺,幼女還是個孩童。 他現在想起嫂子看他的眼神,都能羞愧到找個地洞鉆進去。 “噗”余初自己笑了起來,“我隨口一說你還真信呀,你見過禮部官員的小姐哪個像我這樣的,一身武藝、不懂規矩、和男人私會,還心心念念要出來喝花酒的?都夠沉塘好幾次了。” 戚林駿撇過頭,不說話。 “是我的不對,我給你陪個不是。”余初從袖子里掏啊掏啊,掏出一小把奶糖出來,塞到戚少爺的手里,“這糖是我從霖州那邊帶回來的,就只有一小包,剩下的都給在這了。” 戚林駿捻開一顆糖,塞進嘴里,奚落道:“為了見國師,你連進青樓都渾不在意,你不是想要嫁給國師大人吧?” 余初點頭。 戚林駿覺得這丫頭直白的,有些連打擊都懶得打擊。 他將剩下的塞進自己的荷包里,轉身就走:“算了,走吧。“ 余初跟在身后:“好嘞。” 古代的高檔青樓,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尤其是這依雀樓,在京都競爭這么激烈的環境下,還能時不時殺進前三,自然有幾分底氣。 一來需要有錢,這是物質基礎,二來還需要附庸風雅,有點小才。 戚林駿早就有所準備,從口袋里掏出兩張他人代寫的詩,然后連同賞銀一起遞給了門外守著的婦人。 婦人掃了一眼兩首詩,點了點頭:“兩首詩一首氣勢開闊,一首別致雅趣,雖然用詞并不高明,但也算有幾分才氣,兩位公子里面請。” 進了青樓。 戚林駿的目光一直在身側人身上,這青樓他隔三差五來一回并無新鮮之處,但是女人逛青樓就太新鮮了。 尤其是青樓里沒有才情只能陪酒賣笑的妓子,衣著暴露,姿態放丨蕩,不是坐在恩客懷中,就是抱著恩客的手臂,而那些坐在大廳里的客人,多半手也不會閑著…… 這樣不雅的場面,即使換個良家的幾十歲婦人來,都能羞得面紅耳赤,罵罵咧咧。 但是他身邊這位姑娘,全程臉色正常,神態落落大方,目光中甚至透出幾分趣意,看的興致盎然。 她甚至還有心情問:“我看大廳這些客人看起來條件都一般,你們這些大家少爺,平時來喝花酒是不是進的包廂?” “你小小年紀,又是一介女流,問這個做什么?難道還想來下一次?這可不是…” “打斷一下。”余初歪過頭,想了一下現代區的人種優勢,知道對方誤會了,“如果我猜的沒錯,你今年最多二十出頭。” 戚林駿:“二十二。” 她點頭:“我今年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