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第47章 山中(七) 沈采采:“......” 既然皇帝都這么說了, 沈采采干脆也不繞著彎子試探來試探去了,她直截了當的把自己的懷疑與皇帝說了:“陛下思慮深遠,明照萬里, 此回刺客之事想必也是瞞不過陛下的。想來, 陛下應是早有定計?” 皇帝聞言不由挑眉。 然后,他忽然抬手將手上的茶盞擱在了小幾上。雖然他的力道并不是很重, 但青瓷茶盞磕在小幾上時依舊還是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因著書房極靜, 這“啪”的一聲更是清晰可聞。 沈采采卻還是維持著鎮定,抬目端詳著皇帝神色, 等著他的回答。 直到此時,皇帝終于又抬眼去看沈采采。他線條冷硬的唇角微挑,似有幾分譏誚:“都已經說到這里了,你倒不如直接說朕是為了討你歡心使苦rou計好了.......” 沈采采:“......”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沈采采便是再厚臉皮也不至于懷疑皇帝這是用苦rou計討自己歡心。她只是覺得這刺客抓得太快,而且皇帝又是個史書認證過的心機rou,故而才疑心皇帝是將計就計, 借此引蛇出洞。只是, 聽著皇帝說什么“為了討你歡心使苦rou計”, 沈采采一時也不知該從何辯起, 一張雪白的小臉漲得通紅,心下又羞又惱,差點都抬不起頭。 皇帝卻好似余怒未消,黑沉沉的眸子定定的看著她, 緊接著便道:“太醫說朕這腿傷要好全至少也要半個月——你覺得:朕便是要使苦rou計,至于對自己下這般重手嗎?” “不至于不至于?!鄙虿刹杀换实圻@么一說,又覺得自己仿佛真成了那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連忙低頭懺悔道,“是我多心,一時想多了。” 皇帝冷著臉,微微側過頭去不理她,黑沉沉的眸中卻仿佛仍舊含著火。與此同時,他心里卻是暗暗松了一口氣:.......還好,糊弄過去了。 若是換做往日里,皇帝又何嘗不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便是要將計就計引人出來那肯定也是要讓暗衛暗中跟著以防萬一,斷不會叫自己或是沈采采置身險地??汕耙估镎门錾仙虿刹梢估镒鰤趔@哭,他念及舊事,深知不能自己眼下決不能再想著什么細水長流、日久生情,他與沈采采這關系不溫不火,確實還得加緊多下幾副重藥——英雄救美、患難與共、生死與共什么的都可以試一試...... 當然,他當時肯定是沒想到自己居然真就這么倒霉,摔了腿又撞了腰,最后竟是來了個美救英雄..... 皇帝想著當時那情況,心下多少也覺得自己有些失算,臉色更冷了幾分。 沈采采反倒心虛得很,看著皇帝生悶氣的模樣更覺得自己此回是冤枉了好人。 其實,哪怕不說別的,當時兩人從馬上滾下來,也是多虧了皇帝抱著她替她擋了許多。她現下完好無損,皇帝卻是得腰傷加腿傷.......她居然還懷疑對方,這不是恩將仇報嗎? 沈采采又心虛又愧疚,連忙端了皇帝先前擱在小幾上的茶盞,雙手捧著遞上去,軟聲道:“是我想錯了,陛下先喝口茶消消氣?” 皇帝吃苦受累又演戲,這會兒終于咬著了甜餌,自是不肯這么輕易就被人哄了去的,只得勉力繃緊了臉,趁著自己還占理,義正言辭的接著問她:“......你想錯了?你倒是說一說,在你心里,朕究竟是什么樣的人?連遇著幾個刺客都叫你疑心是朕使計?” “在我心里,你當然就是個史書級的心機rou啊”——沈采采差點就要把那句這句話脫口而出了。 好在,她還記得這是皇帝,只好咽了幾口口水,勉勉強強的把那話又給咽了下去。她持著臉上的笑容,臉不紅心不跳的給皇帝拍了個馬屁:“陛下英明神武,少有人及。實是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還未陛下莫要與妾計較。” 皇帝看著她,冷笑了兩聲,只把這馬屁當笑話,頗有幾分“你編、你再編”的模樣。 沈采采更是尷尬,思來想去也只好把手上的茶盞又往前遞了遞,正好就遞到皇帝嘴邊,討好著道:“陛下身上還有傷,莫要氣壞了身子,不若還是先喝口茶吧.....” 她鴉色的眼睫往上揚著,杏眸睜得大大的,眸光清亮,尤其看人的時候神態間格外認真,好似眼里就只眼前一個人似的。 皇帝被她看得險些心下一軟,不過想想自己先時的打算,這又勉強沉了臉,順理成章的把話往下說:“怎么,你把朕審了一回,現下遞個茶就想要一筆勾銷了?” 沈采采自是十分的有覺悟。她聽著皇帝這話,立時便反應過來,連忙自我反省道:“這哪里能夠?陛下您為著救我還受了傷,我竟然還疑心您,現下想來也是實在慚愧得很.......”她頓了頓,便道,“要不然,陛下養傷的這幾日,我便在邊上給您端茶送水,也算是將功補過?” 皇帝臉色淡淡,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不過,他這時候總算是紆尊降貴的伸了手,從沈采采的手里接了那盞茶。當然,他這架子還是端得高高的:“朕救你,原也不是施恩望報,哪里就要你去搶太監宮人的活了?” 沈采采也顧不得計較對方把自己比作太監宮人的事情,勉強擠出笑容來:“.....那,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用指腹在茶盞上摩挲了兩下,語聲不緊不慢:“不過,仔細想想,朕忽然受了傷,這兩日倒是少些東西?!?/br> 沈采采聞弦而知雅意,連忙道:“陛下若是少了什么,我這就叫人去準備?!?/br> 皇帝終于重又抬眼看她,目光沉沉,不緊不慢的道:“朕左腿的傷還未好全,正好少根拐杖?!?/br> 沈采采:“......”你要想要拐杖直說?。∮苣镜??沉香木的?楠木的?哪怕你想要一根金鑲玉的怕也是立刻就能有??! 不過,沈采采到底還是明白皇帝的話中之意,她深吸了一口氣,端出早前練出來的賢妻良母式微笑,溫溫柔柔的應:“沒事,陛下要是想去哪里,我來扶著陛下便是了?!?/br> 皇帝挑了挑眉,看上去倒是頗有興致:“那好,朕正好想如廁?!?/br> 沈采采:“........” 媽的,臭流氓,不要臉!真想打斷你三條腿! 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短,卡文期間還望大家莫怪。 大家晚安,么么噠(#^.^#) 第48章 回京(一) 雖然氣起來很想打斷對方三條腿, 但沈采采終究還是只在心里想想,面上還是兢兢業業的給人做拐杖。 當然,她覺得自己還是很有原則的:如廁什么的是不可能去扶的, 這輩子都不可能扶人去如廁! 偏偏沈采采和皇帝現下住一個寢殿, 雖然不同榻但早晚都是見得著的?;实坌那楹昧嘶蚴切那椴缓昧?,時不時的便要逗她幾句, 只把沈采采折磨得心力交猝, 簡直半點山間游樂的心情都沒了:說什么出宮游樂,她剛來沒幾天就遇著刺客, 然后身邊就多了個要求特多的傷殘患者,每日里過得水深火熱,根本就是自己被人游樂嘛! 所以,哪怕東奚山條件再好,沈采采這會兒都不想再呆下去了,就盼著自己能夠早點回宮,然后回鳳來宮好好的躺上幾天歇一歇。 然而,皇帝卻是與她恰相反——他簡直是樂不思蜀, 真想做個昏君在山上住到明年才好。 只可惜天不如人愿, 月底的時候, 朝里卻是來了急報:今春多雨, 南邊春汛,受災甚廣,災民遍地。 南邊素來是魚米之鄉,富裕已久, 但是再如何的富裕也是要看天吃飯的,講究個“春種、夏長、秋收、冬藏”,這春汛一來,淹了田地屋舍且不提,怕還會誤了今年的春耕播種。最最要緊的是:前頭的地震才剛過去,戶部上下都已是緊著銀根過日子,現下還不知要從哪里調派銀錢米糧去賑濟南邊那些災民....... 皇帝心里急著南邊災情,一時間也顧不得去逗沈采采,這便收了收心情,擺駕回宮去了——雖說東奚山上也可以處理朝政,但眼下出了大事,人心惶惶,他為人君只當回京定一定人心。 沈采采:雖然我也很擔心災民,但是這種情況還是不得不說一句“謝天謝地”。 ****** 皇帝回了宮,召內閣議事,只缺了個久病的鄭首輔。 只是此時卻也顧不得鄭首輔,內閣上下議了大半日,這才初步拿出章程:京城到底離得遠,現下只能先從南邊儲量教豐的幾個糧倉調糧,還得使人嚴控當地糧價,以免無良糧商以此牟利...... 議事議到一半,眾人又為著是不是要派欽差、派什么人而爭論——說到底,沒鄭啟昌這么個首輔鎮著,內閣里群龍無首,遇著大事,各人都難免要為著自己的利益而爭執不休。 皇帝面色不變的端坐在上首位置,似是漫不經心的聽著下頭人吵著。過了片刻,他抬了抬手,端起手邊的茶盞喝了一口。 茶水是早便涼了的,因為閣內議事的緣故,周春海等人自是不敢隨意進來,自然也沒人添茶倒水。而這涼了的茶湯倒是更見清苦,皇帝一氣喝了大半盞,涼水入了脾胃,他那被閣內炭火熱氣燒得有些暈沉的腦子終于也跟著清醒了不少。 他略沉了沉聲音,淡淡的道:“夠了?!?/br> 皇帝的聲音并不算高,也只有短短兩個字,但卻猶如轟隆隆在人頭頂掠過的雷霆,震得左右再不敢多說。 幾個閣老都不由的垂了頭,恭恭敬敬的模樣。 皇帝的目光從他們低垂的頭頂掃了過去,微妙的停頓了一下,然后才徐徐道:“欽差的事情明日早朝再議,其余的事便按先前所議的來吧?!?/br> “臣等遵旨。”幾個老臣自是知道皇帝手段,當下也不敢再有什么異議,這便俯首應是。 皇帝略嘆了一口氣,擺擺手:“行了,時候也不早,你們先下去吧?!?/br> 眾人余光瞥見皇帝那不甚好看的臉色,連忙依禮告退。 暖閣里頭便又只剩下皇帝一人,他從邊上撿起擺放在一邊的拐杖,從位置上起來,拄著拐杖慢悠悠的走到了窗邊然后抬手打開那扇緊閉著的木窗。 窗外尚有伶仃花枝,枝頭花苞還未綻開,但那暗香已與暗影一般的動人。而花枝之上則是皎皎月色,如輕紗一般緩緩的籠罩下來,一地水銀流淌。 因著暖閣之中燒著銀絲炭,里外兩個溫度。窗外的涼風拂面而過,倒是叫人面上一涼,腦中更是醒了幾分。 皇帝心下略寬了寬,正欲回去閉會兒眼睛,好準備明日早朝。恰在此時,周春海忽而從外頭進來,他手里端著個紅漆托盤,上面是一份密折。 他在皇帝身前不遠處停住腳步,恭謹一禮,然后方才小心的將那托盤往前舉了舉,低聲道:“陛下,您之前吩咐暗衛去查的事已有了回應?!?/br> 皇帝原還沒反應過來——他整日里事情太多,平日里吩咐暗衛去查的事情也多,這一時之間還真想不起這說的是哪一件事。 不過,看到密折上面的“鄭”字時,皇帝倒是會意過來。他瞇了瞇眼睛,抬手拾起那封密折看了起來。 看著看著,皇帝眸光微變,唇角線條冷硬,不一時便冷笑了出聲:“這可真是......”他感嘆般的搖了搖頭,神色間頗有幾分復雜意味,語聲卻是譏誚冷漠的,“朕原還想著再留他些時日,多少也算全了這一場君臣情誼,如今看來確是不好好多留了。” 鄭啟昌兩朝老臣,在朝中經營已久,門生故舊遍布朝堂。所以皇帝準備未全前也不動他,哪怕此回東奚山上出了刺客,他心里明知此事與鄭家有關但也只打算按下不提,來日再一并算賬。 不過,既然鄭啟昌自己不要臉,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那也怪不得他不給這個首輔留面子了。 皇帝轉瞬之間便已有了決斷,立時便道:“叫人備車,朕要去鄭府探病?!?/br> “陛下,”周春海不由驚詫,連忙勸道,“這個時辰過去,是不是太倉促了?您明日還要早朝呢?!被实劢袢兆h事議得太晚,這個時候宮門都已落了鑰,宮門出入也不甚方便,就連鄭家那頭怕也是猝不及防,接駕不及。而且這來來回回的少不得要耽擱不少時間,若是因此耽誤了明日的早朝才是真正的麻煩。 皇帝卻是決心已下,抬手合上半開的門窗,淡淡道:“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周春海見狀也沒多說,這就去安排了。 好在鄭府正好就在中心位置,皇帝從宮里出去的時候雖晚了些,但到鄭府的時候正好是一更天,鄭家的燈火還沒完全熄了。 聽說是圣駕駕到,鄭家上下的燈火又全都亮了起來,庭中猶如白日。無論是睡了沒睡的人全都不得不起來接駕,也就只有鄭啟昌這一個起不來的病人還躺著。 皇帝只擺了擺手叫人起來,嘴上說道:“朕在東奚山這些日子一直擔心首輔病情,原是想著一回京就過來看看的。但是眼下南邊出了災事,朕回朝后便忙個不停,如今好容易抽出空來,自然便帶人來看看首輔了?!?/br> 說著,皇帝還很關切的問了一句:“朕來得急,倒是不知是不是打攪府上休息了?” 皇帝這都拄著拐杖,連夜過來了,態度又這般溫和,鄭家上下自是不敢說這是打攪的,眼下也只能誠惶誠恐的謝了皇帝對鄭首輔的“關心”。 皇帝略說了兩句,很快便進入了正題:“首輔身子如何了?” 鄭婉兮看了眼手足無措的鄭夫人,固然心下對著皇帝仍舊有些許驚懼但還是不得不接過皇帝這話:“多虧陛下上回派了太醫過來,家父這幾日精心調養已好了許多,平日里清醒的時候也比之前要多?!?/br> 皇帝挑了挑眉:“不知首輔現下可還醒著?” 鄭婉兮低垂著眉眼,恭謹小心的道:“家父一貫睡得晚,現下大約是醒的?!?/br> 皇帝微微頷首,便道:“正好,朕有些話要與首輔說。” 鄭婉兮大著膽子去看皇帝面色,會意的讓一眾接駕的下人們都下去了,親自起身替皇帝引路去鄭首輔的屋子:“陛下這里走。” 其實,皇帝上回已去過一次,現下再去也是認得路的。不過鄭婉兮主動引路,皇帝自然也懶得多說,一行人穿過彎彎繞繞的游廊,倒是很快便到了鄭首輔門前。 皇帝擺手讓一應人都候在外面,徑自推門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還記得之前女配記憶里的桃花汛吧,終于來了~皇帝這里老婆老婆睡不到,地震水災連著來,可以評選年度悲情人物了23333 另外,蟹蟹一面瑤鏡的地雷mua! (*╯3╰) ps.晚上還有一更,我盡量趕在九點前更新。 pps.有幾個伏筆接下來幾章會揭開,女主和男主真正交心的契機也快要到了。有點小慌,我理一下簡綱啊~ 第49章 回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