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然而,皇帝皮糙rou厚,哪怕是被沈采采這樣踢著踹著都紋絲不動,他摟著人的手臂更是鐵鑄的一般堅硬。甚至,他還懲罰似的,在沈采采柔嫩的紅唇邊輕輕的咬了一口。 沈采采被他一咬反倒像是得了什么提醒,她立時便毫不客氣的在皇帝的下唇處用力咬了下去。 人的唇舌是全身最柔軟的地方之一,沈采采此時又是惱羞成怒到了極點,這一口咬下去立時便嘗到了鐵銹一般的血腥味。 這幾乎便是一個帶著血腥味的吻。 第27章 一語道破 皇帝吃痛,不由放松了自己摟著人的手臂,抬眼去看懷里的沈采采。 沈采采這才終于得了喘息的機會,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一雙黑眸卻是恨恨的瞪著自己身前的皇帝:他是野人嗎?一言不發就親親抱抱的,放在現代都夠算是婚內強x了。 因著沈采采那毫不留情的一咬,皇帝的下唇幾乎是血rou模糊,甚至還有顫巍巍的血珠,加上他微蹙的眉尖和泛紅的面頰,比起沈采采來,他倒更像是那個被人蹂.躪的那一個。然而,他的神色仍舊是漫不經心的,抬手用指腹拭去了唇邊的血跡,蹙著眉頭看著懷里的沈采采:“怎么和小狗似的......”還咬人。 沈采采簡直要被皇帝這話氣笑了:你這臭牛虻居然還有臉說我?!沒踢斷你那鐵棍都算好了! 不過,這氣勁過了之后,沈采采還是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皇帝哪怕醉了,力氣肯定也比她大得多,自己眼下還是不能跟他硬碰硬的..... 所以,沈采采雖是惱怒已極,可還是很快便壓住了心頭的燥火,勉強軟下聲音:“你的醒酒湯還沒喝呢,再放就涼了......”她也不確定這種狀態下的皇帝究竟能不能把話聽進去,生怕對方又發什么酒瘋。所以,她也只能一面小心的端詳著對方的神色,一面小心翼翼的開口道,“要不然,你先放開我,讓我喂你喝了湯再說?” 這當然是騙醉鬼的——她已經打算好了:等皇帝放開她,她肯定是要趕緊逃的。正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反正就算放著不管皇帝這酒也是要醒的,何必擱這兒死磕?她一時腦抽湊了這個熱鬧,現在已經是后悔死了好不好! 皇帝與她對視了片刻,隨即又低下頭,埋首在她絲發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不要!”他聲音聽上去冷冰冰的,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悶著聲音的緣故,聽上去居然有一種詭異的撒嬌感。 沈采采頗是艱難的磨了磨牙,只剩下兩個字:媽的! 被人這么壓著,就好像是胸口壓了一塊大石,沈采采差點喘不過氣來。然而,推又推不開,哄又哄不了,她也有些絕望起來了:雖然丟臉了些,要不然還是叫人進來吧?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叫人進來的時候,忽然心念一轉,又想起一件事來:或許,這也是個機會? 人家都說酒后吐真言,雖然現下的情況難為情了些,可難得碰到皇帝酒醉的時候,或許也是個機會——畢竟,她心里還藏著一堆的問題想要問一問皇帝。這么想著,沈采采倒是很快又冷靜了下來,她伸手戳了下還伏在自己身上的皇帝:“我有問題要問你。” 皇帝正抓著她一縷烏發把玩著,聽到這話倒是抬起頭來,面上還帶著酒醉后的茫然和遲鈍:“什么問題?” 沈采采緊緊盯著皇帝的面龐,不放過對方面上的半點神色變化,聲音聽上去微微有些緊繃:“你還記得我落水前我們吵架的事情嗎?” 話聲落下,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口又開始砰砰的亂跳起來,緊張又期待——這可能是她穿越以來最接近真相的一次了。 皇帝與她對視片刻,然后移開目光,含糊的應道:“嗯。” 沈采采用力的咬住下唇,深呼吸了一下——在人緊張的時候,疼痛和新鮮的氧氣更有助于讓人快速冷靜。然后,她竭力放緩聲調,用輕柔的語聲,一字一句的問他:“為什么?” 皇帝一時沒有應聲,只凝目看著他。 沈采采也沒有催他,而是緊緊的盯著他的雙眸,耐心的等待著他的回答。 過了片刻,皇帝那被酒水浸軟的聲音方才緩緩響了起來,輕之又輕:“因為,你不喜歡我啊.....” 其實,這理由聽上去倒是不假。 可皇帝話一出口,沈采采便覺得他在說謊——她在現代的時候也看過一些類似《lie to me》一類有關現代心理學微表情的美劇,她還記得曾經在某本書上看過這樣一個總結“當人回憶的時候,瞳孔會本能向左翻——因為人的右腦用于記憶而左腦用于思考,每當一個人回憶的時候,瞳孔會因為右腦而向左翻。但如果是撒謊,瞳孔則會向右翻——因為他在編造謊言”。 皇帝適才說這話時,瞳孔轉向右側,如無意外的話,他不是在回憶而是在編造謊言。 那么,真正的問題就來了:一個喝醉的人,他還有編造謊言的意識嗎? 沈采采想到這里,忽然就徹底的冷靜了下來。她知道皇帝寧愿扯謊都不愿回答的話,那么自己現下根本就不可能從他口中得到真相。所以,她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而是緊接著開口問道:“陛下可曾聽說過魏武帝的‘吾好夢中殺人’?” 皇帝似是意識到了她要說什么,摟著人的手臂不易察覺的跟著一僵。 果然,沈采采緊接著便道:“魏武帝生性多疑,常恐有人暗中謀害己身,所以便與左右言語‘吾夢中好殺人;凡吾睡著,汝等切勿近前’。其后,有侍從因此而死,左右皆以為魏武帝果真夢中殺人。唯有楊修知其意,為之嘆曰‘丞相非在夢中,君乃在夢中耳!’.......” 皇帝仍舊沒有說話,但他摟著人的手臂卻跟著松了松。 于是,沈采采便順勢把人推開,從榻上坐起身來。她甚至沒有去整理自己凌亂的烏發和衣襟,只抬起眼,一動不動的看著皇帝,一字一句的道:“魏武好夢中殺人,陛下則好酒醉戲人——古今帝王者,果真神似!只恨我便如那等蠢人一般愚鈍,不知‘非陛下醉,乃愚人自欺’的道理。” 皇帝神色微動,鳳眸輕闔,眼睫跟著一顫。 過了片刻,他終于重又睜開眼睛。 此時此刻,他面上所有的醉意已經悉數散去,神情冷然沉靜,神儀凜然——果然,他是裝醉。 第28章 帶傷議事 不過,哪怕是裝醉被人叫破,皇帝的神色間也不見半點的不自在。甚至,他神態端肅冷凝,態度從容,就好像剛才裝醉耍流氓、出口騙人的不是他而是另一個人。 哪怕是沈采采也不得不佩服人家這臉皮:不愧是史詩級的心機rou!不愧是城墻厚的臉皮!墻都不扶就服你! 皇帝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語聲沉靜的解釋道:“并非朕故意裝醉。”他頓了頓,“朕素日瑣事極多,不得脫身。偶爾也需要尋個時間放松精神,輕松一二......” 沈采采聽入耳里,立刻就把皇帝的話翻譯了一下:朕不是有意裝醉,只是平時工作壓力太大,需要有個借酒耍瘋的機會..... 呵呵噠,古代人也是會玩啊! 沈采采想起之前的事情,便覺得心口好似燒著一團火,又燙又難受。那火“噗噗噗”往上竄,一定要使勁使勁再使勁才能勉強壓下去。 此時此刻,她簡直半句話都不想與皇帝說,索性便從榻上起身,冷冷的道:“既然陛下已經酒醒了,那我也就先回去了。” 沈采采又惱又氣,自然也顧不得其他,說完話后也不等皇帝應對,一拂袖就走了。 皇帝倒也沒有開口攔人,只坐在榻上看著沈采采一步步的出了寢閣,然后才以手扶額,長嘆了一口氣:玩脫了! 其實,認真想想,如果他知足常樂,親一口就點到即止的話,說不定也不會露餡,還能享受一下美人喂湯的上好待遇呢.....不過,抱都抱了,親也親了,不蹭幾下解解饞的話那不就是傳說中的傻子? 皇帝左右想了一回,最后還是覺得:這錯既然不在他身上,不在沈采采身上,那肯定是在給他出主意的孫宗田身上——這家伙就是個光棍,也就會嘴上說說,真論起經驗估計也沒比周春海個太監好多少。朕果然不該病急亂投醫的信了他那什么酒為色媒的鬼話..... 從來也不在自己或是沈采采身上找問題的皇帝為自己的失誤尋了個恰當的理由后又開始琢磨起如何哄得沈采采消氣:再過些日子便要殿試,等瓊林宴結束之后應該也能抽出一點時間來陪她去東奚山?或許出宮住個幾天,她也能消氣了? 皇帝思量的差不多了,這才拍了拍手。 候在殿外的周春海立時便領一眾手端托盤與各色器具的宮人上前來。 這些宮人早便訓練有素,不一時便手腳利落的服侍著皇帝換下那件沾了酒味的寢衣,另換了一身玄色金絲繡龍紋的常服。 另有人替皇帝束發,戴上九龍銜珠的金龍冠,換上金龍靴。 正所謂衣冠正而儀容正。不過片刻,皇帝已然穿戴整齊,沒了一絲半分的醉意,儼然便是平日里那端坐金殿、不怒自威的君王儀態。 他站在原地,隨手抬起手臂,由著宮人替他整理那繡著繁復龍紋的寬大袖角和袍角。只是,他的眼角余光卻易察覺的掃過沈采采適才擱在案上的那碗醒酒湯。 周春海就在近處服侍,見狀立時便會過意來,在側委婉道:“娘娘擔心陛下醉后頭疼,特特預備了這醒酒湯。陛下不若喝幾口,如此方算是不辜負了娘娘這份體貼與周道。” 皇帝聞言挑了一下眉梢,有些想笑:周春海這人精這回卻也是猜錯了自己的心思....... 不過,皇帝卻也不耐解釋其他,只淡淡吩咐了一句:“你派個人,去內庫那里拿盒玉顏霜,送去鳳來殿給皇后。”他記得之前沈采采端湯的時候不小心手上被熱湯濺到了,雖不知有沒有燙傷,送個燙傷祛疤的藥過去也是有備無患。 周春海一怔,隨即又連忙點頭,這便調派了個做事仔細的小太監去了。 皇帝想了想,順手還是把那醒酒湯給端了起來,先是抿了一口。他的下唇被沈采采咬的出了血,現下傷口還是血rou模糊,忽然碰著熱湯熱水,哪怕是他都不由痛得蹙了蹙眉頭。 只是這到底是沈采采親手端來的,雖然有些疼又不合口味,當皇帝還是蹙著眉頭把這一整碗的醒酒湯一氣喝了。 恰在此時,殿外忽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有人跪倒在寢閣門口,揚聲通報: “啟稟陛下,前方急報——鞏昌府、固原衛及蘭、河、洮、岷四州,地俱震.........”那報信的小太監聲音微尖,幾乎是喘著氣把話說完的,“首輔與幾位閣老求見陛下。” 皇帝神色微沉,下意識的抿了抿唇,面部線條繃得緊緊的:地震非小事,尤其是如此大規模的地震,事后要如何處置災情、安置災民也是一件大事。 所以,皇帝立時把諸多雜念丟到腦后,沉聲開口道:“讓首輔和幾位閣老先去西暖閣候著,朕這就過去。”說著,他便起身往西暖閣去。 周春海跟在后頭,思來想去,還是大著膽子提醒了一句:“陛下,您唇邊那傷口,是不是要上個藥,或者遮一遮?”他這奴才的看著都替陛下疼呢,偏偏這位主子自己卻是半點也不當回事,記得讓人去鳳來宮送藥卻不記得自己上個藥。 皇帝這才想起來:他下唇被沈采采咬了一口,帶著這副儀容去見朝臣,似乎確實是有些不大妥當.....不過,眼下朝事緊急卻也顧不得其他,這思緒不過一晃而過,皇帝很快便與周春海擺了擺手示意他止聲,自己匆匆抬步上了備好的御輦,徑直往西暖閣去。 且不提首輔鄭啟昌與其余幾位閣臣看著皇帝被咬得出血的下唇時心里想的是什么,皇帝與內閣為地震之事,這一議就是大半日。 待得商量出具體的應對方案之后,天色早便已經暗了下來,明月早上中天,其光皎皎,滿地流霜盈盈。 皇帝甚至都沒能像往常那般去鳳來殿陪著用膳,只與內閣的幾個人一起粗粗的吃了一點。 不過,看著內閣那幾張老頭的褶子臉,想著地震災后處理的事情,皇帝這一頓晚膳實在是有些食不下咽——此時此刻,他真覺得以往在鳳來宮和自家皇后對面用膳是神仙一般的享受。 ******* 不過,皇帝晚膳的時候沒來鳳來宮,沈采采反倒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氣。 皇帝派人送來的玉顏霜則是由清墨親自送了進來。 沈采采只看了一眼便叫拿下去了:“先收著吧。”她手上那一點被濺出的熱湯燙傷的傷口,小的用水沖一下就差不多了,根本不必敷藥什么的。 清墨不好多勸,又見沈采采神色懨懨,只得先服侍著她早早休息了。 沈采采本還以為經歷了今天這一整天的折騰,她晚上怕是要一夜難眠了,沒想到這一晚她才一躺下便又睡了過去。 只是,她這一覺到底是沒有睡好,大約是心情起伏激蕩的緣故,又勾動了身體里的某些記憶。 就和上一回一般,她又夢到了原主的一段往事回憶。 一段足以顛覆她先前大部分猜想的回憶。 第29章 三更合一 這一次的夢境似乎有些朦朧, 好似隔著一層摸不著的薄霧。 夢里,她依稀可以看見一個穿著鵝黃衫裙的少女正坐在湖邊。她看上去才十多歲的年紀,雙髻如鴉雛, 削肩細腰, 手臂伸長, 素白如玉的手上拿著一根魚竿, 姿態甚是優美。 她正獨自在湖邊垂釣。 不過, 她看上去似乎也不奢望自己會釣上什么,那垂釣的姿態里不可避免的帶了幾分的敷衍和漫不經心,玉雪似的雙頰微微鼓著, 嘴里也仿佛正哼著歌。隨著她的歌聲,拿著魚竿的手似乎也跟著動了動, 魚竿不可避免的跟著搖晃起來。 那湖面下正為著魚餌而左右徘徊的魚立時便被驚走了大半。 人在做夢的時候,思緒總是會有些遲鈍模糊的,沈采采迷迷糊糊的過了好久才隱約意識到這少女應該就是原主。而她現在似乎是在等著什么? 這么想著,那悠悠的歌聲似乎也變得清晰起來—— 一時是“呦呦鹿鳴, 食野之蘋。我有嘉賓, 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 不可斷絕......” 一時是“子之湯兮, 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 而無望兮。坎其擊鼓,宛丘之下。無冬無夏,值其鷺羽......” 斷斷續續的, 似乎含著什么特別的意味。 沈采采思緒遲鈍,還沒來得及想通這兩首歌的意思,便覺得夢里近乎靜止的畫面似乎跟著起了變化。隨著那斷斷續續的歌聲,穿著紫袍的少年從湖邊假山石堆那頭緩步走來,朝湖邊垂釣的少女走去。 他就像是夢境里的一陣輕風,一瞬間便吹散了夢中的薄霧——甚至,在他出現的那一刻,湖光山色、滿園春光,一切一切的美好轉瞬間便又變得無比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