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之前鳳縝快要到手的蓮華心魔聚攏成一團,輕易被鎮(zhèn)壓在這一卷小小的竹簡下。 鳳縝道:“是你啊。” 俊美青年臉上依舊笑得甜蜜蜜,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對面的男人,身體微微繃緊,這是他特有的習(xí)慣,當(dāng)遇到重視的對手時,鳳縝永遠(yuǎn)是正視對方的。 這是他忌憚的表現(xiàn)。 “現(xiàn)在離開,我可以饒你一命。”藺如霜的雙眼淡淡盯著眼前那一團魔氣,似乎感覺不到鳳縝的目光。 計劃被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壞,哪怕再好的性子也不免會有情緒波動甚至惱怒,可鳳縝偏偏不是正常人,他身上非但感覺不出一絲怒氣,甚至還顯得十分高興。 “藺如霜——”他笑著道:“我聽說過你的名字,只身闖冥無界盜走玄冥石,當(dāng)真厲害。” 藺如霜懶得說話,他對除長孫儀之外的人向來沒有什么耐心,此刻心情更是十分不好,不過鳳縝并不介意他的冷淡,笑容依舊耀眼如暖陽。 “你要和我動手嗎?可是你現(xiàn)在的大部分力量,應(yīng)當(dāng)都在支撐著蓮華界的天道吧?你一旦動手,此界天道崩塌可就不好了,你確定要殺了我嗎?” 藺如霜眼不抬:“殺你,沒這么大的影響。” 即使對方坐上了“飼”族族長之位,鳳縝在他眼里依然是一個小輩。 蓮華界對外的封印,乃是蓮華合道封成,而蓮華如今轉(zhuǎn)世現(xiàn)身,天道自然有所缺漏,出現(xiàn)裂痕,鳳縝才得以在蓮華界自由出入。 長孫儀以為他沉睡時是因為測算天機耗力過剩,其實這只是原因之一,他每次沉睡,更多都是因修補護持天道。 不過是為了換她回歸罷了。 “為了讓蓮華回歸,你真是煞費苦心啊。”鳳縝道:“你用玄冥石把自己煉成了半死不活的怪物,難道就能夠代替合道的蓮華了?” “可那又怎樣?她還是不會看你一眼,萬年之前不會,萬年之后更不會……” 不愧是善誘人心的“飼”,每一句話都毫不客氣地揭開人心最深處的隱痛,藺如霜終于抬眸,竹簡一卷,將壓制的心魔卷起,重新收回袖中。 “真可憐吶,你在那高高在上的法皇陛下眼中,算得上什么呢?” 藺如霜撫平廣袖,一抬眸,淡淡一笑。 沒有人能cao控人心。 就算在長孫儀眼中他什么都不是,鳳縝三言兩語又能動搖得了什么? 玄袖一卷,清歌已至身前,琴音無撥自奏,藺如霜目光柔和了幾分,右掌一握。 鳳縝身軀繃緊。 來了! 只見九天之上,一把凜然的劍,自玄衣人的琴中抽出,挾裹著磅礴無匹的銳氣,鏘然作響! “錚!” 劍行,人行。 交手一刻,已分不清響的,是琴還是劍;而對戰(zhàn)的,是人還是影,古雅的琴音此刻顯得鏗鏘錚然,每一道旋律都悍然有力! 這琴音,是劍者的助力。 這是…… 白衣劍修喃喃道:“劍法雙修!” 蓮華圣尊煉器之時,竟是因為這樣的匠心嗎?可是法修和劍修,怎能混為一談?法修融萬道,劍修破萬法,這兩者如何能一起修煉? 塹淵海外山。 長孫儀的表情很難看,顏近瀾還從來沒在這張臉上看過這么難看的表情,蓮華陛下何等城府,輕易不見喜怒,如今看到陛下這樣情緒外露的表現(xiàn),她覺得有點不好。 沈信月倒覺得很有意思,她向來把蓮華當(dāng)做人來看,可是蓮華卻不像個有七情六欲的人,雖說修士摒除情欲,可是不是讓人修成面癱,總會有表情。 藺如霜跑得快,她雖然隱隱感覺到什么,但也只是感覺罷了,偏偏那個能掐會算的,一個字都沒有透露。 能驚動他的只有和蓮華有關(guān)的東西,除了蓮華圣器,也就只有心魔了? 昆山出了什么事? 天道裂縫,接下來必然有更多的危機。 她的瞬移只是短距離的,即使此刻動身趕回昆山,恐怕到了那里時也是塵埃落定,菜都涼了。 沈信月道:“我剛剛收到又晴傳訊了,君上有意幫忙……” 長孫儀搖頭:“從夜此刻修為未復(fù),且他還面臨著一個強敵,不妥。” 她沒有遲疑太久,在無相扇中翻找片刻,長出了口氣。 長孫儀摸出了一條陳舊的劍穗。 沈信月與顏近瀾對視一眼。 長孫儀懷念地看了看眼前的舊劍穗,笑了一笑:“本來不想驚動她的,可眼下沒辦法了。” 沈信月心念電轉(zhuǎn),難得睜大了眼道:“陛下說的莫非是……” “恪律劍,云歆遲。” 第72章 自嘲 蓮華并不是一個愛麻煩別人的人, 她有事情一般喜歡自己解決,因為她有這個能力, 而這么多年來她也一直做得很好。 但每個人都有例外, 而蓮華陛下的例外, 就是云虛帝君, 她可以獨自撐起大部分負(fù)擔(dān),也可以獨自解決大部分麻煩, 當(dāng)不能的時候,她也有一個可以求助的選擇。 長孫儀雖然很不想把自己和蓮華圣尊聯(lián)系在一起,可是被雷劈了那么一下, 她就是再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是蓮華轉(zhuǎn)世,也不得不承認(rèn)了。 顏近瀾聽到這個名字,也沉默了下來。 蓮華圣尊在五界之中大名鼎鼎,于萬妖界, 她是一界恩主;于延覺界,她是叛逆的佛子;于冥無界, 她是破壞“飼”族擴張的仇敵;于應(yīng)天界,她是高高在上的法皇陛下。 但是于云虛界來說, 蓮華圣尊再如何厲害,她也只有一個身份。 云虛帝君的朋友。 彼時還有一個說法, 叫做劍中恪律, 法中蓮華, 這個說法五界公認(rèn), 所以, 能和蓮華相提并論的劍道至尊,無疑是此刻最適合的求助人選。 “昆山上鎮(zhèn)壓的蓮華心魔,萬年來受制于蓮華的法陣和恪律劍氣,”長孫儀道:“如果心魔破陣而出,必然會驚動歆遲。” 雖說認(rèn)了自己轉(zhuǎn)世的身份,但長孫儀言談間還是習(xí)慣把蓮華和自己區(qū)分開來,在她看來,前日事前日了,縱使擔(dān)起蓮華的責(zé)任,也并不意味著她就是蓮華。 沈信月笑了笑,長孫儀的心情顏近瀾或許不能體會,她卻感同身受,重頭再來,人物已非,失卻記憶重新長成,即使記起了原先的身份,也不會輕易認(rèn)同。 畢竟人,是活在當(dāng)下的。 長孫儀對上她的眼神,悵然一笑,重新將目光落到手中的劍穗上:“我想,如果是蓮華,此刻也會聯(lián)系上她,邀她一助吧。” 只是也不能干坐著等待,無論如何,該盡快趕回昆山。 撕破千里疾行符的瞬間,指訣輕掐,殘舊的劍穗洗去歲月的塵埃,重亮如新! 昆山留下的心魔是蓮華與云歆遲合力鎮(zhèn)壓的,如今萬年已過,陣法殘破,劍氣衰減,又有外人相助,終于讓心魔有了破陣之機。 舊血未干,還殘存著一口氣的弟子們還來不及未同袍收尸,硬生生忍住喉頭的哽咽,仰頭仰望這一場驚世對決。 琴聲作劍聲,聲聲錚然;劍聲合琴聲,劍劍悍殺! 白衣劍修身雖不能動,一雙眼睛卻緊緊盯著幾乎看不出行招的二人,他始終想不明白,為何劍與法本不能相容,合縱威力卻如此巨大。 這樣的存在,應(yīng)當(dāng)不但是界前大能,而且還是界前大能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 鳳縝一驚過后,已然想出了其中端倪,及時因應(yīng),才沒有被當(dāng)空一劍滅殺隕落,他朗笑一聲,尋了個空隙道:“藺前輩,有她為你煉制的蓮華圣器在手,確實該無所畏懼——” “不過,你劍法雙修,為的難不成是超越云虛劍尊嗎?哈哈哈……” 這是“飼”族向來的手段,窺測一二分人心,便可在戰(zhàn)中起到極大的影響,多次與“飼”交戰(zhàn),藺如霜本該無視這種手段,可是出劍的手,仍免不了慢上一慢。 “你又去和云歆遲論劍了?” “是啊,她說我的劍不下于她——不過,這個世上,一個劍尊就夠了。” 如果她的眼睛里只能看得到旗鼓相當(dāng)?shù)膶κ郑撬缓贸蔀樗钠旃南喈?dāng)。 只可惜,這么多年了,她還是離他這么遠(yuǎn)。 其后數(shù)劍,再無遲疑,藺如霜一式如萬式,劍影變化萬千,鳳縝發(fā)覺窺探之術(shù)遇到阻攔,應(yīng)對吃力之下,目光漸沉。 鳳縝落入下風(fēng),韓樸也開始動手,一劍地動山搖,白衣劍修冷冷一笑,功法行至極端,強行沖破禁制,燃壽為念,長劍如松,驟然刺出。 “鏘!” 與此同時,韓盈的目標(biāo)也落在昏迷的商逸靈身上,可惜得逞的笑容尚未升起,已被強撐傷體的靳寒阻攔。 “靳師兄?”韓盈眉頭皺起,目含冷意:“你要與我為敵。” “不是我與你為敵,”靳寒慘笑一聲,劍光如練匹,乍然傾瀉:“是你不該與昆山為敵!” 一言不合,拔劍相對。 而萬里層云之上,鳳縝手中混沌氣漸漸消散,原本沉冷的面色卻慢慢恢復(fù)輕松,笑容也重新升起。 “對付我,藺前輩的確有所把握,可你能壓制蓮華心魔多久呢?放她出來,恐怕蓮華界也是一場浩劫,不如兩權(quán)相較取其輕,將她給我,何況你取我性命,只怕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辦到的,這段時間,足夠“飼”族做很多事了。” “我一時半會兒也消化不了如此龐大的力量,”他笑得十分靦腆:“前輩不如賭上一賭?” “不。” 藺如霜握緊了劍,袖袍下蒼白的手腕,滑落一串串血珠。 “我賭,你拿不走。” 他不再壓制,信手一拋,原本歷經(jīng)萬年不曾損毀的竹簡此刻已是處處腐蝕成灰,被幾次三番壓進法器的圣靈已是怒不可遏,方一現(xiàn)身就挾裹著無窮怒火,要將整座昆山吞噬。 鳳縝瞳孔一縮:“瘋子!” 他這個瘋子面前,藺如霜竟也榮幸得到這種評價。 但在鳳縝眼中,藺如霜若不是瘋子,怎么會不但沒有削減心魔實力,反而讓她增強至此! 沒錯,藺如霜將心魔收入竹簡中時,非但不是壓制,反而是增強了她的力量,若說剛剛被放出的心魔因為多年壓制只剩了二三層實力,到現(xiàn)在……她就是個禍?zhǔn)滥铩?/br> 若說鳳縝方才還有抓住心魔的把握,如今他竟不敢嘗試了,不但不敢嘗試,更不敢與她正面相對。 那可是蓮華的完整形態(tài)的心魔啊! 白衣劍修正與韓樸纏戰(zhàn),見狀分神之下受了一劍,他連忙揮劍抵擋,一面道:“這位前輩,你怎能放出這等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