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道合、韓樸、段無塵、蘭凊微。 商逸靈早就清楚,很久之前,昆山暗處就隱隱有了異動,是自己三百年前帶回蓮華圣劍之后,那異動才漸漸被鎮(zhèn)壓。 然而她沒料到,此舉竟從此給她帶來了許多麻煩。 她不相信這些人當(dāng)真認(rèn)為長孫儀會勾結(jié)魔修盜取圣劍,他們針對長孫儀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道合看似置身事外,但有沒有參與其中,她現(xiàn)下還不敢肯定,而段無塵是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過,他心性已偏,十分容易為不軌之人所驅(qū)使,可惜此人行事極為小心謹(jǐn)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也不知做了多少事。 韓樸則是蠢到了頭,他那炮仗脾氣,別人隨便挑撥兩句,要他指向何處便指向何處,要說什么極惡的念頭倒是沒有。 蘭凊微…… 商逸靈閉了閉眼,面無表情地把手中玉佩捏的粉碎。 昆山五峰景色各有不同,綴天峰終年浮在云霧間,分地則荒蕪如沙漠,九枝峰遍布葉如燭火的九枝樹,月懸終日長夜,星落則籠罩在一片銀河霄漢下,除了給自己帶來深厚陰影的洗劍池,衛(wèi)恒幾乎帶著莫平生走遍了昆山一遭。 中途他殷勤地問佳人要不要與自己共寢一室。 “共寢?一室?” 衛(wèi)恒以扇遮面,一雙眼睛深情款款,自攜風(fēng)流:“是啊,他們給我安排的洞府在星落峰下,星落峰的銀河如此壯觀……良辰美景,難道平生你要辜負(fù)不成?” 黑衣女修點點頭:“是啊。” 衛(wèi)恒噎了一噎,維持著風(fēng)度嘆息道:“好罷,可是昆山可未給姑娘準(zhǔn)備休息的洞府,你到此處,豈不是要露宿荒野?” 這么一個美人,放在外面吹冷風(fēng)可不大好。 莫平生眨了眨眼:“這里不是荒野。” 法器御空飛行,行至莫平生口中“不是荒野”的山峰。 他們?nèi)缃袼幍奈恢媚耸堑陀谖宸逯碌囊惶幧椒澹斓厮臅r在五大上門里來說只不過是隨手一布,不比凡間的四季規(guī)律,放眼望去,山峰上聳立著十二根巨大的石柱,石柱排布成一座巨大的陣法,看上去有點簡陋。 滿山布滿積雪,天降密密麻麻的雪花形成簾幕,風(fēng)雪幾乎遮住了人的眼。 衛(wèi)恒左瞧右瞧,怎么看都很荒涼啊。 “有人來了。”衛(wèi)恒自顧糾結(jié),女修卻不同于之前的遲鈍,十分迅速地將他拉進一處被皚皚白雪覆蓋的石柱之后。 兩人方才藏好身,茫茫雪原就開始無聲顫動,令人戰(zhàn)栗的劍意自天而降,落到十二石柱正中,很快就被四處波紋般的紅色漣漪化去。 “何事前來?” 妖異的女聲似乎還帶著稚氣,不過多久,正中的石柱上,隱隱現(xiàn)出一道人影,極盡目力卻也只見得一條模糊的影子。 道合元君收起綴天劍,露出一個幾乎可以稱得上恭敬的表情。 “圣靈大人,此次大比,是否該改換規(guī)矩了?” 女聲再次響起:“哦?如何改?” “合道碑乃是天下修士仰慕之地,而這萬年來領(lǐng)悟真言的修士也只在五門中選出,恐怕有失公允……” “那便讓天下修士一起。” 不妨對方答應(yīng)得如此爽快,道合沉默一瞬,圣靈不耐道:“你可以離開了。” 道合應(yīng)聲而去,他去后不久,那道模糊的身影仍未消失,又來昊光熠熠,段無塵現(xiàn)身圣靈架下,垂首道:“大人,你可是答應(yīng)了掌門的提議。” 妖異的女聲哼了一哼:“自然。” 段無塵道:“道靈直言長孫儀會在此次大比現(xiàn)身,莫非她們已有所聯(lián)系?” 圣靈道:“那又如何,她要洗刷罪名,就要在天下人面前大出風(fēng)頭,我給她這個機會……參與大比之人,在我搜魂咒下無一幸免,屆時,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怎么做。” 段無塵露出冰冷笑意:“屬下明白。” “若是再殺不了長孫儀……” 段無塵指尖一動,低著頭,表情愈發(fā)恭敬:“大人放心,長孫儀必會借旁人的身份混進昆山,只要大人找出她,我絕不會讓她有再次逃離的機會。” 大雪綿綿,無聲落地,來客接二連三離開之后,那道身影也漸漸消失在石柱的正中央。 兩人從石柱后繞出,迅速離開。 回到星落峰昆山為他們安排好的洞府中,衛(wèi)恒把扇子在指尖轉(zhuǎn)了一圈:“昆山背后藏著這么大的秘密,長孫儀這罪背的不冤吶。” 莫平生自帶他藏身之后就一直沒有反應(yīng),直到回到星落峰時目光才恢復(fù)明亮,衛(wèi)恒上下打量著她,輕呵一聲:“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躲過了那兩個大佬神識的?” 女修平靜地看他一眼,嘴角一扯,赫然是一個令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微笑。 “洗劍池的池水,你還懷念嗎?” 第37章 視線 昆山掌門一令之下, 天下嘩然,五門大比本是五大上門之事, 其余門派自然要上門問個清楚。 御獸宗等其余四門聯(lián)袂而來的時候,道合元君正在對得意弟子交代大比變動的安排, 沒了長孫儀,鳳無惜又是必然要承接執(zhí)法堂之責(zé)的,掌門繼承人之位毫無意外地落到靳寒頭上,在道合元君的默示下,這段時間以來,一切皆是由他出面安排。 對四門的反應(yīng)早有預(yù)料,道合元君也不意外, 他心中已經(jīng)有了應(yīng)對, 控制合道碑的圣靈大人之命,他們即使再有異議,也再也不敢反對, 否則,這不是明著吸引天下修士的仇恨嗎? 柳梳風(fēng)面無表情問:“圣靈怎么會下這樣的命令?” 原本的五門大比,是從五門中年輕一輩金丹期上的天驕中, 擇取第一人入合道碑下領(lǐng)悟道法,這一次怎么忽然莫名其妙改了,不限修為、不限五門之內(nèi),只要骨齡在三百歲以內(nèi)的修士皆可參與。 這不是搗亂嗎? 原本除了第一人入合道碑, 往后推十人則可以在合道林外沐浴圣光, 得天啟道, 五門中人本就為這十一人的名額常有摩擦,現(xiàn)在放寬條件,還嫌競爭不夠激烈的? 禪宗密宗的老禿驢向來只會念阿彌陀佛,這一次也是被其余三門的人硬扯過來的,柳梳風(fēng)則是嫌這件事太過麻煩,要問個清楚。 琢玉門雖低調(diào),卻對異狀極為敏銳,亦想要一探究竟。 “昆山近些年來愈發(fā)霸道,可見是不把我等放在眼里了。” 御獸宗的態(tài)度才是氣勢洶洶,八年前無相扇一事已使得兩派間有所嫌隙,這一回道合元君更是直接越過眾人做了決定,他們哪能咽的下這口氣。 道合元君負(fù)手,居高臨下地望著御獸宗之主,目光微微一沉:“印兄,你待如何?” 這些年他時常隱居幕后,行事偏重沉穩(wěn),卻不代表已失了劍修的傲氣, 印桀冷笑:“你昆山怎么下的令,便怎么收回去!” “昆山之令,不容更改。” 道合元君沒有廢話,凜然劍意自劍府透出,悍然的氣息昭示著強大的靈劍之威,感受著這股掣天撼地的劍意,縱使修為已至分神,印桀身后也不由得滲出冷汗。 道合久不在外走動,他們到如今才知,他的修為竟早已突破分神,已達渡劫了。 而劍修之道,可越階而戰(zhàn)。 也就是說,他此刻面前站著一個堪比大乘的高手。 情勢比人強,柳梳風(fēng)蹙起雙眉,稚嫩的臉上寫滿了嚴(yán)肅:“不能收回,總有原因吧。” 道合元君長嘆一氣,轉(zhuǎn)身道:“寒兒,你先出去。” 殿內(nèi)只留下五門之主,靳寒應(yīng)聲退下,眼見議事正殿大門在他眼前合上,他在原處站了片刻,直接往論劍峰上而去,他知道鳳無惜已經(jīng)出關(guān),一定會有許多內(nèi)門弟子前去向她請教。 論劍峰上出乎意料的熱鬧,五門四家內(nèi)許多有名的弟子,甚至于其余宗門和散修能及時收到消息的,皆站在了此地。 衛(wèi)恒一臉飄忽地?fù)u著扇子走進來的時候,論劍臺上正站著他極為熟悉的討厭鬼仲瀾和他求而不得的女神鳳無惜,莫平生跟在他身后,烏漆漆的眼睛里透露著茫然的意味。 仲瀾其人,和琢玉門的宿云驚,本來應(yīng)該同昆山的長孫儀、瑤華宮的易又晴處于一個層面,可是前者兇名太盛,后者美貌程度太過,知名度狠狠壓下了這兩個據(jù)說十分出彩的弟子。 想來他們對此也不是沒有意見的。 鳳無惜垂著雙目,含翠已然出鞘,被她握在手中,臉上是一貫冷淡的表情,她對面的仲瀾則滿臉鐵青,兩人之間火/藥味極其濃厚。 衛(wèi)恒隨手扯了個面熟的弟子問話,對方也是忍了很久了,見有人打聽便非常熱情地告知事情發(fā)展。 莫平生茫然的眼神漸漸恢復(fù)一點生氣,定定地盯著臺上兩人,沒有移開。 “先前仲瀾師兄帶著御獸宗的弟子前來挑釁,說什么昆山明面上是劍修,但就沒有能打的……” 衛(wèi)恒嘴角一抽,仲瀾沒有什么別的討人喜歡的地方,原因就在于他整個人傲的沒邊了,從前就只把長孫儀看做對手,長孫儀出了事,他就一臉巔峰寂寞,哪能不看得人想打他? 他的驕傲不是沒有道理,他突破元嬰的年紀(jì)雖比鳳無惜晚了幾十歲,在御獸一術(shù)上卻極有天賦,麾下甚至有三四頭元嬰期的靈獸,圍攻起來可以說十分占便宜了。 那弟子還在嘰里呱啦分享:“鳳師姐開始也沒理他,但他又說長孫師、長孫儀為了盜取圣劍隱瞞修為,潛藏在昆山,不過是個小人,不值一提,鳳師姐就生氣了,對他說‘拔劍’,于是場面就變成了這樣……” 看他眼里閃爍的星星,衛(wèi)恒也能感受到他對鳳無惜說拔劍就拔劍這干脆利落的表現(xiàn)十分傾倒,別說他了,衛(wèi)恒自己也很傾倒。 畢竟是他第二個一見鐘情的女劍修……想著想著他那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就開始變得和表情一樣飄忽,直到對上“莫平生”黑漆漆的眼睛里的威脅時,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總覺得這張臉下一刻就要露出那種令人恐懼的笑容,他怎么還敢走神! 似乎對他十分識趣的態(tài)度感到十分滿意,黑衣女修這才垂下雙眼,重新表現(xiàn)出懵懂的模樣。 衛(wèi)恒倒覺得,事實上也不用演,收斂所有情緒的時候,她便十分不引人注意,何況這具身體本身的氣質(zhì)就十分沒有存在感,實在不用太過謹(jǐn)慎。 在臺上的兩人早已動手,含翠劍影漫天,如青竹的強韌劍意之下,仲瀾放出的靈獸虛影幾乎被摧枯拉朽般地斬滅! 一劍,風(fēng)傾萬里。 和長孫儀不同,鳳無惜自生來就被賦予極大期望,在長孫儀出現(xiàn)以前,她與瑤華宮的易又晴一樣,一樣順風(fēng)順?biāo)瑥膩頉]有任何挫折,也沒有人及得上她。 這才是昆山劍修才應(yīng)有的風(fēng)骨,不像長孫儀,走旁支小道,終不成氣候。 靳寒站在臺下感受著身體中的戰(zhàn)栗,眼里隱隱透露出狂熱的情緒。 沒有了長孫儀,鳳無惜的眼睛里,才能看到別的對手! 不,她應(yīng)該明白……長孫儀,根本不配與她站在一處。 兀自沉浸戰(zhàn)栗中的靳寒沒有發(fā)現(xiàn),人群中的黑衣女修,向他投來了探究的目光。 * “嘖。” 沒想到靳寒針對她的原因居然是無惜。 長孫儀從琴案后站起,無相扇在指尖一旋,又從容一展扇面,那是她從衛(wèi)恒那里學(xué)來的把玩扇子的招式,在衛(wèi)恒身上是輕佻風(fēng)流,在她身上卻有種說不出的自然。 藺如霜倚在門上,面無表情道:“你又趁我不清醒來玩弄清歌。” 長孫儀一噎:“什么叫玩弄,你改成撥弄可以嗎?” 說得好像她做了什么天理難容的壞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