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好。” 從夜長/槍一旋,握在左手中,伸出右手,將一物遞出。 呈菱形的黑色令牌,縱橫交錯的銀色紋路。 長孫儀怔住。 已登上第八層的眾人如何不知道他手中的東西是什么? 那是——升塔令。 登上第九層的升塔令!原來在場之人,還真有不想要蓮華圣器的人! 姜澤氣得險些一口血噴出。 居然是這家伙! 從夜像是察覺到他們的憋屈,轉過臉來,露出一個挑釁的微笑,槍尖一挑。 “現在,還有人要搶嗎?” 第30章 舊事 “……” 無生塔第八層內, 一片寂靜。 從夜咧嘴露出一口明晃晃的白牙,漆黑的眼底燒出一團戰火, 蓄勢待發。 他手里那張令牌遞出許久,沒見長孫儀來接, 從夜直接扔到她懷里,挑眉:“不是說想要?” 長孫儀捏著令牌,半晌,苦笑。 這家伙還真是……讓她不知道說什么好。 “要走快走。”一時沒人動作,從夜站直身體,轉頭不再看她:“進來很久了。” 他們身在八苦之劫中不知時光流逝,從夜卻清清楚楚地記得, 自己在這里呆了將近兩年時間。 從夜不是傻子, 他明白這些人的來意,就算此時占了便宜,但一旦離開這里, 他們必然討不了好。 但——那又如何? 他偏要相逆而行,事事順著別人的意,可不是他的作風。 心知從夜態度堅定, 長孫儀不再遲疑,忽然一聲“等等”打斷她的動作,抬眼看去,只見蕭秋水面色微冷, 直言道:“你當真想好了, 要與天下正道對著干?依你的修為, 得罪眾人并不是明智之舉。” “我若是你,絕不會做這么愚蠢的事情,與其和眾人相爭,你不若把升塔令交出來,我想各門都不會虧待你。” 哪怕說這話的是個女人,從夜都想直接動手了,反正對方也不是全無實力,瞧那身板,應該挨得住他幾槍吧。 嘖。 長孫儀按下從夜動作,指尖拂過令牌紋路,微微笑道:“是否在蕭姑娘眼中,我沒資格與你們相爭?” 蕭秋水怔了怔,姜澤見狀冷笑道:“自然沒有資格,且不說其他,一個藏頭露尾的小人,憑著諂媚強者得到不屬于你的東西,你——” 長孫儀沒有理他,而是繼續向蕭秋水問道:“如此看來,蕭姑娘,我之前的出面相救,在你看來,是否也是愚蠢之事?難道我把升塔令交給你們蕭家,就是明智之舉了?” “我是為你好!”她眉眼間染上怒色,還帶著自己也察覺不出的復雜情緒:“情勢如此,你偏要和眾人作對嗎?何況,我并未說讓你交給蕭家。” “和眾人作對?” 長孫儀盯了她片刻,倏然一笑,搖搖頭,直接將靈識探入令中。 她從來不和“眾人”作對,無論孟家也好、昆山也罷,甚至是現在所謂的正魔兩道。她對抗的不是層出不窮的敵人,而是起伏坎坷的一生。 她只和命運作對。 可惜這一點,蕭秋水是不會明白的。 眼見長孫儀如此作態,蕭秋水十指捏緊,目光冷沉,卻也不再開口,在長孫儀離開的那一刻,她就明白,這一趟無生塔之行,蕭家注定一無所獲。 盡管其余門派也是如此,可無形之中的挫敗感始終令她不快。 傅書未嘆氣,盡管上第九層的是長孫儀,但給她升塔令的卻是從夜,她才承認了從夜的萬珍樓身份,這下可好,明明什么都沒拿到,恐怕還要分擔不少遷怒。 虧吶! “我說從兄,你這也未免任性了些罷。” 從夜睨著她冷笑:“我樂意。”頓了頓,他又道:“還有,萬珍樓又當真是為那什么扇子而來嗎?” 傅書未啞口一瞬,然而很快反應過來:“從兄這說的是什么話,萬珍樓雖說沒有占據圣器之心,但如果得到了扇子,也可以和各家談談生意嘛。” “那你著什么急?”從夜抬眼,環視一周,見無人想戰,手下敗將靳寒更是壓著劍戒備,卻無戰意。 他又垂下眼睛,冷聲道:“何況,上第九層的,又不止她一個。” 什么?還有誰上去了? 眾人大驚。 楚傳笑瞇瞇地提示:“易師姐在那個灰撲撲的人離開之后也走了哦,你們都沒發現嗎?” 可惜此時無人注意他口中“灰撲撲的人”這個“幽默”稱呼,靳寒的關注點本一直在從夜身上,聽到楚傳的話臉色一沉,一句話像是從齒間擠出。 “那你為何不早說!” 楚傳無辜眨眼:“你們有問嗎?而且大變活人很明顯啊。” “……” 果然是想打死他。 其他人的反應暫且不提,升塔令引入第九層,長孫儀眼前兀然出現一個巨大的“卍”字封印。 第九層塔雖也寬廣,卻比其下諸層小了許多,昂首望去,“卍”字封印下散落著金色華光。 華光佛氣沛然,光芒所照范圍內,隱約可見是一處凹陷的地棺,然而地棺里藏著什么,卻看不清。 只能感受到,源源不斷的死氣,從中散發出來。 這死氣,連佛印也無法阻擋。 八面墻壁依舊是濃沉的黑色,然而,上面卻不似其下諸層刻畫的銀色紋路,而是八面密密麻麻的佛經梵文。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是故……” 長孫儀認得,這是《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塔本就是佛教高僧的埋骨處,難道這無生塔第九層中或許真是供奉著某一位的高僧的舍利或者rou身金佛? “無生究竟是什么意思?不生不滅?” “或許可以這么說。” 一道柔和的聲音自身后傳來,長孫儀并未驚異,反而笑了笑,嘆道:“果然是你。” “如何猜到是我?”易又晴凝望著長孫儀平靜的側臉:“長孫……陛下。” “與其問我為什么猜是你,我反而更想知道你是如何認出我的,連相識多年的靳寒都沒發現我的身份,只不過一面之緣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長孫儀收回打量塔壁上梵字的目光,問道:“以及長孫陛下這個稱呼——” 連昆山都只有自家師尊和鳳無惜知道她的來歷,更別提他門之人了。 “一面之緣?”易又晴悵然道:“對你或許是,但對我可不是,我早在很久之前就見過你了。” 長孫儀這下是真的怔住。 易又晴搖搖頭,目光似乎落到很遠的地方:“我自幼生長在瑤華宮,自有意識起便開始修道,資質之故,修煉于我等同于凡人的吃飯喝水,沒什么難度,卻也沒什么意思。” 她說到這里,微微一笑:“再好的天賦,不夠努力也終究成不了材,或許師尊也嫌我憊懶,趕我出宮到南境海外,塹淵海外山歷練,我記得……那還是一百多年以前的事了。” 長孫儀撤去易容,露出原本的瞳色和模樣,琥珀色的眼瞳中滿是復雜的意味。 昔年,她確實遠赴萬里之外,為登仙道,尋塹淵海外山,求得一線機緣。 易又晴知道她想起往事,柔和一笑,并不停頓,繼續說了下去。 “我在那里遇到了一對主仆,與其說是主仆,我倒覺得像是相依為命的親人……她們兩人都是凡人,為了修煉的可能,想要找傳說中的試劍石開劍府,在此之前,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長孫儀平靜道:“當人到絕境之時,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想嘗試。” “你成功了。”易又晴低聲道:“我那時覺得,有人為了信念,尚能付出如此代價,而我什么都有了,又怎能不珍惜?” “我還記得那位玄姑娘,她……” 長孫儀閉上雙眼,易又晴一語扯動心中的隱痛,而她至今不敢接受也不愿接受,玄曦光為了保護她,跌落萬丈深淵,生死不明。 她至今不相信玄曦光已死,固執地認為她只是消失不見,話本中不是一直這么說嗎?落入懸崖總有奇遇,可惜后來她多次出海,去塹淵海外山尋找,卻始終不得她的蹤跡。 易又晴道:“抱歉提及此事,我記得她在臨死前喚你陛下,要你代她好好活著,所以……” 玄曦光身為長孫一脈悉心培養的暗衛,先主已逝,長孫儀就是她的信仰。 她本名玄夜,長孫儀嫌這個名字太過單調,給她改成了曦光,希冀她并不只生活在黑暗。 玄曦光向來寡言少語,只在最后看出了長孫儀的悔愧和痛苦,破天荒地說出這種讓她自覺大逆不道的話。 仆為主死,在她看來理所應當,豈不知故國覆滅,一路相伴,她對長孫儀來說,更像是親人。 “所以,我確實要好好活著。”長孫儀再睜眼時,情緒已然沉淀:“你能登上第九層,是不求無相扇?” 易又晴對上她的目光,點點頭,耳際長琉璃水墜在佛光映照下,一剎生光。 “我所求的,是還你一份引道之因果,此求可得,升塔令就出現了。” “多謝。” 易又晴輕笑一聲,抬眸看著那卍字封印道:“不必言謝,若不嫌棄,就叫我一聲又晴何妨?” 長孫儀從善如流:“既然如此,又晴,請你后退一步。” 易又晴依言后退:“無相扇莫非在此棺內?” 長孫儀搖頭:“不知,先試一試能不能破封印。” 話語落下,她指訣掐動,赫然是一道攻擊法訣! 別的地方確實沒有靈力,但這一層塔內可是有佛法封印的,長孫儀果然巧慧,竟能借封印之力轉為靈力為她所用。 以彼之力攻擊其自身,易又晴眸光一動,見那攻擊落到封印之上,竟使封印一剎間變為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