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瑤華宮的師妹們都說她很給人安全感的。 憑什么說她小白臉! 不過這樣一鬧,那兄妹兩人反而放松了許多,沒法和從夜交流,長孫儀倒是輕而易舉地套出了這對兄妹的信息。 這二人兄長名為蘇小樓,meimei叫蘇小雨,原本家住央天城,父母皆是筑基的散修,靠接萬珍樓的任務為生,然而不久前在一次任務中隕落了。 他們兄妹的父母留下不少東西,恐怕引來禍患,所以打算投奔附近朝雨城中的小叔叔。 從夜看上去不愛說話,對長孫儀態度尤其冷淡,長孫儀在被無視了好幾回又被叫了好幾回小白臉之后,終于放棄了套交情的打算。 幾人趕了半天的路,終于到達了要去朝雨城必經的無生林。 “你們之前可曾打探過林中有什么需要避開的嗎?” 跨進無生林的前一刻,長孫儀正問蘇小樓是否打探過什么消息,就見從夜等都不等,直接大步走了進去。 “這家伙……” 長孫儀搖搖頭,也不再細問,忙帶著二人跟了上去。 她之前并沒有來過這個地方。 彼時年輕一輩的劍道第一人,又怎么會把這種絲毫沒有名氣的歷練之地放在眼中,聽說里面修為最高的,也不過是金丹期的兇獸,敵不過昔日她一劍之威。 但是重修道途,步步皆是歷練,長孫儀不得不打算好每一步。 她的命很貴,起碼現在很貴。 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個從夜倒是毫無畏懼。 “既然接了這樁生意,那么在交易結束之前,無人可越我身前一步。” 似是清楚長孫儀的腹誹,從夜忽然頓住了腳步,頭也不回地扔下這么一句話。 不允許任何人越雷池一步嗎? 蘇小樓看著前方那并不巍峨的身影,忽然間感到一股豪氣涌上心頭,而蘇小雨眨著大大的杏眼,眼里也浮上敬慕的情緒。 明明不過煉氣修為,卻敢如此狂妄么? 長孫儀怔了一怔,失笑。 哎呀,雖說狂妄地過了頭,但還是這樣的人討人喜歡啊。 高可參天的巨木遮住了日光,得不到日光照耀的地面只剩下枯敗的殘枝落葉,踏上去沙沙作響,偶有一兩束陽光照下,落在地面成了一個小圓斑點。 然而,除了這偶然窺見的陽光,大體上都是漆黑而空寂的,甚至可以說,除了這排列地異常齊整的古木,他們就察覺不到任何生命的存在了。 長孫儀走在最后,打量著周遭的環境,她和從夜出乎意料的默契,一人在前方開路,一人則在最后觀察保護。 一個奇異的念頭浮上腦海,長孫儀擰緊了眉,更加戒備。 修士基本視力極佳,幾人行走在林間也沒有太多障礙,只是林間靈氣稀薄,令幾人頗感不適,出乎意料的是,從夜走在最前方,看起來絲毫不受影響。 體質原因嗎? 長孫儀若有所思。 環境太過冷寂,長孫儀不開口,蘇小樓兄妹二人也不敢說話,只有從夜走路時那似鐵非鐵的長靴敲擊在地面上的聲音。 “噠、噠、噠。” 就在這極富韻律、極盡干脆的步伐聲中,突然闖進一道古怪的鳴叫。 “暻——” 從夜眉頭一皺,毫不遲疑地扔出手中長|槍,只聽得一聲悶響,從天而降的東西“欻拉啦”撲了蘇小樓一臉腥臭的血液。 “這是什么東西?” 蘇小樓連呸幾聲,剛剛他張大嘴看著長|槍飛出去,沒料到自己倒了霉,淋了一臉的血,長孫儀含笑給他丟了個除塵訣,笑瞇瞇地向從夜道:“力氣不錯。” 她多少理解了那些稱從夜為“煞星”之人的感受,明明一個什么功法都沒學過的煉氣修士,力氣卻是逆天,難怪他們都不愿意招惹。 但是…… 長孫儀專注地觀察著落到地面被一槍劈成兩半的鳥獸,這鳥像極了她曾在御獸宗見過的萬壽圖中鋒鷲。 鋒鷲,頭裸,后頸無羽,頸基部是純黑的皺翎,兩翅如刀鋒,普通筑基修士的防御也可以被它雙翅劃開。 然而,這只被從夜一槍劈成兩半的鋒鷲,頸基部卻是血紅的顏色。 好在這種飛行惡獸是單個出現,如果成群結隊撲過來,他們可未必能對付得了。 長孫儀正這么想著,卻見從夜繃直了身體,神情凝重。 “我怎么覺得,背后毛毛的。”蘇小語拉著兄長的衣擺,語氣弱弱地道:“孫大哥,是不是這只兇獸還有同伴啊?” 話音落下,林中突響起“撲棱棱”一片刺耳的揚翅聲…… 定睛看去,黑暗空寂的惡林深處,一雙雙鮮紅的眼睛如同嵌在了漆黑的幕布上,而幕布,包圍了戒備的四人。 “……” 長孫儀眼角一抽。 她轉過頭,正巧對上從夜看來的眼神。 怕什么來什么,這下好了。 第20章 彈劍 但是,對方這是什么眼神? 這個“我就知道小白臉看到這種場景一定會嚇得臉更白哈哈哈哈弱雞躲遠點”的倨傲眼神…… 這絕對不是腦補,而是對方大大咧咧毫不遮掩的真實心態。 饒是長孫儀向來好脾氣,都有點郁悶。 她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得罪過這煞星吧? 就是搶生意,也沒多占了他那一半吧? 殊不知,從夜對她的討厭完全是氣場不和。 自打長孫儀改修法修以來,她自己都不曾察覺自己身上的氣質有了翻天覆地的改換。 從前她是劍修,劍修之道一往無前,因而她再怎么溫和客氣都無法掩飾一身鋒銳逼人的氣質,一個眼神便能挑起對手的戰意。 而現在…… 劍府一碎,加之法修親和天地的特質,她看起來就十分溫潤無害,加上自小養出來的不自覺高貴氣度,不像個修仙人,反像個養尊處優的世家公子。 這樣的形象,在從夜眼中,可不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臉? “你最好站在原地別添亂。” 扔下這么一句話,從夜抬手抽回釘在死去鋒鷲尸身上的長|槍,一個跨步擋在眾人身前。 就在他手握長/槍的那一刻,黑暗中虎視眈眈的鋒鷲群似乎感到了危險的訊息,蜂擁而上! 長孫儀嘖了一聲,立刻扔出陣盤護住了蘇家兄妹倆,她沒有學習過符篆,也就只會畫千里遁光符,但因為和陣修切磋討教過,倒學了幾個一般防御的陣盤。 事實證明,這種對劍修來說乃是“身外之物”的東西,在低階修士身上倒能起很大的作用。 長孫儀給自己施了個隱靈訣,安撫了陣盤內躊躇不安的兩個小家伙,盯著身前那個浴血奮戰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鋒鷲的個體實力不算高,也就是筑基初級,依照從夜這變態的防御和天生的戰力,簡直是單方面的虐殺。 尤其是他的每一招一式,長/槍每一次揮出,力道和角度都運用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這種修煉方式…… 別人看不出來,不代表長孫儀看不出來—— 這不就是,凡人中的高手嗎? 在凡人中,有許多無劍府無靈根卻懷抱變強念頭的人,往往會走上這么樣一條路。 他們不懂修煉功法,也無法吸收五行靈氣,便把主意打到了提高rou身強度上。 這和修士心中的鍛體有異曲同工之妙,但修士rou身強度往往會隨著修為的提高而逐漸加強,鍛體屬于多此一舉,久而久之,也沒有哪個修士會吃飽了撐著特意去鍛體了。 凡人往往不得其法,他們淬體的作用無非是強身健體、延年益壽,偶有那么幾個幸運兒誤打誤撞引靈入體,也不過最高煉氣三四層罷了。 就好比從夜。 長孫儀昔日身為儲君的時候,身邊也有那么幾個“高手”保駕護航,但這些凡人眼中的高手,也不過是修士可隨手碾死的存在。 在修士眼中,凡人弱小如同螻蟻,螻蟻是強是弱,也不過是螻蟻而已,就算體魄再強大,在一個金丹修士的神識威壓下,也要煙消云散。 可是從夜似乎是一個例外。 鋒鷲似乎也意識到了無法對這個可惡的家伙造成傷害,他們翅膀煽動的風刃只能劃破從夜的衣服,就算偶爾在他皮膚上劃出幾道血痕,幾個眨眼就恢復了。 “變態的痊愈能力啊。”長孫儀感嘆道:“如果不是知道蓮華界內沒有開智的靈獸,我都要覺得這是頭妖獸成精了。” 她要是有這么強的防御和痊愈力,可能當初也不會慘兮兮地只能轉法修了。 他的對戰,絲毫不講究什么斯文優雅,只求效果,甚至于可以說是暴力冷血的,隨著一只只鋒鷲的性命被無情收割,鼻端的血腥味愈發濃厚,方才被他所感動的蘇小樓兄妹二人都忍不住恐懼了起來。 “刷拉——” 又一只鋒鷲被他一槍劈成兩半。 快、狠、準。 驚艷! 長孫儀瞥了眼瑟瑟發抖的蘇小語,又把目光投注到從夜身上,眼里是掩飾不住的欣賞。 她當初學劍時,最高興地就是看到這種干脆利落的招式,盡管她自己不是這種風格。 長孫儀是什么風格? 詭計多端,戰術百出。 難怪師長們最開始不認同她的劍修之道,本來么……長孫儀自己也不怎么喜歡。 但是一個人習慣了謀算,習慣了以弱勝強,風格要改換過來很困難,原本這百年來和鳳無惜的一次又一次對戰中,她的劍意變得越來越光大磅礴……